第83章 玉京秋(二十二)
柔軟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
蘇傾好像讓他弄醒了。
江諺維持着起身的姿勢, 心跳如擂, 下一刻,一雙手臂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迷迷糊糊地,親昵地把臉靠近他懷裏, 像是只讓人養熟了的貓。
她鼻尖蹭過他的胸膛, 江諺從沒紅過的臉瞬間紅到脖子根。
怎麽……
他伸手去掰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 她摟得很結實, 半天才讓他拽下來, 扔回了沙發上。
蘇傾一下子震醒了, 手背蓋在眼睛上,歪躺頭遮住頂的燈發着刺眼白光, 睡裙裏膝蓋蜷起。
她像被驚到的鳥,心跳在胸腔裏捶打,下一刻江諺俯下身,像是生氣了, 巴掌拍下來,落在她大腿靠近臀部的位置,“啪”地一下。
她讓他打懵了, 張了張口, 疑問的黑眸迷蒙地看着他,耳根紅得發燙。
江諺覺得自己的手也燙得發燒,在褲縫邊悄悄蜷了兩下,捏了把褲腳, 扭頭走了:“衣服穿好,回自己屋睡覺去。”
蘇傾慌忙坐起來蹬上拖鞋,赤着的腳胡亂塞進毛絨拖鞋裏面,一面穿一面伸頸瞧他,看到江諺“砰”地關上的門。
外頭炮聲此起彼伏。蘇傾在沙發上靜坐了片刻,心跳砰砰地回想剛才她幹了什麽惹惱了他。
她眨着眼睛,慢慢地揉了揉臀,又看了看門口,半晌沒想出來。
“江諺……”她輕輕叩門。
“睡覺。”他在門裏威脅。
無聲地嘆口氣,客廳的燈滅了。
窗簾上投射着一朵一朵展開的亮光,是外面不歇的煙花。
柔軟的大床還帶着洗衣液的香氣,蘇傾偎着熊,閉上了眼睛。
抽油煙機嗡嗡響着,陽光投射在沾着油膩的瓶瓶罐罐上,折射出醇黃色的渾厚的光。
蘇傾捏着醬油瓶往鍋裏倒盡了最後幾滴:“醬油沒了,記得去買。”
“嗯。”
“買大瓶的,回來灌在小瓶子裏。”
“……”
蘇傾翻炒了兩下,回頭看,江諺散漫地倚在廚房的牆上,雙手插在口袋裏,嘴裏叼着一根煙,卻沒有點,正在看着她,眼裏有細碎的光。
廚房裏光線很好,耀眼的午後陽光打在他臉上,卻是一片寂寞昏黃。
覺察她看他,他低下眼,光滑落到他翹起的睫毛上:“炒你的菜。”
他貓着腰,表情清淡地出去了。
廚房隔壁就是陽臺,窗戶打開,春寒料峭,胡亂卷走他指尖的煙霧。
推拉門讓人當當敲了兩下,他轉過頭,紮兩個小辮的女孩隔着玻璃沖他招招手,低頭把圍裙摘下來,蜷起的手指像剝好的嫩筍尖。
桌子前擺着三菜一湯,午後的陽光照在桌子上,油麥菜綠得生動。蘇傾背對着他蹲在客廳的地上,腰肢纖細,“吱”地拉開書包的拉鏈。
江諺說:“先吃飯。”
蘇傾落了座,含着筷子尖點點頭,把他的碗拿起來:“要湯嗎?”
江諺看看她:“要。”
番茄蛋湯,她舀的時候撇得很仔細,蛋全舀給了他。
江諺等她舀了滿滿一碗,接過來倒進她碗裏,又把空碗遞過去,沉着臉說:“再來。”
蘇傾黑亮的看看他,在湯盅裏艱難地撈着,撈得額頭冒汗。又撈了一整碗。
這頓飯吃得有些慢,到下午一點才算吃完,蘇傾站起身端碗,讓他伸臂擋住,他說:“你甭管。”
下學期是沖刺時間,高三開學很早,重點班從初八開始補課,這是假期的最後一天。回到寝室的方寸之地,還要打掃房間,換洗床單。
江諺靠在椅子上沒動:“我印了幾張數學卷子,在我桌上,你拿走。”
蘇傾“嗯”一聲,蹲下去繼續收拾行李,裝進書包裏的熊太大,總是露出一只不服帖的胳膊來,她塞得滿頭大汗。
忽然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摁住了它,将它硬生生折起來塞了進去,“你對它那麽好做什麽,慣着它了。”
江諺拽着她的書包,“吱”地拉上了拉鏈,動作裏帶着股利落的狠意,書包往她面前一推,“給。”
蘇傾看着他的動作,不知怎麽的心理有點兒難過:“謝謝。”
江諺停了一停,轉身走進屋裏:“我幫你拿卷子。”
他出來的時候,拎着個小紙袋子,用食指挂着搖擺:“書包裝不下了,這麽拿着吧。”
“謝謝。”蘇傾接過來,餘光瞥見袋子裏面還裝了一板沒拆封的進口巧克力。
她背好書包,側頭看了一眼:“我走了。”
江諺把外套穿起來:“我送你。”
“不用了。”她把門打開,小心地用鞋尖把門口的防塵墊擺正,回聲響在陰寒的樓道裏柔柔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江諺默了片刻,背靠在門框上淡道:“那你走吧。”
“再見。”
“嗯。”
蘇傾轉過身去,吸進的第一口氣是冬日的嗆鼻的寒風,弄得她眼眶有些發酸。
下一刻,書包被人從身後拽住,一股巨大力量将她往後拉去。
眼前場景迅速倒退着,屋內的熱氣湧進來,門“砰”地在她面前關住了,書包和袋子都掉下來,她淹沒在少年身上的濃烈的氣息裏,肩胛讓他壓着,脊背猛地貼住了冰涼的牆,涼意從背上爬到頭頂上去,可壓上來的軀體卻充滿攻擊性的溫熱。
蘇傾的睫毛顫着不敢睜開,江諺低下頭,從下往上急促地嗅過她細嫩的脖頸,咬住了她已經紅透的小小耳垂。
蘇傾的眼睛驀地睜大,身子猛顫了一下,發出了貓一樣微弱的哼聲,那叫聲讓他渾身戰栗,他拿犬齒輕輕碾磨那處柔軟,複用唇含着,用舌尖□□,像夢裏一樣,不得其法卻極盡瘋狂。
噴灼的熱氣在她耳邊凝結,她的身子開始往下滑,他拿膝蓋頂住,看到了她推在他胸口的小小手掌。
蘇傾推不開,喘得氣息勻亂,聲音帶了點哭腔:“你別咬……”
她受不了了。
他也受不了了,早就受不了了。
他松了耳垂,那處被他弄得通紅,他拿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她就一抖,他低眉看着,眼裏似乎含着灼熱的星子,猛然擡起她的下颌,銜住了那兩片潤紅的唇。
她才從外頭回來,嘴唇冰涼幹燥,還帶着春寒,卻異常柔軟。他試探着磨蹭着,輕輕吮弄着,不得消火,拿舌尖描着她小小的嘴唇舔了一遍。
他的手指挾着她白皙的臉,不一會兒親吻變成了急促的咬弄,他的聲音低啞,都在混亂的氣息間:“再說一句謝謝試試。”
蘇傾讓他放開的時候,滿臉緋紅,順着牆根,就勢蹲在地上,環抱着膝輕輕喘氣。
江諺的心往下墜,忙蹲下來探她的臉,蘇傾烏黑的眼睛往別處看,辮子甩開,不同他對視。
“我……給你倒杯水。”無言地蹲了一會兒,他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蘇傾的手臂讓他碰碰,江諺硬拽着她坐到了沙發上,塞給她一杯熱水。
她坐在沙發上一點點喝水,辮子微有些散,嘴唇嫣紅,左邊耳垂還有淺淺的牙印。
全是他留下的痕跡。
江諺的眼睫一動,有些受不了地眯眼,叼了根煙走向陽臺,火機在手裏煩躁地啪嗒啪嗒來回打着火,玩到沒了油,煙也沒點着。
“蘇傾。”他複推開門,把她書包和袋子都小心地撿起來,頓了一下,“我送你回學校。”
她不能留在他眼皮底下,太危險了。
蘇傾直到傍晚才從公寓返校,坐在江諺的自行車後座,臉頰軟塌塌地偎着少年的脊背,嫣紅的唇微微紅腫着,看着向後奔去的枯樹枝丫紛紛冒了新芽。
自行車一路騎到了女生寝室樓下,江諺停下車,把她的書包和袋子拿出來,蘇傾跳下車,剛要說謝謝,想到了什麽,閉了嘴,看了看他,轉身上樓了。
“蘇傾。”
蘇傾回頭,江諺低着眼,蓬勃的睫毛上凝着光,頭一次顯得有些無措:“如果讓你生氣了,我……對不起。”
幾個室友都回到了寝室,正在換床單:“你回來啦?”
一片手忙腳亂的大掃除的嘈雜中,蘇傾把袋子裏那盒巧克力慢吞吞地拆開,大塊大塊地分給大家吃。
給自己剩了小小的一塊,她才留意到錫箔包裝紙底板上還拿鋼筆寫了一行無頭無尾的字。
“給江諺喜歡的第一個女孩。”
蘇傾把那小塊巧克力含進嘴裏,濃郁的黑巧,從冷的冰箱拿出來,堅硬而苦澀。
她舔了下手指,微微笑起來。她第一次吃這個糖,後味是甜的。
年後的學期過得飛快,三模後接踵而來的四模、五模、六模,間隔時間越來越短,讓人無瑕顧及多餘的事。
江諺沒再找過她,蘇傾也很默契地沒有擾他,只是偶爾趁着十四班上課的時候,踮着腳從前門玻璃往進看,看見陳景言用人中架着中性筆玩,看成了鬥雞眼,不一會兒懊惱地拍一下自己後腦勺,馬上坐得筆挺板正看向黑板。
陳景言旁邊的少年松散地坐着,表情很淡,但側臉流露出的些微認真,又閃着股不形于色的韌勁。
蘇傾抱着歷史試卷從十四班門口走過,快步走回班級。
五月到來,校園裏白色的廣玉蘭盛開,冬季校服換成夏季校服的時候,晚鄉一中高三年級的七模結束。
進入文一班以來,蘇傾的成績很穩定,保持着一點點踏實的進步,大考結束後,可以放松調整幾天。
蘇傾收拾書包的時候,在語文書扉頁發現了多出來的一張票。
票面有些熟悉,她拿到眼前仔細看,又是那個知名的劇團,木偶劇《匹諾曹》晚鄉站巡演。
蘇傾有些訝異地看向窗外,她聽見蟬聲正在盛起。
一年,原來這麽快就過去了。一年前,她還住在別墅裏,現在想起,恍若隔世。
手機嗡地一震,一條+86的短信進來,宛如時光回溯:“周天下午兩點,江浦大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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