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鄭以晨自知,她最大的問題就是心存僥幸。不論是對舞蹈,對人生,還是,對佟越。她永遠都在極力控制住自己邁出腳步的沖動,反複在心底複習着讓她絕望的感覺。

可越是感到絕望,越是想要絕處逢生,她像是低入了臭水溝裏,委曲求全的惡臭,久久難以散去。

對自己喜愛的難以割舍的東西,無法幹脆手起刀落是正常,可那東西總是反噬,不是它死,就是她亡,狠心的一方才能活下去。

鄭以晨在家裏窩了三天,佟越一直打電話來找她,都被她掐掉了。

明明第二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個工作日,鄭以晨卻三點多了還無法入睡。

在黑暗裏睜大眼,鄭以晨什麽也看不見,心裏卻格外敏感,一時間腦子裏像放映電影一樣,過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佟越的那個電話。

在她最初生不如死的那天,佟越隔着電話,說道。

“鄭以晨,下周以前你打電話給我,我們就在一起。”

那時的鄭以晨在剛下手術,好不容易忍住痛苦的□□接起的電話,還未來得及咽下哭音說些什麽,就只剩斷線的聲音。

從事情發生後,她已經哭過太多次。眼淚流不幹,痛苦過不去。

于是父母對她的嚎啕大哭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邊安慰着她,一邊自己也抹着眼淚。

鬼使神差地,鄭以晨在淩晨三點多的時候撥通了佟越的電話。她不确定對方會不會接,會不會因為被吵醒而不耐煩,瞬時就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手指正要按下挂斷,那邊傳來了佟越慵懶沙啞的聲音。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這讓鄭以晨在黑夜的被窩裏,手心濕潤。

“以晨?”

“佟越,”鄭以晨自己的聲音也微微發着啞:“你走以前,為什麽要問我要不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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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鄭以晨這輩子以來,第一次陷入那麽煎熬的日子裏。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鄭以晨一定會像小鳥一樣,撲扇着翅膀飛入佟越的懷裏,才不要管他為什麽說那樣的話。

可她正在經歷着這輩子最痛苦的時光,她不僅不能讓佟越知道,更無法和他談一場全然不顧的戀愛。鄭以晨每一次的疼痛都告訴她,她除了一個傷痕累累的軀殼和一條求生欲望全無的靈魂,什麽都沒了。

她不能再跳舞,不能讓佟越知道,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佟越在接到鄭以晨電話的一瞬就醒了,他快速按下接聽鍵,将手機放在耳邊,等着鄭以晨接下來的話。他想了千萬種可能,偏偏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

佟越在腦子裏迅速搜索着記憶,卻發現那段的記憶早已模糊。那時他沒多久就要出國,放下自己熱愛的播音,去學習酒店管理,去過早就等着他們兩兄弟的未來。于是索性不再去學校,專心準備出國的事情。

黎笙情緒不穩定,袁碩在她受到那麽大刺激的情況下回來求了和好,卻一邊陪她散心,一邊手機不離身。

他給鄭以晨打電話那天,他剛挂了黎笙的電話,她說她決定還是跟着袁碩走。

佟越沒做聲,只是想到那個天天黏着他的鄭以晨忽然消失不見,就問了黎笙。

“鄭以晨呢?你要出國的事情,她知道嗎?”

“我……不知道。”

“她沒跟你聯系?”

黎笙的語氣低落:“她已經在家住了一兩個月了,就是因為可能看出你對我比一般人……要稍微好一些,所以不願意來寝室看到我。佟越,她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嫉妒,總會使人變得愚蠢而偏激。”

佟越想起自己那時的荒唐,面對鄭以晨的質問,一時間竟然語塞。

他要怎麽說?說是因為他只是單純希望黎笙在擁有舍棄不了的愛情的同時,也擁有不願失去的友情?亦或是,更不要臉地說,有了戀愛這個理由,他才有可能不用出國去學自己毫無興趣的東西?

他都不能,他已經錯了太多,虧欠她太多,想要補償的太多。他不能再繼續傷害她了,所以,他只能撒謊。

佟越那邊在沉默,鄭以晨有些不耐,開口追加:“我想聽實話。”

佟越終于連謊言都不可以說了,他只覺嗓子幹疼,連咽口水都覺得難受。

“我不能說。”

佟越喑啞的聲音在黑夜裏卻顯得刺耳,總讓鄭以晨不能忘懷的那個聲音,此刻像一把利劍,刺進心裏,插/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我知道了,晚安。”

鄭以晨挂掉電話,一滴淚也沒有流。

也好,斷了退路,不給那個卑微的自己留下任何一絲的餘地。

夜色逐漸褪去,天空已泛了白。鄭以晨卻愈發清醒,她想起以前開朗、笑靥如花的自己,發現已經走得太遠、走得太偏。

那時的她還能在被打擊的時候搖搖晃晃站起來繼續奔跑,如今卻一受傷就應激反應強烈,縮進那個厚厚硬硬的殼裏。

鄭以晨又想起很久以前,她習慣性地端了飯坐到佟越對面的位置上吃,死乞白賴找他聊天。

那天的菜是大豆,鄭以晨邊吃邊沒話找話,跟佟越說着閑話。那時她還不知道佟越對黎笙的感情,随口說道:“幸好袁碩今天帶黎笙去吃飯了,不然她看到大豆又要哭着沒飯吃了。”

“恩?為什麽?”往常對于鄭以晨喋喋不休只是邊吃邊聽的佟越,忽然頓了一下,擡頭問道。

“因為她大豆過敏啊,前段時間就過敏了,身上全是紅疹子。”

佟越只停頓了那一秒,後面又恢複正常:“那不是沒上課?”

“對啊,那次的演出她都沒有參加,難過死了。對于我們舞蹈生來說,毀了容貌跟身材,那就真的什麽都毀了。幸好她那過敏只是一段時間,沒幾天就痊愈了。”鄭以晨想起黎笙那時因為懊惱不能參加演出,而在宿舍裏大哭不止的樣子,心有戚戚。

“是啊。”佟越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那天的鄭以晨還因為跟佟越找到共同話題、多聊了幾句而興奮不已,後來想想,他不是想跟她聊,也不是因為覺得話題對上,而是因為那人是黎笙。

鄭以晨想了一整夜,終于想明白了。

在她問佟越是否喜歡自己的時候,佟越那句“當然”裏,有多少是真的喜歡,有多少,只是他因為愧疚而安慰她。

一夜未眠的鄭以晨在眼底蓋了厚厚的遮瑕膏,起床上班了。

鳳凰總是需要涅槃才能 重生,鄭以晨浴過了火,受過了難,是時候慢慢長出翅膀,重新起飛了。

……

佟阮果然有新年禮物要送給鄭以晨,是用橡皮泥捏出的小花兒,有兩朵,一朵大的,一朵小的。

鄭以晨對佟阮是真的喜歡,也很謝謝她對自己的喜愛,心底縱然對佟越有無限恨意,這天真可愛的小孩子,她卻無法拒絕。

“佟佟,兩朵都送給我呀?”

佟阮點點頭,捂着嘴笑了起來,肩膀聳起來眯着眼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小鄭老師,大的是叔叔教我的,小的是我做的!”

佟阮指了指那朵花兒,又說道:“爸爸說,他每次送的都是真花,說叔叔好小氣,只送橡皮泥花,還是爸爸買的橡皮泥!”

鄭以晨一愣,沒想到其中的故事。

“佟佟,你送的這朵花兒我收下了,你叔叔這朵花兒你拿回家好不好?”

佟阮笑容變小了些,有些擔憂:“小鄭老師你是生氣了嗎?是不是想要叔叔送真的花?那我回家跟叔叔說好不好?”

“不是呀!”鄭以晨摸摸佟阮的頭,怕她跟佟越說出那樣帶有錯誤引導性的話語,連忙解釋:“是因為我喜歡你這朵花兒,可好看了。但是你叔叔做的不好看,我不喜歡,你幫我還給她,可以嗎?”

佟阮似懂非懂,卻知道鄭老師誇她做的花兒好看,重新露出了如她捏的花兒一般燦爛的笑容。

寒冷的冬天,在孩子們回家接走以前,鄭以晨總會一個個幫他們把衣服下擺紮進褲子裏。小班的孩子還不會紮衣服,怕他們出了有空調的教室會冷,鄭以晨覺得自己累點兒也沒關系。

佟阮是最後一個過來的,鄭以晨那時已手臂微微發酸。她看着佟阮背着卡通小書包朝着她走過來,心髒砰砰跳着,緊張不已。

鄭以晨終于還是做了決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向佟阮招招手:“佟佟快來,鄭老師幫你紮衣服呀。”

佟阮聞言,小短腿跑了起來,來到鄭以晨的面前。

鄭以晨彎腰下去給她紮褲子,頭就低在佟阮眼前。

孩子的注意力往往不如大人的集中,也并不那麽會抓到重點,鄭以晨極力壓抑着快要蹦出來的心髒,在佟阮面前多低了會兒頭。

等到鄭以晨再擡起頭來,入目的,是佟阮含了淚的眼。

鄭以晨知道,她成功了。

鄭以晨的心忽然被愧疚充斥了,她覺得自己利用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仿佛一個萬惡的罪人,用大人醜陋的方法,引導孩子去做自己想讓她做的事情。

可她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鄭以晨的聲音格外輕柔,帶着萬分歉疚,是她讓佟阮看到了可怕的東西:“怎麽了佟佟?怎麽要哭了?”

“小鄭老師……嗚嗚……”在聽到鄭以晨的問話,佟阮蘊在眼裏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她嗚咽着說:“你脖子……好、好多……蟲蟲……”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行為都是有目的的,大家慢慢看。

一個從小就被爹媽捧在手心,舞蹈一直比賽得獎被老師寵到大的女生,遇到了毀掉一生的事故,肯定是會變得一蹶不振,膽小自卑的。但是我童不會包子下去的,前期被虐都是推力,現在差不多推完了,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大家不要着急,故事慢慢在展開,麽麽噠~妖零零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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