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鄭以晨挂了電話雙手捂住臉,絕望地嗚咽着。

佟越以最快的速度把鄭以晨送到了醫院。他去地下停車場停車,等到停完上來,鄭以晨早已急匆匆地不知所蹤。

聯想起剛剛鄭以晨說的“配型”,佟越打算托人問問血液科主任,問鄭以晨爸爸住在哪裏。卻遠遠看到寧時凱的車緩緩開下停車場,他往旁邊靠了靠,等着寧時凱出來。

寧時凱走得很慢,仿佛故意拖延時間一般,佟越偷偷跟在他身後,拳頭握得老緊。

見到寧時凱,鄭以晨跑到他面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寧時凱!你快去要醫生給你做配型去!”

寧時凱倒也不推辭,自己答應的話自己承擔,很快,他跟着醫生去做了血液抽樣。

回來的時候,他把手臂往鄭以晨面前一伸:“喏,抽了。”

鄭以晨此刻情緒已緩和不少,低低道:“謝謝。”

寧時凱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到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可別反悔。”

焦雲在旁邊,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寧時凱,連擡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鄭以晨意識到媽媽的不安,便過去摟着她的肩,一再安慰。

寧時凱挑着眉,對焦雲道:“你女兒現在是我女朋友了。”

焦雲猛然擡頭,視線在寧時凱和鄭以晨之間來回,眼神是不一般的絕望,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神情,卻抿着唇一句話也不說。

一邊是親生兒子,一邊是養育了快三十年的貼心小棉襖,焦雲感到絕望。

“那我走啦,配型結果可能要一周,到時再聯系。但是……”寧時凱話鋒一轉,擡着頭眼微微眯着,看着鄭以晨的眼神挑逗:“這一周中,你沒事兒就出來跟我約會。”

鄭以晨低頭不語,走廊間卻忽然聽見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朝着他們這邊而來,她擡頭去看,竟是送她來後就被她忘到腦後的佟越。

“我給他們主任打了電話,拜托加急了一下,有結果到時會通知你。”佟越徑直走到鄭以晨面前,眼神帶着無限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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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以晨點點頭:“好,謝謝。”

“有需要給我電話,随叫随到。”

寧時凱聞言,饒是對着佟越,也還是發洩不滿:“不知佟總是怎麽想的,我女朋友有需要當然找我了,當我死人?”

佟越不悅,皺了眉瞥他一眼,卻并不言語圖謀不軌。

寧時凱有些發憷,但畢竟寧公子,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佟越看向鄭以晨,明明很想就此把鄭以晨拉進懷裏抱住,把寧時凱一腳踹開。可據他的猜測,鄭以晨的爸爸需要寧時凱來救命,鄭以晨是斷然不會站在他這邊的。

只能忍着憤怒與不滿,拳頭緊握不松。

等到醫生通知鄭以晨去拿結果的時候,她幾乎跳起來,幾天的焦急等待,爸爸依舊沒有好轉的病情,都讓她對結果翹首以盼。

可走到門口,鄭以晨才感覺到自己手心出汗嚴重,眼眶滿是酸淚。

幸好,成功了。

鄭以晨跟焦雲抱頭痛哭一場,而後興奮地打電話給寧時凱,約他來醫院和醫生商量一下移植手術的時間。

鄭以晨的滿腔激動,就那樣被寧時凱的一句話給打碎。

“可以,可是最近好多女人纏着我,我覺得我得結了婚才能甩開她們。不如我們結婚吧?”

鄭以晨聽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卻語帶笑意,絲毫沒把移植手術當回事,反而是依舊拿此事當做籌碼,要與鄭以晨來場交換。

鄭以晨快要被他逼瘋,對着電話大吼:“寧時凱,你真是個瘋子!”

寧時凱輕輕笑了:“你又要拿我是他親生兒子來說事兒了吧?可他沒養過我一天,我有義務嗎?還他一條命?我沒有這個打算。”

聽到鄭以晨嗚咽出聲,他又開口:“要不是我對你有興趣,我早就一口拒絕了。但是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我可能也就這麽幾天有興致,你抓緊。”

這次是寧時凱先挂了電話,留鄭以晨在這頭嚎啕大哭。仿佛走近了一個死胡同,前方是死路,後方有豺狼虎豹,令人恐懼。

就在鄭以晨遲疑的這兩天,鄭林的情況愈發不好,在治療效果不佳的情況下,又突發了一次感染,這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生命垂危。

可明明知道爸爸這樣的狀況連手術都沒法做,鄭以晨還是想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努力,她找到寧時凱,哀求他。

“我願意結婚!求你快來救救爸爸!”

“好啊,那你看看,我們什麽時候領證去?我待會兒去醫院跟醫生商量一下,咱們找一天早上去領證,領完了就做手術去。”

等到了醫院,在跟醫生約時間的時候,寧時凱又百般推脫,一時說自己最近有些感冒,一時又說公司比較忙,要延後手術,那無謂的神情,讓鄭以晨幾乎崩潰。她恨他的若無其事,恨他像是嗑瓜子閑聊似的對待這件事,恨不能自己是鄭林的親生女兒,早早地躺在手術臺上,任醫生抽去她的骨髓,全抽走都好。

兩人還在還在辦公室,醫生就接到電話,慌忙起身:“走,患者鄭林在搶救。”

鄭以晨像是聽到晴天霹靂,連吊兒郎當的寧時凱都有一瞬的懵。

鄭以晨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跟着醫生狂奔,一路上腦海裏全是爸爸寵溺地帶着她滿世界玩的樣子,頂着她在肩膀上玩,任由她在自己頭上做窩。

她用盡全身力氣奔跑,臉上是瘋狂掉下的淚水,連拿手抹掉的時間都沒有。

焦雲跌坐在搶救室門口,可一切都來不及了,鄭林因為突發的感染,引發了嚴重的并發症,搶救無效去世了。

事情之突然,讓鄭以晨和焦雲竟連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寧時凱也傻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兩個女人在痛哭,愣愣地想着裏面那個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男人的離去。

可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再沒了威脅鄭以晨的砝碼,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再穩固。他開始慌張,他岌岌可危的人生,似乎從此開啓。

他有些腿軟,跌跌撞撞離開了醫院。

……

佟越來時,鄭以晨已經哭到暈過去了,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手裏的資料,等着她的蘇醒。

鄭以晨再次醒來時,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比她上一次的決絕還要可怕,就像是對全世界都有了防禦,渾身帶刺,不讓任何人靠近。

鄭以晨睜眼,表情已然變得平靜,似乎是把所有的悲傷與脆弱,全部通過眼淚發洩了出來:“佟越,我媽媽呢?”

“你媽媽還好,已經去處理你爸爸的事情了。”

鄭以晨點點頭,想要起床去給焦雲幫忙。她知道,此刻的焦雲只能比她更傷心,深愛了一輩子、過了一生的男人從此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留她一個人過着炎涼的人生,剩下的只有凄苦。

鄭以晨下了床,感覺自己虛脫一般沒了力氣,雙腿發軟,好在佟越在一邊,接住了她即将軟癱下去的身子。

也就是佟越伸手去接她的一瞬間,手裏的資料散落一地。

“這是什麽?”鄭以晨看着四處散落的文件,問道。

“寧家老爺子——就是寧時凱的父親,為他媽媽請了一只舞蹈團,這周五入住我們酒店,所以有一些資料我得看看。”

佟越貌似無意地将手裏的文件遞出去在她眼下晃了一晃,鄭以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視線卻再也移不開。像是有人在她腦子裏扔了一顆巨型炸彈,引爆之時,生靈塗炭。

鄭以晨把文件一把奪了過來,一頁頁地翻着有關于寧家老爺子寧升陽以及夫人蘇婷的照片與簡要資料,雙眼通紅。這明明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卻仿佛一眼望見了自己。

她看那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資料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自己的整個人生都看了一遍,她的人生早已在她腦子裏重新走了一遭,站在上帝的視角。

鄭以晨終于明白,寧時凱為什麽需要以鄭林的性命來威脅自己與他結婚了。再想想當初他給焦雲打電話時所說的“他們好像發現了”,鄭以晨便清楚地明白,寧時凱需要她,需要一個穩定他地位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她是誰,身世如何,那又怎樣?

她從小在鄭林和焦雲身邊長大,接收到他們太多的愛,在他生命的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開一入仙門衆生摧。她太失敗。

鄭以晨從床上起身:“謝謝你的照顧,我先走了。”

佟越望着鄭以晨虛弱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資料。

……

就算寧時凱再過分,他也依舊是鄭林的親骨肉。鄭以晨作為養女,依舊得斂着性子後退一步。

鄭以晨再一次找到寧時凱的時候,心情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致都是她在請他幫忙。

“明天爸爸葬禮,你來參加一下吧。”鄭以晨的聲音平淡,卻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你是他親生兒子,由你來拿相出殡比較合适。”

寧時凱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般,震驚地指着自己:“我?去拿相出殡?你認真的?”

鄭以晨其實并未做太大的期望,聽他這麽說,也不多糾纏。

可寧時凱嘴裏的話卻像放着機關槍一樣,一槍一槍打在鄭以晨心上:“我去了不是告訴全世界我不是寧家兒子?那我公司還要不要?我做那些事兒全都是瞞着我家裏人的,要是他們知道我丢不丢人?”

鄭以晨漸漸握緊了拳,聽他的污言穢語,她眼淚含在眼眶裏,拼了命的不讓它落下來。

“你……”

“你他。媽可別再跟我說些‘他是我親生老子’這種話了,他是我親生老子養了我一天嗎?能給我我現在的生活嗎?別好笑了鄭以晨!”

最親近的人躺在最冰冷的地方,還要被親兒子這樣诋毀。鄭以晨覺得自己主動找他,簡直侮辱了心地善良的鄭林。

“寧時凱!你說話不要太過分!”

“我說事實而已。”寧時凱冷笑一聲:“你也別做去我家告我狀的打算,家大業大的地方,不是你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你再多說只會讓人覺得你觊觎家産,知情的人會笑你傻,不知情的人會厭惡你。別做傻事兒,我們家的事兒不是你能摸清的。”

鄭以晨氣到發抖,卻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反駁他。

就像他說的,他們家的事兒,她一個在平凡家庭長大的女生,如同一只螞蟻,随手一攆,命就沒了。

她伸手去拉他,想要他給爸爸道歉,想要他收回他說的那些不堪的話。

寧時凱甩了兩下手都被鄭以晨給死死抓住了,他終于不耐煩起來,另一只手猛然擡起,想要推開她。

鄭以晨害怕地閉了眼,那只兇惡的手卻沒有落下來。

她睜眼一看,寧時凱擡起的手已被另外一只熟悉的大手給握在手中,動彈不得。

“佟越,你他*媽哪兒冒出來的?松手!”寧時凱氣急敗壞地吼。

佟越眼神壓迫性十足,他定定地看着寧時凱,手裏力量漸漸加重,聲音冷到冰點。

“手髒就砍了,免得留着對女人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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