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鄭以晨呆呆地站在原地, 舞臺上的燈光靜靜地打在她身上,讓她仿佛一只被人脫光了的小醜, 任人嬉笑。那燈光仿佛帶了火, 不斷地炙烤着她的身體,背後開始有細密的刺癢感, 額間也全是汗。

她下意識把拳握緊了背在背後, 不讓自己的顫抖被人發覺。

臺下的觀衆大部分都已離去, 只有個別是鳳陽舞蹈團粉絲的人, 想找機會去合個影、簽個名。這三兩個人, 看完了鄭以晨的整個舞蹈, 自然也聽到劇院大廳裏回蕩着杜陽的冷聲厲語。

鄭以晨也不知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最終只能頹然地低下了頭,連一句“對不起”也沒法說出口, 更別說解釋些什麽了。

“杜老師。”佟越沉聲叫道, 卻被杜陽的手給擋住。

“她這樣不行。”杜陽冷聲道。

杜陽不是看不出鄭以晨對舞蹈天生的敏感度, 和她從小積累起來的紮實基本功。可她太怯弱了。

明明投入在裏面,卻生生透着怯,那不是一個舞者應有的樣子。

如果永遠都帶着那樣的怯, 她将一輩子也無法在舞臺上盡情舞蹈。

杜陽緩步走上舞臺, 和鄭以晨一同站在燈光下。

這情景讓鄭以晨有些恍惚, 她呆愣間擡頭,和杜陽一起站在在舞臺上, 這是她一直向往的, 可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鄭以晨咬着牙, 生怕自己哭出來。

“我給一個月時間,調整好心态。下個月中旬我會到鄰市有節目,到時你再跳給我看。”杜陽頓了頓,見鄭以晨隐忍的表情終究還是有些不忍:“我這裏有個曲子,能不能拿到,看你自己。”

鄭以晨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杜陽這句話。

“走吧,劇院工作人員要下班了。”

杜陽說完,拍拍鄭以晨的肩膀,轉身走了。

鄭以晨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佟越上來,握住她冰冷卻滿是汗的手。

“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別做了。”

佟越的話讓鄭以晨忽然從自己封閉的世界裏抽離了出來。

做嗎?

杜陽的那句話一直在她的腦海裏不停循環着,一再提醒着她,如今的她跳舞有多麽糟糕。舞蹈服沒有穿,跳也跳不好,簡直就是在侮辱舞蹈。

她還配得上“舞者”這個詞彙嗎?

“別想那麽多。”

鄭以晨被佟越一把抱在懷裏,感受到自己微微顫抖的身體被他緊緊摟住,冰涼的手這才微微有所回溫。耳邊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讓她想起多年前的他,也曾對她這樣輕柔過。

有一次,鄭以晨依舊是纏着他送自己去上課,那時的她總是想和他有些肢體接觸,可總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只敢在他的自行車後座,輕輕牽住他上衣的一角。

那天陽光很好,風輕柔地吹拂着她的發絲。那時她正要去舞蹈室上課,把頭發紮得高高的,一根多餘的發絲都沒有,她望着身前車座上的男人,覺得臉上癢癢的,癢進了心裏。

一只小蜜蜂就在此時飛了過來,在鄭以晨臉邊環繞,吓得她一個激靈,用力掐了一把佟越的腰。佟越吃痛,車龍頭擺來擺去,把受到驚吓的鄭以晨直接甩下了車後座。

等到鄭以晨恢複知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地上,手腕一陣疼痛感襲來,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佟越發現自己把鄭以晨給甩了下來,蹲到鄭以晨身邊問她:“還好嗎?”

鄭以晨大致就是因為那時的他,真正無法自拔了,不然她怎麽會覺得他的耀眼,閃得她睜不開眼呢?

她才不要認為是陽光的原因。

後來去校醫院,鄭以晨手腕倒是沒事兒,白白得來的那句關心軟語,倒成了她之後好久都常常回憶的溫柔。

鄭以晨從回憶裏抽離,劇院的舞臺的燈已經關上,只剩後臺的燈光,從還未拉上的幕布邊穿過來,斜斜打在佟越的側臉。

這個男人,過了十年了,從青澀的帥氣,變成成熟的大氣,依舊吸引人。

她曾經夢寐以求的他的好,他的溫柔,已經降臨在她身上,願意給她一切的支持,那她有什麽理由,依舊沉浸在過去的陰影裏?

“佟越。”鄭以晨從他懷抱裏鑽出來,輕聲叫他的名字。

“恩,我在。”佟越淺笑,鄭以晨眼裏的呆滞逐漸變得有了些許光芒,他都看在眼裏。

“我做。”

“好。”

“要做,就得做好。我會努力的。”鄭以晨抿唇,眼神堅定。

“好。”佟越摸摸她的臉:“從明天開始努力,今天我約了大肚他們吃飯。”

……

鄭以晨卸了妝,換了衣服,跟随佟越一起去和他們吃飯。天氣依舊很冷,鄭以晨裹在自己的大衣裏,凍得瑟瑟發抖,直到上了車把手放在空調出風口,這才感覺稍稍好了些。

佟越遞給她一個保溫杯,裏面裝着熱奶茶。

自從鄭以晨開始正式帶舞蹈班,佟越就習慣性地在車裏裝一個她專門的保溫杯,在她跳完舞以後能喝到溫度适宜的水解渴。前段時間顏妍拿回來國外一個牌子的熱奶茶,鄭以晨很是喜歡,佟越便托朋友買了一些。

鄭以晨把保溫瓶一打開,倒出來的卻是香氣濃郁的奶茶,有些驚喜:“顏妍給你的?舍得給了?”

顏妍這次就買了兩盒回來,佟越威逼利誘也只要來三條。

“買的,夠你喝一段時間了。”

鄭以晨眯着眼笑了笑,專心喝起了奶茶。

熱乎的奶茶喝了下去,讓鄭以晨覺得渾身都暖暖的。她側臉看了看淺笑着的佟越,心情愉悅得她想哼歌。

佟越帶鄭以晨來的地方,不是他們常去吃飯那幾個場所,反倒是去了離市中心不遠的一條小巷子裏的私人西餐廳。

鄭以晨有些驚訝,回頭問他:“我們都在這兒吃?”

看這個環境,一點兒也不像能一大堆人一起吃東西的地方。

佟越笑而不語,只牽着她的手往裏走。鄭以晨隐隐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卻又始終想不起來。

她歪歪頭,索性不去思考。

這個私人西餐廳雖說是在小巷子裏,外觀不算豪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裏面的環境倒是別致又有趣。鄭以晨忍不住伸手去撫牆上凹凸的音符,嘴角不自覺微微勾起。

随着佟越在桌前坐下,鄭以晨好奇地問:“你沒有約杜承昇他們吧?騙我。你怎麽找到這樣的地方?真有趣。”

“當然得騙你,不然你怎麽放松警惕。”

聽着佟越的笑,鄭以晨覺得自己也随着他低低的聲音震得有些心髒發麻:“你還要把我賣了不成?”

“好不容易弄到手,怎麽舍得賣?”

佟越他們一坐下來,服務生就把準備好的前餐端了上來。鄭以晨見那人有些眼熟,卻一時不記得是誰。看他揶揄的眼神,大致是和佟越很是熟悉。

“嘗嘗。”佟越遞給她一只湯勺,讓她嘗嘗味道。

鄭以晨見他神秘兮兮的,不禁迷眼逗他。

“難不成在湯裏放了戒指?不對呀……婚也求了,證也領了,沒必要啊。”鄭以晨邊說話,邊攪了攪碗裏的湯,在确認沒有異物了才喝了一口。

“恩!好喝!”鄭以晨喜歡這種略帶酸味的感覺,味蕾得到了安慰,她這才笑道:“你剛剛那個‘嘗嘗’,真的只是給我推薦湯。”

佟越無奈地搖搖頭:“把戒指扔進湯裏這種行為,你是在懷疑我的智商,還是在懷疑你的智商?”

鄭以晨“咯咯”地笑:“都懷疑。”

接下來上的菜,鄭以晨便再也沒有別的心思去想會不會有什麽驚喜了。這些食物都像是小精靈一樣,每一道菜都有她從未嘗試過,卻驚喜滿滿的味道。

佟越吃得不多,一直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看她,直到她吃飽了擦擦嘴,他才身體前傾,柔聲問她:“飽了?”

“當然,真好吃!”

“心情怎麽樣?”

“挺好的呀,雖然今天被杜陽老師罵了,但她那個意思,明顯就是還願意教我,還願意帶我。希望等我把一切都找回來的時候,杜老師願意留下我。”

佟越點點頭,看鄭以晨認真的模樣,心下一熱。

“那給你聽個讓你心情更好的東西。”

鄭以晨挑了挑眉,果然有驚喜:“什麽?”

佟越把手機放在桌面上,調出那首歌來放給她聽。

“這是部分小樣,還沒做編曲,是之前我請人做的。杜老師說的那首曲子就是這個,一個月之後曲子應該能做好,到時杜老師會和你一起編舞。她說能不能拿到曲子看你。但其實這個曲子就是你的,只是能不能和杜老師一起編舞,就看你能不能讓杜老師心甘情願了。”

鄭以晨震驚地望着佟越,腦子一片空白,連說話也不大利索了:“這……這是?”

“以晨,領證一周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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