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個蠢貨
綻放的冰藍花漸漸枯萎,任喬靈力耗盡,董小菀終于睜開雙眼,看到這個闊別十年的世界,只覺十分陌生。她的視線掃過病房,最後落在董俊洋身上,糯糯地叫道:“哥哥。”她身體雖然十八歲了,心智還停留在八歲那年。
董俊洋激動地紅了眼眶,一把抱住她:“小菀!”
黑曼巴蛇隊的成員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兄妹兩個。時間已經是傍晚,小五和方然各自回家,任喬帶着謝承銘乘坐出租車,前往唐家別墅。
見到任喬回來,管家問道:“大小姐,要幫您準備晚餐嗎?其他人已經吃過了。”他穿着英倫服飾,襯衫燙的整整齊齊,鞠躬姿勢是标準的九十度彎腰。頭發染得發黑,臉上的皺紋卻熨不平,能夠看出上了年紀。
“随便做點吧。”任喬指了指謝承銘,“朋友家的小孩,你帶他玩會兒。看好他,別讓他搗亂。”只憑管家,當然看不住已有築基期修為的謝承銘,最後這句話,是任喬特意給謝承銘的警告。如果是之前,任喬會把他放在自己房間,現在卻開始注意男女大防了。
任喬直奔唐天陽的書房,敲門進去,唐天陽正在處理公務,擡頭看她一眼:“坐吧。”聲音溫和。
簽完手邊的文件,唐天陽笑着說:“是為星燦的事情來的吧?我收到臨時股東大會的通知了。你想做什麽,盡管放手去做!”言下之意便是,他手裏30%的投票權,會支持任喬。
“謝謝。”任喬松了一口氣,來之前她準備了長篇大論,想要說服唐天陽再給她一個機會,畢竟她已經失敗過一次了,沒想到都不必開口,目的就能達成。
唐天陽呷了一口紅茶,是正山小種,湯色明亮,入口醇厚,“父女之間說謝謝,未免太過生分,你走失多年才回來,我一直很想補償你。”
他有沒有把任喬當做女兒,任喬不知道,反正她從沒當他是父親。她對他點點頭,關上門就走。
書房裏,唐天陽雙手捧着瓷杯,這杯紅茶,初時有松煙澀味,輕抿後甜醇回甘,清飲時最暖胃。茶能由苦回甘,人呢?他和大女兒之間,缺失的那道長達二十年的裂痕,恐怕永遠也補不上了。
一樓的大廳裏,沒有謝承銘,任喬正要開口詢問,管家先一步說:“您的朋友在樓上,請随我來。”
任喬很少往這個方向走,長廊那頭住的是唐紹世。她來唐家第一天,就和他交惡,後來又被他擺了一道,成為他和唐娅鬥法的工具。她對他一向沒什麽好感,也談不上來往。
歐式別墅,被唐紹世改建的極具現代風格,超大的電子屏橫亘在房間中央,榻榻米上坐着兩個少年,一人對着一臺電腦,音箱裏傳出激烈的游戲音。唐紹世稍顯尖細的聲音,時不時地響起:“他沒閃,來中路抓!”
任喬叫道:“阿承?”
謝承銘立馬從原地彈起,扔下鼠标和鍵盤,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後。唐紹世不滿:“搞什麽?不能打完這一局嘛!人頭都在你身上,你走了團戰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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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去吃飯了。”任喬得意地沖他笑笑,帶着謝承銘離開。
唐紹世一腳踹翻電腦主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玩伴,就這麽跑了!他太過早熟,把同齡人都當成弱智,懶得搭理。他是唐家少爺,周圍有不少馬屁精,但也是沒腦子的,只會哄着他。
剛才他在客廳,看到謝承銘玩魔方,那是他随手扔到沙發上的。謝承銘手速很快,修長的手指在顏色斑斓的魔方上翻飛,眨眼功夫就對好了。
唐紹世對謝承銘的第一印象是,高智商,很聰明。然後他看到了謝承銘的眼神,其他人來到唐家,眼裏總是帶着敬意,仿佛唐家的一草一木都高高在上。謝承銘不是,他懶懶的,好似一頭吃得饕足的獵豹,對什麽也提不起興致——除非再次看到自己的獵物。
他邀請謝承銘玩游戲,只教了一遍,謝承銘就玩的比他還好。要知道,他可是這個區的王者啊,三個月打到rank榜第一,被稱為上帝之手。怎麽會有人只玩了一局,就能在補刀、走位、gank、全局意識等等方面,全部超越他呢?不服都不行。
唐紹世還想着打完這一局,和謝承銘solo呢!結果他看到了什麽?這個身上有着和他一樣,睥睨天下似的傲然的人,在任喬面前,居然變成了一只無比乖巧的小狗。她只是招了招手,他就巴巴地搖着尾巴上去讨好!
任喬和謝承銘在餐廳吃飯,唐紹世也跟了過來。廚師煮的是肉醬意大利面,謝承銘習慣直接用手抓着吃,拿叉子的動作十分生疏,太過笨拙,有幾次都紮在嘴角,流出鮮紅的血跡。
“我喂你吧。”任喬認命地說。因為謝承銘用不慣餐具,她平常都是煮肉粥給他吃,今天忘記提醒管家了。
謝承銘張開嘴巴,任喬挑起意面,一邊卷,一邊說:“阿承,你看,用叉子把面卷起來,然後送到嘴裏。手上的動作要穩,力氣不要太大,叉子很輕的。”謝承銘笑意盈盈地點頭。
唐紹世啪地一下拍在餐桌上:“看不下去了,兩個蠢貨!”任喬能贏明淵,他還以為她有長進呢,結果還是傻乎乎的。三歲小孩都會用鋼叉吃飯,謝承銘那麽聰明,一看就是裝的啊!偏偏她還信。謝承銘就更是宛如智障了,怎麽會看上任喬這種笨女人?
任喬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發什麽神經?”
年邁的管家笑着解釋:“小少爺正在中二期,很傲嬌,他生氣是為了掩飾失去玩伴的落寞。”他在唐家工作已有三十多年,親眼看着他們長大,雖然是仆人,卻有長輩的寬容。
任喬對此大寫的服氣,對唐紹世這種熊孩子,管家都這麽有愛,是真的敬業啊!她都想為他的專業素養點贊了好嗎!
趁着管家在這裏,任喬幹脆把話說開:“以後能不能別再讓唐娅開我的門了?一點隐私都沒有。”
她的語氣很沖,老管家還是笑眯眯的:“我可做不了主,這還是老太爺在世時定的規矩。只要房間的物聯網系統,檢測到主人還沒入眠,唐家其他人都能打開房門。他老人家常說,宅子太大,人心反而遠了。”
“你是說我也能打開她的門?”任喬喂謝承銘的手,停在半空中,“可她不是這麽說的,她說她和管家關系好,所以才”
“她從小就這樣,十句話裏,九句半都是假的,最愛虛張聲勢,這能給她安全感。”管家的語氣,像是在數落一個任性的孩子,話說的難聽,口吻卻不重。仿佛在他眼裏,偌大的唐家,沒有一個壞人。
任喬來了興致:“那唐天陽呢?”她想知道,這位老管家怎麽評價老狐貍。
管家第一次皺了眉頭:“大小姐,你不該這樣叫老爺,他是你父親。”說到這裏,他手上戴的機械表準點報時,他對任喬抱歉地笑笑,“我該去幫老爺鋪床了,別人鋪的床,他總是睡不踏實。”
走到拐角處,他忽然回過身提醒任喬:“其實您最該關心的是懷少爺,您不在的這段時間,懷少爺每天都會在花園裏等您。深秋太涼,他的身體熬不住的。”
任喬一開始沒在意這句話,即便是等,也是白天啊。她把謝承銘安置在客房後,回房間睡覺,拉窗簾的時候,依稀看到槐樹下那道石青色的身影,這都九點了!
她從窗子跳下,身姿比從前更加輕靈,踩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顧懷卻是猛地回頭,笑道:“你來啦。”彎月如鈎,他的笑意,如同空谷幽蘭,淡雅而芬芳。
任喬把手放在顧懷眼前晃了晃,琥珀色的眸子,美麗卻沒有神采。她推着他的輪椅,往房間的方向走:“你總是這麽神,我差點以為你能看到我呢。”
“你身上很香,香味比之前又濃了幾分。”
以前和周雲青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她很好聞,最初還以為她是用了香水。後來才知道,沒有一種香水,比得上她天然的體香,朦朦胧胧,像是宿雨,像是朝煙,像是密林深處傳來的精靈歌聲。
那時任喬怎麽說來着?她聞了聞腋下,不确定地說:“該不會是狐臭吧?”換來的是周雲青的嫌棄,薄唇輕啓,冷冷地吐出八個字:“焚琴煮鶴,不解風情。”
任喬自嘲一笑,她最近越來越容易陷進回憶裏了。為什麽頻頻回望呢?明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惡魔。
“我一直在等你的蛋糕。”顧懷輕聲說,少年的薄荷音在夜色中響起,清潤一如此間明月。
上次說好要做蛋糕,感謝顧懷,任喬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最近太忙,我都給忘了!明天就做,你喜歡什麽味道的?我只會做巧克力和抹茶味的蛋糕。”還是在唐娅的突擊訓練下學會的。
“都喜歡。”顧懷的聲音裏,有一絲掩藏很深、不易被人察覺的雀躍。他又問:“我能和你學畫畫嗎?”他想有個和她見面的理由,而不是繼續漫無目的地等待。他有些厭倦這種等待了,每一次汽車引擎響起,都會讓他有所期待,最後卻只是一場空歡喜。
“其實我也是半吊子,油畫、素描什麽的一竅不通,只能描幾筆國畫。”美術界評論家聽到她的話準要吐血,如果清泉山人的水平是只能描幾筆,那他們簡直就是小學生了。
“那剛剛好,西洋畫我反而學不了。我爸爸在國畫方面有些造詣,我以前跟他打過基礎。”他說的以前,是眼睛還沒瞎的時候。不然的話,縱使他其他四感再強,也很難獨立完成繪畫。
別墅的燈光,溫暖而柔和,任喬推着顧懷,徐徐走進光暈裏。背光處,淩清手裏拿着一條珊瑚絨毛毯,仿佛站成了一道雕塑。
管家經過,勸道:“夫人,第一步或許很難,但只要邁出去,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淩清随手把毯子扔在一邊,“這條毯子不用收了,阿貍在園子裏亂跑,夜裏涼我怕它冷,放着給它用吧。”
阿貍是她養的橘色貍花貓,胖胖的,正趴在二樓的陽臺上酣眠,夢裏撲蝶撲的正歡。如果它醒着,準要笑話主人,親手把它放到小窩裏睡覺,怎麽轉眼又去花園找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