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龍鳳镯
顧懷整整十二年沒有流過眼淚,他一度以為,他的悲傷随着那場車禍被冰凍,已經失去了這種能力。原來不是,只是這些年沒有值得他落淚的事情。
他哭得凄厲而無助,一牆之隔,是酒吧的笙歌暖響,人和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很快,便有一個男人進來,搶過那個女人的屍體,一言不發地離開,甚至不肯給顧懷更多和她告別的時間。
懷裏空了,顧懷的神情變的呆滞,他愣愣地坐在那裏,許久之後,低低地笑出聲來。
這個世界,真是讓人困惑啊。如她所說,他們從沒想過要做人上人,可苦難一樣沒有放過他們。既然是這樣,那就成為人上人吧——把那些人全部踩在腳下,用仇人的鮮血,祭奠失去的一切!
酒吧侍者路過,看到包廂裏一片狼藉,連忙上前收拾,将輪椅扶起,幫助顧懷重新坐好。然後按照他所指示的那樣,送他回到vip座位。
衆人爛醉如泥,董俊洋算是唯一一個還保有神智的人,吩咐侍者:“幫我們找幾個代駕。”
顧懷說:“唐家的車等在外面,姐姐就不用代駕了,和我一起回去就好。”
酒吧侍者送他們上車,黑色的商務車裏,顧懷和任喬坐在後座。夜晚道路不再擁堵,車開的很快,經過一排排路燈,光芒和黑暗交織,照得顧懷神色晦暗不明。
他的手輕輕描畫着任喬的面容,溫溫軟軟的觸感,細膩如玉,細長的鳳眸,小巧的櫻唇,姣好的下巴
果然極美。
他想着她上次說過的話,似乎有些明白,她說的是哪種同類了。原來她早就知道,他會走上這條路嗎?
任喬抓住這只作亂的手,“阿承,別鬧了。”
顧懷微微一怔,任由兩人的手交疊。任喬的頭挨着他的大腿,把他當做枕頭,睡着了。
謝承銘就等在唐家大門口,一聽到汽車引擎聲,立馬沖出來。司機打開車門,謝承銘看着兩人親密的動作,沖着顧懷低吼一聲示威,抱起任喬,飛快地蹿走,像是一只護食的小狼崽。
顧懷不在意地笑笑,司機幫他搬下輪椅。此時已是淩晨,唐家沒睡的人,卻不止謝承銘一個。大廳,淩清坐在鋼琴旁,雙手放在黑白琴鍵上,并不按下,臉上帶着追憶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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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顧懷,她眉宇間的擔憂散開,起身回房。卻聽到顧懷說:“今年外公大壽,我能去嗎?”
淩清面帶譏诮的笑意:“你去做什麽,一個瞎子,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看淩家的笑話嗎?”
怕她還要說出更加難聽的話,管家連忙攔住:“懷少爺,您當然能去,您想準備什麽壽禮?可以吩咐我。明天我會請設計師過來,為您量體裁衣,做一套禮服。”
倘若是從前,在淩清這樣的語氣下,顧懷準要自責。他會想,為什麽他偏偏是個瞎子?他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因為他瘸,因為他瞎,所以淩清才不愛他。可現在,他只是沖管家點點頭,便推着輪椅離開了。
淩清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有懊惱一閃而過,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只是無聲地合上。管家嘆一口氣:“夫人,夜深露重,早點休息吧。”
任喬的房間,謝承銘先是把她放在床上,打算抱着她睡覺。反正她都醉了,明天他在她醒來之前離開,她不知道他又爬了床,自然也不會生他的氣。結果剛一躺到床上,他就抽了抽鼻尖。
什麽味道?任喬身上,除了她天生的體香,混雜着酒氣、香水味,還有雞血,怎麽會有雞血味?他嗅覺靈敏,能夠清晰地分辨出血液的種類,這就是雞血沒錯。明明之前去酒吧找她,還沒有這種味道啊。他鼻尖靠近她,把她嗅了一個遍,最後發現雞血味集中在她的左手和臉上。
這番動作,驚醒了任喬。任喬頭痛欲裂,擡了擡眼皮子,語氣帶着煩躁:“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怕被趕走,謝承銘再也不敢亂動,蜷在她懷裏,合上眼睛。
夜莺酒吧,唐家的車離開後,董俊洋找了兩個代駕,一個開着他的車,送秦奕然和丁玲玲;另一個開着方然的車,送趙錦年和小五。
趙錦年下車,方然也跟着下車,拽着他,死活不讓他走:“再喝啊!”
代駕實在分不開方然,一臉為難地站在那裏,小五擺擺手:“沒事,你把車開到我家,明天我再來接她。”就讓然姐這個醉鬼,糾纏錦年哥好了。上次然姐喝醉,把他家折騰的那副鬼樣子,他還記得呢。
“喝就喝,誰怕誰?”趙錦年也是酩酊大醉,從懷裏摸出房卡,刷了三次才進門。他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方然還拽着他的左臂,一低頭便看到她似醉非醉,媚眼如絲,風情萬種。
趙錦年只覺得房間裏,似乎越來越熱,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方然将他抵在牆上,傾身吻了上來,熱辣如火。或許是酒喝得太醉,或許是她太過撩人,趙錦年意亂情迷,雙手環抱她,加深了這個吻
一夜旖旎。
清晨,趙錦年醒來,還有宿醉的頭痛。金色的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下,飄窗旁邊,坐着一個美麗的女人,指間夾着一根女士煙,吸煙的動作十分優雅。從趙錦年的角度,只見她裸露在外的後背,如玉般光滑潔白。
她回過身,淡淡地說:“你醒了,我先走了。”
關門的聲音中,趙錦年苦澀地笑笑,腦海中依稀還有昨夜靡亂的那一幕幕,她在他的身下盛放,歌聲妖嬈。天一亮,便只剩漠然了。假如換個地方遇到她,他或許都會懷疑,昨夜只是他的一場绮夢。
客廳,趙錦年的母親陳靜,笑着和方然打招呼:“我煮了粥,你吃油條,還是包子?”
昨晚她一直沒睡,在等兒子回來,聽到開門聲,本來想讓兒子喝一碗醒酒湯,就看到趙錦年抱着方然深吻,一路走向卧室。她心裏責怪兒子孟浪,趙家家風好,有德有禮,風清氣正,兒子怎麽能在婚前就對人家姑娘太不負責了!
方然第一次見陳靜,是在長浜,當時她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眼窩深陷,看不出本來模樣。現在養了一段時間,又在春申城最好的醫院看病,她的面色漸漸紅潤,才發現是一位美人。
把趙錦年吃幹抹淨、打算溜的方然,表情一時十分尴尬。她對待熱情的長輩,總是學不會拒絕,任由陳靜拉着她坐下。
趙錦年走出房間,便看到媽媽和方然,一左一右地坐在桌邊吃飯,有說有笑。這個場景太過溫馨,恍惚讓他以為,時光倒流到趙家出事前,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這麽多年來,除去趙家老宅,這是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他還在發愣,陳靜沖他招招手:“快去洗手,你怎麽比姑娘家起床還晚?”
陳靜幫方然剝好雞蛋,笑盈盈地問:“你們交往多久啦?”
趙錦年無奈地叫道:“媽!”
“好好好,我不問了。”陳靜數落趙錦年,“你可不能三心兩意,既然和然然在一起,就要好好對人家。”她掏出一對玉镯,一只戴在趙錦年手上,另一只戴在方然手上,“這是老趙家世代傳下來的镯子,當初在長浜那麽難,我也沒有把它抵押出去,就是想着親手交給兒媳婦。”
方然纖細的皓腕白如霜雪,與那只瑩翠的碧玉镯相得益彰。方然卻覺得玉镯重如千斤,正想褪下镯子還給陳靜,便聽到陳靜的手機響了。
陳靜接起電話:“好的,我這就過來。”挂斷通話,她抱歉地笑笑:“昨天和隔壁小區的劉奶奶約好,今天上午陪她去花鳥市場。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她拎起包,走到門口,又回頭對方然說:“今天太倉促,沒怎麽準備,下次你來,讓你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方然想取下镯子,那只玉镯卻鎖的緊緊的,怎麽也摘不下來。趙錦年好心提醒:“我小時候聽奶奶說過,它好像叫姻緣鎖,我只知道它挺難取下來的,等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方然打斷:“等你什麽?我才不會對你負責呢!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場意外,大家都是成年人,酒後亂性而已,你要是怕尴尬,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好了。”
那副氣鼓鼓的樣子,逗得趙錦年莞爾一笑:“我是說,等我查查該怎麽取下來,再告訴你方法,你想哪去了?”
方然懊惱地扁了扁嘴,她才不要承認是自己想多了,剛才她還以為趙錦年要說等他功成名就,就來娶她呢。呸呸呸,現實又不是拍電影!哪有那麽多睡一覺,就愛到無法自拔的狗血劇情。
“叮咚”,門鈴聲響,小五來接方然,見到她那副吃人的樣子,詢問地看向趙錦年。趙錦年笑着搖搖頭,什麽也沒說。
方然讓小五開車,自己折騰那只镯子。小五好奇地掃了一眼,哇哇大叫:“然姐,你訂婚了?”
“什麽鬼!”
方然的表情太兇,小五怕挨打,縮着腦袋說:“龍鳳镯,姻緣鎖啊,我以前在無極藏經閣的一本書裏,看到過對它的描述。只有心意相通的戀人才能戴上,其中一方死亡時,龍鳳镯自然脫落。”
放在光下仔細查看,玉镯裏果然雕有一只鳳凰,雙眼靈動,羽翼飛舞,栩栩如生。方然大叫:“誰他媽的和他心意相通了?這個死镯子的作用,戴的時候不靈,想取下來它倒靈了!”
“不是啊,我覺得你對錦年哥挺不一樣的,在長浜他擺了你一道,換成其他人,你絕對要手撕,報複到人家恨不得沒出生過,但你還肯送他去醫院。還有昨天,他不來酒吧就不來呗,我們幾個人照樣玩。你纏着他,非要他來。以前真沒見過,你對其他人容忍度這麽高。
而且你從不在別人家裏過夜,雖然無極的人diss你水性楊花,但我整天和你在一起,知道你泡那些男人只是玩玩,除非是正式确立情侶關系,不然你不會和他們發生什麽的。你是沒見到昨晚,你像個樹袋熊一樣,死死地抱着錦年哥,我跟代駕兩個人都拉不開你。
還有、還有”
小五巴拉巴拉一通的結果就是,他被方然扔下了車,在深秋的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站在路旁不停地招手叫着:“taxi!”
星燦分配給員工的宿舍,公寓樓裏,趙錦年上網搜索姻緣鎖,什麽都沒查到。想要摘下來這對玉镯,恐怕還要問他媽方法,到時候他媽準會逼問他:“為什麽要對人家姑娘始亂終棄?”
真是讓人頭大啊,明明是姑娘對他始亂終棄,昨晚還是他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