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妄想

蓮笙回到伯府, 見府中一片歡樂,下人們走路都帶着風, 杜氏笑逐顏開将她引進屋,娘們倆坐在一處。

她滿面春風地說道,“娘真高興,記得往年裏,去那錦寧侯府, 那深宅大院的氣息, 壓得娘頭都不敢擡,沒想到有一日,我竟也成了侯夫人。”

“夫人, 是錦鄉伯府。”戴嬷嬷小聲地在旁邊提醒。

杜氏笑得更開心, “喲,把這茬忘記了。”

這下次遇見那顧夫人, 論身份,對方似乎還要給她行禮,想着更高興, 就等着那一天哪!

看杜氏的表情,蓮笙便能猜着一二,她笑道,“娘現在是侯夫人,不必再去在意那些人。”

“也是,”杜氏失笑,她着相了, 如今大女兒貴為王妃,小女兒也是鄉君,便是走出去,還有誰人敢小瞧她。

“姐姐,”常樂從外面跑進來,開心地坐在她的身邊。

“喲,我們鄉君回來了,”杜氏打趣道,“怎麽舍得從國公府回家,我還以為你現在都忘記我這個老娘。”

“看娘說的,”常樂挨緊蓮笙,“國公府裏是很玩,可是也很頭疼,那國公府裏的兩個小公子太能折騰,我這不是回家躲懶嗎?”

杜氏聽到小孩子,眼睛一亮,直盯着蓮笙的肚皮看,把蓮笙鬧個大紅臉,不滿地叫她,“娘……”

“娘失态了。”

戴嬷嬷很有眼色地将下人們清退,屋內只剩母女三人,杜氏這才拉着蓮笙的手,“你不要嫌娘啰嗦,趕緊生個孩子吧。”

“姐姐要是生個外甥,那我就是小姨,姐,趕緊生吧,我連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常樂開心地在一旁幫腔。

杜氏笑起來,“看吧,趕緊的吧,我們鄉君等不及要散財了。”

蓮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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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兩人亮晶晶的目光,無語。

眼見日頭高升,蓮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杜氏拉着她的手,小心地囑咐着,“大丫頭,不是為娘的唠叨,那事得抓緊。”

她有些羞赧,點點頭,不言語,心中也有些期待,他和風哥哥的孩子會是何模樣,會不會如他一樣整天板着個臉,哎呀,可千萬不要啊!

胡思亂想着,王府就在眼前,宮嬷嬷扶着她下馬車,兩人正要往裏走,牆角邊突然沖出一個男子,一身邋遢。

那雙眼滿是複雜,似瘋狂,似愧疚,直直地往她身上撲,董方一個飛腿過去,那人便被踢得老遠,陷進泥裏。

“住手。”

蓮笙見董方正要上前再補一腳,急急地開口,那人她剛才認出來了,正是以前後端門時給她家送過柴火的大牛!

大牛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突然一個老婆婆顫危危地跑過來,将他拉起來,兩人對着她磕頭請罪。

老婆婆抖抖嗦嗦地求情,“王妃饒命,這大牛後生……剛死老娘,爹癱倒在炕,婆娘跟人跑了,才犯了瘋病,腦子病糊塗了,沖撞了王妃,還望王妃不要怪罪。”

“無事,本妃不會怪罪于他,老人家,快将他帶回去吧。”蓮笙看着那老婆子,隐約記得是後來搬到她家對門的張婆子。

張婆子瘦小的身體扶起高大的大牛,步履蹒跚地往回走,蓮笙一使眼色,董方便派了兩個侍衛跟上去。

剛才大牛沖過來的時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是個正常人,再說便是他瘋了,為何跟到王府門前撒野,後端門離攝政王府可不順路,此地也不是尋常百姓該來的地方。

她盯着那倆人的背影,那張婆子正好也回頭看她,渾黃的眼珠子飽含滄桑,将她看得認真,那一眼,太多複雜!

那大牛低着頭任那張婆子扶着,兩人走着走着,他突然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張婆子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好好的一個後生,哭得跟個婆娘似的,“哎呀,你這個後生,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便是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起那壞人的心思,今日幸好是我老婆子碰到了,要不然的話,你就等着把命搭進去吧。”

大牛擡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這麽隐秘的事情她如何得知?

“後生啊,老婆子我奉勸你一句,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日如果你真如那人所說,污了王妃的名節,只怕是不僅自己喪命,你那老父也不可能獨活。”

“可是……那人不是這樣說的,再說也不算污名節……”他喃喃道,那人只要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抱着王妃訴說一下往日的情份,便可以替他醫治父親,并保證事成之後,給他們一大筆銀子,護送他們遠走高飛!

張婆子冷笑起來,也是個蠢的,真是個傻子!

可見還是存有非份之想,圖財之心,才能被人利用,這樣的人,留着也是個禍害,她搖搖頭,站起身。

“老婆子我言盡于此,要怎麽做看你自己,自尋死路也沒人管你。”張婆子丢下一句話,颠着腳慢慢地走了,只留下大牛一個人坐在地上如同癡兒。

王府跟着的倆個人相視看一眼,正要出手,便見突然沖出兩個黑衣人,抓着大牛就跑,兩人趕緊追上去。

可惜遲了一步,等他們趕到時,那地上只有大牛瞪大雙眼的屍體!

霍風回來聽聞此事,臉黑得如冰窖,緊緊地盯着下面跪着的人,董方跪在前面,那兩個侍衛跪在後面,還有幾個暗衛,統統都低着頭,

“你說說你們,平日裏吃得比豬都多,怎麽幹起活來比豬還笨。”霍老三指着董方,粗聲訓斥着,別說王爺生氣,他都氣得夠嗆,這麽多人守着,還能讓那賊人差點近到王妃跟前。

“屬下認罰,王爺恕罪!”

董方頭磕地,“嘭嘭”直響,後面幾個人也跟着照做。

霍風冷着臉,将手一擡,霍老三一踢董方,“行了,別磕了,磕破了還得浪費藥材。”

“謝王爺。”

“那大牛是受人指使?”霍風冰冷的聲音響起,那語氣裏的寒冷如冰雹般硬冷地打在人的心間。

其中一個侍衛答道,“回王爺,是的,聽他們的對話,是有人收買大牛來……找王妃的。”

“咚咚。”

霍風的長指輕叩案臺,底下的幾人越發大氣不敢出,也不敢擡頭去主子的臉色。

見主子不說話,霍老三把袖子一捋,“王爺,是哪個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王府門口撒野,讓我老三知道,必剝皮抽筋,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目光灼灼着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見那雙森冷的眼淡淡地睨他一眼,薄唇吐出幾個冰冷的字。

“會有機會的。”

翌日,蓮笙終知道大牛已死,嘆口氣,心情複雜,這時柳嬷嬷進來,對着蓮笙行禮說道,“王妃,秦校尉的夫人求見。”

昨日便聽說秦校尉已回京,沒想到一大早,這秦夫人便上門了。

蓮笙淡淡地開口,“讓她在花廳等着。”

秦夫人約摸二十五六的樣子,穿着錦繡的褙子,長得倒是有幾分清麗,聽說是秀才家的長女,見着衆人擁簇着走進來的女子,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莫怪聽聞王爺對王妃寵愛有加,這麽一個天仙美人兒,淺藍色的素鍛暗花束腰長裙,裙邊上是粉彩線勾出的片片花瓣,嬌花似的臉上,一雙妙目淡然地看着她,任誰也不敢直視其中的高貴神采。

“妾張氏見過王妃,王妃大安。”被那豔光刺得差點睜不開的眼的秦夫人趕緊跪拜。

蓮笙輕撫裙下,緩緩地坐在上座,淡淡地看着那朱氏的兒媳,見她倒是頗為知禮,素手一擡,檀口微啓,“秦夫人不必多少禮,起身吧。”

張氏坐在春凳的半邊,讨好地笑着說道,“妾一路走來,聽到的都是誇贊王妃如何賢良,今日得以面見,着實是妾的榮幸。”

“世人謬贊。”

這寵辱不驚,輕描淡寫的樣子讓張氏更加心服,不明白自己那婆母是作何想,怎麽會認為這樣的王妃是她一個奴才可以拿捏的,還妄想插手王爺的房裏事。

“王妃太過謙遜,妾望塵莫急,還望今後能得王妃指點一二。”張氏越發謙恭起來,頭微低着。

蓮笙淡笑着,這張氏還是個順着竿子就往上爬的人,跟朱氏那蠢貨比起來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可她對這種趨炎附勢的無太多好感,自然也不會接這話頭。

将手中的杯子輕放,慢語道,“指點不敢當,宜人是王爺的乳母,你們以後好好孝順宜人,便是對王爺和本妃最大的幫助。”

張氏的目光閃了閃,“妾一定好好侍奉婆母,牢記王妃的話。”

心中暗道,這個王妃可不是個随意便能糊弄的主,不免又怨起婆婆,白在後宅多年,居然連人都看不清,還以為新王妃是個只會賣顏色的女子。

這邊兒媳在讨好王妃,那邊朱氏聽說兒子被調回京中,癱坐下來,小丫頭膽戰心驚地進來,離得遠遠地說道,“宜人,秦夫人已進府拜訪王妃。”

竟然都到王府了?朱氏“呼”地一聲坐起來,死死地掐着小丫頭的手臂,直掐得小丫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才解氣地讓她服侍将衣服穿好。

朱氏急匆匆地趕到風澤院,進門先是一愣,看着那王妃高坐在主座上,她的兒媳低頭坐在下面的春凳上,兒媳見着她,起身行禮,可眼裏卻全是埋怨。

“王妃,老身無狀了。”

蓮笙臉上挂着笑,“宜人不必多禮。”

那張氏也起身來見過自己的婆婆,其實心中想對着朱氏破口大罵,你個認不清身份的老奴才,真當自己是王府的老夫人,居然敢對王妃不敬,害得自己的夫君被調回京,說是調回,可在明眼人看來,這就是棄用,她的夫君以後別想有什麽大作為。

他們離開邊關時,都無人相送,連霍大将軍都只是客套地寒暄幾句便走了,這個舉動,誰人不知,必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唯今之計,只有巴結好王妃,給夫君謀個好的職位。

蓮笙似是看不到這對婆媳眼中的官司,不一會兒,就稱乏累,讓她們退下了。

養修院中,朱氏看着兒媳是一肚子的火,張氏也是滿腔的怨恨,誰也不理誰,背對着坐着,小丫頭早就吓得退到門外,不敢近身。

“你跟浩兒就這樣進京了。”

秦夫人鼻子“嗤”一下,“是的,婆婆。”

心中卻是恨意滔天,不這樣進京,難道要違抗軍令,死在邊關嗎?不都是這個好婆母惹出的好事,夫君氣得将桌子都掀了,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召令有雲,念夫君家有寡母,且母親思兒太甚,卧病不起,王爺慈悲,特許夫君回京述職,也好照顧母親,共敘天倫。”

張氏冷淡地說着,本來夫君今年有望升職,連霍大将軍都提前透了底,誰知京中召令一下,把夫君急得團團轉,輾轉一打聽,才知是朱氏這邊出了漏子。

“婆婆,王爺已在京中給夫君安排好了住所,您看着有什麽要收拾的,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吧,讓我和夫君好好孝敬您。”

朱氏一聽,臉黑下來,“誰讓你這麽跟婆婆說話的,這王府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婆婆,如今夫君已回京,您還住在王府中,是想讓戳着夫君的背罵不孝嗎?”張氏耐着性子勸她,看不清形勢的老糊塗,王爺将他們弄回京,就是為了有合理的借口将她趕出王府,她還打着賴着不走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臉。

“你先回去,此事暫時不提。”

“好,那我明日再來接婆婆。”

等兒媳離去後,朱氏氣得在屋中破口大罵,那小丫頭一溜煙跑了。

霍風下朝後,便被朱氏堵在路上,朱氏臉上帶着哀色,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冷漠蕭然的臉上無一絲情緒,平靜地說道,“乳娘在王府住着不适應,是本王照顧不周,這下秦浩回京,正好讓你們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

這話一出,朱氏大驚失色,臉上看着更是凄楚。

她心中大急,兒子回來了,那辛苦拼下的前程不是要斷送了,她急急地拉着霍風的衣袖,“王爺,奴婢的病已好,并無不适,求王爺讓浩兒回邊關吧。”

霍風複雜地看着她,曾幾何時,這個乳娘變得如此貪婪,竟然想掌控他的王府後院,早前便有聽說她性子狠,對下人手段多,可萬沒想到,她居然還想着能拿捏他的王妃,可真敢想!

他自十九歲繼承國公府,何曾受人擺弄過,他的王妃之位,豈是她人想坐便可以坐的,他的視線落在朱氏的手腕上,那玉镯讓人越發的刺目,心中冷意更盛!

“乳娘在王府中辛苦這些年,也是時候頤養天年。”

朱氏還欲糾纏,外面的霍老三過來,身後跟着一個壯實的青年,“撲咚”一聲跪在朱氏的面前,“娘,你就跟兒子回去吧,讓兒子好好盡孝,服侍您老。”

“浩兒,你快起來。”朱氏趕緊将兒子扶起,打量着壯年的兒子,高頭大馬,身材黑實,可眼底卻帶着疲憊,很是憔悴,她不由得在心中将張氏罵個狗血噴頭,真不知這個兒媳是怎麽照顧丈夫的。

霍風一揮袖子,朝主院走去,那邊朱氏還想叫住,秦浩趕緊将自己的母親攔下,他雖嘴裏不說,心中卻是有些怪母親拎不清身份,如今只盼王爺還念着她以前的好,可別再把僅有的情份磨光。

剛才霍三将軍說讓他在城門當職,還是校尉,他已是很滿意,以後憑自己娘和王爺的這點情份,再謀個好差事,也不比邊關受苦差。

看見兒子無聲的請求眼神,朱氏無法,只得回到養修院,不一會兒,宮嬷嬷來了,後面跟着的下人手中捧着各色的賞賜,“宜人離府,王妃很是不舍,這些東西,都是賞給宜人用的,我們王妃說了,以後宜人有什麽需要,盡管來王府。”

“謝王妃!”朱氏有些恨恨地道,瞪着旁邊收拾箱籠的小丫頭。

小丫頭手一抖,手中的衣物便撒滿地,只見一堆女裙中,一件黑底金邊的男式長袍格外的醒目,在場的人臉都一愣,那朱氏趕緊上前要将那衣裳收起。

宮嬷嬷快手一步,将那件男式長袍拿在手中,這衣服料子,做工樣式,絕對不可能是朱氏以前的男人所有,她的臉色一僵,不理會朱氏在旁邊的祈求,将衣服帶回風澤院。

衣服擺在霍風和蓮笙的面前,霍風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這件袍子,他怎麽會認不出,正是父親生前所穿。

這個朱氏,本以為她只是有些跋扈,沒想到還藏着這樣見不得人的心思,以前居然敢肖想他的父親,簡直是對他們的侮辱!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粉碎,驚得蓮笙趕緊上前查看,卻見瓷器渣子掉滿地,他的手卻是完好無損,心中松口氣,這皮糙肉厚的也有好處。

如冰般冷凝的聲音響起,“讓那朱氏趕緊離府,往後不得召,不讓入府。”

“是。”

宮嬷嬷将王爺的話帶到,朱氏一聽,癱坐在地,再也不敢求情,入夜後從王府後面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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