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離歌

笙珂月末回到家裏，徐麗正在下廚。

笙珂發現最近兩個月的徐麗像是換了一個人，不是說性格，而是生活方式上。這種改變何止是驚豔，簡直要讓吓壞笙珂。

要知道徐麗一向是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來的類型，常常過了午飯點才起床，起了床也不見得會吃飯，而是花近兩個小時洗漱打扮，然後開始一天的生活。而徐麗的生活無非就是定餐廳，定理發店，定購物場所，定咖啡館或俱樂部。

而現在的徐麗簡直是一代女性典範。

早上六點起床，在房間練瑜伽，七點開始做早餐，笙珂在的話就會帶笙珂一起出門玩。以前是購物，現在變成了看展覽，音樂會甚至歌劇。家裏甚至還多了好些食譜，就是為了提高廚藝，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文學名著雜志小說。徐麗常常下午的時候待在家裏的陽臺上看一本，還會推薦給笙珂看。對于深刻的文學作品，帶着沉重意義的巨作，笙珂常常能眉頭一下不皺地就默默看完，而徐麗則感性多了，常常看看看着看着就嘆氣，甚至流淚。笙珂每當這時候就會好奇地看着徐麗，不明緣由。

笙珂回到學校，徐麗也常常帶些東西來學校給笙珂，一般是吃的。徐麗現在熱衷于做一些西式的餐點和面點，對于一些喜歡的還算拿手。班上的人常常在下課的時候看見徐麗等在門口的身影，脂粉不施卻容姿清麗，都覺得笙珂是她的親妹妹。其實兩個人本來都是清秀的眉目，只是笙珂的臉型略小巧，唇略薄些。

周三，笙珂又接過徐麗送來的一些吃食，剛送走了徐麗，回頭發現蕭然若無其事地跟在自己的身後，笙珂莞爾，看着自己身後的蕭然，像個無所事事的壞學生。

“你不用學習麽？快中考了。”

“我都不着急。你這是擔心我？”蕭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睜大了眼睛看着笙珂。

笙珂沒有理會蕭然，淡淡地從他身側走過，蕭然連忙拉住，“哎，開玩笑呢。”

笙珂搖搖頭，“不好笑。”

蕭然嘆口氣，“看來我要買一本笑話書，研究怎麽逗你開心。”

笙珂眨眨眼看向蕭然，“我有不開心嗎？”

蕭然盯着笙珂，“看不出來。”

笙珂無奈，“我沒有不開心，你好好準備中考，我不希望你分心。”蕭然整日都要跟自己吃飯，送自己回宿舍，自己剩下來的時間真的不多，像是根本沒把中考當回事。笙珂倒是心裏有些擔心蕭然這樣，到時候會發揮不好，落在後面。

蕭然一副全然事外的樣子，笙珂看了，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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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擔心我。”蕭然握住笙珂的肩，“你不相信我嗎？”

笙珂搖頭。

“那不就得了。”蕭然一臉怡然，“我的美術可不錯，要進一中不在話下的。”

笙珂這才了然，“你不早說？”

看着笙珂皺着眉頭，蕭然有點慌，“我也是才确定，前幾天有副參賽的畫獲獎了。”蕭然連忙接到，眼睛盯着笙珂的反應。

“什麽畫？”笙珂全然沒有生氣，只是疑惑而已。

蕭然松了口氣，“畫的是……”蕭然直直地看向笙珂，“你猜？”

笙珂轉身要走。

蕭然跟了上去，“是一個妙齡少女和奧利奧！”

笙珂抿嘴笑了，卻沒有說話，“我們一起去吃飯吧。笙珂晃了晃手裏的袋子，蕭然快速地點了幾下頭，笙珂不由得笑了。

和蕭然的打打鬧鬧總是這樣的孩子氣，然而蕭然卻樂此不疲的樣子，笙珂卻并不熱衷這樣的形式。好在蕭然似乎總是有着無盡的熱情和動力，就算笙珂有時不那麽積極，蕭然變着法子總能讓她展顏。

時間久一點，笙珂會突然有一種擔憂，不是對自己和蕭然之間的關系，而是為蕭然。笙珂感覺自己好像和蕭然有一點不一樣，可以說一直以來蕭然能在用心迎合自己，猜測自己的心思，但是自己卻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在意過對方的感受。當笙珂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徐麗正在笙珂的旁邊翻着一本言情小說，時不時笑出聲來。

笙珂也拿了一本言情小說看了起來，裏面的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的劇情讓笙珂覺得莫名其妙，但是有一句話卻讓笙珂給記住了，“愛情裏，愛得多的那個人總是要吃虧一些，但總歸是心甘情願的。”

那麽自己和蕭然之間，蕭然喜歡自己比自己喜歡他多一些？為什麽自己不能像蕭然喜歡自己一樣去喜歡蕭然呢？

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時間就匆匆飛走了。

初三的中考來了，蕭然也開始全心全意考試。三天的時間裏，兩個人沒有見面，笙珂臉短信都沒有發一條，在這些事情上面，笙珂從來沒有形式上的關心，只是在心裏祈禱。

而大部分初二的人開始有邁入初三的期待和憂愁，笙珂除外。

中考的三天結束後，蕭然把自己在校文藝作品展覽會上的那幅畫拿來送給了笙珂。

笙珂打開瞧着，畫面裏的自己手放在奧利奧的毛發間，那邊蕭然回頭看過來，自己也循着看了過去。緣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本來蕭然已經從自己的人生裏經過了，但是奧利奧卻偏偏讓兩個人有了一個相遇的機會，後來又有了那麽多的故事。

笙珂擡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蕭然，突然覺得心裏像是柔軟了。慢慢地收好畫，笙珂上前抱住了蕭然。這還是笙珂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蕭然愣住了，随即笑意浮現在眼角眉梢，連心都像是驟然化了一般。

“對了，我最近要去我父親那裏一趟。似乎是什麽緊要的事情，可能要一段時間。”

笙珂嗯了一聲，蕭然走了一段距離後轉身朝着笙珂揮手作別，笙珂也微笑着揮手，心裏劃過一絲莫名的感覺。她在書裏看過一句這樣的話：這樣舉起手來認真揮別的，大概是預感到了長久的分離。蕭然轉身進到車裏，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回到教室裏，謝宜薇皺着眉頭盯着自己眼前的書，一語不發。習慣微笑的唇緊抿着，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怎麽了？”笙珂剛剛按下的異樣感覺又浮上心頭。

“我爸要調到C城搞科研項目，我可能，可能要到C城去讀書了。”謝宜薇皺着眉頭，看着笙珂。

C城，不是很遠，但也不近。笙珂默然，良久後說道：“聽說C城有很多好學校。”笙珂的心裏慢慢開始有些失落。

謝宜薇漂亮的眼睛裏寫滿憂愁，欲言又止，看得笙珂心裏一疼。然而一剎那極短，短到笙珂來不及察覺那究竟是什麽。

變化永遠都是猝不及防的，對于它們，笙珂從來都是默默接受。只是這一次，有沒有那麽簡單？

蕭然回家後的第三天，笙珂開始覺得有些不安。于是主動打了一個電話給蕭然，但是蕭然沒有接，又發了幾條問候的短信，也沒有回音。疑惑之下，笙珂想要去蕭然家一趟，但蕭然家的路卻不不清楚，于是笙珂只能安靜地等了兩天。笙珂心裏明白，再多的不安都無濟于事。

謝宜薇這些天也一直愁眉不展，就算笙珂拿着謝宜薇平時最愛吃的巧克力遞到她面前，謝宜薇也只是勉強自己笑一下。

對于謝宜薇來說，換一個環境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可是一想到笙珂，謝宜薇就會覺得舍不得。笙珂也很明白謝宜薇的想法，可是笙珂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人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無論是自己的親人，還是是朋友。

只是對于謝宜薇，這個自己傾心相交的朋友，笙珂的心境其實是全然不同的。笙珂發現自己的心早就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那裏就像是一個終年積雪的角落，可是現在，會天晴，會下雨；有和風，也有烏雲。謝宜薇對自己來說就是陽光，是和風，是溫暖。

又是兩天，蕭然還是沒有消息，笙珂心裏的疑惑逐漸擴大，可是去蕭然家的路自己卻不清楚。憑着有限的記憶和大概的方向，笙珂決心一試，坐着老師傅的車在偏遠的郊區來回好幾次，笙珂終于憑着這大半靠運氣的方法找到了蕭然家。

只是眼前的門鎖着，仿佛主人已經離開了一樣，笙珂看着高高的鐵門，不禁愣住了。往裏面張望，沒有人的身影，閉上眼睛細聽，安靜得只有一絲風輕輕拂過的聲音。

不過就是中考結束了而已，為什麽像是一切的終點？謝宜薇要離開了，蕭然也失去了聯系。笙珂站在孤寂的房子面前，皺眉望着裏面熟悉的風景，纖細的身影在風裏似乎有些搖晃。她感覺像是那發生過的一切化成了煙雲，正在慢慢散去。

“小姑娘，這兒沒人了，走吧！我都陪你轉了一天了。”

笙珂這才回過神，望了一眼眼前的空曠無人的區域，帶着所有的疑惑和惆悵轉身離開。

回到學校，為了不讓謝宜薇憂心，笙珂什麽都沒有說。謝宜薇也只以為自己的事情讓笙珂心中憂愁而已，越發不敢問。

在家裏，笙珂把蕭然給自己的畫框了起來，挂在了自己的房間裏。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笙珂無從得知。

時間一直流逝，蕭然仍然沒有消息，謝宜薇離開的時間也越來越近。期末考試結束後，謝宜薇同笙珂告別，人來人往的街頭，兩個人牽手并肩而行。

笙珂意識到，自己擁有的這一切真的即将消散，一如朝露。曾經以為擁有了全世界，到頭來發現，原來全世界都在等着和自己告別。最後兩個人的手究竟是怎樣分開的，分開之後誰先轉身的，兩個人有沒有回過頭再看一看對方……笙珂記不得這些問題的答案了，只記得手松開的時候，心裏有些空，然後有些疼，笙珂第一次真切體會到心痛的感覺。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那麽接下來就會有無數次，這就是其中之一。

從街頭回到家裏，笙珂只是抱着徐麗，一言不發。

徐麗沒有問為什麽，回抱着懷裏的笙珂。鍋子裏冒出白色的水蒸氣，是徐麗給笙珂熬的湯剛煮沸，忘記開吸油煙機了，不一會兒，整個屋子就被白氣充斥了。伏在徐麗懷裏的笙珂看不見，徐麗也不管，兩個人都陷在了白色水蒸氣裏。

很久後笙珂才聞見那鍋湯濃烈的香氣，裏面摻雜着中藥味兒，徐麗說自己唇色總是有些淡，因此熬湯的時候愛加一些當歸黨參之類的藥材。笙珂怔怔地望着徐麗，眼裏有些濕潤。

徐麗微微一笑，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撫着笙珂的發，“可以喝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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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老的第三子被仇家追殺，兒孫都下落不明。

多年前趕出家門的氣話，這麽多年的陌路，現在連自己的孫子都見不到。蕭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裏透出一股淩厲之氣。

“我要在藏匿A城所有的黑道勢力資料。”

站在蕭老對面穿着合身西裝的人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勢，“是！”

蕭家，名門望族，出的都是高官，從沒有一個走反方向的人，除了這個叛逆的三子。但生而不養，養而不教，說來還是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錯了。蒼老的臉上浮現了追悔的神情，關于孫子，他只知道叫蕭然，只見過照片，現在兩個都下落不明。

深深嘆了口氣，靠在了椅子上。

門鈴聲傳來，蕭老睜開眼，不一會兒，進來了一個形色匆匆的人。

看來情形不妙。

“報告，您的兒子在去飛機場的路上被殺了，昨晚，死亡時間為深夜一點半到兩點之間。原因槍殺，具體情況還在調查。屍體現在正在接受檢查。但是經過勘察，并沒有發現您孫子的下落。”

蕭老的臉色瞬間失色，胸膛起伏不定。自己的不孝子，死了？多年不見，就等來這個結果？蕭老的眸色晦暗，一臉頹然。

“他的仇家都找到了嗎？”他壓抑着胸腔裏的情緒，努力維持鎮定。

“下落和據點大多明确，請您指示。”

“不單是追殺他的人，我要A城幹幹淨淨，你懂嗎？”蕭老盯着眼前的人，透出凜冽的氣勢，恨意在眼眸中燃燒。

“是！”來人鞠了一躬。

整個房間裏就剩下一個蒼老的身影，灰白的臉色，靠坐在椅子上，閉着眼，只有胸膛的起伏證明着他還活着。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一年A城的夏天的開始還是如此，綠葉蒼翠，陽光普照，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是對于秦朔這樣的人，今夏的陽光尤其刺眼，蟬聲尤其聒噪。

随着A城秦朔的各方勢力被整頓，原本在徐麗計劃之下平淡的假期生活也化為了泡影。

在秦朔的安排之下，徐麗連夜帶着笙珂離開了A城，到了D城。而秦朔的下落沒人知道，連徐麗也不清楚。

D城是一個小城，相對于A城來說，空氣要好得多。笙珂只有徐麗了，徐麗在哪裏，她就在哪裏。能夠離開A城，笙珂的心裏完全同意。因為蕭然離開了，謝宜薇也離開了，如果自己還在A城，那麽初三想來會是不好過的一年。只是笙珂還是不解，蕭然怎會突然離開？被他的父親接走了嗎？為什麽不聯系自己？然而笙珂沒有答案。久而久之，笙珂決定緩緩這些問題。

新搬的房子在D城的繁華地段附近，但在D城的繁華遠遠不如A城，這人最多的地方也不到A城的三分之一。遠離了A城的熙來攘往，笙珂反而覺得清淨，現在的徐麗也一樣。

出了小區向右不過三十米就有一個菜市場，往後不過三百米就有一座山，對于徐麗來說，這個地方很是理想。

搬來不過幾天，徐麗就對這一帶輕車熟路，帶着笙珂逛了一圈，買了好些家具和衣物。

笙珂新的學校在離住處不遠的D城一中的附屬學校。

随着這個假期的結束，徐麗帶着笙珂來學校報到。新的班主任老師是一個帶着眼睛，眼神柔和的中年婦女，姓林，教語文。

新的學校生活有什麽不同呢？笙珂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只是覺得不想再費心去了解別人認識別人了。謝宜薇的離開給了笙珂不小的影響，蕭然的消失也在笙珂心裏留下了一團迷霧。在這些事情依舊籠罩在心間的情況下，笙珂沒有辦法再打開自己的心。好在這裏的孩子也不如A城的那樣，喜歡追根究底，大多平和簡單，相處起來不是什麽難事，各自安好。

笙珂因此能夠輕松地繼續自己的學習，和同學們和睦相處，即使沒有深交，卻也算是關系友好。

或許是D城的學風沒有A城那樣緊迫，連這裏的學生都不如A城的學生那樣以成績為天，反而有各式各樣的稀奇古怪人存在。

章程寧，難得沒近視游戲玩家。但是永遠帶着一副平光鏡，因為白天上課的時候永遠在打瞌睡，打瞌睡的原因則是晚上他通常在網吧通宵，據說他玩那個游戲出神入化，沒多久就有了全國排名，笙珂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喜歡玩游戲，不過看他上課打瞌睡的樣子，大概真的很喜歡玩那個游戲吧。

劉麟，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永遠坐在最後一排的漫畫家。畫的漫畫筆觸細膩，情節跌宕反轉，趣味十足，在班上人人都看，連不感興趣的笙珂在同桌的介紹下都看了好幾遍。

還有省隊裏的田徑選手，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常客……林林種種，不勝枚舉。

笙珂對于這些人心存敬畏，因為比起那些大家都在學的各種特長才藝，他們有自己喜歡的追求，這是一件很令人驚訝的事情，因為笙珂在A城的時候發現孩子的追求大多是父母賦予的，而不是自己希望的。

這是笙珂有史以來感覺最舒适的環境，雖然朋友不在身邊，但是笙珂很快就适應過來了，這個班級的環境得益于班主任的教育。這個美麗和藹的女人總是讓人心生好感，連說話的聲音都好聽極了，像是溫柔的百靈鳥。

在學校裏呆了幾個月，笙珂發現自己對于蕭然的思念開始減少了一些，對宜薇的也是，但那些回憶還是一筆一劃刻在了心底，想起來的時候依舊清晰。時間，果然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

回到家裏，笙珂盯着床頭櫃上的畫看了半晌，睹物思人，笙珂決定收起來。放下的時候，笙珂在心底默默的說：蕭然，希望你好。

在有些思念淡去的時候，有些卻開始滋生。不知為什麽，秦朔的面容突然就浮現在自己眼前。

從A城到D城，笙珂還沒有見過秦朔一面，不過原來就見得少，但是這一段時間下來，還是久了些。

當桂子開始飄香的時候，徐麗收到了秦朔的快遞，裏面有一張□□。

看到□□的徐麗松了口氣，倒不是缺錢了，只是能寄錢過來，說明秦朔現在的情況不會差。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笙珂聽到消息的時候，心裏感覺像是突然一輕，飄上雲端的感覺，唇角也不自覺微微揚了起來。還好，不是沒了聯系。

窗外平常的斜陽變得分外好看，天也高了，閉眼深呼吸時，桂子的氣息又飄到鼻尖來。秋天，果然是最好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