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告別與原諒

米色落地窗下，擺着幾盆新鮮的花，一朵朵開得鮮豔生動。一張巨大的床上躺了一個看上去四十幾歲的女人，化療讓她失去了原本烏黑亮麗的頭發，人也瘦得只剩骨頭。她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希望了，她拒絕化療，只想要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她費力地掙紮到床沿，拉開最下邊的一個抽屜，拿出裏面一個盒子。盒子封得很緊，她有了不少力氣才打開。在最下面，她找到了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的心裏的愧疚開始翻湧，氣息不穩，她開始咳嗽。聲音引來了一個照料她的阿姨，她連忙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

看了看女人手裏拿着的照片，這個阿姨嘆了口氣，“夫人您又在想女兒了？”

她默默地留下兩行淚，點了點頭。

阿姨又扶着她躺下，眼裏出現了矛盾的神色。

阿華得到消息後，又來到了秦朔的住處。

“她撐不過這個月了，很想見……她的女兒。”

“我知道了。”秦朔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杯，若有所思。或許真的是人之将死，所以想要求得原諒，救贖自己的靈魂吧。

秦朔很清楚笙珂下班後什麽時間到家，他下樓來到笙珂的門前，默默地立着，雖然鑰匙就在他的口袋裏待着。

不出所料，沒等多久，笙珂就出現了。

秦朔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拿着一支點燃的煙。

笙珂睜大眼睛看着自家門前的人，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才遲疑着走了上去。

笙珂在秦朔的注視下打開了門，秦朔直接走了進去。

笙珂難得地緊張了，難道他是記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你的母親，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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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珂正在往沙發方向的腳步頓住了，“我的母親？”

秦朔點點頭。

笙珂聽見這個詞語，還有些陌生，對于自己母親的認知，笙珂停留在黑白的照片。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但是她抛棄了她。從小笙珂就告誡自己，忘了那個女人，她不要自己了。

她不是過得很好麽？

“你要去見她的話，我帶你過去。”秦朔的煙燃到了盡頭，笙珂仍然沉默在原地，一動不動。秦朔不知道笙珂在想什麽，但是他想，在笙珂心底，還是有着一些期待的，不然以她的性格，不會有猶豫。秦朔想，若是笙珂不去，那麽那個女人死了之後，她或許不會好受。

笙珂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還沒來得及反應什麽，腳下就跟着秦朔來到了他的車旁，秦朔給她拉開了車門，走向另一邊。

笙珂看了看秦朔，還是上了車。坐在秦朔的車上才開始想起了一個問題，秦朔怎麽會有自己母親的消息？但是笙珂沒有問，秦朔的臉色看上去并不想要被打擾。笙珂垂下頭，開始想象自己即将見到的人，但怎麽想，都是照片上那張從未改變過的面龐。

車停在一棟別墅前方，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了。一個年過穿着圍裙的阿姨走了出來，打量了一下來人，确定是電話裏說的人，這才開了門。

別墅裏很安靜，院落裏種着各種花草，但看得出來最近沒怎麽打理，地上有一些被雨打落的葉片和枝桠，而大雨起碼是一周前的事情了。穿過玄關，這位阿姨才說道：“今天先生不在家，夫人在二樓，姑娘你跟我來吧。”

秦朔看着笙珂随着阿姨上去的身影，獨自坐在沙發上等候。

笙珂在阿姨的示意下緩緩推開眼前的門，床上的人讓笙珂動容。

自己的母親，笙珂看着那個蒼白脆弱的女人，在心裏告訴自己，冷靜。笙珂一步一步走近，床上的人也睜開了眼，看着眼前正在靠近的人。

“笙珂？”她的聲音很輕，頭離開了枕頭，費力地撐着。

笙珂看着這個素未謀面的母親，心裏掀起了一番波瀾。她走到了床前，“是我。”

女人露出寬慰的笑容，“你長大了。”

笙珂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她，也任由她看着自己。

她以為笙珂是不想靠近她，于是說：“我對不起你。”她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你還恨我嗎？”

笙珂看着她現在的模樣，搖了搖頭。她恨過，但是後來，就不恨了。後來，她只剩下層層堅硬的外殼。

笙珂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想起了徐麗的離開。她再近了一步，“你，還好嗎？”

女人伸出只剩下骨頭的手，笙珂也終于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很涼，笙珂感覺那涼意傳到自己心底的時候，劃出了一絲疼痛的感覺。

“我很好，”她笑了一聲，“在離開的時候還能夠再見到你，我沒有什麽別的要求了。”她似乎努力想要坐起來。

笙珂沒看她的眼睛，只上前把她扶起，拿了個枕頭靠在她的腰後面，完成這一切後，她聽見氣喘籲籲的聲音，感受着她微微顫抖的手。她的手握得很緊，笙珂感覺自己的手被握得有些疼，而她也似乎正在承受着一種難言的痛苦，笙珂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已經滲出一層薄汗。

“你怎麽了？”笙珂有點着急，轉頭想要去叫人。

她的另一只手按住笙珂的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她擠出一個笑容，卻讓笙珂感覺有些揪心。

“ 不用擔心，我沒有比現在更開心的時候了。我是個失敗的母親，我受不了那樣的生活，卻把你留在了那裏，現在的這一切或許只是證實了一句因果報應罷了。” 她說着這一切的時候一直微微笑着，仿佛在作最後的告別。

“我就是想再見見你，如今見到了，我心願也了了。”

笙珂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卻找不到話來開口，是原諒了嗎？似乎不完全，但是若不是有那些事情，她想自己大概也不會遇見徐麗了，雖然，徐麗不在了。但是是徐麗給了自己原來生命裏不曾有過的溫暖和改變，如果沒有徐麗，自己大概會一直活在自己的殼裏。那些年裏，是她讓自己能夠敞開心扉。

“你還沒有結婚吧？有男朋友了嗎？”

笙珂搖了搖頭。

“這樣啊。”她面上露出一點遺憾之色，随即釋然道：“那你以後要是幸福了，就來告訴我一聲吧。”

笙珂沉默了許久，才敢看向這個生了自己的人的眼睛，她滿是釋然的眼裏，點點溫柔，如漣漪層層蕩漾開來。笙珂感覺自己的心軟了，是的，若是還有什麽殘留的情緒，也該放下了。

終于，笙珂輕聲說出了這輩子從未開口的兩個字：“母——親。”

她的眼裏露出燦爛的光芒，滿足地嘆息，“原來我還等得到，我都不敢這樣想，更不敢說。”她的手撫上笙珂的臉，“你永遠是我女兒。”

當笙珂終于下來的時候，秦朔已經在樓下坐了兩個小時，他的對面坐了一個男人，應該就是她的丈夫了。笙珂沒有細看，問了聲好。

秦朔笙珂下來了，也起身告別，帶着笙珂離開了。

當兩人回到小區時，笙珂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怎麽知道，她病重的？”

秦朔默了一會兒，他猜到笙珂會問這個問題。從決定告訴她那個女人的狀況時，他就猜到了，只是他并沒有很好的借口。

“阿華告訴我的。”

“阿華怎麽知道的？”

“我不清楚。”

笙珂被這回答堵住了話，一時也不再說什麽，直到走到樓梯間的時候，她才說道：“謝謝你，帶我去了。”其實她心裏是想見的，只是她卻猶豫了，如果她最後決定不去的話，笙珂想，自己将來會後悔的。

秦朔沒有回答。笙珂卻突然說：“一起吃飯吧？”

秦朔這回看向了笙珂。

笙珂指的吃飯是在家裏兩個人吃飯，這是秦朔沒有想到的。

開了電視後，笙珂便一個人進了廚房，開始忙活起來。笙珂本來覺得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表現得也十分淡定。但是此時此刻心裏卻開始緊張，而且她發現秦朔似乎在看向這邊，而她卻根本不敢往那邊看。

一直只有笙珂一個人的空間如今多了個人，笙珂有些不自在。她希望電視的聲音再大一些，好忽略自己的心跳聲。

自己母親說的那句找到幸福不知道怎麽就在腦海裏冒了出來。

“換CCTV15吧。”笙珂憋了半天，終于想出了一個奇怪的辦法。

秦朔似乎聽出了笙珂的弦外之音，不單換了臺，還把聲音調大了一些。笙珂舒了口氣，暗想自己果然已經無法在秦朔面前鎮定，無論怎樣，那晚确實是親了。

一頓飯吃得很是沉默，秦朔第一次吃笙珂的做的飯菜，兩菜一湯，幾乎沒剩下。笙珂對于菜向來是吃得很少的，基本上吃大半碗飯，兩塊肉，幾片菜葉子的那種。倒不是笙珂挑食，而是她真的就只吃這麽多而已。而秦朔則是毫不客氣，吃了一碗飯，和所有的菜，一點兒沒剩下。

然而秦朔吃得很慢，笙珂不得已，只好就一直看着秦朔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咽，他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即使他發現笙珂其實早就吃飽了。

而笙珂從未這樣近距離看秦朔吃飯，她發現他嚼東西的時候是不張口的，吃魚的時候，會先把骨頭都處理掉，湯裏面的蔥也被他挑選了出來。笙珂突然開始好奇，秦朔是個怎樣的人，這個問題，以往她從未想過。

當秦朔終于吃完的時候，他才說了一句，“還不錯。”

笙珂胡亂點了點頭，發現秦朔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于是說：“我給你倒水。”

秦朔這才移步到沙發，兩個人默默地聽着電視裏從最炫民族風播到青春修煉手冊。

不疾不徐地喝了三杯水，秦朔才起身離開，笙珂發現自己的手心裏有了一層薄汗。

而笙珂洗漱完沒有去床上，直接躺在了陽臺上的躺椅上。樓上傳來一點動靜，似乎是秦朔走到了陽臺上，他也沒睡嗎？

那他，一定也在看月亮吧，笙珂突然覺得今晚的月色，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新開文：青梅竹馬非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