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如不相逢

近幾天,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勁了,睡覺的時間也長了不少。身體的的衰弱清晰可感,她知道,時候大概到了。她沒有什麽奢求,也沒有什麽別的願望了。人生裏最想求得原諒的人已經原諒了自己,看來是時候說再見了。看着窗簾旁那幾盆自己最中意的花,她微微笑了。

她想了想,按鈴叫人扶她坐了起來,在床上放了張小木桌。她想寫封信,訴說一些隐藏在心底的故事。

蕭志成來到自己前妻的所在。看着眼前的大別墅,他諷刺地笑了一聲。曾幾何時,他也有這樣的生活。挑眉細細審視了一遍這地方,他大搖大擺地按響了門鈴。

最近又欠了點錢,蕭志成為了保住自己的手,只能厚着臉皮求自己的前妻,可她竟然不接自己的電話,短信也不回。無奈之下,他只有找到這裏。在這裏做事的阿姨是認識蕭志成的,夫人說他是自己的一個哥哥,因此她馬上就給開了門。

“你們夫人呢?在哪兒?”蕭志成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在樓上。”

“這個點還睡覺呢?”蕭志成皺起了眉頭,跟着打了個哈欠,“帶我上去見她吧。”

阿姨有些疑惑,莫非這個表哥不知道夫人病了?畢竟他看上去沒一點兒傷心的樣子。夫人沒吩咐,自己還是不要多事了,畢竟夫人這個表哥看上去不太好說話的模樣。

帶着蕭志成到了二樓,又給他敲門請示了,沒等裏面的人回話,蕭志成就迫不及待地把門一把推開。

床上的人似乎在睡覺,還戴着帽子,下巴像是削尖了的,臉色跟白紙差不了多少。

他心中一跳,“怎麽回事?”

阿姨身子縮了縮,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眼前人的眼神太過陰鸷迫切,饒是她活了幾十個年頭,心裏也怕得緊。

“夫人她病了,病的很厲害。已經……已經沒得治了……”她說完後,頭都不敢擡起來,絞着手指,佝着身體。

蕭志成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心裏一驚,他轉回來,眼神變得頗為複雜,“你出去。”他冷言。

阿姨連忙退出了房間,舒了口氣。

床上的女人很安靜,似乎已經沒了呼吸,蕭志成艱難地動了下喉結,緩步走到女人的床前,張口半天才叫出個名字:“淑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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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大概是沒有聽見,一動不動,似乎沒有呼吸一般。蕭志成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掀開被子一角,找到了她的手握住,感覺到了溫度才又動了動喉結。

這會兒女人終于有了反應,她在夢裏皺了下眉,手想要往被子裏縮。蕭志成連忙把她的手往被子裏送了進去。

“淑岚?淑岚,淑岚……”他變換音調叫了許多次,眼前的人才緩緩撐開了眼皮,露出疲憊的眼睛。她費力吸了口氣又呼出來,才看清眼前的人,聲音得如同秋葉在風中飄動時的一般,低得幾乎聽不見,還十分不穩。

“你怎麽來了?”

“我……”蕭志成猶豫了,她已經這副樣子,他有些不好開口了。半晌才說,“沒什麽,我……就是來看看你。既然你病了,那就好好養着吧。”

床上的人輕笑了一聲,聲音裏都是虛弱的氣息,但顯然是不相信這種說法。

蕭志成看了看她的眼睛,偏頭看向櫃子,“你……還有錢嗎?”

她輕輕阖了眼睛,“這次又是多少?”

他默了一會兒,低聲說了個數。

“沒有。”她很幹脆,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蕭志成張口還想說些什麽,最後也說不上來,只好作罷。連着一些歉疚,都壓了下去,咽回了肚子裏面。他悄悄起身,帶上了門。

林淑岚的淚順着眼角流下,消失在枕頭裏,那是自己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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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珂和陳霁剛和合作公司大戰八百回合商定完合作事宜,這邊又說有個和政府的飯局需要參加,說是幾個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很是重要。

笙珂想來不喜歡這樣需要被迫喝酒的場合,于是開口拒絕。陳霁卻似乎很想笙珂能夠陪着,他舉着一只手,十分鄭重地說道:“我保證,所有的酒我來喝,就說你是我的助理兼司機,他們不會為難你的。而且越是高官越容易應付,小鬼才難纏。好了好了,信我一次,走一趟吧?”

笙珂嘆了口氣,看着陳霁,“我真的一口都不會喝的。”

“放心,”陳霁笑着說:“我一口都不會讓你喝的。”

笙珂審視了一下陳霁的誠意,悠然點了點頭。

笙珂家中的門前,秦朔提着一袋子新鮮食材,這次他等了半個小時笙珂都沒有回來。他看了看鎖着的門,終于挪動了自己的步子,走上樓梯。

笙珂和陳霁來得比較早,地方是另一家公司的領導提前定的,裏面水聲潺潺,十分有生氣的一個地方。

進了房間笙珂更覺得這地方好,好在絕佳的附庸風雅的手段,琴棋書畫一應俱全,簡直不是個吃飯的地方,是個展覽館來的。

那四開的屏風上畫着四大美人,牆上的大折扇,題的字是看不懂的行書。這樣的地方,想來就是為了既有錢又需要體面的人而量身定做的面子工程。笙珂有些看不下去了,她開始想,那張琴有人彈過嗎?

在包間裏等了半個小時,人才陸陸續續進來,笙珂也不大清楚這些人的身份,于是站在另一個公司人的後面,陳霁和一個看上去有些威嚴的人站在前面,請的人倒是不很多,各個部門一兩個罷了,一桌也就十幾個人。

最後進來的人是蕭老家的大兒子和蕭然。

笙珂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見蕭然,陳霁也愣住了,看着面前伸過來的手反應慢了半拍。

蕭然挑了一下眉,不以為意,轉而坐下,直到他終于開始浏覽到場的人。

他幾乎是立馬站了起來。

蕭部長看了看自己的侄子,“怎麽了?”

蕭然看了一眼右面垂下頭的笙珂,“沒什麽,有樣東西忘在車上了。”

三個人都沉默着,陳霁看着失神的蕭然和沉默的笙珂,心中有些慌亂無措。他本想借醉酒試探笙珂,但是現在看來,弄巧成拙。

蕭然的目光一直落在笙珂旁邊,時不時看向陳霁。

“陳總,您今天身邊帶的是女朋友還是助理啊?”一個戴着眼鏡裝斯文的人問了一句,大家都開始七嘴八舌地湊熱鬧。

“是啊是啊,我也好奇得很,現在的年輕姑娘都這樣漂亮又能幹嗎?”

“對,陳總的這個助理穿個普通的職業裝都掩蓋不了過人的風姿,實在是讓人好奇。”

“陳總還不為大家解惑?這個美女是什麽身份?”

陳霁的笑容有些勉強,“她是,我的助理,和,司機。”

“哦?身兼數職?”一群人的笑容十分暧昧,已經有人端起了酒杯,想要起身上前,給笙珂敬一杯。

蕭然平時都不大說話,他的伯伯對這樣的場面也是無可奈何,只是旁觀着,這裏的人都是他的上司,再小也是平級,帶頭說話的是市委書記的人,是個十分難纏的角色。他只能收斂着,不動聲色。

笙珂一直淡淡地吃着自己眼前的幾個菜,假裝什麽都沒聽到。她不會給陳霁找麻煩,但也不會給陳霁解決這樣的麻煩,何況蕭然還在對面坐着,笙珂只想快點離開。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拿起酒就走到笙珂的旁邊,“來,小姑娘,我敬你一杯。”

陳霁連忙說道:“她還得開車,不能喝酒。”

戴眼鏡的人說道:“沒事兒,喝醉了我給叫代駕。”

“真不行,她不會喝酒啊。”陳霁笑着推辭。

那人不依不饒,站在了笙珂邊上,不肯走了。

蕭然看着一群人玩味的神色,按下心中的沖動,越擋情況只會越糟糕。他假意去洗手間,出去了一下。

蕭然坐下沒多久,就有服務生進來推門進來,送上一瓶酒。說是老板知道領導來了,特意送來助興的。然後他又說道這酒适合女生喝,不容易醉。

陳霁那邊已經有些兜不住了,這邊的服務生直接把酒放到了笙珂的面前,給笙珂倒了,說道:“您可以品嘗一下。”

蕭然看了看和陳霁說道的人,低頭喝了一口茶水。

笙珂看着眼前的酒,擡手端了起來,她不是不喝酒,只是不喜歡被迫喝酒。何況有陳霁擋着,她何必如此?可眼見陳霁也擋不住了,笙珂本就打算開始喝的,她知道,喝了一杯就會有無數杯,可她想沒得更好的選擇了。

“只這一杯,我喝了。”入口的就沒有酒味,反而甜絲絲的,像度數很低的雞尾酒。

在座的一些人開始鼓掌,紛紛起身想要再敬酒,蕭然終于說話了:“人家姑娘說了只這一杯。”

大家開始有些意外地看向蕭然,他們這才想起來這種姑娘似乎就是蕭然中意的那種,紛紛入座,調侃道:“蕭少,你不是都訂婚了嗎?還這麽憐香惜玉呢?”

“訂婚了就不能憐香惜玉了?”蕭然挑眉,看向問話的人。

“好!好!既然蕭少都這麽說,那我們怎麽敢為難那位美女呢?大家自己喝自己的吧。”戴眼鏡的人朗聲大笑,一番言辭立即得到了複合。

本來在圍着笙珂轉的一群人現在又轉變了方向,開始問蕭然和蘇嘉齡的事兒。蕭然很有原則地一問三不知,大家問了半天,竟然連兩人第一次見面在哪都沒問出來,蕭然的功力可見一斑。

笙珂坐在椅子上看着這樣的蕭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早就知道他訂婚了的,這不稀奇。只是蕭然的變化,讓她有些猝不及防,這樣的蕭然,能夠完美得應對所有的刁難,已然有了真正驕傲的資本,不再是當年只憑意氣行事還不能完全掩飾自己情緒的少年了。

這頓飯吃得很累,笙珂趁着蕭然一衆人還在客套的時候,想要離開。

蕭然偏偏看穿了笙珂的意圖。

“蕭小姐,你喝了酒,我讓司機送你吧。”

完美的理由,笙珂竟然無從拒絕,“那就,麻煩了。”

“陳總,我安排了代駕,請。”蕭然又轉頭對陳霁說道。

陳霁硬着脖子點了點頭,表情有些難看。好在大家都有些醉意,沒人在意這點小插曲,便很快都散了。

在車的後座,蕭然坐在笙珂的左邊,笙珂對司機說了目的地後,把頭靠向另一邊假寐。

或許只過了十分鐘,但是笙珂覺得好漫長,似乎每一秒都在心上緩慢敲過。忽然間笙珂感覺蕭然的手扶了一下笙珂的頭,他低聲說道:“這樣歪着會脖子疼。”

笙珂于是偏了過來,仍舊閉着眼,只是這一路,笙珂都清楚地感覺到了蕭然的目光,像是帶着溫度,落在臉上。笙珂有些不安,但是只得閉着眼,不敢去看。又過了多久,笙珂不知道,只覺得心有些焦灼。

氣息越來越近,笙珂猛地睜開眼,發現蕭然的臉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無處可退,避無可避。

“笙珂,你,似乎沒有變。”

笙珂低下頭,“不,我們,都長大了。”

蕭然笑了一聲,“的确,我們都長大了。”

蕭然終于退了回去,靠在椅子上,“可是笙珂,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變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蕭然的目光逼向笙珂的眼底。

笙珂淡淡笑了一下,“蕭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也要明白我的意思。”

蕭然沉默了半晌,“你,喜歡陳霁嗎?”

“這和陳霁沒有關系。”笙珂有些無奈,她感覺車的速度大概在六十左右,而且,這路,似乎是在繞,原本二十分鐘就該到的。

蕭然感覺自己松了口氣,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辦法任意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蕭家,需要宋家的幫助,蘇嘉齡的母親,是宋家的長女。或許自己骨子裏就是個冷血的人吧,蕭然低笑一聲,滿是嘲諷。可是笙珂,怎麽放手?如果你不曾出現,我想我還能夠做得到。但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這時候,不偏不倚地,出現?

“走長熙路。”蕭然淡淡地說。

長熙路,翠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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