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顆糖
星期五，下午五點半，森森背着雙肩包走出校門，坐上回家的公交。放學的路上人頭湧動，幾乎只有黑白兩色。校門外照例有很多車排成長龍，學生們剛步出校門，就有人忍不住按喇叭。大家很快就找到自己家的車，歡歡喜喜去度周末。
還有不少男生們踩着單車從路邊飛馳而過，像一道特別的風景。
特別熱鬧。
森森捂着背包，努力抓住吊杆，有點心神不寧的，看着窗外發呆。
過了學校最堵的那一段，很快就到站了，森森從後門跳下來，找出包裏的手機給森茉麗打電話。響了一會兒沒人接，森森打算放棄，那邊又主動打過來了。
“媽媽，我回家了，你是不是還在忙啊？”森森聽到那邊傳來炒菜和男人們的吆喝聲。
“我晚上下班，你吃飯了沒？”森茉麗在那頭大聲說話，只聽門砰的一關，隔絕了外面的噪音。
“還沒。”
“你先自己弄點東西吃，我晚上給你帶宵夜。”森茉麗問，“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好了帶回來了。”
“什麽都行，謝謝媽媽。”森森說，“我等你回來。”
“你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
挂了電話，森森剛好走到樓下的小超市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直接上樓了。家裏的陳設基本和她幾天前看到的一樣，只有沙發上多了幾件換下來的衣物。森森進房間把包放下，順便把廚房、洗手間和客廳的地板拖了，衣物放進洗衣機洗了都晾起來，然後打開燈，坐下來做作業。
有點難受。
小腹傳來明顯的饑餓感，森森皺眉，忍耐着，繼續做作業。
花了比往常多一半的時間完成周末的作業，森森點開一個題海APP，開始做上面的題目。又過了二十分鐘，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忽視心裏的那點焦躁和不安，索性退出APP，點開了學校貼吧。
大概是周末的緣故，在貼吧活躍的人數明顯比平常多，幾個熱帖已經蓋了高樓。森森掃了一下，有幾個關鍵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帖子：有人在食堂打架了，有多少人看到了？
【1L：那個倒黴蛋整張臉都被按在菜葉子裏，人好像都暈過去了】
【2L：火鉗劉明】
【3L：前排出售瓜子飲料塑料凳】
【4L：姓陸的太嚣張了吧，打完人就消失，學校不給個說法？】
【5L：什麽倒黴蛋，那個是三班的江洋，聽說後來去醫院了，大家說說應該賠多少醫藥費】
【6L：只有我關心打人的原因嗎？聽說是為了一個女生？】
【7L：無圖無真相】
……
【11L：是怎樣傾城傾國的狐貍精啊，誰有她照片發來看看】
【12L：弱弱地問一下，不是都傳這位陸少爺的脾氣很好嗎？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13L：樓上發言鑒定為迷妹】
【14L：迷妹就好好舔屏別來發帖了，他這學期都動過兩次手了，上次還打了教官！】
……
【18L：他是不是有什麽病？每次都為了一點小事動手，暴力狂】
【19L：樓上+1】
……
【22L：江洋騷擾他們班上一個女生，被打了，結合隔壁美女新生貼吃瓜姿勢更全套】
……
…………
森森往下翻，找到另一個帖子，是幾天前發的了，但一直有人在回複。
帖子：咱們學校是不是來了個美女啊？
【1L：我今天在一教下面見到個穿我們校服的PLMM，真的很漂亮那種，我拍了個背影，大家品品】
【2L：我好了】
【3L：二樓惡心滾粗，不過講真，這背影确實很正，腿真長】
……
【6L：同學去問了，是一班的，聽說人性格超好，疑似學霸】
【7L：這腿我可以玩一年】
……
【13L：剛來就堅持要坐陸辰昱那桌，還故意摔倒在人家面前，在食堂故意弄髒他校服，請總裁文愛好者理性評一評，小說裏敢不敢搞這種連環巧合】
【14L：以為是女神，結果是綠茶？嘔~】
【15L：費盡心思手段重重，不知道是來上學的還是來勾引男人的】
【16L：新消息！！！陸辰昱為了她在食堂打人了！！！】
……
…………
森森關掉手機，握着筆的手指甲無意識摳着掌心的肉。她閉了下眼睛，重新打開手機，進入題海APP開始刷題，黑色水筆在草稿紙上來回演算了五分鐘，她突然把筆一扔，草稿紙團成一團丢進垃圾桶，整個人趴在書桌上。
為什麽這樣說她……
森森咬緊嘴唇，眼角沁出濕意，心口酸酸的，不甘和憤怒如一團濃霧彌漫在胸口，很壓抑，找不到發洩的出口。過了好一會兒，她慢慢緩過來，安慰自己說：“沒關系，那些話不會對我造成傷害。”
同樣的事情以前發生過，她熬過來了，現在入讀重點高中，而那些在背後非議她的人，不知散落在何處。
森森把頭轉向窗戶，看着外面發呆。天黑了，遠處是一片燈海，夏日的夜風帶着些許暖意吹進來，吹散了屋裏的悶熱。她的眼神沒有焦點，只是落在虛無缥缈的遠方，心情平靜下來。
突然就想到了那個有點暴躁的同桌，陸辰昱中午在食堂推了那個人以後，人就不見了，連帶着韓霖傑和趙照都逃課了。
他的脾氣真的很不好啊。從開學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他跟人動了兩次手，真是好沒耐心又很兇的一個人。
突然發那麽大脾氣，真的很吓人，也不知道他打完人以後跑去哪裏了，會不會挨處分。
還有，她好像，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
森森有點累了，思緒胡亂飛舞，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直到客廳傳來開門的聲音，一個激靈醒過來，下意識喊：“媽媽！”
森茉麗拎着快餐盒進門，高聲應答：“我做了紅燒魚塊帶回來，今天的材料都是新鮮的，來嘗嘗。”
森森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恢複成平常的樣子，趿着拖鞋跑出去，從森茉麗手裏接過東西，又把拖鞋拎出來給她。
森茉麗：“在做作業？”
“剛寫完。”森森說，“我把髒衣服洗了。”
“家裏的活兒你不用管，你的任務就是專心學習。這星期在學校還順利嗎？你們班的學習氛圍怎麽樣？”森茉麗坐到沙發上，招手讓森森過去坐下。
森森站在她面前，背着手，像一個跟老師打報告的小孩，說：“還行，學習氛圍比不了以前的火箭班，不過他們影響不到我。”
“那不行。”森茉麗眉頭一皺，果斷地說，“影響這種事是潛移默化的，我得跟你班主任好好說說，讓他給你安排個好點的位置，跟那些愛學習的人坐一塊兒。”
森森不敢有異議，只能點頭：“好。”頓了一下，她又說，“我明天去買幾本明城一中推薦的參考書和習題集，我們學校老師安排的任務不重，我課後多自主複習、多做卷子，看看有沒有效果。”
“你有這個意識就好。”森茉麗很欣慰，“晚上吃的什麽？”
森森眼珠子飛速一轉，幾乎沒有猶豫就回答：“我吃了個面包，在等媽媽的宵夜。”
“那你快吃，菜還是熱的。”森茉麗起身，揪了下胸前的T恤，嗅了嗅，自我嫌棄，“我去洗澡，一身的油煙味。”
“好。”森森幫她拿了睡衣送進浴室，打開快餐盒，看來看去，選了兩塊小的魚，拌着半碗米飯吃下去。
明城最大的書市在大學城邊上，好幾百個經銷商都在那兒，價格比新華書店之類的地方便宜很多。森森很早就起來了，森茉麗還在休息，她煮了個水煮蛋做早餐，去樓下超市買了盒酸奶，準備帶去路上喝。
超市老板是她們的房東，對森森很有印象，結賬的時候問：“小妹，我看你昨天穿明德的校服，你是高中生啊？”
“是啊。”森森笑，不經意往外面一看，路邊草叢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瑟瑟縮縮的。
“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在三中讀高一。”老板樂呵呵地說，像是無意間提起來，“你跟你媽媽……你們就兩個人哦？沒別的親朋好友在這邊嗎？”
“沒有。”森森搖頭，并不介意這個問題，想了想，又去貨架挑了根火腿腸。
“這樣啊。”老板好像有點感慨，給火腿腸掃了碼，說，“一個人帶孩子特別辛苦，你長大了要好好報答你媽媽啊。”
“我會的。”森森乖巧地微笑，付完錢出門，她放慢腳步走向草叢，看見一只渾身髒兮兮的小狗，眼神很是無助。看見森森過來，小狗很害怕，低聲嗚咽着，無力地舉着一條折斷的前腿，眼神特別可憐。
森森隔了兩米站定，把火腿腸拿出來，掰成一小截一小截，丢在小狗面前。那狗躲在草叢裏，一開始不敢上前，來回聞了好幾遍，終于小心地吃起來。
“那狗還在啊！”超市老板突然從收銀臺探頭出來，看見森森蹲在草叢邊，大聲說，“我昨天晚上就看到它了，它腿是不是斷了？這附近有個非法經營的狗肉館，時不時有人偷狗去賣，它這個樣子要是被抓，就是一盤菜。”
森森：“叔叔，你知道要怎麽幫這只狗找到主人嗎？”
一聲禮貌又好聽的“叔叔”讓超市老板很高興，于是十分好心地告訴她：“這狗一看就是流浪狗，沒主人，現在又殘了，很難找到願意養的人，你要麽就把它送去附近的救助站。”
“救助站怎麽走？”
“你等下啊。”老板出來，沖樓上大喊，“劉浩，你下來！”
“幹嘛？”一個男生不情不願地走到床邊，正忙着聊微信，沒好氣地喊，“我給妹妹輔導作業呢！”
“你帶鄰居妹妹去一趟石頭窩，把門口那只流浪狗送過去。”老板說，“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回來再輔導！”
男生十分抗拒：“為什麽非要我去做這種事啊？”
“讓你下來就下來，別拖拖拉拉的！”
老板一吼，男生哀嘆，一邊下樓，一邊飛快地回複微信好友：“……上星期剛來的，就住我家樓上，那女的看着特年輕，居然有個十幾歲的女兒，以前肯定很騷，我爸提了她幾次，弄得我媽很不高興。”
“女兒那麽大了啊。”對方是個女生，不免有些敏感，“長得怎麽樣啊？”
“沒見過，不過那女的來買過東西，我看她手上全是亂七八糟的繭，一點都不注意保養，估計她女兒好不到哪裏去……”男生走到樓梯口，已經打了長長的一段文字，正要點擊發送，草從前的女生轉過頭來。
男生一愣，手指飛快删掉先前的內容，匆匆打字：“就那樣吧。”
他把手機塞回兜裏，往前幾步，看見草叢裏躲着只髒狗。他擡頭，沖森森露出善意的笑容，輕咳一聲，問：“同學，你要去石頭窩啊？”
“那是流浪狗救助站？”森森問。
“是啊。”男生點頭，“一個退休的老伯弄的，收養十幾條狗了，很多大型犬，你們女孩子會害怕的，我陪你去啊。”
這個鄰居跟她年齡相仿，看起來很熱情，但這個地方……森森有點猶豫，這個怪怪的名字她不是第一次聽說，上次見到陸辰昱好像就在那兒呢。
今天去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碰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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