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顆糖

那個叫劉浩的男生非常積極主動，不但從家裏找來紙箱和舊報紙，還親自戴上手套把小狗抱進箱子裏。小東西真的髒死了，一股子臭味，渾身都因害怕而顫抖。森森有點于心不忍，跟它說了好一會兒話，想讓它放松下來。

劉浩回超市放東西，出來看見住在自家樓上的那個漂亮女孩蹲在地上跟狗說話，輕言細語的，在心裏卧了個大槽。

我上星期怎麽沒注意！他很是懊惱。

森森安撫好了小狗，抱起箱子起身，劉浩連忙跑過來，說：“讓我來。”

“它好像有點害怕，我抱着吧。”森森說，“麻煩你帶我過去，耽誤你時間不好意思了。”

“沒事。”劉浩咧嘴笑。

救助站離得不遠，劉浩一邊帶路一邊給森森介紹，石頭窩屬于一個退休的老伯，姓石，大家叫他石爺爺。石爺爺幾年前從狗販子手裏救下幾條狗，租了個院子養起來，後來還不停地撿到流浪狗回去，這個地方慢慢就被大家知道了。雖然說那裏是救助站，其實石爺爺完全是用自己的退休金在養那些狗，流落到石頭窩的狗都挺慘的，不是品種狗也很難找到願意領養的主人。

森森聽他說完，心裏特別尊敬那位石爺爺，同時對那天見到陸辰昱和趙照更加好奇了，不知道他們和石爺爺有什麽關系？

劉浩帶她走的是一條大路，能直接看見救助站正門，上面挂塊牌子，還真的寫了“石頭窩”三個字。剛靠近，森森就聽到裏面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吠，紙箱裏的小狗坐不住了，激動又不安。

劉浩上去敲門，一個看起來很精神的老伯過來開門，他壓根沒關注劉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後面的森森和她懷裏的紙箱。

石爺爺走過來，看了看森森懷裏的狗，嘴裏“哎喲”一聲，直接把箱子抱走了。

“腿都折啦，這小可憐。”石爺爺啧啧幾聲，對兩人說，“你們進來。”

石頭窩在一棟老舊的建築裏，灰色的磚砌成牆，看起來很古樸。森森跟在劉浩後面進去，在玄關處看見個栅欄，是為了防止狗跑出來設置的。栅欄後面有個過道通向廳堂和後面的院子，過道兩邊各有房間，都關着門。後面的院子挺大，搭了幾個棚，零散地堆着一些鐵籠子，圍牆年久失修，有一半是用石頭重新砌的，怪不得取名石頭窩。

一群狗在院子裏來來回回，很吵，味道也大。石爺爺把紙箱抱進去，立即有幾只好奇的狗狗上前圍觀新來者，劉浩和森森拘謹地站在石爺爺身邊，不敢去接近那些狗。

“這是撿的？”石爺爺說話有濃重的地方口音。

“在我家超市門口看見的，我們家裏不養狗，爺爺你這裏能照顧它吧？”劉浩用方言跟他交流。

森森聽不太懂他們說話，聽到有個屋子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有些好奇地走過去，透過玻璃門，看見裏頭有個人拿着剪刀，正在給一只長毛狗修理毛發，他背後挂了塊發黃的塑料簾子，嘈雜的水流聲正是從那裏傳來。

如果不是認出了那雙漆黑的眼睛，她絕對不相信這個人居然真的在這裏……給狗剪毛。

那是高高瘦瘦的男生，臉上戴個大口罩，只剩眼睛露在外頭。有條毛色雜亂的小狗站他面前的桌子上，很聽話，任由他動作，可惜那張桌子的高度還沒到那個男生的腰，他必須俯下身，跟狗互動的時候，對比特別強烈。

他一手拿梳子一手拿剪刀，森森覺得這個畫面很不可思議，不由自主盯住那雙眼睛，想辨認得仔細些。

男生眉峰尖尖，卻不顯銳利，雙眼皮很淺，睫毛很長，每次眨眼都像住在裏頭的精靈準備振翅飛翔。他的眼眸很深，不見底的那種，裏面似乎藏着一片星辰大海，犯困的時候會收斂許多光芒，一旦發脾氣則像星光蒙塵湖水結冰，冷冽無比。

确實是他，只有他有這樣一雙讓她發怵的眼睛。

他……昨天中午離開食堂以後就不見了，沒想到他在這裏。在學校的時候，他是個被全校女生捧在心尖，看似高不可攀的神秘少年，現在居然在這個破舊又簡陋的老房子裏，十分耐心地給一條流浪狗剪毛。

森森注意到他的眼神和動作，在跟狗狗相處的時候，他身上那股時不時就冒出來的困乏和不耐煩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罕見的耐心和溫柔。

好怪的一個人啊。

森森光顧着偷窺了，沒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逐漸變得極具存在感，當她陷在思緒裏的時候，裏頭的男生突然轉過頭，準确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男生的眼神還是那樣冷淡，就像一池緩緩流動的水，任由疾風吹來，依然不動聲色。

他看到森森，動作一頓，然後放下工具，走過來。

森森回過神來，頓覺十分尴尬，不知道要用什麽表情來應對這個場面。她往後退了一步，男生已經推門出來，似乎對她的到來并不感到驚訝，順手解開口罩，平靜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什麽事？”他問。

森森擡頭跟他對視，身體有點緊繃，第一反應是搖頭。

雖然看他跟狗狗互動起來很有耐心，但她沒有忘記他昨天剛把一個男生的頭按在桌上，發脾氣的時候，他會很吓人。森森像在做什麽壞事被當場抓包了，面對他的時候特別緊張，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對方，話都忘說了。

好在陸辰昱的注意力很快被別的事情吸引，他走進客廳，看見紙箱裏有一條可憐兮兮的小狗。石爺爺還在和劉浩還在用方言交流，他蹲下身，把小狗從紙箱裏抱起來看了看，眉頭輕皺：“我找醫生看看。”

“陸哥怎麽了？”一個粗嗓子在裏面喊。

森森有些訝異，韓霖傑推開門出來，看見她也是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森森打量了一下他，又高又壯的男生系了件防水的圍裙，兩只手都是濕的，上面還有泡沫。她聽到裏面有狗在叫，剛才是他在裏面給狗洗澡？想到這裏，森森感覺一陣茫然，她班上的同學為何如此特立獨行？

說好的班級刺頭和校霸老大呢？

韓霖傑雖然很疑惑，但很顯然，他對森森的回答并不感興趣，直接越過她去找陸辰昱。石爺爺把事情跟他們簡單說了，韓霖傑替狗慶幸：“這狗走路都費勁，要在外面待幾天，早晚被李小刀那群人抓去剮了。”

陸辰昱把狗放回紙箱，說：“我帶它去醫院。”

“行。”韓霖傑點點頭，回去接着給狗洗澡，路過森森的時候，又甩了個莫名其妙的眼神給她。

森森：“……”

陸辰昱去找籠子了，大家都很忙的樣子，她沒有找到适合說話的機會，于是找到劉浩，說：“我有事要先走，今天謝謝你了。”

“別謝我，這沒什麽的。”劉浩有些不自然地摸摸後腦勺，跟石爺爺說了聲，陪她出去，有點不舍得跟這位新鄰居分開，憋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随便找了個話題，“那個，你要出去玩嗎？”

森森走到門口，準備跟他告別，笑着揮揮手：“我要去買書，再見啦。”

聲音輕輕的，讓人聽了特別舒服。

“哎——”劉浩忙喊，“等等！那個，你不是剛搬來的嗎？你對這裏不熟悉吧？我知道在哪兒買書最方便，我陪你過去！”

“謝謝，不過不用了。”森森禮貌地拒絕，“我出門的時候查了地圖，知道路線的。”

“那……”劉浩又憋了半天，沒想到什麽理由，幹脆心一橫，直說了，“我今天沒什麽事，一天都很無聊，反正你是去買書，我也買幾本回來看看！我們一起去吧！”

森森不想和別人去逛街，即便對方是鄰居，但是拒絕的話，怎麽說都太直接，只好委婉地問：“你不是要給妹妹輔導功課嗎？”

“她是個小學生！作業很簡單！我回來再教她也可以！”劉浩像機/關/槍似的說完一連串，迅速拿出手機，“這邊不好打車，我先約個車，咱們去外面等。”

他打開約車軟件邊往前走，森森卻有些遲疑，兩條腿卻跟灌了鉛似的，硬是邁不動一步，劉浩回頭催促：“走吧，五分鐘車就到了。”

森森将雙手背在後面悄悄握成拳，醞釀了一下，鼓足勇氣正要開口，有個人從後面靠近，聲音低啞：“等下。”

她回頭，看見陸辰昱拎着個鐵籠子出來，裏頭是那條斷了腿的流浪狗，正沖她低聲嗚咽。陸辰昱摘了手套，森森注意到他本來快恢複的手指重新纏上了繃帶，不知道是不是又帶了新傷。

難道是因為昨天的事？但明明他沒有用拳頭，怎麽又弄傷了？森森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陸辰昱走過來，在森森面前停住，目光一瞥看過來的劉浩，揚起下巴：“你先走。”

他說話沒半點客氣，再加上他的眼神太輕了，莫名透着一股輕視和傲慢的味道，劉浩心裏不爽，一臉警惕地問：“你想幹嘛？不要欺負我鄰居。”

欺負？陸辰昱在心裏說，誰要欺負她。

他眼睛微眯，視線落在沉默不語的森森身上，語氣略顯譏諷：“她不想跟你走。”

其實劉浩看出了森森的猶豫，但現在被他這樣點破，有點下不來臺，語氣很沖地嚷嚷：“人家妹子跟你有什麽關系，你憑什麽代表她說話？”

陸辰昱眉峰擰了擰，開始有點不耐煩，淩厲的眼神掃過去，聲音冰冷：“同桌關系。”

四個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說的是配偶關系。

“什麽……同桌？”劉浩有點吃驚，他完全沒感覺出森森和這個男生認識的樣子，不由得看向森森。森森一直半低着頭，對陸辰昱的話沒有反駁，像是默認了這個說法，劉浩頓時臉色有點漲紅，忍不住說：“同桌又怎麽了？你們關系很好嗎？”

他在那邊叭叭叭個不停，陸辰昱明顯沒有耐心了，把狗籠子往腳下一放，大長腿一邁，兩步就到了劉浩面前。糾結了半天的森森見狀，立即反應過來了，忙喊：“陸辰昱！”

他動作一頓。

森森擔心他莫名其妙沖人發脾氣，趕緊跑到劉浩身邊，和他站一邊，沖陸辰昱歪頭微笑，說：“我想了想，還是跟鄰居一塊兒走。”說着，她給劉浩使了個眼色，催促，“走吧，不是說車要到了嗎？”

劉浩當即心花怒放，沒再理會陸辰昱，追上她走了，但心裏還是有點吃味，忍不住問：“那個真是你同桌？他怎麽回事啊？”

“沒事，你別介意。”森森聲音輕輕的，“我的事跟他沒關系的。”

兩人并肩離開，不時有細小的聲音傳來，陸辰昱站那兒看那個纖細的背影走遠，半天沒什麽反應。小狗在籠子裏哼哼唧唧，他垂眸看了一會兒，突然冷笑。

呵，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