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顆糖

森森被他唬了下,意識到這個人真的很記仇。上次扔別人的禮物被他看見,被狠狠記了一筆。森森倒沒想過要扔他的東西,但這個盒子确實太詭異了。陸辰昱怎麽會突然送她禮物?

兩個男生回家以後,森森把盒子拆了,在裏面找到一張面具。黑色絨棉的半截面具,上面有一雙狹長的狐貍眼。

森森驚了,趕緊左看右看,教室裏沒人,心跳仍然很快。

這是她上星期丢的東西,怎麽會在陸辰昱那裏?森森記得他似乎問過自己一次是不是丢東西了,她還否認了,沒想到面具早被他撿了。

他在哪裏撿的?又怎麽确定這個東西就是她的?還用這麽浮誇的盒子包裝起來。森森心裏隐隐不安,她覺得……她身上藏的那些小秘密好像都被他知道了。

她平日裏一直小心謹慎,他是怎麽一次又一次撕掉她的僞裝,窺見她的真實面目?

他還威脅她不準扔,這明明是她自己的東西好不好。

森森默默在心裏祈禱,陸辰昱不是大嘴巴子,她私底下跳舞的事應該不會那麽快傳到森茉麗耳朵裏,不然上次的慘案又要重演了。

“啧。”有人進了教室,看見森森一臉憂愁的表情。

晚自習快開始了,住校生陸陸續續回教室,溫娅站在講臺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詭異:“你跟陸辰昱……”

溫娅剛進來,肯定碰到回家的陸辰昱和趙照了。森森迅速把面具藏進抽屜,搖頭:“我們剛剛只是在說話。”

“呵。”溫娅好幾天沒主動跟森森說過話了,她已經找到了新的玩伴,本來她并不關心森森和誰關系好,但剛剛看到的事情還是讓她有點訝異。

“為什麽老是讓我撞見這種事。”她不悅地嘀咕。

森森本想解釋一下,但看她好像也不在意真相與否的樣子,索性閉嘴了。在她們409宿舍,溫娅十分邊緣化,高雨欣這兩天沉浸在悲傷中,到頭來只有七班的蘇绮夏會跟她說上幾句話。

森森和每個人都沒有深交,順其自然,成為了一位聊勝于無的舍友。

陸辰昱一天都沒來。

星期五放學,森森收拾東西回家。老師周末留了作業,下周要交的,但她不敢把陸辰昱的作業本帶回去,怕被森茉麗看見,只能在返校的時候幫他抄一遍,時間有點緊。這種時候,森森不免有點煩惱,想知道為什麽有的人不做作業。

關鍵是,她這幾天幫他寫了作業,老師竟然沒有覺得反常,還客客氣氣地給批閱。從此,陸辰昱那幾本嶄新的作業本有了漂亮的分數。

演。老師肯定也在演。

森森帶着不小的壓力回家,森茉麗上班到很晚回來,照例給她帶了晚飯。森森坐在一邊吃飯,母女倆對坐無言。周六森茉麗輪休,一整天都在家,森森就待在房間裏做作業。

一門之隔的客廳,時不時就有乒乒乓乓的動靜傳來。森茉麗從回家開始就在整理東西了,陽臺上晾滿了衣服,鍋碗瓢盆洗了一遍又一遍,地板經過反複擦洗,幹淨得發光。

好像在憋着一股氣幹活。

森森有時要出去倒水,會暗中觀察森茉麗的臉色,媽媽年輕時候是非常漂亮的,如今皮膚粗糙了很多,那雙多年沒有修剪過的眉毛緊擰着,似乎挂着很沉重的東西,森森覺得她眼睛雖然睜着,但其實沒有看任何東西。

如無必要,森茉麗壓根不想開口說話,森森也沉默着,走路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母女兩個像是約好了似的,誰都沒有開電視,也沒有談論任何和兩人生活無關的話題。

當然,也不會有人提那個禁忌的名字,即便她們知道彼此心裏都有個疙瘩。

森茉麗用家務活麻痹自己,森森躲在房間,兩人很少交流,這種情況導致狹小的出租屋裏氣氛很是壓抑,好像哪一步踩錯了就會引發定時炸/彈。下午有人砰砰敲門,是樓下房東的兒子劉浩,他帶了一疊點心上來,終于打破了屋裏的沉悶。

“阿姨好!”開門的是森茉麗,劉浩臉紅紅的,說話不太流暢,“我媽今天做了點心,讓我拿上來給你們嘗嘗。”

森茉麗不茍言笑,嚴肅冷漠的表情和她的實際年齡并不相符,看起來有點古怪。她沒什麽心思搭理鄰居,但聞到劉浩盤子裏傳來濃郁的韭菜香,低頭一看,那盤子放着的是幾塊深綠色的點心。

她沒見過,于是問:“這是什麽東西?”

“我媽媽是客家人,這是他們家鄉的特色糕點,九層皮米糕,是用糯米和韭菜打成米漿蒸出來的。”劉浩一邊回答,一邊往房子裏面瞟。

“不知道你們吃不吃得慣……”他的眼神兒快飛出去了,然而很遺憾,根本沒見到上次那個女孩的影子。

森茉麗察覺到他在亂看,接過他手裏的盤子,客氣地說:“替我謝謝你媽。”

迅速把門關上。

劉浩鼻子碰了灰,與此同時,他媽媽在樓下喊:“浩子!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妹妹找你做作業!”聲音無比洪亮。

劉浩快被煩死了,他媽還一個勁地催,他發出無奈地哀嚎,趿着拖鞋下樓了。

“森森,過來。”森茉麗先嘗了一塊,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從廚房取了筷子和醬油放在茶幾上。

森森出來,看到桌上有一堆綠油油的東西,問:“媽媽,這是什麽呀?”

“你嘗嘗。”森茉麗把筷子遞給她,“好吃嗎?”

森森夾起一塊滑溜溜鮮嫩嫩的米糕送進嘴巴,眼裏微微一亮:“有韭菜的味道!”她按照森茉麗的指示蘸了調料再嘗,說,“挺好吃的,很滑很糯也很香,只可惜是冷的。”

糕點被切成菱形,每個截面都由九層薄薄的米糕組成。森茉麗看了一會兒,起身進廚房去了。她研究了一會兒糕點的做法,出來檢查冰箱,沒找到想要的食材,跟森森說一聲,下樓買東西。

晚上七點多,森茉麗的研究成果面試,她端一疊冒着熱氣的糕點出來,招呼:“森森過來。”

她的米糕是橘紅,森森味覺很靈敏,剛吃了一塊就猜出來了:“這個有胡蘿蔔。”

“喜歡這個味道嗎?”

“喜歡。”森森笑起來,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好好吃哦。”

森茉麗緊繃了一天的臉色緩了緩,在森森對面坐下,忽然說:“你以後高中畢業,去外面上大學了,我就找個地方開小吃店,做點小生意。”

“好啊。”森森的第一反應就是支持,“媽媽手藝好,應該讓更多人知道。”

森茉麗對她的馬屁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只說:“你要好好學習,別讓我操心,這樣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會努力學習。”森森小聲說,“我把周末的作業都做完了。”

“光把作業做完有什麽用?你要把書上的知識記在腦子裏。”森茉麗說,“不是說月底就考試了?你要抓緊時間多複習幾遍,只有真正理解了老師在課上教的東西,你才不會在考試的時候緊張。”

森森在家裏悶了一天,想出去散散步,結果剛開口就被森茉麗掐死了。

“……好。”她低落地說,“那我去看書了。”

“讓你學習還不高興,你要知道我這是為你好。”森茉麗怒視她,“努力學習才能改變命運,你長大了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她當年就是沒有好好學習,這輩子過得窩窩囊囊,可惜人生無法重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女兒不要重蹈覆轍!

“我知道了。”森森換上乖巧的語氣,進房間關上門。

森茉麗特別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她表面服軟,心裏指不定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坐在客廳生悶氣。半個小時後,她想起森森還沒有正經吃晚飯,進房間一看,森森居然趴在一本習題集上睡着了。

稚嫩的臉上眉頭微微蹙着,窗戶是打開的,夜風吹動她額頭的劉海,本人毫無所覺,好像真的累了。

森茉麗找了件襯衫外套給她披上。

星期天,森森在家熬了一上午,終于等到森茉麗去上班。她看書看得腦子都發脹了,拿了手機和鑰匙下樓。劉浩碰巧看見她從樓下路過,高興地招手:“哎——”

森森聽到了他的聲音,但假裝沒聽見,腳步輕快走出小區。

她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聽聽歌,但上星期在附近公園遇到了小混混,她不敢再去。她在地圖上看了半天,沒找到更好的去處,不由自主想到了石頭窩。

不如去看看上次那只流浪狗怎麽樣了。

她沿着上次劉浩帶自己走過的路找過去,十幾分鐘後,成功抵達石頭窩。木門緊閉,裏頭時不時傳來狗吠,那些狗都精神十足,她有點好奇,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被周邊鄰居投訴過。

森森上前敲門,大概過了一分鐘,終于有人聽見了,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來,竟然不是石爺爺。

她擡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陸辰昱戴着大口罩,倚在門邊看她,眼神清清冷冷的,像不認識森森一樣。兩天不見,他似乎又恢複成森森熟悉的那個懶散樣子,和上星期相比,陸辰昱身上那股外放的易怒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疏離和冷靜。

倒也不是特別冷靜,在看到森森臉的一剎那,那雙漆黑的眸子還是變得幽深了些。

“有事?”隔着口罩,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

森森愣愣地,她首先想問的是,他怎麽知道那張面具是她的?她回過神,說:“我想看看上星期送來的那只小狗。”她壓下試圖追問的情緒,表情完全看不出什麽異樣,聲音柔柔地,“可以麽?”

陸辰昱眸光清冷,沒吱聲,把門打開一些,留了空間給她。

“謝謝。”森森跟在他後面進去。

走到那個安裝了栅欄的玄關,陸辰昱進去以後就把栅欄上,留森森站在外面。狗狗們看見外人,結伴過來圍觀,大狗搖尾巴,小狗汪汪叫,有點吵。

陸辰昱徑自走到後面院子,不知在哪個角落裏找到了那只瘸腿的狗,把它抱過來,放在森森面前。

森森蹲下來,隔着栅欄看那只狗。那狗似乎認得她,尾巴搖得很勤快,嘴裏嗚咽着,還想用後腿站起來撲向森森懷抱。她心一下就變得柔軟,想摸摸那狗的腦袋,就聽陸辰昱在那邊說:“不要碰,它疫苗沒打全。”

森森把手縮回來,擡頭見陸辰昱站在一堆狗中間,雙手戴了膠質手套,自然垂在腿邊。他人長得高,四條腿的狼狗都沒他惹人注目。

“你們給它取名字了嗎?”她問。

“啊。”陸辰昱說,“小瘸子。”

話題瞬間被終結了。

森森低下頭跟狗說話,聲音很溫柔,什麽“你過得好不好呀”、“喜歡這裏的小夥伴嗎”……狗狗嗚咽回應,一人一狗眼裏只有彼此,好像再沒別的東西。

她蹲着,陸辰昱站着,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發頂,濃密烏黑,中間有個小小的旋兒。森森擡頭,和他的視線在半空相遇,她像是忍了一會兒,咬着唇說:“能不能給它換個名字啊?”

“為什麽要換?”他顯然對此沒什麽興趣。

“不好聽,也不吉利呀。”森森說,“換成小黃之類的都行。”

要求還挺多。陸辰昱皺眉,語氣冷淡:“你看完了沒,我很忙。”

忙着剃毛麽?

森森站起來,很關心似的問:“你每周都會來這裏幫忙嗎?你是不是住附近呀?”

她說話的時候睜大眼睛,屋子裏光線不強,那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卻像會發光似的,瞅得人心裏發顫。偏偏她說話又輕言細語的,加上眼裏散發出來的好奇目光,顯得特別真誠。

陸辰昱心裏微微一動,表面依然冷淡:“問這麽多幹什麽。”

鬼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關心。

“我以後想來看狗狗。”森森說,“可不可以找你呀?”

陸辰昱眯着眼睛,還是沒什麽熱情:“你直接來。”

森森無奈。剛才一見面,她就感覺出這個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冷淡淡的,架子端得老高,好像跟別人說一句話都是天大的恩賜。她盡量展現了溫柔和耐心,他還是愛答不理的,大概真的有點煩她。

“你這麽讨厭我啊。”森森笑,她知道自己這種矯情的性格無法讓人喜歡,她心裏是無所謂的,還好意安慰他說,“那我以後不找你了,正好我媽要給我換座位,我以後不會再礙你眼睛了。作業我還是會幫你寫,但如果你不想要……”

她用那雙很好看的、閃閃發光的眼睛看他,臉上帶着輕柔的笑,完全看不出一絲難過和介意。陸辰昱被她唇邊的那抹笑刺痛眼睛,出聲打斷她:“你媽為什麽要給你換座位?”

森森已經準備走了,聞言,轉頭看着他說:“我媽想讓我專心學習呀……”

她話沒說完,陸辰昱走出栅欄,直接朝她過去。森森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退了兩步抵住牆壁,神情怔忡。

陸辰昱胸口悶着團火,差點氣笑出來。他伸手解開口罩,這樣說話更清楚。

他低頭湊近她,呼吸之間,灼熱的氣息盡數噴在她臉上。

“你現在不能專心學習?”陸辰昱很不解,覺得她剛剛是在指責他,他不依不饒,質問,“我影響你學習了?”

他靠得太近了,森森都能聽到他在呼吸,很粗重,像在壓抑着什麽。

他好像,情緒又開始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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