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顆糖

“我影響你學習了？”他甕聲甕氣地問。

森森比他矮一些，兩人離彼此只有咫尺的距離，要想看清她的臉，他得低下頭，鼻尖幾乎觸到她的頭發絲。她緊張的時候眼睛會不自覺眨起來，他看那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心裏有點癢。

“……沒有啊。”森森說，她不敢亂動，也不敢亂說話，視線落在他胸口的位置，但其實她的焦點是虛的，她不好意思在這麽近的距離看一個男生。

說着話，她小心地用眼神往左右瞟了一下，似乎在尋找脫身的機會。這個小動作瞬間被陸辰昱捕捉到，他冷嗤，左手高高擡起，啪的一聲，威脅似的按在牆上，隔絕了她往外跑的希望。

他歪頭，眉峰飛入鬓角，挑釁地看着她。

“沒說清楚就想跑啊。”他扯了扯嘴角，有點痞痞的。

稍微接觸過陸辰昱的人就知道，他一旦認真起來，即便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周身卻會自然散發出一種近似威懾的氣息，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在他面前随便敷衍了事。

森森垂下眼眸，臉頰微紅，倒不是害羞，而是他每次說話，熱氣就會撲面而來，有點燒。

“你要我說什麽呀。”她壓低聲音，讓自己看起來弱小無害。

一演起來，又變成那副柔弱無助楚楚可憐的樣子，她眼神閃爍着，小心翼翼不去看他，嘴唇輕抿，用詞謹慎，生怕說錯什麽話。她想，只要陸辰昱是正常男性，多少會收斂點态度，不再故意吓唬她。

陸辰昱的确是正常男性，而且是很顧忌讓女生受傷的男性，所以他又開始磨後槽牙，看着那張美麗又虛僞的臉，在心裏暗暗罵了髒話。

這他媽跟個妖精一樣，盡用這張極具迷惑性的臉來對付他。

陸辰昱即将敗下陣，還是靠心裏那點不服強撐住，要抓着她問個清楚：“我沒影響你學習，你換什麽座位？嫌棄老子哪兒？”

森森有點莫名其妙，迅速搖頭：“沒有嫌棄你啊，是我媽給王老師打了電話，讓他幫我換座位，我不知道會跟誰坐。”

她瞥了陸辰昱一眼，終于明白了對方不爽的原因，原來這位少爺是覺得自尊心受傷了啊？他想太多了，她哪裏敢嫌棄他。

“陸辰昱，你很生氣啊？”她問，“你會不會想打我？”

陸辰昱怔住，接着目光一冷，怒道：“不會！”

聽聽這像人話嗎？他明明當着她的面鄭重承諾過，她竟然沒有記在心裏！她不相信他不打女人！

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要冒出來。

“哦……”森森剛剛使了個心機，得到回答，慢吞吞地說，“那你可不可以退開一點？我有點緊張。”

陸辰昱冷眼瞧她，瓷白的兩邊臉頰被濃重的紅暈覆蓋，小巧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看了一會兒，他也感覺到這個姿勢有點詭異，松開手，退開一步。

森森明顯松了口氣。

屋子裏的狗狗開始興奮，外面傳來狗叫和人的說話聲。随着門打開，石爺爺和韓霖傑一前一後進來，手裏各自牽了兩條狗，前者氣喘籲籲，後者倒是不顯累，就是鼻青臉腫的，看着挺慘。

森森和陸辰昱不約而同調整了站姿，森森靠牆站着，把空間讓給進來的人和狗，陸辰昱邁過一步，用身體擋住她，免得興奮的狗子不分親疏突然撲人。

韓霖傑進門就發現了森森，眼神震驚，就差沒把“這人怎麽又來了”這幾個字寫在額頭上。

森森也震驚，只是一星期沒見，韓霖傑的臉都走樣了。他上次打架不是只受了點輕傷嗎？這幾天又被誰揍了？

“有小姑娘在啊。”石爺爺看見森森，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打招呼，“來看狗的？”

森森十分感謝他們回來得及時，點了點頭：“爺爺，我看過狗狗了，現在要回家了。”

“好好，有時間再來。”石爺爺沒那麽多場面話，急着把狗放回院子。

韓霖傑喊了聲“陸哥”，給森森甩了個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手裏牽着的兩條都是大狗，回來看見陸辰昱很激動，拼命搖尾巴。陸辰昱順手摸了下它們的腦袋，聽森森在背後說：“我回去了。”

他轉頭，看見女生走出去的背影，沒來得及說話，被他摸了的一條大狗特別興奮，要站起來讨抱抱了。

森森被充滿激情的狗叫送出門。

回去的時候依然走大路，森森有點心不在焉的，昨天壓抑一天了，想出來散散心，結果陸辰昱又跟她耍少爺脾氣。跟他交鋒一次，那種憋悶的心情倒是被驅散了些，但她還是很低落。

其實并沒有特別為姜華或森茉麗而煩惱，但當所有事情都彙合在一起時，會慢慢變成一股強烈的低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

有時候特別想一夜之間就能長大，她就不必再困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被這些看起來很輕微但又特別讓人抓狂的煩心事籠罩。她想象成年人的生活，那是一個屬于未來的更大更廣闊的的世界，大部分時間都被工作填滿，煩惱就會少掉很多。

路邊有個可樂罐，孤零零躺着，森森經過的時候突然踢它一腳，可樂罐骨碌碌往前滾，正好碰到前面的垃圾桶。

森森走過去，彎腰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一輛載滿雜貨的摩托車從前面駛來，速度很快，森森沒注意，差點跟對方撞上。

被一股大力猛地扯了回去。

森森沒站穩，慣性使她往前撲，鼻子磕在某個人堅硬的胸膛，要斷了。

陸辰昱用力拽住她胳膊，眼睛幾欲噴出火來，怒斥：“走路沒長眼睛？！”

他把狗安撫好就跟出來，結果看見她一副頹廢樣，上趕着找死。他氣得肝疼，手指止不住顫抖，如果他足夠冷靜，就會發現在憤怒的情緒之中藏着幾分後怕。

她真是，很欠教訓。

“陸辰昱！”森森突然喊了他一聲，很憤怒，還有強烈的怨念。

好像發脾氣了，陸辰昱皺眉。

森森捂着酸痛的鼻子，擡起頭，紅着眼睛瞪他。

“你撞我……好疼啊。”她咬着嘴唇，語氣惱怒，聲音帶了點哭腔。

陸辰昱被這個嬌氣的聲音弄得心裏一顫，見她眼眶都紅了，突然想到女生是一種極其柔軟的生物，胸口那股沒發出來的火漸漸熄了，他下意識松開了她的胳膊。

“我看看。”他冷着臉說。

森森放開手，他看見她鼻翼有點冒紅，回想到她剛才撞上胸口的時候，力道确實有點重。真痛麽？他沒多想，順手用大拇指輕輕擦了下她的鼻尖。

屬于男生的略顯粗糙的指腹刮過敏感的鼻子，森森不由得愣住，連哭都忘了。

下一秒，陸辰昱也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兩人互相看着彼此，幾乎同時意識到了局面的尴尬。

森森率先反應過來，迅速轉過身體，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事，我要回去了。”

陸辰昱一動不動，在原地目送她走遠，直到那個身影變成一個小點，他低下頭，看着張開的手掌。

他好像有點失控……另一種意義上的。

轉眼就是新的一周，森森很早就來到學校，抄了一節課的作業。陸辰昱在早自習結束以後來的，後面跟着兩條尾巴，除了趙照，還有回家反省的韓霖傑，終于解禁返校了。

韓霖傑臉上的淤青還沒好，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的慘樣，或者說，在同學們眼裏，帶傷的他似乎更具威脅了。

陸辰昱一進來就看見森森在抄作業，桌上攤着兩本本子，一本是她的，已經寫完了，另一本是自己的，森森正照着那本寫完的抄，她還故意改變筆跡，看起來很費力。

“寫不完就不要寫了。”他忍不住說。

反正他沒做過作業，老師也不會管他。

森森像沒聽到似的，專心致志地抄寫。陸辰昱見她這個态度，眉峰擰起來，昨天的事還沒過去……他很确定。

上午第一節課是克裏斯的，他一來就充滿期待地問同學們：“大家對于更換座位的事有什麽想法嗎？”

“沒有！”許思浩大聲回答。

“弟弟，你想跟誰坐啊？”林芊蔚問權俊熙。

酷酷的小孩一臉淡定：“都行。”反正不管是誰，都影響不了他學習，跳過級的小孩就是如此自信。

克裏斯見大家在底下竊竊私語，卻沒有人站出來提出異議，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教室後排的陸辰昱，問：“陸，你對換座位的事持什麽意見？”

陸辰昱一直在看森森寫作業，聞言，慢悠悠地開口：“我需要一個熱愛學習的同桌……”

同學們面面相觑，敢情他上星期那麽不高興，是嫌棄趙照不愛學習？

“……幫助我學習。”他花了兩秒想理由，慢吞吞地加上後面半句。

韓霖傑一臉不解，備受打擊的趙照要哭了：“陸哥嫌棄我……”

有同學偷偷拿出手機發帖：“班級大佬疑似最近出了什麽事，突然轉性要搞學習了”，發出去沒兩秒，被删了。

“哇哦！陸，你決定要好好學習，我必須說這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你現在的同桌在學習上特別用功，我想我需要問問她的想法。”克裏斯說，“森森，你願意跟我聊幾分鐘嗎？”

森森自然不會對老師有異議，她放下筆，站起來。陸辰昱打量她，但她好像沒有接收到外來的訊息，連個眼神都沒給，低着頭跟克裏斯出去了。

兩人在外面待了三分鐘。

教室裏快炸天了，大家熱情地展開聯絡，讨論接下來的去處。陸辰昱雙手枕着後腦，背靠椅子，腳尖點地，連帶着椅子晃一下，又晃一下。

韓霖傑跟趙照都在問他想跟誰坐，陸辰昱眼神失焦，心思完全不在聊天上。

三分鐘後，森森跟着克裏斯回來了。她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很平靜，看不出克裏斯跟她談了些什麽。走到座位邊上，她沒說話，就站着，陸辰昱停下動作，慢慢起身，讓她回位置。

兩人的相處似乎漸漸有默契了。

克裏斯回來，開始給同學們安排座位，陸辰昱聽着克裏斯說話，第一個聽到的是許思浩的名字。

許思浩成為了權俊熙的同桌，坐到了他和森森前面。

趙照和林芊蔚組合，被調到了教室的另一邊。

慢慢地，班上的座位調動了三分之一。

在一片嘈雜聲裏，陸辰昱緩緩轉過頭，看着安靜抄作業的女生，語氣淡淡：“你繼續跟我坐？”

森森抓緊手裏的筆，脊背挺得筆直，輕輕點了下頭。

陸辰昱挑眉。

“你幫我很多次。”森森遲疑了一下，低聲說，“我答應老師，會幫助你學習。”

陸辰昱勾唇，這話，聽起來怪有意思的。

“好啊。”他懶懶地開口。

森森接着寫作業，陸辰昱也沒再打擾她。雖然兩個人都沒有明說，但彼此心裏都有一種感覺，先前的種種矛盾，似乎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