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顆糖

國慶補習班在一個居民小區裏，是一位半退休的老師開辦的，就在他家附近。這是森森從一中官網搜出來的，她和森茉麗讨論了下，最後選了一個專門輔導數學的地方。

假期在家休息一天，森森就去找老師上課了。第一天的課程安排很輕松，老師還讓前來補習的同學們看電視新聞，跟他們說：“平時要多關注時政熱點，将來要考文綜的同學用得上。”

然而來這裏的大部分同學都是準備學理的，不是很在乎時政熱點，老師走後，大家忍不住低聲聊天。有人問了一圈，發現來補習的幾乎都是一中的，那人說：“媽的，咱們學校太苦逼了，高一就開始補習。”

“同學，你也是一中的？”前排有個人轉過來問森森。

森森搖頭：“我是明德的。”

“明德？十四中啊？”邊上人聽到了，十分詫異，都沒想到會在補習班遇到明德來的。那不是個有錢人的學校嗎？他們那兒的學生将來都是要出國鍍金的，成績方面沒有他們抓得那麽狠。

“哎，傳聞裏那個陸廷海的兒子是不是真在你們學校啊？”有個女生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

森森抿了下唇，搖頭：“我不知道。”

女生旁邊的人說：“應該是假的吧，要真是陸廷海爸爸兒子，怎麽也應該在帝都上學啊。”

“陸廷海老家在明城啊。”女生說，“他兒子在這邊上學也不奇怪吧？”

“那個陸爸爸不是出院回家了？他兒子應該會在家陪着吧，就算以前在明城，現在估計也要回去了哦。”

同學們閑聊了幾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森森感覺心裏突然被撓了一下，不由得想到陸辰昱前幾天說的話，要把校牌給她保管以後會回來取之類的，他是不是暗示了什麽？

他有可能……不回來嗎？

休息時間，同學們抓緊時間上廁所。森森走到窗戶邊，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她擔心有時候森茉麗查手機，把和男生有關，以及和學習無關的微信內容都删掉了，他的名字下面是一片空白。

陸。。

姓氏和一個句號，是他的微信名，頭像是一個黑色的沙袋，光線很暗，可能是在哪裏随手拍的。

他會不回來嗎？森森心想，如果他以後不在明德上學了，或者這個人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那會怎麽樣？

對她來說應該不會有影響吧？只是少了個同學，而且還是個脾氣暴躁的同學，他不在就不在了。

不過，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裏好像有點……空落落的。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好像他們是什麽很好的朋友一樣，但其實應該不是吧？

嗡。

森森正在沉思和迷茫，手機屏幕即将暗下去的一瞬間，一條消息飛進來，剛巧，就是在這個人的名字下面，白乎乎的背景裏突然多了一句話。

陸。：“上課了嗎？”

森森回過神來，下意識就開始打字“你還回來嗎？”，發送前猶豫了下，又把內容一點點删掉，重新輸入“在上課了”，打完想了會兒，再次删掉。

不要給他秒回吧，看起來怪怪的哦。

帶着老花鏡的數學老師走出來，跟大家說：“同學們，準備上課了啊。”

森森坐回位置，這次來補習的只有七個人，有兩個在衛生間沒回來。她低下頭，趁機迅速打了幾個字，然後把手機收起來。

帝都，某豪宅。

陸辰昱窩在真皮沙發上玩塞爾達，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輪椅上的父親說話，舅舅面帶笑容陪在邊上，不時回答姐夫幾個關于生意上的問題。關夫人從樓上下來，摸了摸陸辰昱的頭，柔聲說：“小辰，你都回來兩天了，怎麽老待在家裏，不打算和朋友們出去玩玩嗎？”

陸廷海雙手拄着拐杖，看一眼腕上的百達翡麗，提醒：“夫人，三點了，是不是該準備下午茶了？”

“好的，老公。”關夫人說，“我馬上去做。”

偌大的豪宅裏沒有一個傭人，很多瑣碎小事都必須由關夫人親自動手。陸辰昱餘光一瞥母親的身影，放下掌機，臉色漠然：“我不想吃東西。”

“那我給你泡杯茶？”關夫人問。

看到她還站在客廳，陸廷海有些不悅，催促：“夫人。”

“姐夫不要急。”關二少笑着說，“小辰剛回來，姐姐想多跟他說說話。”

陸廷海又看了眼表，面無表情地說：“我三點半要做複建，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喝個下午茶。”

“我現在就去做。”關夫人忙去西廚島臺做準備。

關二少看着姐姐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感慨，他們關家的女性結婚以後大多在家相夫教子，他以前覺得自己在外面應酬很累，現在看着姐姐，想到她要操持家裏所有人的生活，也很不容易。

“雲鋒，你剛剛說什麽？”陸廷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是說姐夫這段時間就安心在家休養，好好陪陪我姐，之前她真的太辛苦了。”關二少說，“我和陸老弟會打理好集團日常事務，保證姐夫回來的時候，交還到你手上的是一個正常有序的陸氏集團。”

“你說的沒錯，這段時間我們老陸家多虧了你們姐弟二人。”陸廷海感嘆，“光靠小陸那個花天酒地的纨绔，他肯定搞不過來。”

“姐夫過獎了，其實陸老弟出力特別多。”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關夫人端着點心過來，給每個人遞了一杯熱茶。陸辰昱不想要，沖她搖頭，關夫人端着茶杯站在他身邊，關切地問：“小辰，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夫人，你坐那邊。”陸廷海示意。

關夫人走過去，在一張紅木椅子坐下，視線始終落在兒子身上。陸辰昱往她那邊看了一眼，對上她溫婉的笑容，眉頭青筋微微跳動。

“關于小辰上學的事，我還得再跟岳父商量一下。”陸廷海說。

關二少點頭：“行，我待會兒跟我爸說說。”

“你們商量。”陸辰昱起身上樓，“反正我回明城。”

客廳裏三個人都看着他，陸廷海搖頭嘆息：“夫人，你說他這個性格到底随了誰。”

“我晚點找他聊一聊。”關夫人忙說，“孩子正值青春期，有點叛逆心理是正常的。”

陸辰昱進了房間，把掌機一扔，那種壓抑的有點煩悶的感覺依然萦繞在胸口。他獨自站在那兒，慢慢調整逐漸紊亂的呼吸，一屁股坐下，拿起随手放在床頭的手機。

無數個紅點。

他迅速翻看一遍，沒一個想回複的。列表拉到最末，有個手繪的狐貍頭像。他想起她說假期要去補習，這個小姑娘倒是不容易，心裏一動，發了條消息過去：“上課了嗎？”

剛發完，他就看到屏幕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眉毛一挑，這麽巧，她居然在看手機。陸辰昱耐心等待她的回複，結果“對方正在輸入”不見了，也沒見她發消息過來。他皺眉，剛想問她怎麽了，又看見提示“對方正在輸入”，沒兩秒又不見了，還是沒動靜。

怎麽的，給他回個消息有這麽艱難？

……算了。

陸辰昱嗤笑，把手機扔回去，這時候屏幕卻亮了，對面發了張照片過來。他眼角微微一動，迅速把手機撿回來。

照片上是他的校牌，被一只柔軟的小手拿着，小指頭又細又白，跟白玉似的。

森森：“你要回來拿呀。”

原來她剛才是在弄照片啊，陸辰昱勾唇，他當然要回去了。

想到在明城無拘無束的日子，那裏還有她，他心裏郁積的陰霾逐漸消散。放下手機，他走出房間，撐着欄杆看下面客廳裏的三個人。

“舅舅，你假期在這邊多待幾天吧。”

三個大人同時仰頭看他，關二少笑問：“小辰有什麽事嗎？”

“沒事。”陸辰昱的目光從他轉移到關夫人身上，漫不經心地說，“好久沒見你了，聊聊呗。”

陸廷海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關夫人先是一怔，然後露出了微笑。

昨天做了一天的習題，森森睡得有點沉，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快八點了，還是森茉麗把她喊起來的。

“我煎個雞蛋，你吃了再去啊。”森茉麗說。

“來不及了，媽媽。”森森洗完臉趕緊收拾包包，“我去樓下買個面包和酸奶！”

“你這孩子……”森茉麗皺眉，“最後一天了，手忙腳亂的。”

森森跟她揮手出門，跑去樓下超市買早點。守店的是房東太太，大早上的精力十足，正跟附近相熟的鄰居聊天。

“……我們浩子在三中，這次考得還行，他要能在接下來三年都保持這個水平，本科是沒問題的啦！”房東太太樂呵呵地笑。

“媽！別給我立flag！”在裏頭幫忙上貨的劉浩不悅地喊。

“真好。”鄰居奶奶羨慕地說，“我們家那個孫女，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我問她考試的成績，她還不跟我說呢！”

“小孩兒嘛都愛玩，你平時多說說她。”

森森拿了面包和酸奶來結賬，房東太太看她背着書包，問：“小姑娘你假期都不休息啊？你都補一個禮拜的課了，哪一門差點啊？”

“明天中秋我就休息了。”森森如實地說，“我數學不是特別好，需要加強一下。”

“哦——”房東太太拖長尾音，表示了解，“女孩子确實在數理化這塊弱一點，我們浩子倒是跟你相反，他英語最差！對了，這次聯考的成績出來了，你排多少名啊？”

“媽！”劉浩又喊，“我英語及格了好不好！你別在人家妹子面前破壞我形象！”

“16。”森森低頭掃碼付錢，聲音很輕。

“……什麽？”房東太太一愣，狐疑地問，“全市排名？”

沒有考過一中和三中的那批人，森森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抓着面包和酸奶出門，跟房東太太揮手：“阿姨再見。”

房東太太看着她的微笑，感覺那張臉好像在發光。她恍惚地想，昨天兒子收到短信通知，說他是三百還是四百多名來着？她頓時怒從心頭起，扭頭大喊：“浩子！你以後多跟樓上的妹妹學習！聽到沒有？！”

“咋了？”劉浩莫名其妙地走出來。

房東太太看他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怒斥：“別在這犯傻了，趕緊回去學習！”

“現在放假啊……”

“放什麽假！快點給我滾回去！”

森森經常聽到房東太太用獅吼功跟家人說話，已經習慣了，她匆匆跑出小區去搭公交，好歹趕上了老師的課。今天是補習的最後一天，老師只收半天的錢，下午就給他們放假了。

補習結束，森森背着雙肩包出來，在小區裏走了一圈。她前兩天看到有穿兩個漢服的小姐姐在小區裏拍照，跟着去看了看，找到個很僻靜但風景還不錯的小池塘。

森森往前後左右看了看，一時半會兒沒人經過，于是把包放下來，拿出手機和支架，調好播放器，然後把錄像功能打開，放在一尊雕像上。

她從包裏拿出面具戴上，看着面前的攝像頭，微微一笑。

……

…………

結束最後一個動作，森森微微喘息，上前關掉錄像，眼角微微一動，發現畫面裏多了個人。她心裏咯噔一下，那人就站在池塘外面的小路上，半邊身子被綠植擋住。

森森猛然轉身，看見對方舉着手機，臉被遮住了，身着簡單的襯衫長褲，不知在那兒拍了多久。

那人知道被發現了，放下手機，緩緩走下臺階，向她走來。

森森睜大眼睛，表情從驚懼變成訝異，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簡直無法置信。

少年慢慢走近，在她身前站定，歪着腦袋看她，然後擡手，摘掉她臉上的半截面具。

狐貍面具背後，是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

他垂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唇角微勾。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