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顆糖
森森仰頭看他，跌進他眼睛裏那片深邃的星空。
她因劇烈運動而喘不勻氣，再加上緊張，胸口起伏非常明顯，臉頰也紅得厲害，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她的表情一半是驚愕，一半是不安。
“你、你怎麽在這裏呀？”她說話都有些不利索，結結巴巴的，“你剛剛拍了什麽東西？給我看一下，我、我要删掉。”
正午陽光充足，陸辰昱比她高半個頭，從森森的角度看去，男生五官清隽，眉宇間藏着幾分不羁的灑脫氣質，下巴線條利落，喉結間或一動，每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她轉移視線，去看他抓在手裏的手機，他那只手又纏了新的繃帶，厚厚一層，明顯是最近添了新傷。那樣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動辄還會跟別人動粗，即使知道這樣，森森腦子裏還是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他要是不給的話，她……就去搶。
陸辰昱感受到了她的緊張，這裏頭還夾雜着幾分不太明顯的憤怒。她胸口一起一伏，臉紅紅的，小嘴不自覺微微撅起來，這是壓抑着要生氣的前兆。
這麽不好惹。
“喏。”陸辰昱攤開手，老老實實把手機交給她，“你删。”
森森大概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微怔了一下，忍不住去看他，正好對上一雙充滿笑意的眼睛。
他看上去心情還不錯，短時間內不會發脾氣的樣子。
森森迅速搶過他的手機，左看右看，又還給他，低聲說：“你先解鎖。”
陸辰昱挑眉，從她手裏拿回手機，低頭擺弄了一下，期間用餘光瞥了她皺巴巴的小臉好幾眼，突然問：“你上次說你生日是閏四月？具體是幾號啊？”
語氣漫不經心，好像只是随口扯淡。
“你問這個幹什麽？”森森皺眉，現在他們在處理的是他私自偷拍的事，不要轉移話題好不好。
“就當做交換呗，你告訴我生日，我給你手機。”陸辰昱挑眉，“這都不行啊？”
森森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沒好氣地回答：“四月初四。”
“哦。”陸辰昱拉長尾音，迅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把手機遞給她，“行了，密碼你生日，自己删吧。”
森森滿臉寫着不解，他為什麽要把手機密碼改了啊？還故意改成她的生日？
陸辰昱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倒是也很理直氣壯，解釋說：“這不方便你玩我手機麽？萬一你删到一半，手機鎖屏了怎麽辦？又要我解鎖一次啊？很麻煩的。”
誰要玩他手機啊？真是的，而且聽他口氣，他手機裏拍了多少東西啊，還删到一半就鎖屏？森森氣呼呼地拿過手機，三兩下解鎖開，找到相冊和視頻，全部檢查一遍。
一個将近兩分鐘的視頻，森森撇撇嘴，他來得可真早。
她毫不猶豫點了删除。
“删了啊？”陸辰昱注意着她的表情變化，趁機說，“那把你手機裏的那個版本發給我啊。”
森森：“……”
她沒搭理他，把手機塞回他手裏，語氣硬邦邦的：“你可以把密碼改回去了。”她蹲下身收拾東西，背起雙肩包準備走。
陸辰昱沒有要改密碼的意思，手機直接放回兜裏，依然保持着很随意的站姿，見她要走了，又把另一只手伸出來，手心裏放着那半截狐貍眼睛的面具。
森森真的很不高興了，不情不願地過來，從他手裏拿了，默默塞回包裏。早在他撿到面具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他肯定知道些什麽。她捏着背包的帶子，在他面前垂頭站着，像是想清楚了，深吸一口氣，跟他說：“我跟你說我不會跳舞，是騙你的。”
“我喜歡唱歌跳舞，喜歡表演，但我媽媽特別反感我做這些事，我不想讓她知道，也不打算讓同學知道，怕将來傳到她耳朵裏。”她有點別扭地請求，“陸辰昱，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不好？”
“……好。”陸辰昱點頭，她說的，他并不意外。其實他早就想過這個原因，一個特長而已，沒必要刻意瞞着身邊同學，他記得她家裏管得很嚴厲，她千方百計地隐瞞，估計是不想被家裏人知道她私底下的叛逆。
今天親眼看到她對着鏡頭跳舞，那麽開心，和平日裏安安靜靜坐在教室裏寫作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陸辰昱浮現一種奇異的感覺，心想這才是完整的她，表面乖巧老實，背後仍有放縱的一面。
他回答幹脆，森森還有點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很難搞的，态度霸道，脾氣又臭，今天跟他打交道……過程好順利哦。他假期過得這麽開心的麽，太好說話了。
“你……”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在哪裏撿到我的面具呀？”
陸辰昱看她眼神飄忽，既覺得好笑，同時心裏又有點不忍，于是說：“你不會想知道的。”
森森怔住。
唉。
他這麽說，她果然不太想追問了，總覺得那又會是一個打臉的場面。
“那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呀？”她聲音悶悶地，“你不是去帝都了麽？”
“提前回來了。”
“明天中秋呀，你不和家人一起過嗎？”
“嗯哼。”陸辰昱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來？”森森問，這是她補習的地方，沒跟同學們提過，按理說誰都不應該知道的。結果，本應該在帝都度假的陸辰昱同學突然出現在這裏，實在太讓人震驚了。
“我聽人說的。”陸辰昱告訴她，“趙照有朋友在一中，他們說在補習班遇到個明德的同學，我猜不是你就是權俊熙他們。”
“哦。”森森明白了，現在是信息社會，要打聽消息确實不難，但是……她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你來這裏幹什麽呀？”
“找你啊。”
“找我幹什麽？”她定定地看着他，有些不解。
陸辰昱一時語塞。
臨近中午，刺目的太陽将她的臉照得發亮，每一根細小的絨毛都清清楚楚。她眼睛很大，形狀非常漂亮，即使不笑的時候，也像月亮一樣彎彎的。鼻子小巧但很挺，像什麽從天而降的小點心，有時候會讓人忍不住像戳它一下。
嘴唇是粉色的，很潤，察覺到他在看，她不自覺用兩顆門牙咬了下唇。
陸辰昱深吸一口氣。
想見你。
這能說麽？
他盯着那雙紅潤的唇，眼睛眯了眯，正好聽見森森說：“你的校牌我放家裏了。”
她想，別不是為了拿回校牌找過來的。
陸辰昱回過神來，輕笑一下，轉移話題：“吃飯去麽？”
“啊？”森森看了下左右，有些訝異，“你要跟我去吃飯？”
“中午了，不吃飯麽？”陸辰昱摸摸肚子，“早上就喝了口牛奶，有點餓。”
雖然她也有點餓了，但他們為什麽不能各自回家去吃飯呢？
“學校後門那家米線的味道還行。”過了一會兒，陸辰昱又說。
她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倒是順路。
“吃不吃啊？”陸辰昱催促，“待會兒要低血糖了。”
“……啊。”森森有點為難，“那去吧。”
她走出小池塘，陸辰昱不緊不慢地跟着，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區，很幸運地搭到一輛人不多的公交車。森森找到位置坐好，陸辰昱抓了個吊環，站邊上垂頭看她。
跟車裏沒人似的，肆無忌憚，好像她是什麽新奇的生物。
森森當然感覺到了，低着頭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說：“你去那邊坐呀。”
好多空位呢。
“我喜歡站着。”他懶懶地說，兜裏手機嗡嗡響，拿出來看了一眼，又塞回去。
森森餘光觀察了下他的動作，沒吭聲。
半個小時後，車到站了。森森先下車，迎面走來一個拎着幾大袋蔬菜水果的阿姨，陸辰昱低頭看手機，下車的時候直接和她撞上，手機飛了出去。
啪。
陸辰昱站住，皺着眉頭看地上。
“陸辰昱……”森森喊。
他上前一步，彎腰把手機撿起來，檢查一下，又塞回兜裏。
“沒有摔壞吧？”森森擔憂地問。
“沒。”陸辰昱淡笑，“還會響呢。”
他沒說錯，就連森森都看到了，手機一直在顯示來電，在他兜裏震個不停。
“你不接嗎？”她問，問完又覺得，好像太多管閑事了。
果然，陸辰昱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走吧。”
他帶她往後門去。
學校後門的小店特別多，全是各類快餐和小吃，放假期間顯得很冷清，但這裏畢竟是老城區，各種行人摩的小貨車之類的依然不少。森森隐約感覺陸辰昱情緒有點微妙的變化，不知道該不該開啓個話題。
他好像說過，屬于他的東西脫離控制，他就容易發火。
森森不确定他是因為手機掉地上，還是因為她多嘴問了他的事，總之他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她低着頭默默跟在他身後，過馬路的時候沒注意側邊來了個送外賣的騎手，幸好對方行駛得慢，兩個人及時反應過來，在即将撞上的一剎那停下。
“哎，你……”那個騎手說。
森森趕緊讓到一邊，陸辰昱回頭看一眼，二話不說揪着那個人下車。那個人“哎哎”叫着被扯下來，電瓶車随之翻倒。
“走路不長眼嗎？”陸辰昱眼神冰冷，手背青筋畢露，明顯動了火氣。
他個子高，力氣大，手指還纏着繃帶，像個打架高手，一般成年人對上他還真有點怵。那個騎手趕時間，更加不願意跟他糾纏，連忙辯解：“沒撞到，沒撞到啊！”
“撞到她你這條命都賠不起。”陸辰昱用力揪住那人衣領，要往地上摔。
“陸辰昱！”森森趕緊上前，拉住他胳膊，有些着急地喊，“你松手！”
他側頭看她一眼，見她滿臉焦急，本能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陸辰昱……”森森聲音顫巍巍的，她知道，他現在處于爆發的邊緣。她有點後悔了，明知他脾氣不好，就不應該過來跟他吃飯，發生這麽小的一件事，他的反應卻是不受控制的。
突然，陸辰昱松開手，後退一步，低頭站着，雙手緊握成拳。
“我靠……”那個騎手被他吓了一大跳，按捺不住心裏的火氣。
“叔叔你走吧。”森森催促，怕他把事情鬧大。
陸辰昱轉過頭，見她用雙手抱住自己胳膊，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然而，他的手剛碰到她的肌膚，她就跟觸電似的迅速甩開他，并立即拉開距離。
“陸辰昱。”森森站在他面前，沒法不惱怒。
他眼神一凜，意識到要不好。
“你剛剛被人撞了都沒發脾氣，現在是怎麽了啊？”森森無奈地問，“為什麽就忍不住了？”
陸辰昱看着她生氣的面容，心裏有點慌，他緩緩平複呼吸，嘴唇動了動：“……我不會了。”
森森聽不進他說話，板着臉質問：“你不是說只有屬于你的東西脫離控制，你才會發火嗎？剛剛人家又沒對你怎麽樣，你反應怎麽那麽大啊？”
“我……”他咽了口氣下去，眼眸無比幽深，聲音沙啞且低沉，“我不允許任何人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