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顆糖

下了晚自習，森森一個人回宿舍，很久沒有同路走的高雨欣從後面追上她，喊：“一起吧。”

“好呀。”森森微笑。

“你考得真好。”高雨欣說，“我看你每天回宿舍了都還在看書，果然努力是有回報的。”

“這次發揮得好而已。”森森不好意思地說，“我中考成績很差的。”

“是嗎？”高雨欣不是特別關心她的成績，走了一會兒，她盡量用自然的語氣提起來，“對了，我剛剛看……陸辰昱今天上了晚自習？”

“唔……”森森有點含糊地說，“他在做作業。”

“做作業？”高雨欣不敢置信，提高聲音問，“怎麽可能？他以前都交空白本子上去的！”

森森有點囧，做學渣真的不好，渣名遠播，真愁人。

高雨欣見她不說話，但表情有點微妙，狐疑地問：“他難道真在做作業？”

森森點頭：“嗯。”

——“做”這個詞不是特別貼切，準确來說，他那是抄，照着她的作業本抄了一遍。

森森被他名字後面那個巨大的鴨蛋震驚了，跟他說做作業，他老神在在地翻開她幫忙寫了一半的本子，看半天，然後說：“看不太懂啊。”

“太”字可以去掉好麽。

作業本上全是f(x)、abc之類的，又他媽連不成英語單詞，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符號，他這個從開學就沒聽過半節課的人能看懂才有鬼。森森指給他教材第幾頁有相關知識點，他在那兒探究半天，又看森森。

森森不得不提醒他：“明天要交了。”

“哦。”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急，下巴擱桌上，盯着她的側臉看，眼珠子好久不轉一下，有點像……一個狗。

森森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會突然冒出這個形容，大概是他先前說了讓她管管他，她要不管，他就不動一下。森森忍無可忍，把做好的作業給他，語氣硬邦邦的：“你先抄上去。”

陸辰昱似乎覺得她氣嘟嘟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接過她的作業本，忍不住低低地笑，翻開本子，好娟秀的字體。

他饒有興致地抄起來。

抄完下課，森森要回宿舍，陸辰昱緊跟着站起來，身體微微歪向她那邊，湊過去，低聲問：“明天還管麽？”

森森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沒理他。

回到宿舍，高雨欣還處于“陸辰昱居然會做作業”的不解和驚愕之中，森森的手機被震了好幾次，她拿出來一看，是陸辰昱發的。

陸。：我以後不考0分了

陸。：你救救我

森森默默地……想給他一個白眼，說實話，她根本無法判斷陸辰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就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完全沒擔心過成績的樣子，又浪/蕩了這麽久，突然說要搞學習，誰信？

他就……态度看起來挺真誠罷了。

森森把手機收起來，假裝沒看到。次日到教室，陸辰昱踩着點來了，放了杯熱乎乎的奶茶在她桌上。森森瞥一眼，輕聲說：“我不喝。”

“森森妹子你不喝啊？”趙照跟在陸辰昱屁股後面說，“陸哥排了十分鐘呢。”

聞言，森森本來要把那杯奶茶移開的手頓了一下。

“回你座位去。”陸辰昱把礙事的趙照推開。

“哦。”趙照回座位，順便把手裏的奶茶給林芊蔚，笑眯眯地說，“我早上陪陸哥買奶茶，就給你買了一杯，我是不是絕世好同桌？”

林芊蔚震驚：“你們男生喜歡喝奶茶？”

“我不喜歡啊。”趙照說，“你不是每天往外面跑一趟買這個牌子的奶茶麽？我今天順便就幫你帶了啊。”

“哦。”林芊蔚說，“那我微信轉你錢。”

“多收5毛跑腿費哦。”

“滾。”

這兩個人就坐隔壁那組，說話聲音特別大。陸辰昱一屁股坐下，擰着眉頭聽他們呱唧半天，餘光瞥見森森沒有要嘗一下的意思，只好把奶茶拿回來，說：“行吧，我自己喝。”

嘬一口，太他媽膩了。

森森正要去包裏掏手機給他轉賬，見狀，迅速縮回來，繼續看書。

上午上課，陸辰昱把課本和筆找出來，整整齊齊放桌上，和以往不同的是，他這次把書翻開了，還翻到了老師要講的部分。他撐着下巴，雙眼無神地看着黑板，超強的毅力支持他聽老師講了十五分鐘，然後無可避免地開始犯困。

困困困困困……

眼睛要睜不開了，腦袋往一側歪下去，突然，太陽穴磕到個堅硬的東西，涼涼的，他意識清醒了點，側過頭一看，課桌分界線處杵着一本厚厚的英文詞典。

陸辰昱坐直了身體，扭頭看同桌的女生，對方坐得端端正正，正在認真聽講，低頭做着筆記，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樣子。

咋，這字典長腳了？

陸辰昱揉了揉眉心，又拿出奶茶喝了一口，稍稍有點精神，勉強聽完了後半節課。老師一走，他就抱着書看向身邊的人，鄭重地告訴對方：“我沒怎麽聽懂。”

“怎麽”兩個字去掉好麽。

森森本來不太想理他，但看他好歹聽了課的份上，憋了一會兒，說：“你前面的內容沒學，沒辦法跟上現在的教學進度。”

“那我從哪兒開始學啊？”

“函數的定義。”

“函數的定義是什麽？”

權俊熙做了道題，算來算去覺得不對勁，抱着書轉過來，準備跟森森讨論一下，結果聽到後面兩個人在說話。他安靜地聽了兩秒，轉回去，有點郁悶地說：“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學習？”

許思浩聽到了，一臉驚恐，猛烈搖晃他：“弟弟！你是不是受到什麽打擊了？千萬不要放棄自己啊！”

權俊熙：“……你松手，我要吐了。”

後排兩個人完全沒受到影響，森森和陸辰昱隔了二十厘米，瞟一眼他手裏的教科書，輕言細語地解答他的問題，末了，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忍不住問：“……你聽明白了嗎？”

沒。

陸辰昱的注意力全在她臉上，上午光線特別好，她轉過頭來的時候是逆着光的，白皙的皮膚上面好像多了一層朦胧的光，五官素淨，卻很動人，尤其是那雙彎月般的眼睛，溫柔得跟裝了一汪秋水似的。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森森板着臉問。

陸辰昱搖頭，突然說：“學習好難。”

森森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她就知道，真要搞學習什麽的，他肯定堅持不下去。算啦，他真的就是說說而已。她又不是他的什麽人，要真能管住他，那就見鬼了。

“我想看視頻。”陸辰昱把書合上，嘆氣，“學習還是需要勞逸結合。”

森森找出下節課要用的書，準備預習。

“把你上次拍的那個視頻發我。”陸辰昱說，“我就學會函數這一章了。”

森森僵了一會兒，耳根處微微泛紅，她轉過頭，噘着嘴看他，有點惱怒。

陸辰昱被她的眼神一噎，改口：“那……我先學會函數這一章，你再把視頻發給我。”

好像在瞪他了。

“……做獎勵成不成？”他慢悠悠地續上最後幾個字，假裝是商量的語氣。

森森再不跟他說話了。

陸辰昱觀察了下她的表情，知道再搞下去，她就要翻臉了。他低嘆，那先學習。他掏出手機，找到本地的家教平臺，正兒八經地發了個帖子。

“尋家教，要求會高中函數，教到我懂為止，時薪兩千。”

私信被擠爆。

森森屏蔽了某個人一天，下午放學，走讀生都回家了，她終于松了口氣，獨自去食堂吃飯，回來上晚自習。剛坐下沒多久，旁邊座椅傳來動靜，她轉頭，先是看見一只手指纏了繃帶的手，微怔，再往上，本應該回家去的男生正注視着她。

森森：“……”

“今天不是有物理作業？”陸辰昱見她一臉意外，挑了挑眉，“我來做作業。”

他說完，還真拿出個本子開始寫起來。長手長腳的男生存在感實在太強，森森根本沒法忽視，忍了一會兒，她沒憋住，咬了咬唇，低聲問：“你這是……真的想學習呀？”

“嗯。”男生頭也不擡，慢斯條理地說，“也是真的想讓你教我。”

“但是……”森森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陸辰昱寫了一會兒，突然把右手大拇指放進嘴巴裏，然後拿出來，在本子上重重一按。

森森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是做什麽？

足足過了五秒，陸辰昱舔了下大拇指，滿意地把本子合上，遞到森森面前。

森森不明所以，翻開本子第一頁，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幾行字。

“保證書：本人陸辰昱向森森同學保證，以後會努力克制情緒，絕對不亂發脾氣，争取做一個正常人。如有違背，今生必定孤獨終老。簽名：陸辰昱時間：10.9”

簽名處有一個鮮紅的血手印。

夜風吹進教室，仿佛還能聞到上面的血腥味。

森森驚呆了，第一個反應是開始翻抽屜和包包。陸辰昱看她着急的樣子，問：“找什麽呢？”

“創口貼。”森森帶着哭腔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別急。”陸辰昱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遞到她面前，“我有呢。”

森森看到他手裏的創口貼，顧不得其他，立即撕了，把他右手的大拇指給包上，緊緊按住那個傷口，眼淚啪嗒掉下來。

“森森？”陸辰昱愣住，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

隔着朦胧的眼淚，她目光所及是他另外三個常年纏着繃帶的手指，他這個手……就沒有一天是好好的。森森垂下頭，有些哽咽地說：“你不用這樣……”

陸辰昱的大拇指被她柔軟的掌心握着，本來正心神一蕩，又看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飙出淚珠，心裏又瞬間揪疼，身體一半柔軟一半撕裂，就像被兩股力量不斷拉扯着，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傾身，左手拇指滑過她的眼角，擦去那滴即将落下來的金豆豆。

粗糙的指腹滑過稚嫩的肌膚，森森像是觸電般有了反應，立即松開他的手，轉過身，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陸辰昱怔怔地看着她，好久才回過神來，他盡量想讓氣氛輕松一點，嘴角一扯，滿不在乎地說：“這種傷口，我根本不會覺得痛……”

森森嘴一扁，好像又要哭了。

陸辰昱立即閉嘴。

她……好像在心疼他啊？

晚自習的鈴聲及時響起，非常刺耳，打斷了陸辰昱的思緒。他看到森森用最快的速度擦掉臉上所有淚痕，挺直脊背坐好，只是腦袋低垂，語氣仍然很焦急：“你……不要傷害別人，也不要傷害自己呀。”

趁教室裏人還不多，陸辰昱大着膽子湊過去問：“那你信我不？”

森森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下頭。

這麽好哄。

他把心剖出來一點，她看了，就接住了。自兩人相識以來，她的眼淚都給他了，都是真的。

陸辰昱慢慢坐回位置，伸手按住怦怦跳的胸口，突然覺得，這輩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