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顆糖

森茉麗停工一天，整個人都很暴躁。在外面的時候，她要掙工資，什麽都可以忍氣吞聲，回到家裏就無所謂了，拿個東西都乒乒乓乓的，看誰都不順眼。

森森周五請假了，待在家裏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

“你沒事請什麽假？你腿哪兒不舒服了？”森茉麗指着她罵，“我看你就是嫌棄我丢臉，覺得在你那幫有錢同學面前擡不起頭來，逃避去上學，是不是？！”

“我以前怎麽教你的，剛過了半個學期就知道攀比了，還自卑，嫌我丢臉，你以為我們是什麽家庭，能跟別人比嗎？”

“我在你同學家裏打工，也是為了養活你！跟我擺個什麽臉色？”

“誰不想過好日子？可惜你那個沒良心的爹看不上你，你沒那個大小姐的命！”

“你想以後過得好，跟你那幫同學一樣，就給我好好學習，往死裏讀書，以後出息了我就不用出去丢臉了！”

“你就是不學好！”

森森以跑完八百米小腿肚子疼為理由請了一天假，這件事直接觸怒了森茉麗，她火氣大，進進出出都要逮着森森罵兩句，越到後面，話就越歪了，東拉西扯一大堆，罵了半天，怎麽都不解氣。森森拿了個掃把，她上前搶走，呵斥：“滾一邊去！”

她只好滾回房間。

剛開始森森還辯解幾句，後來就不吭聲了，任由森茉麗發洩。她敞着門，坐在房間裏看書，一耳朵聽森茉麗罵她，一耳朵聽窗外的風。

每當這種時候，就特別想長大。

直到傍晚，森茉麗累了，終于消停了。母女倆都沒吃什麽東西，森茉麗下樓去買菜，聽到房東太太在罵兒子劉浩月考沒考好，而她想到森森這回依然是年級第一。

森茉麗臉色好轉，買了菜回去做飯，母女倆安靜地吃過晚飯。次日，店裏讓森茉麗回去上班，森森在家裏看書。

森森周五沒來學校，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請整天的假，班上的同學們進出教室，看到陸辰昱來上課而森森不在，都覺得這個畫面很詭異。更可怕的是，幾位冷血無情的老師居然不顧他們剛開完運動會，頑強地布置了一堆周末作業。

陸辰昱在抄寫作業。

路過的同學無意間往他的桌面瞥了一眼，發現他一絲不茍地将老師布置的題目抄下來，而且抄一遍還不夠，要抄兩遍，感覺十分驚悚。

陸辰昱察覺到有人在圍觀自己寫作業，擡頭，冷冷地投去一瞥。

那個同學吓了一跳，忙說：“你繼續寫，繼續……”

趕緊跑了。

陸辰昱聽克裏斯說了森森請假的事，知道她今天不會來了，但上課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去看身邊的空位，身邊少了個人，感覺特別不習慣。

他給森森發了很多消息。

陸。：數理化都有作業，我不會做

陸。：你一天不來學校就落下一堆功課，補都補不完

他發完以後想了想，這個情況不太符合現實，她寫作業很快，應該補得完，于是又把上面那條撤回了，重新發了條。

陸。：我把題目抄下來了，我給我講講？

森森并沒有回複。

陸辰昱沒什麽心思聽課，于是趴在桌上睡覺，臉朝向她的座位，看着桌上那一堆書，特別憂心。

原來擔心一個人成績退步是這種感覺，那森森平時管他學習還挺辛苦的。

克裏斯說她腿疼，但她昨天不是還能走路麽，為什麽要特意請假休息？無故曠課很嚴重的，這位同學看來是想逃避學習了。

操心。

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趙照知道陸辰昱擔心森森，特意去打探了消息，回來告訴他：“森森妹子的媽媽明天就回去上班了嗷。”

正在打游戲的韓霖傑擡頭，不解地問：“不是不關她的事？為什麽讓人家停工？”

“那道菜是森森妹子的媽媽經手的，有連帶的責任，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主廚的決定，說是對後廚進行了統一的處罰。”趙照說，“高雨欣同學也請假了，我跟她打電話的時候聽到她在哭欸，我不好意思問太細。”

韓霖傑啧了一聲。

他倒也不是責怪高雨欣，因為平時就和森森不熟，不存在打抱不平什麽的，他只是單純覺得這件事很莫名其妙，或許成年人的世界裏有很多無可奈何，但他理解不了。

“不過哦，森森妹子的媽媽是廚師這件事傳得特別快。”趙照感嘆，“明明不是什麽八卦，結果一夜之間全校都知道了。”

陸辰昱正閉目養神，懶懶地聽趙照說話，聞言，摸出手機看了看，不悅地皺眉。

“林芊蔚。”他開口。

隔壁組的女生悚然回頭，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有點忐忑不安。

陸辰昱揚手，把手機扔過去，正好砸在趙照的桌子上。

“删帖。”他面無表情地說。

林芊蔚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的手機一眼，捕捉到屏幕上的幾個關鍵字，反應過來，她連忙點頭：“哦！哦……”

趙照屁颠屁颠地去把手機撿回來還給陸辰昱，說：“陸哥消消火，別把手機摔壞了。”

陸辰昱又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森森的新消息，冷哼：“壞就壞了，不能重新買一個麽？”

趙照：“可以，但沒必要。”

陸辰昱不以為然，一個破手機，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沒什麽存在的意義。

下周一，森森照常返回學校上課。

陸辰昱三天沒見她了，早上一來教室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下意識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她在埋頭寫作業，表情正常，陸辰昱琢磨着，好像沒什麽事了。

有別的同學進教室，陸辰昱一晃一晃地走過去，站她身邊，低頭，看她烏黑的發頂。

“你腿怎麽樣了？”他問。

森森低頭寫作業，頭也不擡：“已經好了。”

“怎麽不回我消息？”

森森筆尖一頓，輕聲回答：“手機關機了。”

“三天都關機？”

“嗯。”

“那你怎麽知道有作業？”

森森被問住了，終于擡頭，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特別幹淨。

陸辰昱心裏一動，彎下腰，兩只手擱在她桌上，近距離看着那雙眼睛，認真地說：“以後不許這樣了。”

森森跟他四目相對，沒說話。

“收到我消息，不許不回。”陸辰昱說，“聽到沒？”

良久，森森點頭。

看她這麽乖，陸辰昱有種莫名的滿足感，末了，不輕不重地補了句：“你不回消息，特別耽誤我學習。”

他自覺這是一次很有分寸的教育，十分滿意，從後面繞回座位。

剛坐下，他就聽身邊的人說：“那你先不要跟我說話了，我要補作業，不然沒時間教你。”

陸辰昱：“……”

怎麽就不許說話了？他轉過頭，有點不高興，然而森森根本沒看他，繼續埋頭做作業。

陸辰昱看了下她桌上堆着的作業本，足足有四本。

那得做好長時間。

陸辰昱：“……”

日，早知道不幫她抄那麽多了。

森森的情緒似乎有點低落。

她雖然看起來沒什麽事，但陸辰昱坐在她身邊，觀察得比別人更清楚。權俊熙來收作業，又把陸辰昱放在桌上的筆碰歪了，這回不僅是歪了，那支筆大概是最近開始工作了，筆杆變得圓潤了些，直接滾地上了。

這是要命啊。

森森很敏銳，立即轉過頭，關注陸辰昱的反應。

陸辰昱勾唇，俯身從地上把筆撿起來，表情略顯得意。

權俊熙：“？？？”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忍不住催促：“你們在看什麽？交作業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把作業交了，打發走權俊熙，陸辰昱盯着森森，仿佛期待她說些什麽。

然而森森沒反應，表情漠然，繼續看書。

陸辰昱很沒勁。

她怎麽連一句“你今天沒有生氣呀”都不說，那個帶着她特有的軟軟糯糯的聲音，他好久沒聽到了。不管她的話是真心還是裝的，他都想聽。

不對，她今天好像很久沒說話了。

下午的時候，高雨欣來了，她特意走到森森桌邊，別別扭扭地說：“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你媽媽……”

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參加了那天的聚會，都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忍不住看過來。

森森擡頭，微笑：“沒關系呀。”

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高雨欣心裏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淡了些，她環顧教室一圈，鎮定自若地回座位。然而，她走後，森森又恢複了那種漠然的表情。

陸辰昱看在眼裏，心想，她其實很不高興，只是沒太表現出來罷了。

他有點煩躁。

截至目前，森森取代了他桌上擺放整齊的書本和紙筆，取代了他家裏的各種模型、游戲機，是他最在意的東西，她不對勁了，他也開始不對勁。

怎麽辦，她不開心了，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下午放學，森森要回宿舍，剛站起來就被陸辰昱拉住，她回頭，脖子上多了個東西。

森森低頭，在胸前看見了他的校牌，挂繩還帶着他的體溫，她有些怔忡，忍不住問：“這是幹什麽呀？”

“跟我來。”陸辰昱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出教室。

“陸哥？”韓霖傑在後面喊，“你去哪兒？”

陸辰昱沒理會，一路拽着森森下樓，往校外走去。現在是走讀生回家的時間，學校主幹道特別多人，看到手拉手的兩個人，反應都很驚詫。

“哇靠，這不是陸辰昱和他同桌嗎？”同學們竊竊私語。

“你要帶我去哪裏呀？”森森感覺有數不清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有點驚慌，想掙脫陸辰昱的手，然而他力氣實在太大了，寬大的手掌完全控制了她纖瘦的手腕，怎麽都掙脫不開。

她又不好意思當衆跟陸辰昱拉扯起來，而且，她根本幹不過這個家夥呀。

陸辰昱對周圍人的反應毫無所覺，沉着一張臉，自顧自拽着森森出了校門。保安室的人看見他們，本想抓早戀，突然想起來那個沒戴校牌的男生是誰，迅速給高一的班主任打電話。

校門外是密集的車流，森森更慌了，她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看到陸辰昱冷漠的側臉。

他要幹什麽呀？

“我……我還要上晚自習。”她帶着幾分請求說。

陸辰昱不為所動，将她拽到一輛車前，打開門把她塞進去。

“森小姐，又見面了。”司機回頭跟她打招呼，語氣和藹。

森森剛進到車裏，就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發現開車的人是陸辰昱家裏的司機，好像是那個叫關叔的。

“你、你好。”她稍稍鎮定了點，發現陸辰昱沒上車，忙問前排的司機，“請問這是要去哪兒呀？”

關叔笑了下，沒有回答。

森森：“……”

她坐在車裏，感覺從外面走過的同學都在看自己，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五分鐘後，陸辰昱上車了，手裏拿着兩瓶水和面包。

森森愕然，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陸陸陸……陸辰昱！”她慌裏慌張地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相比她的驚慌，陸辰昱的反應可以說是十分淡定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要回去上課。”森森聲音顫抖，還帶了點哭腔，懇求說，“你放我下去呀。”

陸辰昱用眼神示意：“關叔。”

關叔放下了擋板，後排狹小的世界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森森快哭了，陸辰昱放下手裏的東西，按住她的肩膀，低聲：“別哭，不然我親你了。”

他目光灼灼，森森看着那雙熟悉的眼眸，勉強鎮定下來。

什麽時候了，他還開這種玩笑。

她咬唇，很委屈地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呀？”

陸辰昱盯着她濕潤的雙唇，強壓下那股想親上去的沖動，聲音略顯沙啞：“信我一次，好嗎？”

不好。他今天像個人販子。

森森垂下頭，心裏還是很不安，但沒吭聲。

陸辰昱松開手，把面包和水遞給她，說：“你先吃點東西。”

森森抓着水瓶和面包，一動不動。

“我要回去上晚自習。”她不死心地說。

“我幫你請假了。”陸辰昱晃了晃手機，“別擔心，你學習好，少上兩節晚自習不會影響成績。”

完全忘記了上星期認為她曠課一天成績就會下滑的事。

森森很無奈，不是這個問題好不好，她這個同桌怎麽跟流氓一樣。然而車都上路了，她沒法再離開，只能老實坐着。

陸辰昱見她終于安靜了，暗中觀察她的表情。

咬着唇，板着臉，眼神很冷漠，哦豁，這是在生氣。

很難得見到她這樣。

他打開手機，對着她拍了一張。

森森：“……”

他怎麽不去死。

車子開了快個把小時，進了個超大的停車場，陸辰昱拉着森森下車，找到樓梯上去。森森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響，很多人的樣子，她不安地問：“這是哪裏呀？”

“南郊體育場。”

陸辰昱用手機打了個電話，全程牽着她的手，帶她進入一個通道，那邊有專人在等候，引領着兩位VIP觀衆進入會場。

偌大的體育場擺滿了座椅，中間是一個搭建好的高高的舞臺，各種燈光，各種布置。時間還早，其他觀衆還沒有入場，只有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檢查和準備。森森看到舞臺前面架着幾臺攝像機，忍不住問：“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陸辰昱拉着她找到最佳位置坐下，微擡下巴，示意她看舞臺的方向。

森森一路都心神不寧的，沒有注意路上那些海報。現在她看到了，華麗的舞臺上，一張巨大的屏幕，上面是幾個如花少女的合影。

17.

這是組合的名字。

森森翻跳過她們的舞蹈。

她怔住，倏然回頭，睜大眼睛看着身邊的男生。

“她們來明城開演唱會。”陸辰昱轉過頭，定定地看着她，“很臨時的禮物，希望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