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按照易昀的性格，要做的事情只要形成了定式，就不會輕易改變。比如，早上會留出時間給自己做早飯；或者，每周抽一個下午去健身房；再或是，遵循同樣的路線上下班。然而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易昀上下班的通勤時間都變得比以前耗時更多。從來不會遲到的她，開始頻頻出現踩點進辦公室的情況。
“董事長最近怎麽總是慌裏慌張，匆匆忙忙的樣子啊？”
“盯着手機看的時間也比以前多了。她以前不怎麽玩兒手機的。”
“難道是談戀愛了？”
“我看不像。她看手機的時候也不避開旁邊的人，我幾次看到她屏幕上的內容，全是各種新聞報道，不是聊天對話框。”
“哎，熙熙，咱們老大最近到底怎麽啦？你跟我們講講呗？”
茶水間的茶話會自然是八卦集散地。對于基金會年近四十，還單身又多金的二董事長，員工們感到極大好奇也不足為過。只是，對于老板最近的情況，作為秘書的高盛熙确實也摸不着頭腦。
易昀每天都正常工作，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周一和周五飛去西江的基金會開例行會議，中間三天都在她和國內最大的動物培育中心合作的流浪動物救助基地工作。救助基地每天要處理的各種事情紛繁複雜，上班的時候，易昀基本抽不出任何精力兼顧其它。周末雖然是公休假日，但動物救助的突發性極高。所以，周末兩天的時間也經常會被占用。以易昀現在的工作形态來看，她幾乎沒有時間談戀愛呀！
想到這兒，高盛熙嘆了口氣，她倒是很想她的上司交女朋友。這樣一來，她也可以有更多私人空間。可是，她的上司偏偏是個工作狂。一門心思為動物保護事業抛頭顱灑熱血，一副為生靈服務，不考慮個人問題的豪情壯志樣兒。搞得她每天累得也跟只狗似的，不對！被他們救助的狗狗，在他們這兒每天好吃好喝好住好睡，天堂般的生活，才沒有她這只兩腳獸苦逼呢！所以面對同事們的興致，高盛熙唯有翻着白眼，答道：
“你們看我這副累得生無可戀的樣子，就知道董事長有沒有八卦啦！？”
“那她最近怎麽腳下生風，來去無蹤的樣子呢？”
“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高盛熙擺了擺手，“她這種什麽事都擺在臉上的人，談了戀愛，你們會看得出來的…都散了，散了吧！”
“還以為在你這兒能挖出猛料來呢！結果你也不知道！”
“少廢話了。你下午沒手術要做啦？你下午沒賬目要核對啦？還有你…”
“好了，好了！我去做事兒，您就別叨叨我了！”
看着被自己轟走的同事悻悻而歸的樣子，高盛熙仔細想了想，易昀最近确實挺反常的。除了頻繁的踩點進出之外，她還經常在看完手機後出神發呆。嚴格說來，易昀其實不算特別喜形于色的人。高興的時候，她總能感染別人，可是負面的情緒，她是很少在人前表達的。然而，最近，高盛熙卻發現了易昀好幾次一個人蹙眉嘆息的樣子。她知道易昀身邊一定發生着某件擾亂她心緒的事，只是她沒打算告訴自己而已。對于易昀的脾氣，高盛熙是很了解的。她不想說的話，除非是她自願，沒人能撬得開她的嘴。高盛熙知道，這事兒還沒到她知曉的時侯。一旦時機成熟，易昀是會告訴她的。她對自己在易昀心中的地位，很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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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姐，這一批通過考核的小動物們的資料和手續已經辦好了。我給您放這兒了，你簽了字，我就可以通知康複協會的人過來做篩選了。”
“好，放桌上吧。”易昀盯着電腦，頭也沒擡地回答，“沒別的事，你就下班吧。”
“好。那…您呢？”
“我…什麽？”
易昀看了一眼高盛熙，沒明白她的意思。
“您還不走嗎？”
“馬上。”看到高盛熙不置可否的表情，易昀感到一絲奇怪，“怎麽用那種表情看着我？我哪裏不對了？”
“哦！沒有！”
“你打馬虎眼兒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抿嘴唇。就是你現在這樣子！”易昀笑了起來，“說吧！怎麽回事！”
“沒有的事！只是…董事長您最近有些變化而已…”
高盛熙斜着眼看着窗外。今年的秋天來得真早，窗外的銀杏已經開始換色了。
“我哪兒變了？”
“您…”高盛熙調回視線，正視易昀，“開始關注時政了。這是您從前不愛做的事情。”
“啊…這個呀…”易昀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一片金燦燦的樹影，不由得意識到，又是一年将盡吶。
“熙熙，我們認識多長時間了？”
“從我初二那年算起，到現在，有十二年了。”
兩個人心裏不禁同時升起一陣感慨，時間吶…可真快。其實，易昀何嘗不清楚高盛熙在她身邊有多長時間了呢？
“熙熙，我這些年來經歷的事，你知道，讓我得到很多很多體會，最近感觸最深的是…”易昀轉過身，看着眼前這個比她小了整整一輪的女孩兒，溫柔地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後，哪怕是一直彼此相愛的人。”
“昀姐！”上前一步，高盛熙握住易昀的手，還想開口說話，卻被易昀示意停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易昀回握住握着她的手，輕輕加了力度，“能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之一。好好待聞之，她真的很愛你。有你照顧她，我很放心。”
“昀姐！我…”
“傻孩子！”易昀揉了揉高盛熙的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很快會解決的，讓你啊，沒有後顧之憂。”
高盛熙知道自己不是最了解易昀的人，但這麽多年來，易昀卻是對高盛熙來說比父母還要重要和親近的存在。所以，當易昀說她明白自己的心事時，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白。高盛熙沒想到易昀會向她做這樣的保證，看着辦公桌後專心看文件的她，高盛熙內心裝滿了感動和不意外。易昀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她認定了的人或事，她定下的決定，沒有任何人能更改。
“你放心！遇見你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我會好好守護你，不讓你有意外！”
看着她，在心裏默默地說完，高盛熙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錯過晚高峰，暢通無阻的路面情況确實要比準點出發好太多。易昀開的電臺正在播放財經新聞。首先是股市行情：受國家政策影響，各類保險公司的股票最近迎來一波牛市走勢；燃氣和石油依然穩居漲幅的第二梯隊；電子科技類板塊，個股表現強勢；新能源産業，受最近負/面/新聞影響，繼續着疲軟的狀态。易昀皺了皺眉，除非盡快有資金入市，新能源這波行情恐怕要有跌停的趨勢了。
拐個彎，牧馬人朝市中心開去。這段時間，易昀趕着時間上下班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繞遠了。從救護基地出來，一路向南就可以直奔三環的天水郡，可她偏偏要走市中心去繞一圈。這一來就會耽誤不少時間，而她這麽做的意義，說實話，她自己都覺得幼稚，因為她只是想每天上下班的時候能從春秋臺門前過而已。
戒備森嚴的中央辦公區，能通外車的地方，不知道離裏面辦公處還有多遠呢。易昀的車從外面路過，遠遠地，能看到的不過是一排荷槍實彈的武警，和一個看上去威武雄壯卻遙不可及的大門而已。
“新業財團這一次在創業板上投注重金，然而損失慘重。有業內人士分析指出，是總裁顏文柏從一開始就決策錯誤造成的。國家現在的重點仍然放在傳統能源産業上，導致了新能源産業增長放緩，未來發展方向迷離的局面。顏文柏孤注一擲，希望自己的企業能帶動新能源業的蓬勃發展。這樣的想法，看來還未到成熟的時機。”
“顏文柏作為國家教育部長顏文清的弟弟，背景雄厚。出現這種戰略性失誤，其實是非常詭異的事情。所以，我想新業財團這一輪面臨的挑戰，說不定還會有峰回路轉的時機。”
電臺的主播熱烈地讨論着新業財團的現狀及其濃厚的政治背景，雖沒有任何褒貶之辭，卻也聽得易昀一陣窩火。正巧車開到了春天臺前的長街，易昀不自覺地轉過頭看向那隐秘在高大的樹冠背後，紅牆琉璃透露着氣宇軒昂的複合式建築。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只為躍進那孕育出最高權力的城牆。可是獲取權力的代價如果是犧牲掉往昔的一切，又有多少人會敗在這起步的門檻之下。易昀自知她做不到，卻不知顏文清能付出多少？
眼睛盯着窗外，自顧自地想着心事，一回神，發現自己的車馬上要沖向紅綠燈了。剎車已經踩死，怎奈牧馬人體積龐大，慣性充足，易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車蓋栽進前車的屁股裏。
艾瑪，那可是臺馬薩拉蒂啊！
“你踏馬的是瞎了還是瘋了？你想死也別搭上別人啊！沒有堵車，沒有颠簸，沒有任何幹擾的情況，你都能直接撞上來？你會不會開車？你把執照拿出來，我要看你的駕齡，還有你以前的違章記錄！”
面對前車司機的抱怨，易昀無話可說。确實沒有任何不正常的路面狀況，撞上去純粹是因為自己沒看路。
“您消消氣，叫保險公司來吧，我的全責。”
“你以為一句全責就能解決？你知道我這車多少錢嗎？”前車司機瞧了一眼易昀的牧馬人，不屑地反問，“你認識我這車嗎？”
易昀冷笑了一下：
“我認識您這車，我也賠得起這車。”易昀向身後看了看，被耽誤的車流已排起了長隊，交警也趕了過來，“我們停到邊上去吧，這裏是主幹道，影響不好。”
“你知道影響不好，你開車的時候幹嘛去了？看手機，還是打電話？交警來了，我要調路口的監控，要是發現你在玩兒手機，老子告到你傾家蕩産！”
“确實是我的錯，我向您道歉！”易昀向趕來的交警點頭示意，繼續道，“我剛才看了一眼對面辦公樓，不小心走了神…我這車馬力大，想剎車的時候已經來不急了。”
“你沒事兒你看那兒幹嘛？”前車司機還在咆哮，“那兒是你能看的地方嗎？”
“确實不是。”易昀勾了勾嘴角，“只是我有一個朋友在那邊上班，我不自覺地就轉移了注意力。”
“你有朋友在…那裏上班…？”前車司機的氣焰終于在聽了易昀這段話後，降了下來。
一群人不由得都轉過頭向那遠遠的辦公樓望去，恰好此時，對面大門外的列兵開了門禁，一行車從紅牆後駛了出來。所有車的車窗都上了簾，讓人看不到車內的情況，這反而讓車隊的陣勢顯得更加有威懾力。
注視着車隊開過，前車司機轉過頭對交警說：
“警察同志，這位女士剛剛說她賠得起我這車。我和她私了就可以了，不麻煩您們了。”
易昀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權大概能叫磨自轉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會有很多政商的內容，大概是會被嫌棄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