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帝國酒店A座28樓,第五包廂。易昀看了看信息裏的地址,再擡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樓。帝國連鎖酒店,顏氏的得意之作。國內第一家五星級連鎖酒店,也是顏亞齊離開軍界後,為自己正名的第一份作品。看着大堂裏那鎏金紅底的大字,和處處雕梁畫棟般的裝潢,這內飾和名字确也相稱。只是自己要住酒店,不管服務有多好,應該是不會選擇如此講究浮誇排場的地方吧。
28樓第五包間竟然叫“饕餮”!看到名字,易昀不禁失笑,這不會有什麽暗示吧?
“來啦?”
顏文清從門後迎了出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易昀點了點頭,和她并肩進了門。門後是一條長廊,看來,包廈還在更深的位置。
“我爸把我弟也叫來了。”
有一瞬間,易昀覺得顏文清還想要跟她說什麽,但那話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那我按照我的方式解釋,可以嗎?”
“好。”
顏文清轉過頭,對易昀溫和一笑。那笑在逆光的陰影裏被蘊上一層光圈,格外柔和,卻讓易昀感到無限的力量。進得包廈,只見一位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铄的老人挺拔地站立餐桌邊。一旁的青年就是最近和顏文清一樣,頻頻被媒體請上報道的顏文柏。雖然年輕氣盛的樣子,卻在氣質上輸給他爹一大截。
顏文清介紹三人認識,握手,并落座,偌大的包廈一個服務員都沒有,擺了一桌子的菜,看來只是今晚的配飾而已。
“易董事請見諒,為了文清,今晚這宴席就不方便請人随侍。”顏亞齊說話時的音量不大,然而音色洪亮,顯得中氣十足,言語間淨是把控全場的氣勢。
“顏叔叔不用客氣,我們今天聚一起主要的目的是聯絡感情,也不在飯菜。您說是不是?”
“易董事說得極好呀!”顏亞齊爽朗一笑,“易董事,今天顏某帶犬子,一同請你過來,不為其它,實為感恩吶!”
顏亞齊端起手中的茶杯,向易昀微示敬意。
“顏叔叔,您太客氣了。作為商場前輩,您可是我們這些晚輩學習崇拜的對象呢!您這樣拘禮,太折煞我了呀!”
“哈哈哈!你和李恩澤李兄作為投資業界的後起之秀,青年才俊,顏某實為佩服啊!”顏亞齊抱拳行禮,語氣顯得格外真誠,“只是你倆都太過低調,業內人士都知道,想要接觸到你們,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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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還客套有禮,下一秒話鋒一轉。軟刀一推,直直逼到易昀面前。易昀不敢亂接話,端起茶杯,掩飾一下內心的不确定。見易昀沒有答話,顏亞齊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時的幅度和顏文清一模一樣,易昀知道這是重點來臨前的預兆。
“所以易董和我們文清是怎麽認識的呢?”顏亞齊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易董事應該可以理解,顏某會好奇,你注資新業的真正意圖吧?”
父子倆,四只眼,牢牢緊盯着易昀,似乎不想放過易昀臉上哪怕最輕微的表情變化。易昀低下頭,将手裏的茶杯端正地放進杯托。再擡頭時,眼底的清澈讓人找不到任何雜質。
“顏叔叔,如果我說我注資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我很欣賞,甚至可以說是喜歡文清,所以作為朋友,我想幫她分憂而已。如此單純不做作的理由,您會信嗎?”
最沒有套路的套路,有時候可能是最深的套路吧。顏亞齊顯然沒想到易昀會作這般回答,起先是一愣,随後白發一揚,哈哈大笑起來。滿頭的銀絲,都随着笑聲在顫抖。
大叔…不是吧?有這麽好笑嗎?
這時,一直默默無聲的顏文柏終于接過話茬,道:
“能結交易董這樣的朋友,不僅是我姐的幸運,更是我們整個顏氏的幸運。文柏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顏文柏端起茶杯,恭敬地敬了易昀一盞。
“哎呀…不敢當!”易昀趕忙回敬一下。
“這一次顏氏損失慘重,都是因為我的決策有誤。在投資市場,您和尚未謀面的恩澤大哥是我的前輩。我需要向你們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顏總青年有為,您說這樣的話太謙虛了。我只是個在大樹底下好乘涼的人,真正的高手是澤哥。”易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別看我年齡不小,腦子卻沒随着年歲增長。這些年,大大小小的風險決策,都是澤哥和董事會的決議。我這個江湖人稱的二當家,只是虛名而已。所以,顏總要取的經,我這兒一本沒有。我這兒有的,不過都是貓經狗經而已。顏總應該不會感興趣。”
易昀撓撓腦袋,嘿嘿一笑,試圖化解言語裏的尴尬。
“能将全國性的慈善機構經營得如此井井有條,易董的能力可見一斑。這一次您能調動出如此龐大的個人資金,也側面證實了您似乎還有別的個人公司的傳聞。據說您和李董事長結為異姓兄妹,也是因為早年共同創業的經歷!這都是您能力的證明啊!”
易昀一邊擺手,心裏一邊捉摸着,會談終于進入到了核心部分。眼角的餘光瞥見顏文清臉上淡定的表情,和旁邊兩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着痕跡地舒了一口氣,易昀淡淡地回答道:
“那個公司也不是靠我的能力做起來的。那是我運氣好,攤上一對好父母。他們早年打下的基業,讓我可以躺贏。”易昀自嘲似地笑了笑,“我真正做好了的事,跟商場跟投資都沒有任何關系。”
易昀和李恩澤一向低調,他們的兩家公司,總部都不在上京。雖然和字母圈的一衆貴胄有交往,但朋友圈都是經過精心挑選來經營的壁壘,目的就是為了确保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考量的自身安全。
“澤哥的經營理念一直以來都是絕對的套險不套利。所以不算是刻意為之,從我們最早的公司到現在的立心基金或是我負責的動保基地,自始,我們都盡可能地保持低調。”
“能把事業做到眼下的成就,還不忘初心。你們兩位的魄力,顏某實為佩服!”
“顏叔叔,我是個爽快的人。這一次幫顏氏注資,真的沒有多餘的考量。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您就不用試探我了。”易昀調整一下坐姿,她是真的不太想和這兩個腦子裏一直敲着算盤的男人繼續周旋了,“我以個人的名義融資給新業,其實沒有考慮合作的具體問題。既然由我的行為,牽扯出了兩家合作的可能性。具體的事宜,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必須要和澤哥商議。或者您們兩位直接和他談,而我就不再參與這個事情。我父母給我的公司,為我保證了可觀的現金流收入,這一點誠如傳聞說言,是真的。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們有任何負債和不良資産。當然我說的我的公司,自然是我和李恩澤共同的公司。我們兩家長達幾十年的信任關系,有着非常牢固的基礎。我如此信誓旦旦,可能會讓您覺得天真,但不管您信與不信,這也是我能跟您确認的第二件事實。”
易昀停頓了一下,留了幾秒給兩人消化剛剛的信息。
“如果您沒有什麽要問的了,我們今天就到此結束吧。澤哥這邊應該很快跟您聯系,到時候,您們和他談吧。”
說罷,易昀已經站了起來。她想說的已經說完了,沒有必要再繼續耗費時間。
“易董果真是爽快之人。”顏亞齊也跟着起了身,只是在易昀想要和他握手前,他稍顯遲疑地說道,“易董贖顏某冒昧,我能最後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您說!”
“你說你的父母和李董事長的父母當年一起創立的公司?”
“是的!”
想想自己爸媽創業當年的峥嵘歲月,雖然也面臨各種困難挑戰,然而幾十年前的陷阱和暗雷和現在卻是不可同日而語,易昀不免心生感慨。當年易昀的爸媽都是學校裏的老師,而易昀的媽媽和李恩澤的媽媽又是發小關系。所以當李爸爸有機會下海從事邊貿生意時,易爸爸便成為了他的親密戰友。兩人共同打拼出來的商業帝國,後來幾經轉型,有了現在的龐大規模。公司交給了兩家小孩兒後,兩對老倆口,現在常年在外旅游,遠離是非,享受着清閑的晚年生活。所以從未接受過采訪被曝光的立心基金,在外人看來一直都藏在神秘面紗之下。
“既然兩家關系如此親密,沒有親上作親,結為親家,有些意外啊!”
易昀沒想到顏亞齊聽完她的描述會是這樣的第一反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爸!人家的私事,您別亂說!”一直沉默的顏文清在看到易昀的窘迫後,終于說出了進入房間後的第一句話。
“老人家關心你們年輕人嘛。顏某倚老賣老,易董不會介意吧?”
“呃…”易昀搖了搖頭,只能回答,“不會。”
“易董的年齡也不小了吧…”
“爸!您…”
“沒事的。”易昀向顏文清示意了一下,轉頭對顏亞齊說,“顏叔叔,我這個人從小父母寵着,長大了又有澤哥一直保護着,是被慣壞了的性子,自由散漫慣了,不好相處的。也從沒想過安定下來,所以有些事自然沒考慮。”
“哎呀,現在的時代是不同了。姑娘家也是可以有大作為的了。我們家文清也老大不小了,我總希望她能快一點給我抱上孫子呢!可她也是一副不着急的樣子。”
“爸!您越說越離譜了!”
“那我就不說了吧!易董,再一次感謝你對我們顏氏的恩情。今天我就不耽誤你更多時間了。”
一行人來到酒店門口,服務生已經将顏亞齊的車開到了門前。顏文柏上了司機的位置,顏亞齊最後再向易昀道了謝,和易昀約定了與李恩澤的會面,便上車離去。
“我爸最後的話,你別在意。”
父親和弟弟離開後,易昀感到顏文清終于放松了下來。兩人并肩站在酒店門口,氣氛有些微妙。
“怎麽會。倒是你…”易昀聳聳肩,不在意的樣子,“融資的事,就當我給李恩澤找了個新項目而已。有錢任性,你別有負擔。”
顏文清沒有立馬答話,默默地看着易昀的車開到眼前,說:
“我要回辦公室開會,今晚就住宿舍。你開車,注意安全。”
“好。”易昀點點頭,好像也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唯一想到的道別是,“你別太幸苦。”
說完,上了車,獨自向天水郡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