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煙都，作為我國最早對外開放的沿海港口城市，曾經是鴉片煙由海外進口入內地的最大中轉站。自我朝建立，國富民強，當地政府為了自省，遂将城市原名更改為“煙都”，以警示後代勿忘國恥，并鞭策我輩，奮發圖強！易昀團隊巡講的最後一站，便是位于這座南方第一大港口城市的民辦國際學校，藍盾國際高中。
“原來是這麽回事。”易昀以前一直很困惑為什麽會有城市用如此別扭的名字，“前輩們有情有義，用心良苦！”
“這名字裏有對歷史的情懷，也有對未來的展望。易董事，咱們煙都可是人傑地靈的地方呢！”
給易昀解釋煙都名字由來的是裴貝兒，藍盾國際教育集團執行董事。易昀這次來煙都開巡講課，便是受她的親自邀請。
“哈哈！煙都有山有水，又有裴小姐如此尤物佐證，當真是人傑地靈沒有錯了。”
“易董事，您這是拿我打趣了。”
“哪兒的話？千真萬确呀！”
“你們立心投資一向深居內地，偶有出山，也都是往海外标地。今年終于有了難得的大動作，卻一杆子打到北方去了。南方諸市，不管我們自己看來有多好，竟沒入得了你們兄妹倆的法眼吶！就連您做的動保項目，兩個基地也沒一個在南方。”
裴貝兒撇撇嘴，道，
“爸爸他們幾次開會提到你們，心裏可都不是滋味兒呀！看來是我們做的還不夠呀！”
這句句帶刺的探話，聽得易昀是心驚膽跳啊！不得不感嘆，這姑娘人雖年輕，說話的技巧可謂狠毒老辣。世家子弟，從小耳濡目染，學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哪兒像她自己，除了裝傻賣乖，一招鮮吃遍天，其餘啥都不會。這太極推拿的技法，在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姑娘對照下，相形見绌吶！
“裴小姐，您說這話，我可當真是受不起了。祖國好河山，我們大西南也是需要人力物力投入建設的不是？我們立心始于微末，發展壯大也需要一個過程。其中曲折，裴小姐必能體會！”話鋒一轉，易昀指了指身後跟着的一隊人馬，“您看，有了機會，我這兒不是帶着團隊，專程來向您賠罪了嘛！”
“易董事是前輩，貝兒在自家企業裏的位置再高，終究是得了前輩的基礎。您來向我賠罪，說得太言重了！”
裴貝兒說得真誠，易昀要是再呆一些，說不定也就信了。裴貝兒身上有一種和顏文清相似的氣質，那是世家子特有的傲氣，易昀能感覺出她不喜歡自己刻意示軟的招數。
“前次，上京學校的校長不會說話，惹惱了您。用了這麽沒眼力的蠢貨，是我的失職，眼下我已經把他開了。還望易董事不計前嫌，以後我們學校在北方的項目，煩請您能多多關照。這杯酒，貝兒先幹為敬，算是賠禮，也當作答謝了！”
“別別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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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客氣，三個字被易昀生生咽了回去。她話音還沒落，裴貝兒已一杯紅酒下肚，一滴不剩。這投名狀納的，易昀無話可說，只得也舉了酒，回敬了半杯，以表尊重。
“讓貝兒意外的，更是易董事的才華。我以為您跟着團隊巡講只是為了配合宣傳，沒想到團隊是反過來來配合您，主講是您本人。”
這話聽得易昀有些小驕傲，忍不住笑道：
“我從小喜歡動物，長大後有了時間和能力。先跟着專家惡補了各種知識，然後着手為它們實實在在地做了一些事。巡講由我上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不耽誤真正專家們的時間。他們的精力用在救助上的都不夠，這種前期的長線工作，就由我們這種半專業人士來代勞，也算是各盡所能，物盡其用了！”
“貝兒從小就怕各種動物，小貓小狗都不敢輕易接近。聽了您這一次的演講後，對生命有了全新的認識。非常受用，謝謝您！”
裴貝兒說着又舉起了酒杯，易昀趕緊也拿起了酒杯，對方說得如此動人，這酒不陪不行！
“易董事講了十場，多有勞累。您要是不方便喝酒，不用陪我！”裴貝兒嘴角挂着笑，語氣誠懇，眼神卻透着狡黠，“我看高秘書在一旁已經很擔心的樣子了。”
“哦！我…”
“我們董事一向酒量弱。”
高盛熙用目光制止了易昀插話，不動聲色地接過了易昀的酒杯，
“裴董事豪爽，高盛熙喜歡您這性子，您要是看得起我，今晚就由我代我們董事，陪您喝個暢快！”
“哈哈哈！”裴貝兒大笑道，“易董事，您好福氣呀！業內人都說您有一個世間難得的好助手，看來傳聞果真不假！易董事，您在哪兒淘到的寶貝啊？”
易昀和高盛熙的緣分，不是兩三句話就說得清的事兒。琢磨着如何能打個馬虎眼兒，糊弄過去，高盛熙又接過了話茬：
“易董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從初出社會就一直跟着她。多年的感情基礎，确實比半路合作更加牢固。”
停頓一下，高盛熙緩了緩語氣，補充道，
“我們兩位董事歷來行事低調，江湖上關于他們的傳聞，虛虛實實，向來浮躁。今日一見，我們相互印證一些事實，打消一些顧慮。裴董事，該為我們以後的合作感到開朗才是！高盛熙代兩位董事，敬您！”
蓄滿酒杯，舉向高盛熙，裴貝兒說：
“高秘書，你似乎比我還小兩歲吧？年紀輕輕，有這般魄力，不愧是你們二當家的得力幹将。來，為了更好的合作！”
“為了合作！”
又一次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看得易昀心裏直打顫。現在的年輕人，拼爹拼娘拼長相，拼完住房還要拼酒量。自己這年齡，這麽一杯一杯的灌，可是真的吃不消啊！
酒過三巡，三瓶紅酒見底。易昀不算酒量少的人，只是長時間高強度工作後，狀态确實不太好。高盛熙一路陪着她也沒有任何休息的機會，眼睜睜看着她被裴貝兒灌酒，易昀實在放心不下。
“虎門無犬子，裴小姐果然是大将之後啊！”
逮住機會，易昀終于插進了話。
說起來，這裴貝兒的出生同樣也有軍界的背景。
裴貝兒的父親，裴世楷據說年輕時曾是南三省總司令，潘垚剛的司機。那位和顏文清老爹，顏亞齊齊名的地産大亨，潘洪剛就是總司令的親弟弟。裴家作為潘式的心腹家臣，在而立之年追随潘家二哥進入商界。憑借強硬的軍界後臺，裴世楷在南方商界發展得如魚得水。不過，他和潘家二哥兵分兩路，一個入駐樓市，另一個則進駐快銷品市場。裴氏從最開始做自己的品牌代理，到後來為了完善配送，發展起物流行業，最後幹脆開起了連鎖超市。随着市場經濟的不斷深化，裴家的超市鏈從南部沿海一步步擴大，逐漸深入內地，形成了如今獨霸南方市場的大型連鎖産業化布局。
裴家的發展史，可以說是一部伴随着我朝市場經濟發展，波瀾壯闊的編年史。坐擁南方市場的裴世楷現在是整個零售行業的總商會主席，在商場上獨霸天下的他，如今想有更多的建樹，也不足為奇。
只是，裴世楷就這麽一個女兒，還是老來得子。相傳裴貝兒的媽媽因為是高齡産婦，生完女兒後，身體落下頑疾，在女兒很小時便撒手人寰。據說正義如此，裴世楷對這個女兒更是溺愛放縱，養尊處優的寵着，說她是公主也毫不為過。
今日一見，大小姐的傲氣果真名不虛傳。如此掌上明珠，要将她推入這裙帶着政治利益的紅海沙場，易昀估摸着這背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故事。藍盾集團的法人代表用的是她家某位汪姓親戚的名字。也怪不得高盛熙一開始會搞錯狀況，以為是某個地方小戶想要高攀。加上今日相見，這個人根本就沒有露過面。全程接待都是裴貝兒親力親為，可見裴家的用意就是要和易昀拉近關系。易昀捋了捋這線索，雖還看不清大盤走勢，但只消多一點時日，她一定能摸清這條利益鏈上的人事。
“哼！我從小陪爸爸和叔叔們喝酒，白酒三斤，不在話下。今天這酒，只當暖暖身子而已！”
易昀一聽，心裏叫苦不疊。她說的叔叔們，大概就是那群當兵的老爺們兒了。軍人的酒量自是不必質疑。只是白酒都有這麽大的量，紅酒對她來說，豈不只是喝着玩兒似的飲料嗎？她可舍不得把高盛熙丢給她！可是這裴貝兒一看就不是好伺候的主兒，要怎麽打發才好呢？
“哇！裴小姐也太厲害了吧！今晚您要是手下不留情，我看我和熙熙兩人加起來都不是您的對手！”
“易董這麽說就是不給我面子了！您作為前輩，再怎麽低調，什麽陣仗沒見過，還怕了我一個小女子？”
“裴小姐有所不知，別看我易昀皮相漂亮，其實是只弱雞。前面受采訪時，報道裏也有寫嘛。這些年，要不是有澤哥在前面擋着，我哪兒能逍遙快活到今日？不瞞您說，我還真是躺贏的那種人。平日裏只幹些吸貓撸狗的閑事兒，在您這樣的有為青年眼裏，就是不務正業的富二代而已。哎呀，沒什麽真本事的！”
易昀憨笑着，加上酒氣，臉上早已一片坨紅，遠遠看上去，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沒兩樣。
“哈哈，易董事，您這謙虛得都掉價的本事，也是讓貝兒我開了眼界啦！”
“嘿嘿嘿。您見笑，見笑……”
易昀扣着腦袋，傻笑一陣，餘光投向高盛熙，立馬和她達成默契。
“我們易董就是這樣直爽的性情，裴董事，您別見外。”高盛熙适時補充道。
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二傻子！您可快別瞧得起我吧！您這麽傲嬌的人，看得起誰才會和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今兒确實不是痛飲豪邁的時候，明兒一大早我可不能誤了飛機呢！
這回和顏文清約定好的時間，別說一分鐘，一秒都不能再遲到！所以今晚這局，易昀不願意逢迎。反正日後還要相見，裴氏定不會輕易放過立心這條大魚。想來，易昀也不用在乎什麽第一印象了。
“易董事巡講這麽長時間，确實幸苦。今日，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裴貝兒看向高盛熙，“高秘書，咱倆喝完最後一杯。如果易董事用好餐了，我就送你們回酒店。”
太棒了！易昀在心裏放起了慶功的煙花。
“對了，易董。商會下周會在乾海舉辦今年的年會，這一次的主題是探讨零售業的跨界發展之路。我爸已向李恩澤董事發了邀請，到時候您有時間，能否賞光，一同出席？”
一轉眼，裴貝兒臉上又是端正的辦公樣子。原來在這兒等我吶!易昀心領神會，繞這麽大一個圈子，今日相見，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接你爸這招。
“沒問題，我和澤哥一定準時參加！”
“易董事爽快，貝兒最後再敬您一杯！”
目送裴貝爾的車消失在街角，易昀嘆了口氣。
“昀姐，怎麽了？”
“感覺不好。”易昀垂了頭，眼裏有些晦澀，“越來越複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