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臘月的上京,受南下冷空氣的影響,進入到一年最冷的時節。從溫暖的南方回到北方,易昀的情緒也像是被冷空氣凍過一般,極速下滑。回到家,放下東西,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回想過去三天在乾海的遭遇,有一種異常不真實的感覺。
年會上潘良對自己的出言不遜,以及潘洪剛事後的救場,李恩澤聽完易昀的描述後,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多此一舉,便沒有更多的表态。李恩澤的性子雖不激憤,卻也絕不是沒有底線的人。這件事對他來說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那麽以易昀對他的了解,她斷定這背後一定另有玄機。
“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父子是故意在我面前演戲?”
“有些意思潘洪剛不方便當面傳達給我,只好假你之口了。”
“難怪兩人一紅一白,像是對唱。只不過,演得跟真的一樣。”
“他們同樣也是本色出演,自然沒有作秀的嫌疑。”
“潘良三十好幾的人了,好歹也是将門之後,怎麽會這副德性?”
“據說他去荷蘭留學前不是這個樣子,回來後性情大變,堕落成纨绔子弟,整天不務正業,只知花天酒地。”
“受了什麽刺激嗎?”
李恩澤微微揚了嘴角,道:
“打探出潘良性格轉變的原因,是你要完成的任務之一。”
“我的…任務?”
易昀困惑了,她的目标難道不只是顏文清?
“我和他…….要怎麽打探?”
裴貝兒的面孔浮現在眼前,易昀心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時機成熟時,你自然就能夠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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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澤正了臉色,語氣異常嚴肅,
“這些被利欲蒙了心智的走狗,還許他們幾個月時間吠叫。待到關門棒打之時,我看他們還敢不敢叫嚣。”
李恩澤的話像夏日傍晚的驚雷,伴随着閃電在易昀心裏炸開千層巨浪。易昀從未有現在這麽焦慮不安過,她的心上像套了一只隐形的緊箍咒,随着時間的推移,正一點一點收攏它的法力。
沙發旁的小茶幾上放着一個小相框,相框裏的少女笑得純淨。易昀不禁感嘆時間過得好快。只一瞬間,自己就從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變成了現在這個滿嘴謊言,卻自欺地聲稱是為了崇高理想的成年人。
那方小小的畫面裏倒影出的人影,正在廚房裏忙碌地為易昀做晚飯。從未正經下過廚的人兒,極力維持的鎮定中有一絲慌亂,反而讓人倍感窩心和溫暖。易昀失神地望着顏文清的背影,自己則是在慌亂中努力保持鎮定的那個人吧。
“發什麽呆呢?”
“啊?”
易昀回過神來,發現顏文清正坐到她身旁,靜靜地看着她,臉上寫滿了關切。
“哦!沒事。”易昀揉揉眼睛,站起身,“可以吃飯了嗎?”
“嗯!”顏文清拉起易昀的手,“發生了什麽事,可以跟我說嗎?”
易昀低頭看着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想起以前聽人說,兩個人在一起時,任何困難都會因為被除以二後顯得不那麽難。擡頭望向顏文清時,道:
“好餓…”
顏文清歪頭看向易昀,感到好笑,又有一絲無奈。牽起她的手,一起走到餐桌旁。桌面上擺着兩菜一湯,雖然簡單到從色香上判斷,還夠不上品味兒的水準,然而滿滿的都是顏文清的誠意。
“謝謝你,文清。”
易昀伸手攬過顏文清的腰,把頭放進她的頸窩裏。呼吸裏全是她的味道,易昀不由得深深嘆出一口氣。環住對方的手臂,不覺又收了收,兩人緊緊貼在一起。顏文清能感覺到易昀放松下來的身體,有對她的依戀。稍稍偏了頭,輕輕吻上靠在她臉頰旁的嘴唇。
那唇松松軟軟的,又柔又綿,勾纏住顏文清的舌尖,叫她欲罷不能。漸漸急促起來的呼吸,升高的溫度,把持不住的理智,讓兩人忍不住癱軟地跌進一旁的椅子裏。
“啊…文清…”
“嗯?”
“好餓…”
“好,咱們吃飯。”
顏文清盛好一碗飯,放到易昀手邊,微微紅了臉:
“家裏的阿姨幫我買的菜,我讓她教我做的,跟你做的比,可能不會太好吃。”
“怎麽會…”易昀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每頓我都能吃三大碗!”
“嗬!你要是長成小胖豬,我可不喜歡你了。”
“啊…?”易昀撅起嘴來,“原來你看上的只是我這俊俏的長相啊?”
顏文清忍不住伸出手摸摸易昀的臉,柔聲道:
“不,是獨特的靈魂。”
“既然如此,部長大人可有聽過: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兩百多斤的說法?”
“哈哈哈!”顏文清忍俊不禁,“看來我要抽空多學一些菜式,助你早日重達兩百斤!”
易昀咧開嘴笑了,入口的菜肴雖然寡淡無奇,可這就是所謂平凡幸福的味道吧。
“小昀,你今天怎麽沒接圓圓回來呀?”
少了狗子,家裏顯得空落落的,不完整。那毛茸茸的一大只,小時候總愛在大人吃飯時淌着哈喇子瞪着大眼睛守嘴。現在年齡大了,不那麽活潑了,吃飯時就趴在桌子腿邊,靜靜地聽着大人講話。易昀本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要去想狗子的事,冷不防被顏文清提起,好不容易按下的擔憂隐隐又泛了上來。
“前幾天我不在的時候,它不舒服。醫生就給它做了體檢,結果有好幾項指标都不太好。醫生建議讓它留在基地,有人随時看着比較放心。”
“嚴重嗎?我是說,需要做手術或是怎樣嗎?”
顏文清喜歡動物,特別是狗狗,從小她都希望能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小狗。小時候父親總是以會耽誤學習為由,拒絕實現她的這個願望。等到她長大獨立後,去國外念書,又因為學業繁忙無暇顧及。回國後,進入機關工作,更沒有了時間。所以,當顏文清見到圓圓時,雖然不是生龍活虎的小狗,也未經她親手養大,她卻打心眼裏的喜歡。可能是因為它的乖巧懂事,也可能是因為它也喜歡自己吧。顏文清知道,動物對人的愛,是發自肺腑不帶任何條件的純粹熱愛。那是大尾巴撲扇撲扇的晃動,或是它選擇靠近你打盹兒時的位置,就能實實在在體會到的愛和信任的表達。
“具體情況需要複查後才能确定,但是因為它年齡大了,醫生說即便是小問題,也有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易昀嘆了口氣,眉頭緊鎖的樣子,看得顏文清也揪起心來。伸手觸到易昀的眉心,輕輕展了展,道:
“不好的話,不要說。還記得嗎?”
易昀看了顏文清,默默點點頭。
“不好的心思也不要想,好不好?”
易昀松開眉頭,握住顏文清的手,将掌心攤開,貼合在自己臉上:
“文清,未來不管發生什麽,你可不可以不離開我。”
“傻瓜,怎麽說這樣的話?”
“你先答應我,好不好?”
第一次在易昀的話裏聽出失控的情緒,顏文清的心像是被扼住一般,狠狠緊了一下。
“好,我答應你。但你要告訴我,為什麽今天要說這樣的話?”
“可能是這一段時間太忙,太疲憊吧,”易昀垂下眼睑,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雙眼,
“每次我出差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圓圓。今天到了基地,看得出它精神不好,但是見到我,仍然努力地搖尾巴。同事給我講了檢查結果,再看它滿臉興奮,以為要回家了的樣子,我好難過啊。我要走的時候,它跟在我後面。但我跟它說,今晚不帶它回家了,它要留在基地,治療觀察。明白了我的意思,它很失落地趴到地上,不看我。那神情,我見了,更難過。”
顏文清即使沒有養過寵物,聽了易昀的描述,眼眶也不由得發酸。抱住易昀,顏文清親了親她:
“你這麽做也是為了它好,對不對?所以別自責,好不好?有你這麽認真負責的主人,它會很快好起來的。”
靠在顏文清肩上,易昀艱難地說道:
“我真的害怕,它已經12歲了。這些年來,每給它過一次生日,我就提醒自己,離別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可是再多的心理建設,也經不起确切知道這一天真實要來臨時那種恐懼的打擊。”
易昀擡起頭,捧住顏文清的臉,語氣突然急切,
“可是我沒有任何辦法阻止正在發生的一切,只能祈求上天,讓這一天晚一點到來。我不想,我不想我們分開。”
顏文清扣住易昀放在自己臉上的手:
“傻瓜,愛過的人或事,永遠都會留在心裏,不會離去。”
鋪散開來的沉默裏有太多的情緒,易昀沉溺在顏文清溫柔的眼神裏,多希望此刻能靜止,蔓延過時間的盡頭,越出空間的邊境。
躺在床上,顏文清攬着易昀的肩頭,易昀像小貓一樣蜷縮在顏文清懷裏。有了默契的彼此,即使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向流淌。
“文清。”
“嗯?”
“我這次去乾海,見到了潘良。”
易昀停頓了一下,環住她的臂彎沒有任何反應,她試探地繼續,
“他說他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單身的原因。”
顏文清抱着易昀,用指尖勾起易昀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問:
“那他有告訴你是為什麽嗎?”
“沒有。我們的見面,并不愉快。”
嘴角輕微地上揚,半眯着眼睛,指腹沿着易昀的唇線來回撫摸,顏文清道:
“我們顏家和他們潘家算是故交,我爸和他大伯曾經是戰友。以前的事,他們自然了解一點。”
“原來如此。”
又是李恩澤沒有提前告知的訊息。
“小昀。”
“嗯?”
“你記住,關于我的事,如果不是我親口告訴你的,都不要信,好嗎?”
“好。”
額頭上落下一吻,将易昀納入懷裏,顏文清柔聲道:
“小昀,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的致敬
向誰,你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