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易昀坐在駕駛座上，抽出錢夾裏的相片，放在手心，靜靜地看着照片裏六年前的顏文清。那時的她才剛觸到權力的邊緣，尚未進入大衆的視野，卻也已是有心之人關注的焦點。六年的時間，不算漫長。卻孕育出足夠多的變化，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兩個人命運的軌跡。
“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個莫名其妙的會議。”
“怎麽突然有會議安排，之前不是說給自己放假到大年初七嗎？”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剛剛熙熙給我發的信息，她和阿之已經回到上京基地了。”
顏文清點了點頭：
“開始上班後，我會超級忙。你乖乖工作，不用擔心我，好不好？”
易昀想抗議，卻又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對方。撅了撅嘴，只得作罷。
“你放心。”
“嗯？”
“這是正常的人事變動，是在計劃之內的事。”
“我知道了。”易昀意會地點頭，看向窗外被陽光鍍金的燦爛雲彩，“文清…”
“嗯？”
“你有想過離開嗎？”
“離開？”意識到易昀沒有在說笑，顏文清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問，“你想過嗎？”
“想，特別是在認識你以後。”
靠在椅背上，易昀沒有發動汽車，眼前是上京繁華的城市景象。從讀大學到現在，這座世界聞名的大都市，在她眼裏似乎再也找不到新奇的風景。五年前易昀帶着一小隊人馬從西江到上京。幾年時間裏，上京的團隊在西江大後方的支持下，将動保的規模拓展到了全國範圍。這五年裏，易昀一心撲在工作上，幾乎都快忘了自己起初執意要來上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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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照片放回錢夾，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紅牆。顏文清又回到了權力的中心，甚至比之前還更進一步，而這一次還是由易昀親自送回去的。苦笑一下，開大了調頻的聲音，易昀發動了汽車向基地駛去。
“是個什麽會議來着，你再跟我說一遍？”
易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高盛熙。
“你那記性度假去啦，還沒回來？說了幾遍了，還記不住！”張聞之搶先回答，“什麽全國民辦高校改革發展論壇。”
“民辦教育？難怪教育部沒有報備。”
“其實是國內幾所大的教育機構組織的活動，就是企業家之間的交流會。挂了這個名字，看上去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些搞私人教育的，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等一下！搞清楚啊！跟我們沒關系，只跟你有關。”
張聞之接過高盛熙手裏剛打印好的資料，扔到易昀辦公桌上。轉身牽起高盛熙的手，一會兒貼在臉上，揉揉；一會兒放在鼻尖下，嗅嗅；一會兒十指相扣，一副想要離開的樣子。
“你倆這就走啦！”
“為了你這個會議，熙熙專門回來給你準備材料。打亂我們的行程，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我們可是帶假之人！”
“好歹還是陪我吃頓飯再走吧！”易昀的內心十分哀怨，“早上才把她送去單位，晚上自己也要走了。我這過的是什麽假期啊…”
“這可怨不得我們呀！滿大街的良家婦女，你不要。偏要喜歡高居琉璃臺上的人物呢？”
“好啦！”高盛熙扯了扯張聞之的衣袖，“你就別再挖苦她了。”
高盛熙把整理好的資料分類裝進文件夾裏，封好了遞給易昀。
“與會人員的資料，和你要發言的題目，以及需要參考的材料都放好了。晚上在飛機上看完。落地後就趕緊去酒店睡覺，明早我會打電話叫你起床的。”
易昀抽出資料翻了翻，臉上的表情抑郁到陰沉。
“你那表情比見了瘟神還難看。”張聞之笑道，“何方神聖能讓易大董事如此頭疼啊？”
“聞聞！”高盛熙瞪了張聞之一眼，拽開她，擔憂地看着易昀道，“昀姐，這次我不陪你一起去，真的沒問題嗎？”
“嗯。”
“要不…”
“不行！”張聞之在一旁跺腳，“熙熙，好不容易有一個長假，我們倆能單獨在一塊兒。我這雪白的肌膚還沒被太陽曬黑呢，說飛回來就飛回來。看在事發突然的份兒上，我都忍了。但是…”
“聞聞！”
“你們倆！”易昀拿起包，起身向外，“好好度假去吧！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可是，那個女人也在，我怕你…”
“沒事兒！”易昀擺了擺手，“是禍躲不過。本來八杆子都挨不着的東西，非要貼上來。不去劈了它，總會陰魂不散。再說了，我爸媽攬的活兒。萬一出了岔子，還有他二老擔着，不是嗎？”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免得我們熙熙擔心。人和我在一起，心卻一直跟着你。”
張聞之撇撇嘴，将高盛熙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易昀見狀，笑道：
“喂！你不會以為我裝傻賣乖，時間長了，就真地變成Hello Kitty了吧？”
“我可沒覺得你有Kitty那麽可愛！你那呆頭呆腦的樣子，頂多不過是只豬佩奇罷了。”
“張聞之，你欠揍，是不是！”
易昀叫嚷着，逮着張聞之一路打鬧地出了辦公室。
“熙熙，這個時候，你都不幫我！”
“我可管不了你們！一個是佩奇，另一個就是喬治！”
服務員上來兩份菠蘿油包，易昀喜歡，吃的時候卻總掌握不住要領，會把最好吃的面包//皮切得七零八落。高盛熙将一份放到張聞之面前，自己端了另一份，動起了刀叉。
易昀和張聞之在一旁讨論着新的一年基地發展的事宜。因為前一年年底的一系列事件，新的一年，兩邊基地都會面臨有更多合作項目的可能。
“前段時間，廖醫生從新西蘭回來，跟我提了一個想法，我認為很好。”
“你說。”
“他想向惠靈頓的動物園學習，做透明手術室。”
“透明手術室？”
“就是讓來參觀的人可以從外面看到手術進行的全過程，同時還可以通過話筒實時向醫生提問。一來對大衆有提醒和警示:有很多流浪動物甚至寵物是人為因素受到傷害。二來是可以引入和學校的合作，起到教育普及的作用。”
易昀緩緩颔首，想了想，道：
“很好的項目。先和旅游局還有教育部門溝通吧，只要他們能批，我們就可以聯系衛生部門執行。不過，這就要涉及動工改造部分設施的問題吧？”
“你這次出差回來後，我把改造的方案和預算做出來，你看了…”
“錢又不是問題。”易昀揮揮手，“你和西江那邊的人談妥了，直接執行就是。”
見易昀如此爽快地答應，張聞之反而顯得憂慮起來。剛要開口說話，高盛熙将切好的面包放到易昀面前。
切割得整整齊齊的面包，每一塊都恰到好處地帶着一片黃油。易昀看了，不由得感嘆高盛熙的手巧。
“熙熙，你去幫我買一份雞蛋仔吧！我想吃。”
“啊…！”擡眼看着那排起長隊的窗口，“好多人啊！”
“人多肯定是因為好吃，我想吃，你去幫我買一份，好不好？”
張聞之發起嗲來，聽得易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我這就去！”
甩了張聞之一個白眼，高盛熙起身離開。等她走到夠遠的距離，張聞之回過頭，對易昀道：
“新的項目執行起來，就又是一樁大事。”頓了頓，繼續，“小昀，你還記得，你之前跟我說的，今年年底…”
“我記得！”沒等張聞之說完，易昀打斷她的話，“我會努力辦到的。你的任務，你能完成嗎？”
“我的任務能不能完成，難道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嗎？答應了我的事，我希望你能辦到。我們了解你的脾氣，可是那不代表我和熙熙都是任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偶！”
張聞之突然嚴厲起來的語氣和不客氣的措辭讓易昀感到不安。一向遷就她的張聞之，今天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阿之，你…你們是不是有什麽…”
張聞之臉上有一種壓抑得有些扭曲的表情，易昀心裏隐隐有些害怕，她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張聞之嘆了口氣，調整了呼吸，再開口時，語氣已恢複了平靜。
“前段時間，熙熙說身子不舒服，我帶她去做了體檢。”
“然後呢？”
“沒任何問題。”
易昀皺了皺眉。這幾年看了太多沒有問題的體檢報告，最後以不樂觀的方式結尾。雖然都是動物的案例，也讓易昀對醫療服務的準确度有了足夠多的質疑。
“可是她本人的感受不是這麽一回事？”
張聞之點點頭：
“問題就在這兒。報告裏沒有任何病理指标，可是她腰上的疼痛感時有時無，一直沒有完全消散。醫生只說是壓力大，讓她好好休息。你知道她的，如果不是真的不能忍，她是不會跟我說的。醫院現在是這樣的結論，她嘴上雖然不再說什麽，我心裏卻沒辦法踏實。從小她的身體就不好，我真的…”
“打住打住！別亂說！”
張聞之低了頭，沉默了一會兒：
“不管發生什麽，我會好好護着她。今年我一定會向她求婚，要她嫁給我！”
易昀拼命點頭。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張聞之雙手捏成拳，盯着易昀，“而且，你了解她，就算有什麽事，她會跟你直接說嗎？”
“……”
“你們倆怎麽啦？”高盛熙捧着兩份雞蛋仔回來，“氣氛怪怪的……”
“我們倆會有什麽事兒！”
張聞之立馬笑了起來，接過高盛熙手裏的食物，大口吃起來。高盛熙自然也給易昀買了一份。聞着可口的美食，拿在手裏，易昀竟然提不起一點興趣。在心底默默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拼命地壓制着心裏的情緒，臉上努力作出輕松的樣子。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拖累了另外兩個人的幸福啊！
如果說張聞之是有得選，心甘情願地要成全易昀的理想。那高盛熙的一生便是全然受易昀支配的命運，她對她是不計一切代價的付出。易昀再胡鬧，也不能讓高盛熙因了自己的任性而受了傷害。
目光再一次和張聞之對接上，易昀心跳漏了一拍似的，趕緊把吃的塞進嘴裏。
“真的很好吃耶！謝謝熙熙。”
看着易昀誇張得智障的表情，高盛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唉…你們倆個…”
“怎麽了？很可愛，是不？”
張聞之腆着臉，湊到高盛熙跟前，細長的鳳眼，一眨一眨。高盛熙拍拍張聞之的手背，柔聲說：
“好啦！快吃吧。我們還要趕飛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