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喂，媽，是我。我之前聽你跟爸說，咱們西江新開了一家大賣場你們一直打不通關系。是叫什麽名字來着？”
“永寧家電。南海杜家的産業。他們進軍西部市場，把咱們西江定為頭陣。負責西部戰略布局的是一個叫杜逸楓的家族青年二代領導。我和你爸一直沒摸對他的門路，正犯愁呢！”
“今天上課的時候，我們的思修老師提起他曾經經商的經歷，說他認識這個杜逸楓！”
“是嗎？”
“嗯！他說早年他為了體會國家提出的開放市場戰略究竟會給普通老百姓帶來哪些生活上的變化，他自己親自下海去實踐經歷了一番。他去沿海做家電邊貿時，認識了杜家的人，和這個杜逸楓結成了忘年交。他說他現在雖然回了大學教書，可還經常和杜逸楓在一塊兒交流。一個人講理論做參謀，一個人講實際做實操…”
“那真是太好了！你幫媽媽問問你的這個老師，看他可不可以給我們杜逸楓的電話。要是能通過他和杜逸楓取得聯接，我和你爸一定會好好感謝他的！”
作為一個初入大學，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時的易昀對于父母所經營的事業除了不感興趣外，尚不強烈排斥。甚至在意外獲得可以幫到他們的機會時，她并不介意去為父母的業務牽線搭橋。畢竟，她人在上京，能做的只是一個中介的工作。具體的合作內容，還得大人們自己去談。她幫他們搭好橋，也算是對得起老爹老媽從小對她言傳身教的良苦用心了。
“喂，易昀同學，我是鄭老師。”
“鄭老師，您好！”
“我見到杜逸楓了。他聽我說了你拜托的事，很感興趣。提議和你見面聊。”
“是嗎？謝謝鄭老師。我這就跟我爸媽打電話，讓他們做好準備。您問問杜老板，他們約在西江的哪個地方比較方便？”
易昀聽到電話忽然被旁人搶了去。
“喂，小姑娘啊？我是杜逸楓。”
“哦！叔叔您好！”
“叔叔？我哪兒有那麽老，我的年紀頂多是你大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還沒見過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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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在上京，不如我們先見個面吧。你跟我說說你們家生意的情況，我不認識你的爸媽。但我和鄭老師是很好的朋友，你又是鄭老師的學生，我們這麽有緣分，我才覺得可以見一見，聊一下哦。”
易昀從小的生活雖算不上富豪，卻也不愁吃穿，逍遙自在。跟着一幫富二代，光怪陸離的場合沒少見過。所以當她第一次見到隐藏在酒店裏的高檔會所裏，酒架上擺的全是拉菲，芭菲上放的是PH家的馬卡龍，穿着黑絲襪的兔女郎搖曳生姿，身上飄過若有似無的香味時，易昀心裏不禁警鐘大響。還好臨行前，她多了個心思，叫上了她的寝室好友季小璐。
鄭老師領着杜逸楓熱情洋溢地迎了出來，看到易昀還帶去了朋友，臉上的笑更加燦爛。年輕的杜逸楓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可是閃着精光的眼神卻在易昀和季小璐之間肆意徘徊。易昀暗暗向季小璐使了一個眼色，對方會心一笑…
當易昀獨自從20樓坐電梯到大門，一個人走出酒店時，短短的一段路，她的腦內卻像經歷了一場龍卷風一樣，整個世界被掀得天翻地覆。
首先，她弄清楚的第一件事是，她爸媽之所以敲不開杜逸楓的門，是因為沒找對對方的需求。
第二，原來那種主動跳上豪車的女孩兒，并不是存在于某些學校的風傳裏，她可以就生活在易昀身邊。
第三，無意間做了一回老鸨的角色，讓易昀比吃了蒼蠅還惡心得難受。
細思極恐地想到她所在的這個圈子裏，還有多少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在每一次合作會談之前？一種想吐的感覺，便從胃部竄起來，沖擊着她的神經。
回到學校後，易昀一夜輾轉反側。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季小璐回來，道歉的話還來得及出口，對方便感激了她的提攜之恩。易昀很多年後都還記得，當季小璐跟她說謝謝時，她在對面牆上挂着的穿衣鏡裏瞥見到自己一臉錯愕又呆滞的表情。
至于杜逸楓和她家的合作，自那以後自然有了後續。但易昀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這個人。其中的緣由，她爸媽和李恩澤當然是知道的。并且杜逸楓對女大學生的特別親耐也随着永寧集團的不斷擴大，變成圈內公開的秘密。
整件事情沒讓易昀綁上沉重的負罪感是因為季小璐積極的主觀能動性，以及她從杜逸楓那兒撈到的上京戶口，一座別墅和一臺豪車。這件事情還成為了易昀後來轉向和她的另一個室友，也同樣是老鄉的張聞之變得熟悉起來的誘因。
總之幾方共贏的結局，彌補了易昀心中的罪惡感，卻也加劇了她對自己所在這個圈層的厭惡。
“小易，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包間裏的聲音很吵，杜逸楓幾乎要貼到易昀身上說話，才能聽得清。
易昀不着痕跡地往一旁挪了挪，道，“很多年了吧。”
杜逸楓微微一笑：
“你和李恩澤獨當一面後，你李哥我倒是見得不少。你嘛…哼！”
“我一個女孩兒家，做一些斯文的事情就可以了。你說是不是？”
“嗬，你這樣講，我還能說什麽呢？”杜逸楓摸了摸下巴，“不過，你現在負責的事做得很有規模，我早有耳聞。剛剛又聽了裴家小姐的介紹，回去之後，我倒是想考慮和你的基地合作。與其尋找新的合作對象，不如和老夥伴彼此成全。”
“真是萬萬沒想到！”
你這個鐵公雞也有想做不求回報的事的時候？易昀揣摩着這話的真實性，一個不注意似乎被杜逸楓看穿了心理活動。
“怎麽？小易是不相信我杜某的誠意？”
“當然不是！只是沒想到杜老板會有這個心。”
像你這樣的人渣，白給基地幾個億，易昀心想她都是不會接受的。腦子飛速運轉着，當面拒絕顯然不合适，恰當又委婉的理由，只有之後再找了。
“杜老板是有要做慈善的打算了嗎？”
公關小姐掐着時間突然出現在兩人身旁。多一個人和她一起面對杜逸楓，易昀不會那麽局促，只是來的這個人卻同樣讓易昀感到不自在。
“柯薇小姐是裴氏的公關當家，見了那麽多的豪門大企業家，想必是懂得其中的道理的。到了我現在這個地位，不多為社會做一些貢獻，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放屁。所以我這次來，除了是因為有裴老板的邀請，還因為你，小易。”杜逸楓朝易昀努了努嘴唇，“富不如貴。我想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啊？”易昀一時沒反應過來，只得“嗯”了一聲。
杜逸楓見易昀努力地想掩飾自己內心的懵逼，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易怎麽還是小時候的死板樣子？這些年，要是沒你李哥，你一個人恐怕應付不過來吧？”
易昀見杜逸楓臉上挑釁的表情，便知道他是故意拿話來激她。
“您說得沒錯，事實就是如此啊。就連柯小姐下午也說了，我要是離了我的秘書，基本就是廢人一個。”
說完，易昀獨自笑了一笑，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
“易董看來是挺滿意自己的處境？”柯薇問道。
“滿意？當然滿意啦！”易昀擡手喝了口酒，“我生來什麽都不缺，為什麽還要在意那些身外的虛名。我有潇灑的資本，為什麽不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一點，杜老板作為家族二代，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杜逸楓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沒有答話。
“好一個什麽都不缺！”柯薇拍了拍手，“以前聽人說立心的二董事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今日見了，果真如此。”
“柯小姐言重了，我沒傳聞裏那麽奇妙。就像杜老板說的那樣，我不過是有資本不去在意我不看重的東西罷了。”
柯薇撇撇嘴：
“易董這話，叫我們這種沒有背景全靠自己的人聽了，好生羨慕啊。”
“哪裏哪裏！”
易昀擺擺手，說話間眼角的餘光瞥見杜逸楓的視線在柯薇半露的低胸的胸口和開高叉的大腿上流連。假裝什麽也沒看到，易昀笑道，
“我這樣容易被人當作是廢物。依柯小姐不服輸的性子，是受不了被人輕視的。”
一句話怼死了這場詭異的交談，易昀又笑了笑，舉杯向兩人敬了敬，道一聲“失陪了”，轉身向包間另一頭走去。
晚上這局，易昀本不想來，好不容易熬到沙龍結束，她早就想閃人了。臨走時，偏偏又被裴貝兒撞見挖苦一番。
“易大董事，晚上我請幾位重要的客人去唱歌。您要是不嫌棄，就一起賞個光吧。”
自己老要遭裴貝兒的道似的，每回見面總要被她牽着走。看着那靈巧穿梭在各種人之間的偏偏身影，易昀感到惱火。再遠遠地看着那些喝酒喝得東倒西歪的男人，易昀更覺得一陣懊惱。昨晚可能沒睡好吧，今天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不在狀态。擱在平時，她才不會在意這一屋子的人會怎麽看她，根本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易昀環視四周。裴貝兒正在和人說話，柯薇幾分鐘前大概是去洗手間出去了。估摸着不要被返回來的她給撞上，易昀決定立馬開溜。
真是腦子進屎了，才會跑來和這些不重要的人周旋。易昀一邊埋怨着自己，一邊摸索着離開的路。包間被安排在會所太深處的位置了，拐了幾個彎，還在裏面打轉。易昀正愁一路上也沒個服務生可以問路，偏巧這時聽到不遠的房間裏有吵鬧的聲音。
初初聽出對話之人的聲音，易昀本想趕緊離開。可是突然傳來的尖叫和推搡聲，不由得讓易昀停住了腳步。
很多時候，聽力太好真不是一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