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三
易昀參加過許多宴會，像今天這種堂而皇之的吞并宴，還是第一次。杜家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在整個永寧創造的商業帝國裏不留下任何痕跡。兩代人，二十年的心血就這樣拱手讓給了裴氏。好一場食盡鳥投林，耗盡心血，反為他人做了嫁衣。
挽着李恩澤的手臂進入會場時，易昀能感覺到從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欣賞的，贊嘆的，厭惡的，鄙夷的。在花式注目禮的歡迎下，易昀維持着嘴角的微笑和迎上來的裴世楷握手，問好。
“小李，小易，歡迎光臨啊！”
裴世楷笑眯眯的樣子，很和藹，會讓人以為他是很友善的大叔。易昀想到了她爸，總一副嚴肅的樣子。要不是半道上被李恩澤他爸拉下海，他一準兒會發展成為學生們口中桃李滿天下的“嚴師”。
“今天來的人多，兩位董事一定随意些，如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體諒。我裴某可把你們當的是自己人吶！”
李恩澤微微擡了擡手裏的香槟，笑得真切：
“裴叔叔，您看我哪兒有把自己當外人？”
“哈哈哈！”裴世楷拍了拍李恩澤的肩膀，仰頭笑道，“我就喜歡恩澤爽快的脾性！”
轉頭對了易昀，也是一臉的笑意：
“小女最近和易董這邊的合作進展得順利，裴某替小女感謝易董啦！”
說着一擡手，杯裏的香槟一飲而盡。
“裴叔叔太客氣了。貝兒願意和我們合作，是我們的福氣。您這樣說，太折煞晚輩了！”
易昀臉上帶了适度的驚慌，語氣裏全是恭敬，一席話說完還适時低了眉眼，做“羞愧”狀。心想：不過演戲而已，老娘也不是放不下身段的！
“我那女兒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你和她合作，少不了要受她的氣。做爹的為她的不懂事，先向你啊讨個面子！”
這大帽子壓得易昀心驚肉跳，拿眼瞟了李恩澤，見他面色坦蕩，握着自己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暗示她：受得起，別多想。易昀只好不再多話。
“爹，有您這麽損自己女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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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貝兒頂着一張被驕縱壞了的臉出現在幾人身邊。
“這家夥在別人需要她時，把女兒丢下不管，自己跑掉。是她欠我的，好不好！”
易昀努力克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這女人也太記仇了吧。這都過去多長時間的事情了，她還沒翻頁吶！易昀暗暗苦笑，這話她可不知道怎麽接啊…
“裴小姐是女中豪傑，怎麽能跟我家這不着邊際，成天活在幻想裏的小朋友比？不是自掉身價嗎？”
好你個李胖子，大禿頭，居然敢這麽損我！易昀氣得想跺腳，也只得立馬擺出最憨厚樸實的笑，好借着李恩澤為她找的這個臺階順坡下。
“哼！四十歲的小朋友？搞笑吧！”
“貝兒！”
裴世楷眼神嚴厲，語氣也随之凜冽起來。
“我從來是個不務正業的，裴小姐說得倒也沒差。長了幾十歲，還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确實不能和您這樣的巾帼英雄比。您就大人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了，好不好？我借酒向您陪不是了！”
手裏的酒一飲到底，易昀笑得開朗。心想這茬今日終結不了，還會帶到往後去。擺出嬉皮笑臉的樣子，腆着面子，朝裴貝兒拱了手，繼續賠好幾個不是。
裴貝兒翻了翻眼珠子，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将杯子裏的酒也一飲盡了，轉身往別處去了。
易昀聽說潘氏父子今天也在，環顧了四周，看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着話，顯然是他父子還未出現的樣子。因為一旦潘洪剛大駕，那一定是吸引全場目光，所有人都必須湊上去溜須拍馬一番的情形。潘家大哥那南三省總司令的身份，是光聽聽都會讓人有壓力的頭銜。裴氏執意把女兒嫁入這樣的人家，尋求的也無外乎是軍界商界強強聯姻的恩萌。難怪那麽溺愛女兒的父親會選擇無視他女婿那聲名狼藉的作派。
今日這場子裏要說高興，最真心的大概要數柯薇了。心心念念地想要見高盛熙的她，今天終于如願以償。看着她握着熙熙的手，認真聽熙熙說話的樣子，甚至有幾分迷妹見了愛豆的模樣。
“哥，咱們熙熙現在在圈內的名氣這麽大啦？”
“天下第一秘的金子招牌，那可不是吹的！我們熙熙承了你我的光，那可是衆人眼裏的香饽饽呢！”
“你就別挖苦我了，光是你給的。我頂多是她座下的襯托！”
“你的無能，襯托了她的全能。沒毛病！”
易昀拿眼剜了李恩澤一眼。說她無能未免誇張，但細細想來。從上京基地成立伊始，易昀得了高盛熙的幫忙，确實有太多事都是交給她全權處理。她的名字比自己更受人重視，得益于這幾年積攢起來的人脈資源。高盛熙的價值好比一座航線豐富的航空中轉站，在這個靠關系網支撐起來的社會，她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寶藏。
易昀意識到，自己內心裏除了自嘲自己的無為，還有一絲暗暗的得意。為她培養出了這麽一個受人推崇的優秀人才，便知道自己終究是做不到愛在人前獻寶的作風的，也就不糾結人們是不是對她不夠重視。她想要守護的關系，終究不是靠高調去維系。
“老潘來了。”
李恩澤碰了碰易昀手肘。果然散落在四處的人群像是被一根隐形磁鐵吸引一般，全都自動往同一個方向傾身而去，被簇擁的一老一少很快站在了會場中心的位置。
易昀拿眼尋了裴貝兒，見她一手勾着高腳杯，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半閉的眸子裏有看不清的迷離。想起上一次和潘良的糟心遭遇，易昀心想這回她把裴貝兒也得罪了，今晚萬不能跟他兩口子撞上，她可不想鬧笑話。
然而，有句俗話用來形容此情此景便是再恰當不過，就叫：怕什麽來什麽。
易昀已經很小心地避着這二人了，卻還是在去完洗手間出來後，看到潘良同時也站在會場外的走廊口。他緊鎖在易昀臉上的眼神，讓她覺得他似乎是專門侯在那兒的。
挺直了腰板，易昀試圖盡量自然地從他身邊走過去。可是在兩人錯身的剎那，潘良突然伸出手抓住易昀的雙臂，一個旋身将她推向一旁，按在牆壁上。
“你瘋啦！”
易昀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戲碼，心跳得擂鼓一般巨響。她想推開這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是對方人高馬大，重得像頓鐵球一樣。更可惡的是，就在易昀以為他是喝醉了，發神經時。潘良的嘴，貼在易昀的脖頸，清晰又平穩地道：
“女人有什麽好的？你沒試過我，就拒絕一切男人…”
易昀今晚穿的是中性連體西裝褲，本來是一身很帥氣的打扮，沒想到會招來這麽惡心人的場面。現在雙肩被人摁住，動不了手，只能動腿了。沒等潘良把話說完，易昀擡手攀住對方的小臂，借力一頂，膝蓋直直朝潘少爺的命根子撞去。
潘良大叫一聲，捂着痛處，彎下腰去。易昀看也不看他一眼，丢下一句：請自重。轉身要走，卻被潘良從身後拖住。
“臭娘們兒，你找死！”
一個巴掌就要落到易昀臉上，易昀反應快，擡手想要革開，沒想到已經被多出來的一個人擋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熙熙！你沒事吧！”
高盛熙被潘良那一下強大的沖擊撞得站不穩腳，差點摔倒時，幸兒易昀在身後接住了她往後倒的身體。
“我沒事，你呢？”
易昀捏了捏她的手臂，示意自己也沒問題。
“潘少爺，我當你今晚喝多了，無意沖撞了我們董事長。你現在跟她道歉，出了這走廊，我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你？”
潘良站直了身子，巨大的身影籠罩了易昀和高盛熙兩個人。高盛熙不着痕跡地将易昀往自己身後藏了藏。
“敢威脅我？”
高盛熙扯了扯嘴角，掌心裏攤着的手機屏幕上，清晰又生動地播放着剛才那一幕的視頻。易昀心裏咯噔一跳，這家夥也太鎮定了吧！
“我艹你娘！”
潘良怒吼一聲，沖上來就要搶高盛熙的手機。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高盛熙将身後的易昀推向一旁，将手機往懷裏一藏，随即大聲尖叫起來。
最先趕來的是柯薇，她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潘良抱着高盛熙，想要掰開她護在胸前的雙手。易昀則在一旁，操起走廊裏的滅火器砸在男人雄健的後背上。
“潘少爺，快放手！”
潘良發着狠，還要繼續往高盛熙懷裏搶奪。
“潘良！”
一個冷酷到幾乎冰點的聲音出現在走廊進口，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裴貝兒踩着很細的高跟鞋，一步一響，朝幾個人走來。
“放開她。”
潘良随即将高盛熙丢在了地上，易昀抱住高盛熙不住發抖的身子。第一次，生命中的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了盛怒二字的意義。
兩人擡腳要往回走，易昀蹲在地上，冷冷地道：
“潘少爺，你還沒道歉呢！”
“你他媽的找死，是不是？”
潘良捏着拳的手在易昀頭頂上晃了晃。
“柯薇，你去找條毯子來，幫高秘書遮一下。再去開間房，讓她休息。”
頓了頓，裴貝兒轉過身看着易昀，一字一句道，
“易董，您就當今晚運氣不好，遇着條瘋狗，被他咬了一口。這瘋狗在我的地盤上撒潑，算我的不好。我向你道歉，你我的帳就此一筆勾銷。”
易昀還要發話，被高盛熙一把握了手。易昀低頭看了懷裏人，面色蒼白，眼神卻堅定地向她微微搖了搖頭。
見易昀沒再說話，裴貝兒轉身要走，只聽她清晰又冷漠地說：
“你別碰我，離我遠點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