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夜色深沉,明月當空,正該是安靜入眠的時候,城市的一角卻依然缤紛熱鬧。

經過車輛零星的街道,彎進巷弄裏,暗香于空氣中浮動,郁郁蔥蔥的幾株觀葉盆栽拱出一條細長的鵝卵石道,道路盡頭是一扇雕花鐵門,推開門,順着一道階梯蜿蜒而下,再穿過另一扇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震耳欲聾的樂聲。

這裏是東區一間知名的夜店,裝潢走歐洲宮廷風格,舒适柔軟的長沙發上,客人或坐或躺,邊喝着酒邊談天說笑。

臺上有DJ炒熱氣氛,還有幾名性感的舞娘露出細致白嫩的肚皮,扭腰擺臀,金銀腕镯戴在手上,随着舞姿敲出清脆的鈴音。

楚明歡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一雙瑩然閃爍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舞臺,興味盎然,幾乎沒聽見身旁的同事在抱怨些什麽。

「明歡,明歡,你聽我說啊!」

坐在她身邊的女同事Vicky比她大上幾歲,剛過三十大關,妝容妍媚,又不吝于展露自己火辣的身材,短短的熱褲下一雙窈窕玉腿撩人地交疊,時不時便勾惹附近男士貪婪的視線。

比起Vicky的穿着,楚明歡的打扮可謂呆板無趣,一身素淨的襯衫加牛仔褲,臉上還挂着一副黑框眼鏡,活像個高中女教師。

事實上她的工作也很近似于教師,她是專業的社工人員,在一家民營的社會福利機構工作,專門輔導并收容十四歲以下的弱勢兒童,她接觸過的案例形形色色,有原生家庭遭受重大變故的,有受到長輩和親人淩虐的,也有被父母抛棄而流落街頭的。

或許是平日見多了這個社會的陰暗面,他們從事這行的,普遍都各有一套調适壓力的方法,楚明歡選擇看電影、做瑜伽,Vicky則偏愛混夜店,在另一種道德淪落的場合追求解放的快樂。

今晚,楚明歡是被Vicky強拉來這家夜店的,本來她頗不情願,沒想到臺上的表演節目精彩得教她看入了迷。

「明歡,你、你有沒有聽見我、我說的話啊!」Vicky喝了幾杯酒,醉意醺然,講話開始有些大舌頭。

「有有,我在聽。」事實上她仍魂不守舍。

「我告訴你啊!那個、男人真的、太壞了!嗚,我Vicky好歹在這圈子也是出名的大美女好嗎?人家跟他告白,他居然……呃,說我不是他的菜,他不會跟我交往,明明人家都主動送上去要給他吃幹抹淨了,他摟也摟了、抱也抱了,最後卻推開人家……明歡你說,這種人壞不壞?」

「壞、壞。」事實上她覺得這男人挺酷的,能坐懷不亂不容易。

「他壞透了!呃,仗着他長得高又帥,家裏又有錢,就不把我們女人當一回事,哼,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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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羊入虎口?明知他那麽壞!」

「人家、人家……就喜歡他嘛!他真的很帥,真的!你、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保證也會發花癡。」

說着,Vicky在楚明歡懷裏扭來扭去。

她沒轍,像安撫小狽似地拍了拍。「你喝醉了,Vicky。」

「我沒有!」

「你喝點冰開水吧,清醒一下。」

「就說了我沒醉!」

「你這副樣子,男人看了會心癢癢的,我怕你惹來騷擾啊!」

「真的嗎?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很漂亮?喔呵呵~~」

Vicky可得意了,根本不覺得她這憨然可掬的醉态有何不妥,反而将迷蒙的雙眸一擡,朝對桌一個長相看起來還滿順眼的男人抛了個媚眼。

見那男人陡然脹紅了臉,猛然灌了一杯酒,楚明歡只能暗暗嘆氣,這下她大概不能安心看表演了,得好好盯着Vicky不要讓她被哪個男人吃幹抹淨才行,免得隔天她又纏着她抱怨。

「再說說那個壞男人吧!」為了防止Vicky主動撲過去找人一夜情,楚明歡連忙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啊,他叫墨庭風,我就是在這間夜店認識他的,噓,我偷偷告訴你啊,聽說他爸爸以前是黑幫老大,他們家的男人還有克妻的傳聞……」

「哈啾!」

墨庭風打了個噴嚏。

坐在他左邊的鬈發猛男身材粗壯,相貌老實,聽他打噴嚏立刻湊過來,一臉誠懇地關心。「少爺,你感冒了喔?」

墨庭風揉了揉微微發癢的鼻子。「沒事,只是一時過敏。」

「少爺有過敏性鼻炎,本來就容易打噴嚏。」坐在他右邊的長發猛男肌肉糾結,濃眉大眼,頭發紮成馬尾,穿襯衫、打領帶,裝扮得斯斯文文,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少爺可別忘了吃藥。」

「一點小毛病而已,吃什麽藥?」墨庭風既不耐又無奈。「還有,你們別口口聲聲地叫我少爺,聽得我別扭!」

「唉,我是叫習慣了,從小苞在少爺身邊就是這樣叫的啊。」長發猛男感嘆,微蹙着眉,眼神懷念,彷佛悠然神往,表示自己可是鐵杆子跟班,跟少爺是十幾年的老交情。

果然,鬈發猛男羨慕不已。「原來郁哥從小就跟在少爺身邊了,難怪這麽了解少爺。」

「你也別羨慕,雖然你去年才進公司,但老爺子會把你派到少爺身邊,也是代表對你的信任和提拔。」

「是是,郁哥,我一定會好好做,不負老爺子和少爺的期待。」

「再幫少爺倒杯酒吧!」

「是是!」

這兩人還有完沒完啊?

墨庭風撫額翻白眼,聽着左右護法你一言我一語,煞有介事,他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長發猛男姓方名郁,因跟随他多年,跟他的交情也非一般,新來的後輩都尊敬地喚他一聲「郁哥」。

鬈發猛男外號阿丁,是公司去年才新召募進來的保全,雖然個性傻呆呆的,但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光是站着不說話便足以吓倒一群沒膽的弱雞。

這兩個猛男都是父親指派給他的随身保镳,話說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早就不是孩子了,父親卻總是拿他當孩子看待,出入都要他帶着護衛,深恐有人會對他不利。

是,沒錯,像他這種黑二代公子哥,就算老爸金盆洗手不幹了,以前惹下的恩恩怨怨也不見得就能一筆勾消,為了防止有人不長眼膽敢招惹前任黑道老大的寶貝獨子,是該有備無患。

但走到哪裏都必須帶着哼哈二将實在讓人很不爽啊!他那些朋友嘴上不說,心裏恐怕都在暗暗嘲弄他「家學淵源」。就像今晚,他明明只是想一個人喝點酒,放松一下,孰料這兩個家夥竟還緊跟着不放。

什麽時候他才能獨來獨往呢?

墨庭風發現自己很羨慕那些普通家庭出身的老百姓,至少他們擁有自由的空間。

想着,墨庭風忍不住又喝了一杯酒,搖搖頭,決定起身去透口氣。

「少爺!你去哪兒?」阿丁忠心耿耿地追問。

「去洗手間。」

「我也去!」

「你去幹麽?跟我比誰撇尿撇得遠嗎?」他實在不想說得這麽粗魯,無奈這兩個家夥就是有辦法惹出他暴躁的脾氣。

「少爺,你就讓他跟去吧!在洗手間裏也有可能會中埋伏的。」

「……」

墨庭風沒好氣地離開後,坐在原位的方郁忍不住偷笑。他很了解少爺向往自由的心情,但老爺子是怕到了,畢竟元配夫人很早就去世,幾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子都因幫派之間的鬥争不得好下場,他懷疑是自己罪孽深重,才報應在後代身上,痛定思痛,決定由黑漂白,開始過普通人的生活。終于在五十歲那年,續弦的夫人為他生下唯一的嫡子,但繼妻因難産而去世,老爺子就死了再娶的心,眼看墨庭風就是墨家幸存的血脈了,自然要緊張兮兮地護着。

少爺的性格高傲倔強,自己也有一身好功夫,其實很受不了被當成溫室裏的花朵,但他生性孝順,明白老爺子的心結,才只好捺着性子忍着。這麽多年過去了,身邊的保镳從半打慢慢裁減成兩個,由他和阿丁,以及天成、小黃分兩組輪班,确保少爺無論何時出入都有人跟着。

尋思至此,方郁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在十二歲那年被派到少爺身邊後,算算已經将近二十年了,兩人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主從,更像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這次少爺失戀,他心裏也為之黯然。

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了,兩人都交往三年了,少爺待她一片真心,她竟然只因為拍廣告時意外受傷,額頭上縫了幾針,就擔心自己會毀容,懷疑是少爺身上帶着墨家男人克妻的詛咒,驚慌地提出分手。

他氣極了,為少爺忿忿不平,少爺卻只是笑笑,說他不懂。

他是不懂,女人嘛,玩玩就好,偏偏少爺對每一任都那麽認真!說起少爺的情路還真是坎坷,高中的初戀重病休學,大學學妹車禍整型,當兵時交往的那位豆漿店西施受困火場,差點小命不保,再加上剛分手的那位美女模特兒……

思及此,方郁不覺脊背有些發麻,說真的,墨家男人克妻的傳聞好像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方先生。」服務生的呼喚拉回方郁的思緒,他一凜神,服務生笑着指指桌上的空酒瓶。「還需要再開一瓶嗎?」

墨庭風經常來這家店,開瓶的酒沒喝完會寄存在店裏,桌上這瓶原先就只剩一點,喝了兩杯也就沒了。

方郁估計少爺應該是還沒喝夠,點了點頭,又要了一瓶威士忌。

「另外再調兩杯蘇打氣泡水過來。」

現在仍算是方郁和阿丁的值勤期間,他們不能喝酒,只能陪着喝點氣泡水過過幹瘾。

「知道了,馬上來。」

服務生回吧臺取酒,酒保當着他的面将酒瓶開封,倒了一杯,接着便開始調氣泡水,這時忽然有個客人找服務生說話,酒保跟他都沒注意到有人乘機接近,用針管滴了幾滴液體在酒杯裏。

喝了新送來的酒,十分鐘後,墨庭風忽地感覺有點異樣,他全身發熱,心跳不尋常地加速。

「少爺,你不舒服嗎?」方郁察覺到不對勁。

「大概是喝多了。」他敲敲自己的頭,又甩了甩,腦袋不僅沒有變得清明,反倒似乎更混沌了。「我去洗把臉好了,你讓服務生送一壺醒酒茶過來。」

墨庭風再度來到洗手間,這回還是阿丁陪他來,他用冷水洗了把臉,連續幾次深呼吸,等了片刻,仍舊覺得不舒服。

難道酒被下藥了嗎?

他驀地警覺,正想揚聲喚阿丁,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夾雜着急促的跫音。

阿丁探頭進來,神色凝重。「少爺!外面不知道出什麽事了,你先待着別出來,我去看看。」

墨庭風點頭,目送阿丁匆匆離去,身子陡然晃了晃,腦門眩暈。

「警察臨檢!」

一群警察突兀地沖進來時,楚明歡和Vicky當下都愣住了。

帶頭的警察亮出證件,語聲沉穩清亮。「經舉報這裏有人使用禁藥,我們會逐一檢查,大家不用驚慌,請坐在位子上不要動。」

禁藥?是指搖頭丸之類的嗎?

楚明歡愕然,和Vicky交換一眼,這時Vicky已經清醒了,霞色從臉頰上褪去,臉色有些蒼白。

「明歡,不會有事吧?」她小聲地問。

「放心吧,我們又沒嗑藥,只是喝了點酒,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來這裏這麽多次了,從沒遇過臨檢,今天怎麽會突然……到底是誰舉報的啊?」

「不管是誰舉報的,我們問心無愧就不怕。」楚明歡溫聲安撫。

這時一名年輕的警察走了過來,看了看兩個女人的證件,見她們瞳孔分明,言語清楚,不像是服用禁藥的樣子,點點頭,查問過幾句便放她們過關了。

楚明歡松了口氣,酒水喝多了,她忽然想解決某件小事。「警察先生,那我現在可以先去洗手間嗎?」

對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詢問,年輕警察笑了。「可以,你去吧。」

「Vicky,你在這裏等我。」

交代一句後,楚明歡便往洗手間走去,她一時胡塗,錯進男性洗手間,正倉皇地想退出時,眼角倏地瞥見牆邊有一個坐倒在地的人影。

她定睛一瞧,是個男人,頭低垂着,正粗重地喘息,脖頸處沁出大滴大滴的汗水,看來情況不妙。

她連忙走向他,蹲下來察看。「這位先生,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男人擡起頭來看她,發絲因汗而濕透,随意垂散在額前,劍眉星目,俊頰透着紅暈,眼神氤氲迷離。

楚明歡心韻不覺漏了兩拍。

這男人……好帥啊!不輸屏幕上那些靠臉吃飯的男明星,古銅亮澤的膚色甚至多了幾分陽剛叛逆的氣質,此刻偏又夾雜着些許脆弱,嘴唇泛着濕潤的水光,有說不出的性感。

「外面……發生什麽事了?」他喘着氣問。

「喔,是警察臨檢。」她不以為意地回答,一面擔憂地問。「你還好吧?要不要我跟我朋友送你去醫院?」

墨庭風咬牙不語,神色變幻莫測。他剛被人下藥,警察就這麽巧來臨檢,事情很明顯,有人想往他身上潑髒水。

方郁和阿丁應該是不想引起警方注意,所以沒過來找他,可他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

墨庭風用手壓着起伏急促的胸膛,極力想穩住呼吸,另一只手扶着牆,搖搖晃晃地起身。

「你小心點!」楚明歡見他站立不穩,直覺伸手去攙扶,可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驚疑不定地瞪着他。「你該不會……」

她發現了!

墨庭風目光一閃,趁她遲疑之際,反手用手臂扣住她纖細的玉頸。「帶我出去!」低啞的嗓音在她耳畔命令。

楚明歡倒抽口氣。「你就是警察要找的人!」她真恨自己沒早點看出來。

既然她知道了,他便不能放過她,否則她一走,肯定會去向警方告狀。

墨庭風忍住眩暈,手臂緊了緊,恰到好處地壓在楚明歡的咽喉處,教她幾乎不能呼吸。

「你、你想做什麽!」她不禁慌了。

「不用怕,悄悄地帶我出去,我不會傷害你。」

不會傷害才怪!

楚明歡在心裏吐槽,心念電轉。「外面都是警察,你以為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你出去嗎?」

「洗手間後面是儲藏室,儲藏室裏有側門。」

想不到這家店的儲藏室竟然可以從洗手間的另一頭進入,難道是專門提供給他這種客人的逃脫路線嗎?如果那樣走,确實不用經過大廳。

「你對這間店挺熟的嘛!」連那種偷偷摸摸的小門都知道。

他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劍眉一挑,原以為在這種遭受要挾的情況下,女人都會害怕,不料她居然還有心情譏嘲他。

「快走!」他叱喝。

楚明歡感覺到似乎有某種東西在自己後背抵了抵,該不會是槍管吧?他拿手槍威脅她?

她面容一沉,心韻不聽話地加速,頭腦卻反而更冷靜了。當了幾年的社工,她偶爾也會遇上一些麻煩人物來找碴,雖然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用槍指着,但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倔脾氣。

她楚明歡向來吃軟不吃硬,這人以為她好欺負嗎?

她暗自冷笑,故作心慌意亂,語音微微顫抖。「好好好,你別急,我帶你走就是了。」

「快!」那個東西又是一頂。

楚明歡咬唇,在墨庭風的壓制下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幾乎是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明明連路都走不穩了,偏偏壓着她咽喉的手勁仍是強而有力。

想必是靠意志力在撐的吧!

很好,那就看誰能夠撐到底。

在墨庭風的指引下,楚明歡找到隐藏在洗手間角落的一扇門,推開門,正是儲藏室,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物品,如果不仔細瞧,也不會發現那些物品後竟然有個通往店外的出口。

絕不能讓這家夥逃走!楚明歡咬牙切齒。

絕不能被警方逮到。墨庭風下定決心。

兩人各懷鬼胎,在即将來到出口時,楚明歡突然驚聲尖叫,十足凄厲的嗓門讓墨庭風吓了一跳,手勁下意識一松,她便趁這短暫的間隙使出從高中社團學來的女子防身術,手肘往身後男人的下腹狠狠一撞,接着高跟鞋尖用力一踩,趁他吃痛松手時,順勢一個輕盈地矮腰轉身,脫離箝制後,又擡腿狠狠往他命根子處踢去。

他大吃一驚,急忙摀住要害處往後退,她沒給他反應的餘裕,得手後立刻往反方向逃,飛快地奔回夜店大廳,找到第一個看見的警察。

「警察先生,有人挾持我!」

「真是好險!明歡,都是我不好,昨天晚上不應該帶你去那種地方。」

隔天到辦公室,Vicky大聲轉播楚明歡昨夜驚險的遭遇,同事們個個聽得瞠目結舌。

廣播完了,Vicky顯然很滿意自己的唱作俱佳,邊向楚明歡道歉,唇畔邊浮着盈盈笑意。

這是真心想道歉嗎?

楚明歡完全感受不到Vicky的誠意,倒覺得她說故事說得口沫橫飛很帶勁,彷佛她親眼目睹似的。

「真是太解氣了!」Vicky愈想愈開心。「你們不曉得,那個墨庭風被抓去警局時那種啞巴吃黃連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炳哈哈~~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混夜店?還敢不敢在夜店裏随便把美眉?」

看樣子Vicky是在宣洩自己告白求愛不成的怒氣啊!楚明歡不禁好笑,自覺也算做了功德一件,起碼讓這個最近老是擺着一張臭臉的同事重展歡顏。

「不過明歡啊,你這人還是太好心了!他既然挾持你,你就應該告他告到死,怎麽就輕易放過他了呢?」

「算了吧,我看那時候他的腦子應該是被麻藥弄迷糊了。而且我本來以為他是用手槍抵着我,其實那只是一支鋼筆而已,他也不算太壞啦!」

身為社工,她學會了待人寬容,給人重新改過的機會。

可Vicky不服氣了。「哼!算他好運碰到你!不過光是服用麻藥,應該就夠讓他進監牢了吧?」

「這個嘛。」楚明歡眼眸亮了亮,也很好奇判決的結果。

「被告因施用第二級毒品,觸犯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第十條,念其為初犯,犯後有悔意,其情可憫,判處三個月有期徒刑,依被告意願易服社會勞動。」

這是法官的宣判。

這判罰說重也不重,說輕也不輕,他只是誤用麻藥,并非出自個人意願,其實是可以不起訴的,但恐怕是他「家學淵源」的背景讓檢察官有了偏見,法官也有了某種自由心證。

無論如何,能夠抵服社會勞動,而不必真正入監服刑,也算是好事。

墨大中對這樣的結果卻很不滿意,在家族律師面前大發飙,還是墨庭風親自勸服父親。

「爸,算了,社會勞動就社會勞動,這也沒什麽。」

「怎麽會沒什麽呢?」面對寶貝兒子,墨大中的态度立刻就軟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好看。「萬一叫你去撿垃圾呢?要你去殡儀館搬屍體呢?那些又髒又臭的工作,你怎麽做得來?」

怎麽做不來呢?墨庭風真的很想嘆氣,他雖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但總算也活了這一把年紀,撿撿垃圾、搬運屍體這種工作還難不倒他。

頂多惡心一點就是了。

「爸,你年輕的時候不也撿過破爛,幫人送瓦斯、送報紙?你兒子我雖然不如你,做點粗活還是沒問題的。」

「這怎麽能相提并論?我年輕時那是日子過得苦,你是……」墨大中吹胡子瞪眼,一時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他在刀尖上舔血,走過江湖的腥風血雨,好不容易攢下這份家業,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兒孫過着富貴榮華的生活。

就因為自己苦過,他才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受苦。

墨庭風看出父親的惆悵,心下感動,溫聲低語。「爸,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墨大中一窒,又是欣慰,又有幾分悻悻然。「要我怎麽不擔心!」

「老爺子,不會那樣的。」一旁的家族律師見氣氛緩和下來,連忙開口。「我會拜托地檢署的朋友,轉介庭風去比較……呃,比較『正常』的社會機構服務,他不會去做那種工作的。」

「你保證?」

「我保證。」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可別讓我再失望了,否則……」老爺子陰恻恻地笑了兩聲。

家族律師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

墨庭風不禁莞爾。看來他老爸是寶刀未老,餘威猶存啊!一句話和一個眼神,就能令人驚魂不定,不愧是前黑幫老大。

相較起來,自己就遜色多了,竟連一個女人都拿捏不住。

墨庭風眯了眯眼,想起那晚在夜店遇到的女子,他當時頭腦雖有點不清醒,但仍恍惚記得她容貌挺清秀的,一派斯文柔弱,沒想到竟有那種勇氣與利落的身手,居然還往他命根子招呼,差點讓他們墨家絕後!

栽在那女人手上,比被人在酒裏下了麻藥更令他生氣,男性自尊大大受損。

方郁和阿丁對那天晚上沒能護住自己這個主子很是自責,原本自告奮勇要去查出那女人的背景,把她抓來他面前供他發落,被他一口嗆回去。

「你們要是有那個美國時間,不如去查到底是誰膽敢在我的酒裏下藥!」

他可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會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

「是是,我們去查,抓到那個人,絕對讓他缺胳臂斷腿,不會讓他好過!」

方郁跟阿丁也是火大,少爺遭此危難,連帶他們兩個也被老爺子嚴厲地訓斥了一頓,差點要私下用刑了。

多虧墨庭風求情,才保住了他們。

兩人因而對他更加誓死追随,他走到哪裏,他們便跟到哪裏,兩個大包袱,甩都甩不掉,就連數日後,他去向勞動服務的機構報到,他們都要跟着。

「你們兩個夠了沒!」

做社會勞動服務還帶着跟班,被那些社工人員看到了會怎麽想?

「這種地方不會有人暗殺我,你們在外頭等着。」

「可是少爺……」

他冷然板起臉孔。「我的命令,你們不聽嗎?」

兩個猛男保镳互看一眼,雖是為難,也只得聽命退下。

墨庭風走進約莫只有十坪大小的辦公室,一身筆挺的韓版西裝,略微花俏的衣襟,細長的領帶,別的男人穿起來或許會顯得娘娘腔,可他身形修長,肩寬背厚,肌肉又結實,這身打扮只襯得他氣宇軒昂,帥氣迷人。

辦公室裏的一個男職員和兩個女職員都傻愣愣地瞪着他,陰暗狹窄的空間彷佛照進一束陽光,霎時燦爛耀眼。

墨庭風習慣了這樣的注目,神色凜然,清銳的俊眸掃視室內一圈,正欲發話,身後卻揚起一道甜脆歡快的嗓音。

「下午茶來喽!今天我請客,大家別客氣啊!」

室內一片靜寂。

翩然走進的女人覺得奇怪。「大家怎麽都不說話?發生什麽事了?」

她眸光流轉,這才發現墨庭風俊拔的身影。

「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麽事?」

墨庭風轉身,從容淡定的表情在看清女人的容顏後,瞬間崩裂。

兩人彼此互瞪,數秒後,異口同聲地驚喊——

「怎麽會是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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