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跳水和八卦

就在連陳薇都躺不住日日覺得頭暈胸悶之時總算到宿遷境內了,因着貢船還要南下便将他們放在泗洪,這裏雖已在宿遷境內但離宿遷府衙亦有一段距離,江南處處河渠水路雖通,但衆人坐了十多天的船已是乏極,老爺、太太一商議索性在此處歇一晚明日竟叫馬車來接。

婆子、媳婦們早在外面上上下下開始搬東西,而陳薇收拾妥當後便跟着丫環們步出船艙,她站在船甲上瞧去,時值春暮,遠處金烏西斜照在水面上一片金紅的閃光,岸邊長堤蜿蜒而去,堤上綠柳垂枝,聞花香鳥語一派江南風光。

沈府中人未來過江南,雖是遭貶斥卻也被這一派風光吸引,或站在船邊看風景,或在岸邊閑走,船上陸續有人下去陳薇等在後頭閑适的依靠在欄邊順帶往下探了眼,底下碧波蕩漾,潋滟水光正是理想之所。

“寶璐,下船了。”

寶玲在前頭喚她,陳薇趕緊跟上去。

老媽子扶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托上踏板,踩上去搖搖晃晃的,稍不留神便會掉下去。

陳薇下定了心,擡頭望了眼趙姨娘,她已在岸邊,正往這邊張望着看着陳薇下船。陳薇眷戀的受着這一刻的溫情,粉底小靴悄悄的往板邊移去。

姨娘,很快你的女兒就會回來了。

落水的那一剎那,陳薇還是狠狠的打了個寒戰,随即冷水開始湧入口鼻,寒冷刺入骨髓,像是那年不知死活跳下去冬游,瞬間的冰冷令心髒狠縮。

說好的春江水暖呢!

腰腹間一陣壓力,直逼的一股冷水從口鼻噴出,耳中鑽入趙姨娘苦楚的哭聲。“我的兒啊,我就只你一個兒,娘也随你去倒也兩清了。”辛辣之味随即傳來,陳薇不可抑制的咳嗽起來,意識恢複的第一刻她迫不及待的睜眼。

烏蓬紙窗,棉布紅簾,趙姨娘哭的梨花帶雨...依然沒回去,陳薇沉痛的阖了眼。

趙姨娘激動的抱緊她,滿面欣喜,又哭又笑:“我兒,我兒醒了。”

趙姨娘一聲聲哭喚,聽在陳薇耳中只覺得酸楚,曾幾何時她被人如此待過。她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成年後便只身一人來都市裏打拼。公司雖有些熟識的同事,也不過是些泛泛之交,她若回不去,也只是提供了點‘陳薇失足溺斃’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而已,很快就會被繁忙的工作擠出他們腦外,或許再有人提及陳薇也不過是個單薄的符號而已,她的身體依舊留在新世紀冰冷的河中,連收屍的人都不知道有沒有。陳薇鼻頭略酸,一個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是這樣迅速且悄無聲息。她回去不成已是筋疲力盡,腦袋愈發的沉重迷糊起來,耳邊依舊是趙姨娘痛徹心扉的哭喊聲和寶玲的哭聲,卻神奇的像一道暖流拂過她寒冷的身子。

意識即将陷入黑暗,陳薇做了個決定,再醒來若還在這裏,她便好好的活下去,不為別的也為這份意外的母女、姐妹之情。

寶璐半睡半醒間聽車外兩個婆子在磕牙,一個問:“你怎麽不進去收拾房間在這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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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婆子啐了她一嘴,“見不得人好老婦,都一窩蜂擠那裏頭去幹嘛,七姑娘還在車上睡覺哩,一會若醒了旁邊沒人驚着了,又該不消停了。”

那個婆子笑道:“到底是年輕貌美又會做人,許姨娘若有她一半本事也不至于現在這般一句話都插不上說,六姑娘倒不似她可惜是個丫頭。”

另一個婆子“哼”了一聲道:“也是太太能容人,要換成其他府上的妒婦看看。”

那個婆子忙笑道:“可不敢嚼人是非,她慣是個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

另一婆子嘆了口氣道:“說來還是劉姨娘最賢惠,到底是老太太□□出來的,可惜是個福薄的,五姑娘也像她,最是可親、周全的,這不也早進去幫忙收拾。”

那個婆子聞言低聲道:“聽說這回到宿遷,這幾個姑娘要回姨娘跟前養。”

“有聽到這麽回事。”

“可憐五姑娘孤身一人,只得還是跟在太太跟前。”

二人又一通哀憐寶玲身世,順便感慨、八卦了番府內各姨娘及姑娘、少爺。

這些不用她們說,陳薇也知曉個七七八八。

沈家說不上是簪纓世家也是個書香門第,她祖父沈老太爺從先帝建世十年至新帝登基仁和二年間,做了十二年的國子監祭酒,因着當朝天子亦是善詩文之人,自負有才,與沈老太爺的教學理念有些許相左,沈老太爺受了冷落之後便幹脆上了奏折請了個閑差,後又借口身體原因,提前致了仕做個自在閑人。而沈家共有三子二女,是為嫡長女大沈氏,庶次女小沈氏,嫡長子-寶玟之父沈宗德,庶次子沈總普,最小嫡子便是他們父親沈宗榮。

沈家,詩書傳家,對仕途經濟有着高度一致的認知,大伯沈宗德建世十五年進士出身,現是正四品南昌知府,沈老太爺心性灑脫,致了仕後便帶着老太太跟着嫡長子上任游山玩水去了。長房膝下,寶璐只知嫡出二子二女,庶出一子。長女便是寶玟,嫁與平陽侯孫子,禮部郎中餘大人嫡次子餘君彥。按說以沈宗德與餘大人官階來說,寶玟算是低嫁了,但架不住有個平陽侯的光環,餘大人雖是平陽侯的次子,襲不了爵,但平陽侯府在聖上跟前還算說得上話,侯府中又是一團和氣,選擇這次子的次子倒比起那些破落侯府襲爵的長子更光亮些。長子沈明松,是沈府頭一個嚴謹治學的,也是今年秋闱的頭號種子選手,因着才學出衆被沈老太爺的故交中書省參議程大人所賞識,于去年迎娶了程府嫡出小姐為妻。另外嫡出的小姐沈寶瑩、嫡出的少爺沈明理、與庶出的少爺沈明生俱跟着沈宗德在外就任。

庶子沈宗普,自小不愛舞文愛弄劍,少時也将沈老爺氣個絕倒,但還算長進,沒堕落到三教九流之輩,如今領着五軍督府八品都事之職。

她的父親,沈宗榮在先帝之時憑着上代餘蔭取得監生資格,又因着丈人的關系,候補了個太常寺博士,多年仕途經營在這次外貶之前是正六品太常寺寺丞。正房太太鄭氏是吏部郎中鄭有光排行第三嫡女,因這鄭大人與沈老太爺志同道合,學識上又惺惺相惜遂做了兒女親家。

寶璐又知鄭氏大舅是布政使參政,三房嫡長女沈寶珊便是嫁與大舅長子鄭培仁,這鄭培仁仁和七年進士出身,現任吏部主事。二舅是都轉運鹽使司副使,下邊還有個鄭家小姨。

而府中各人,原在這正房太太鄭氏嫁入府中之時,沈宗榮房裏已有一位通房丫頭便是寶玲的親娘劉氏。她原是沈老太太房中的貼身丫環,後給了沈宗榮做貼身丫環,再後收做通房。為人忠誠、穩妥長得又是別樣的秀美,深得老爺、太太喜歡,當時沈老太爺和沈老太太還在京中,素喜劉氏為人便給擡了姨娘,鄭氏倒也是能容人的對她也算寬待。

鄭氏進門後次年生下寶珊,許是覺得未得子對不起沈府,便将貼身丫環許氏給了沈宗榮,她便是許姨娘,寶珍、寶琪的親娘。後一年許姨娘便和鄭氏同時懷上了寶珍和明學,寶玲比他們倆小一年,而劉姨娘便是生下寶玲之後因調理不當染惡疾去世的。那兩年許是因着劉姨娘去世沈宗榮傷心,又有許氏性格與她相肖幾分,沈宗榮對許姨娘還算喜愛,隔一年許姨娘便又生了寶琪,随後在懷寶琪之時趙姨娘進了門,瞬間奪取沈宗榮所有的注意力,次年寶璐便和明浩同時降生。

寶璐之所以會知道的這麽清楚,無非是家逢巨變,家中親戚多來慰問,趙姨娘怕她見笑與人,多在她耳邊提着這些人,像侯門媳婦寶玟、沈氏大伯、鄭氏大舅親戚中的得意之人自然是多提的,那些大姑、小姨之類的大約在趙姨娘眼中是嫁出去的人只略帶了過。又今日在這些婆子口中聽了些八卦,總總合合亦是差不多知曉的七七八八。

寶璐初聞之時,驚訝于趙姨娘竟能将各人官職官階說的一清二楚,連她聽着都暈了而她竟一個不落,後又見她左右逢源,怪道沒這點機心也難為此。寶璐在廂車裏頭聽着寶玲母親之事,心中不免憐憫,雖許姨娘在這些婆子口中多唯唯諾諾沒什麽用,但寶珍與寶琪到底是有親媽的,不比寶玲無人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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