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聞謝峤
初坐船的新奇只維系了兩天,衆人便開始暈起船來,這可忙壞了聖手老先生,這邊少爺未看完,那邊小姐又倒下,一日下來不知走了幾回。幸好是南方人見慣了風浪不曾倒下,饒是如此,這位老聖手仍是累的面色發白。
陳薇同情的看着正給她凝神搭脈的聖手老先生,幾日不見他已是臉頰凹陷,臉色發白,嘴邊的一把白胡子也無心打理,雜雜的東南西北的自由生長。
聖手老先生捋着胡子沉吟許久,方才長長吐了口氣道:“七姑娘身子已無大礙,好生休養着便是。”
趙姨娘站在旁邊一臉關切,見聖手老先生如此說忙問:“她怎麽老不說話呢,可是哪處淤結住了。”
“心脈強而有力,元氣有些弱但也無妨,許是年幼吓到了,好生養着便好。”老先生一手搭着脈一手捋着雜毛胡子十分确切道。
趙姨娘見老先生說的篤定,且見寶璐這兩日雖不怎麽說話臉色卻是一天好一天,許真如老先生所說吓着了,遂也不再懷疑。老先生晃晃悠悠起身,一件直裰挂在身上空蕩蕩的,仿佛風一吹便倒了般。趙姨娘忙将寶璐的手放回被子裏又掖了掖她的被角,這邊又忙喚過人讓她好生扶老先生下去歇息,回頭對着寶璐又是一番叮囑這才出了艙準備讓婆子們煎藥去。
陳薇獨自一人躺在艙內兩眼望天,在沒手機沒電腦的古代這樣整日看天的日子實在無聊,到此時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先前她還數着天數到後面她都沒興致數了,整日思忖着該找點什麽活動。
“七妹妹?”寶玲推門進來,一臉笑盈盈的看向她,後頭跟着寶珍。
“三姐姐、五姐姐。”陳薇半坐起來,這兩位姐姐皆是善解人意好性子的,陳薇倒也喜歡與她們一塊。這段時日幸得有寶玲相陪,寶珍不時也會過來說話才不致十分乏悶。寶玲、寶珍雖亦有些暈船多在艙中休息,但路遠時長十分無聊,所以她們精神好些時也會聚在一起讨論描樣、刺繡。關于女紅,陳薇雖一竅不通但旅途漫長無聊至極倒也會湊去看看。
今日同樣的,寶玲和寶珍看寶璐整日在床上,怕她無聊便相攜過來同她說說話,三人幹坐也無趣,寶玲便從房中帶了些女紅的物件,大家說着話還可一起做些東西。
二人坐下沒多久,“何事如此有趣都不喊我。”寶琪推開了左艙門,見她們三個交頭坐在寶璐床邊有說有笑,十分開心的模樣,眉一皺便抱怨起來。
寶珍手裏拿着一份樣在看,聞聲擡頭見是寶琪便打趣道:“你一天一個性子,誰知道你喜歡什麽。”
寶琪這次倒也不惱,自己找了張圓墩在寶璐床邊坐下,探看了一眼寶珍手裏的樣是攢枝千葉的圖,贊道:“五姐姐,這張好看,你也描張給我呗。”
寶玲笑道:“你怎向我讨,這一張許是你三姐姐的呢!”
寶琪瞥了寶珍一眼,十分篤定道:“這般精致定是出自五姐姐之手,她的手可沒這麽巧。”
寶珍哼了一聲,“狗眼看人低的,我有也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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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琪不甘示弱諷了聲:“諒你也拿不出這樣的圖,你若有我便鞠躬作揖同你求。”
寶珍哼笑了聲,将樣紙捏到手中扇了兩扇道:“你若真鞠躬作揖,我便給你。”
寶琪篤定了這圖定是寶玲的,誰知寶玲只在旁邊笑也不作聲,擺明了想看她出糗,瞪眼道:“你們作弄我。”說罷,起身一甩袖便要走。
寶玲忙一把拉住她道:“才說了幾句就受不了了,平日裏我們可沒少被你取笑的。”寶琪聽了愈發生氣要走,她才忙笑道:“好了好了,你既喜歡,這張便先給你罷。”
寶琪得了好,立刻轉身賣乖:“我就說這張是五姐姐的,五姐姐的女紅慣是好的,這幾年越發的精進了,竟比三姐姐拉出一大截來。”
“就你嘴甜。”寶珍假裝嗔怒的一轉頭不理會寶琪,“下次可別再找我改花了。”
寶琪立刻搭上寶珍的肩,轉了話頭:“好好好,我不說便是了。”見寶珍還不理她,她推了一把寶珍道:“我有個大八卦,你們想不想聽。”
寶玲笑笑複而低頭描着樣:“莫道他人是非,我們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這可不是他人的是非,這個人的是非只怕大家都聽之而後快。”寶琪嗤之以鼻,見衆人不理睬她,自顧自又道:“你們知道謝峤吧。”
寶珍瞪圓了眼,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可不敢亂說,仔細父親聽見了,小心你的舌頭。”
寶琪一把拉下她的手,白了她一眼:“他若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只怕還開心哩,而且我這事還是太太那邊聽到的。”
寶璐懵懵懂懂自是不知寶琪說的是什麽,而寶珍、寶玲聽是太太說的,面面相觑有些驚訝。
寶琪見衆人好奇,拿喬般坐回了她的小圓墩,又端了杯茶慢慢的啜,寶珍看不下去一再催,她這才得意洋洋的說起來:“這謝峤呢,是江南極富盛名的儒學世家就是人稱江陰謝家的那個謝家的獨苗。謝家祖上之人皆是鴻儒碩學的大家,他的祖父便是名滿天下的謝延偲。只是謝家有個祖規不許子孫致仕,說是格物致知,所以謝家一脈從祖上以來便過着隐士般的生活,但向來有教無類,所以門生無數,單單本朝為官的便有幾十人。但到了謝峤這一代便壞了這一規矩出來致仕,仁和七年,以十七歲之幼齡成為本朝首位三元及第之人,當時可謂是名震朝野,天下轟動,風頭無人能出其右。當年雖說舉國欽仰,但亦夾雜不少謝老當年門生的質疑,指謝峤壞謝祖清名,折謝門風骨,可架不住聖上喜愛照例領了修撰的差。據說當年京中無數名門貴胄人對其抛出聯姻橄榄枝,其中就包括蕭左相。這蕭左相家麟子有三,小姐倒只有一位,且出生之時便有弱症,藥裏泡着,金玉裏捧着好歹養到十八歲。”
“停停,你說的這些與父親開心可有關系,我聽着怎麽都是誇那謝峤的,父親若罰你可別連累我們。”寶珍緊張兮兮的喊停,如今謝峤在家中可是禁忌。
“快到了,快到了。”寶琪咋咋呼呼的嚷着,喝了口水道:“你別急...這蕭小姐呢,在閨中亦是仰慕謝峤才名,蕭左相與夫人珍珠般将此女捧大,她既仰慕少不得動了念頭。這蕭小姐我們原也是聽說過的,人人都道她活不過二十,高門大戶自不會去娶一個藥罐子回家供着,想娶的也有,可這等攀權附勢之輩蕭家又瞧不上,一來二去便看中了謝峤。你想啊,謝家雖然名聲大但在朝中畢竟無靠背,左相府誰人不想攀附,謝峤當然也答應了。”
“蕭小姐如願以償,謝峤平步青雲兩全其美。只可惜蕭小姐福薄,才問了名還未等到納吉便香消玉殒,蕭府喜謝峤人才且又是女兒夙願仍将其認為婿。只是便宜了謝峤,既升了官職又找了個大靠背,還無老婆累贅,日後再娶人人都還恭賀。這不聖上愛其才,憐其遭遇,才短短三年便又賜婚魏國公家的小姐,人人都道這謝峤好生福氣,弱冠之年,朝中已有兩座大靠山,前途無量啊。”
見三人仍是聽的雲裏霧裏的,寶琪捂笑道:“這次我們船上的老先生不是去為魏國公家的小姐診治嗎?怪就怪在這裏,這小姐自賜婚之後不知怎的突患怪病,京中太醫亦是束手無策,才請了這老先生,豈料老先生亦是無法只道是時日無多。這時便有好事者在魏國公耳邊吹風,定是謝峤壞了謝門清風,這才致一而再求娶不順,小姐若是脫身的早還能撿回一條小命。這國公家小姐奄奄一息,魏國公府裏上下俱急便将這話聽了進去,聽說不日魏國公要以血上谏定要毀了這門親事。”
寶琪撇撇嘴笑,幸災樂禍道:“你們等着好了,此事一出,只怕親家做不成要做仇家呢!這謝峤本來因錢立如案樹敵就多,待魏國公一發難多少人落井下石,你們說父親聽了這事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寶玲道:“這只是道聽途說,切不可亂渲染。”
寶琪不屑的一瞥眼:“老先生在魏國公家這麽久如何不知,這話還是老先生前天喝醉時自己說漏的。有下人好事回到太太房中去,我看太太聽了很是愉悅,謝峤之前跟蕭府之事也是太太一時興起說的,哪能有假?”
寶玲道:“即便是真的,也與我們無關,我們女兒家做好自己的本分便罷。”
“真是無趣。”寶琪欲再說,瞧艙中這幾個竟無一人響應她,白費了她半天口舌,氣鼓鼓的欲走,一想太太正歇着別處也無趣,見三人描的開心,又湊了上去出主意:“哎呀,這葉太大擋了枝,少了蒼勁的美感。”指指這邊又道:“這枝太多了,好生繁密。”
寶玲笑嗔了句:“你願看就好好坐着,再啐嘴将你打将出去,下次也不給你描樣了。”
寶琪還望得這個樣,不好相頂,只好坐回小圓墩托着腮抱怨:“何時才到宿遷呀?坐了這許多天,人都泡乏軟了。”
“聽說下了船還要坐兩天馬車才到,你且耐心等着,別一天的跟個潑皮猴似的坐不住。”
寶琪心裏不高興,這幾個沒一句好話的,多坐了也是被數落的份,随即起身:“我走了,記得把描樣給我。”
“知道了,一會叫寶珍給你帶回去。”
寶琪心滿意足,甩着帕回艙,過後寶玲也果讓寶珍将花樣回。
剩餘幾日衆人也無心思一起湊趣,旅途勞頓皆在房中安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