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遠翠亭賞景

沈宗榮聞言也覺有道理,問她該如何,鄭氏略一沉吟道:“不如就猜謎語,人人都會說幾個,也讓我們這些老人湊湊熱鬧。若被猜中,出謎者喝酒外加畫額如何。”

衆人皆道有趣,畫額既驅邪又能引人捧腹。

鄭氏令人上了一套幹淨的瓷盤、湯勺,将湯勺置于瓷盤上道:“由老爺開始出謎,出完謎轉動這個湯勺指到誰誰答,答完無論對錯,由他接着出謎。”

出謎題寶璐倒還會些,恐湯勺一下就轉到她,忙在心中想了個迷題。

這邊沈宗榮掃了眼滿座的菜肴,已有一題,掠着胡子道:“我先來個應景的,‘仙人一去三十春’。”沈宗榮伸手撥了下湯勺,白瓷勺咕嚕咕嚕轉動,正巧停在寶琪面前。

寶琪起身笑道:“這是父親送我的題了,這應當是個‘端’字。”寶琪說着舉杯道:“女兒雖猜中了,但端午酒驅邪避毒,女兒心願望父親體态安健,這第一杯酒允寶琪敬父親。”

沈宗榮樂呵呵的舉起杯來:“寶琪爽氣,有我年輕風範。來,我們父女便幹了這一杯。”

寶琪飲盡一杯,神色頗是開懷,笑道:“父親有意讓着我們這些小輩,我可是不放水的。”

她略一沉吟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打一植物。”說罷寶琪轉動小勺,指向了寶璐。

寶璐額冒冷汗,這句詩她是知道,可要從這句詩裏猜出個植物來,她還真不知道。

趙姨娘一臉鼓舞的看着她,寶璐汗顏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求助寶玲。

寶玲笑道:“這句詩文可就為難七妹妹了,不如我來替她好不好,不管說的對與不對都自飲一杯。”

寶琪不肯:“太太,你看五姐姐頭一個出來壞了規矩的,若是不會便認罰、畫個額。”

寶璐只得笑應着不會。

寶琪拍手:“這是菊花的一個品種,叫綠水長流。”又起哄要罰她酒。

鄭氏笑道:“七丫頭來開這頭筆了,王大家的快來,給七丫頭畫個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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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家的一手端着一個小瓷碗過來,裏頭裝着雄黃,另一只手提着一支筆。

寶璐乖乖的仰着臉受罰,王大家的提筆在寶璐額間寫了個大大的“王”字,喝道:“端午畫王字,百毒不侵,百蟲不擾。”

寶璐低了頭只覺得額間癢癢的,一股子雄黃的味道。寶琪在另一邊頭一個笑起來:“這下成了母老虎了。”

衆人皆噴飯,連趙姨娘都笑趴在桌上。

好歹鄭氏還能自持些穩重,又讓王大家的給各個孩子們都畫上“王”,笑道:“坐在這露臺上,夜一深,可不要招蚊子才是。”

一圈下來,幾個孩子人人額間頂着個“王”,沈宗榮笑道,當真是一圈小老虎了。

衆人聽了皆笑,大夥倒都興致高起來,猜謎直至月半空,一家人餘興未了又讓婆子們撤去殘席,重新上了些冷菜果蔬。

此時遠翠亭上的樂聲已換成了蕭,嗚咽之聲,含蓄深沉、若虛若幻令人神思憂傷。

沈宗榮微微抿了一口茶,悠悠對鄭氏道:“蕭聲最适合這樣清淨的夜晚,有月相伴又有如此悠悠揚揚妙音穿過翠亭伴風而來。”

鄭氏笑道:“這是陶師傅的妙思。”

沈宗榮點點頭道:“今晚這些女孩子們也辛苦了,待會看着打賞她們。”

鄭氏回道:“這個我早已吩咐下去。”

沈宗榮直起身子,舒了舒筋骨,直覺的渾身酥軟,道:“年紀大了,稍飲了些酒便覺得有些上頭。我先去休息罷,你們盡可再坐坐。”說着沈宗榮就要起身,鄭氏忙起身扶着,寶璐她們俱起身相送。

沈宗榮拉開椅子,忽又想起什麽,對着明浩道:“今日已玩了半日,早些回去歇着,明日還要上學。”

明浩如搗蒜般點頭,連聲道:“一會就回去了。”

沈宗榮這才滿意的由鄭氏扶着往回走,只剩寶璐她們幾姐妹及趙姨娘與許姨娘。

不消一刻,趙姨娘便也起身:“你們小姑娘坐着罷,我也有些乏了回去了,順便去看看你們父親,醉了旁邊可要人看。”說罷,便先往回走。

大人一走,幾姐妹愈發自在起來,聽風榭臨水,入夜涼風習習分外涼爽。

幾人三三兩兩各自玩耍,寶璐走到露臺邊上憑水納涼。

露臺下是蘭湖,月色下只見它水光粼粼甚覺清涼,一兩處不時還有水泡吐出,想是裏頭有魚,寶璐興起讓婆子送了點酥餅末來,坐在露臺邊斷斷續續的灑,果然引來不少魚,翻滾着搶食甚是有趣。

寶琪站在露臺另一邊轉過來看一眼,哼聲道:“小孩子的游戲。”轉身又去尋寶珍玩。

寶玲走過來倚在一邊笑道:“春日冷未曾出來,前些日子又忙着女紅,沒想到這湖裏有這麽多魚。”

寶璐将手上的餅末遞給寶玲:“五姐姐也來點。”

寶玲擺手笑道:“不用了。”她吃了兩口酒,此刻臉頰上有兩坨嫣紅,遂拿着紗帕扇着:“有些上頭,覺着悶熱。”

寶璐将手中的餅末如數扔進湖中讓魚們争搶,拍拍手道:“這邊也未曾細走過,我與你走走散散酒。”

寶玲笑道:“你酒量倒比我好些,未見臉紅。”

寶璐道:“我喝的少,你今日運氣不佳,勺柄轉來轉去都是你。”

兩人說說笑笑正往榭內走去,裏頭只剩幾個婆子在收拾殘羹冷炙,許姨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走,寶琪、寶珍方才還在,一眨眼也不知去哪,明浩更是自沈宗榮離開起便一并消失了。

二人走出聽風榭,這一處除了這榭,外頭只有一條鵝卵石小徑,兩邊都是高大的綠樹,時至初夏,草木蔥蔥,已聞夏蟲“吱吱”的鳴聲。

寶玲道:“往右邊繞過去到載榮堂那邊,過去便是香藕園了,我們不過略走一走便罷。”

寶璐聽方才蕭聲嗚咽十分美妙,便興起了去遠翠亭瞧瞧的念頭。

“遠翠亭建在假山上是府裏最高點,咱們不若攀上去坐坐,想必比下面涼爽。”

寶玲往左眺望去只覺樹木掩蓋中燈光點點,想必是遠翠亭上的宮燈,想着時辰尚早,遂也答應去走一走。

兩人沿着左邊的小徑一路往遠翠亭去,走過一段路前面便見草木青樹,草葉間便見一些灰白的禿石露出來,再過去便可見成片、高大、形态各異的石頭,或立、或卧組合成各色形狀,在假山的中間有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順着假山的石蜿蜒往上。

二人一前一後,攀着假山往上走。

轉過一段暗處,二人漸而從灰白禿石處出來,月光下只見烏溜的發,姣美的臉,如月下仙子般。

寶璐指着上邊露出一角的飛檐道:“就在前頭了,走了這許多路,未料有這麽高。”

寶玲微喘:“倒也不是高,只是繞來繞去走了許多路。”

不多時二人已到遠翠亭,一盞八角琉璃宮燈晃晃悠悠的蕩在亭角邊上,亭中三面環欄,可以想象她們方才在此處,或坐、或站、或倚姿态各異在這寧靜的夜色中袅袅生樂。站在遠翠亭上放眼望去,整個沈府盡收眼底,在夜色中些許房瓦下還亮着燈,像夏夜中的螢火蟲。

二人點着房屋數着:“蘭湖對過去的一排院子,便是小月軒、綠蕪院、香藕園。”

寶玲道:“綠蕪院兩邊房間無燈,寶琪二人方才就不見蹤影,不知野哪裏去了。”

寶璐倚在欄邊笑道:“許是和我們一樣散步,散散酒氣呢。”寶璐說着往後轉去,那是宿遷城。

夜色中看不清城中模樣,只覺得一片又一片的房屋連接着鋪開來,當中有燈光閃耀,不似現代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這樣看過去那般閃耀雖耀眼亦覺孤單,不若這邊燈光昏暗卻有一片溫暖。

寶玲走上來問:“看什麽呢?”

寶璐道:“看宿遷城,我們來了這麽久,都沒見過它。”

寶玲亦站上前來,駐足遠眺,看了一會笑道:“說來奇怪,在京城之時,我出門未比在宿遷時多,可是心中卻有京城的模樣,如今宿遷的模樣可真叫人難以想象。”

寶璐笑道:“無他,唯故鄉爾。”

寶玲笑了笑,眼中似有盈盈水光,她問:“七妹妹,你說我們還能回京城嗎?”

寶璐搖搖頭不知,“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了,我想哪裏都是家。”

寶玲聞言回頭,眼中似有驚異,她笑道:“平日裏當你還是小孩子,今日一言,覺得七妹妹果真長大了。”

寶璐笑笑無言。

涼風習習,夜漸深二人才意猶未盡的轉下來。

走到半山腰,突聽一聲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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