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弄巧成拙
三人正說着,鄭氏院裏的小丫頭過來喚:“太太讓姑娘們都過去。”
寶琪聞言忙放下碗,起身道:“太太喚我們何事?”
小丫頭笑道:“沒什麽事,太太吃了七姑娘的湯覺得好喝,想着你們便叫你們過去說說話。”
寶琪的臉一下就挂了下來,瞥了寶璐一眼,迎頭先出了門,道:“七妹妹真是長大了,知道孝敬太太了。走吧走吧,太太還等着呢。”
寶璐心知,定是方媽媽送去正房了,暗道,方媽媽好心辦壞事,她做羹湯不過是為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及一些興趣,不想如今情形竟向太太邀寵般。
寶璐不知其他府裏庶子女與嫡妻關系如何,在沈府鄭氏還是挺願意與庶子女親近的,并且不吝與贊賞。這無意中就引發了姐妹之間隐約的互相競争,寶玲性子淡、寶珍性子平并不會因鄭氏的誇賞而吃醋,而她在這裏不過求生存求安穩更不會為這無聊之事費心思,只寶琪一人尤為看重。寶璐其實亦能理解這種情緒,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間尚有覺得父母偏心的時候更何況這些庶子女,她們小到日常生活用度,大到婚嫁都掌握在嫡母手中,自然會為了嫡母的歡心費盡心思,因為嫡母開心就意味着她們會有更好的生活品質以及表面看來更好的婚姻。而鄭氏似乎也挺享受子女對她的争寵,不知是喜歡子女承歡膝下還是不經心。寶璐總覺得她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卻任由她們之間偶爾産生的嫉妒,也許事忙顧不得許多,如今又分回各院自己教養便離得更遠,又許是隔層肚皮隔層山,不管哪樣總令寶璐尚無法完全放心的親近。
因着這般想法,寶璐對與寶琪突如而來的臉色并不計較,寶琪雖有點小刺也還不至于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
思想間,一行人已來到正房,正房右側歲寒居的樹木最是蒼郁,夏日林木蔥蔥,樹枝蔓延,伸了許多到正房上頭來,遮蔽了大半的陽光倒覺陰涼。
如秋打簾将她們引進裏間,時值夏日,鄭氏房中的擺設俱已換成清涼款的,鄭氏坐在鋪着黃琉璃的夏簟的塌上,倚着一個細竹編成罩棉的引枕,塌下兩邊杌子坐的是趙姨娘和許姨娘,寶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四人身邊俱放了一碗銀耳蓮子湯。
鄭氏見三人進來,讓三人往兩邊椅子坐了,笑道:“方才王大家的說這湯是你做的,我還不信,問了趙姨娘才知你竟對做吃食有了興趣,我喝到之時還道驚奇。
寶璐瞥見寶琪臉色不善,心中無奈,見鄭氏像是自家不肖兒女突然懂事了般高興,又不好掃了她的興,道:“平日裏無事做做,不想倒入得了太太的口。”
鄭氏聽了甚是歡喜對左右道:“你們聽聽七丫頭這張嘴可趕得上寶琪的了。”
趙姨娘有心炫耀一番,又不好喧賓奪主,忍了又忍才道:“七姑娘最是孝順的了,南方夏日熱,她怕太太不習慣,特地做了些消暑的湯來。”
鄭氏笑道:“七丫頭是個有心的,晚上你父親回來也叫你父親嘗嘗你的手藝。”
寶璐回道:“怕太甜膩父親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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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笑道:“自家女兒做的,怎麽都好喝的。”說罷,又笑轉向趙姨娘道:“我瞧七丫頭就明理的很,你中午何致于這般責怪二人。”
趙姨娘讪笑,不想太太突然提起這一樁,有些下不了臺,只得道:“小孩子調皮,我說了兩句。”
鄭氏放下湯碗,臉色微沉:“事情我都知道了,是為着她們去小月軒的事。”
寶琪、寶珍二人不明所以,寶璐和寶玲卻是知道的,寶璐怕太太責怪趙姨娘,忙接道:“太太,姨娘是說了我們幾句,不過也是‘愛之人責之切’,倘若我們犯了錯還一味的袒護才叫害了我們。”
鄭氏聽了又對着趙姨娘道:“聽聽多懂事的孩子,還知道維護你。”又向寶璐道:“七丫頭也別急,我也不是要責怪姨娘,我今日不過是想來論論這個理。”
論理?寶璐不知鄭氏是何意,只得繼續聽下去。
鄭氏轉而對趙姨娘道:“你也別說我拿太太的款兒壓你,我先問你一句年輕女孩子愛美是不是天經地義。”
趙姨娘答:“這是。”
鄭氏又問:“這麽說來,寶璐、寶琪她們愛美也沒錯。”見趙姨娘欲言,她又道:“你也別急,我還沒說完,我知你擔心小月軒。本說來你這擔憂本也沒錯,只是這事也怪不到七丫頭她們頭上。”
“一來柳媽媽她們并不是過了契的,算是府中請來的,過了年便走,縱使她們有個什麽不妥之處也不致這短短時間就能鬧出什麽,再說我跟前教養出來的女孩子也不致這般不辨是非。二來這大大小小的人是經我看了進府的,人品性子我自然不會馬虎,原就想着我們家姑娘多,若真是心術不正的我也不敢讓她們進來。”說到此,趙姨娘已然有些坐不住,鄭氏瞥了一眼繼續道:“寶琪她們往小月軒我也是知道的,我想無非是愛美愛俏了點也無傷大雅。你們若說幾個丫頭不是我生的我不放在心裏頭,明浩他們總是在家裏頭的,難道我還能害了他們不成。”
趙姨娘連連點頭道:“太太說的是,是我想太多了。”
寶璐在一旁聽着鄭氏言辭鑿鑿,也遲疑了下,想她即便不擔心她們确實會擔心明浩他們,又想着那日端午家宴後明浩偷偷往小月軒去,這不是她防就能防住的,若果真是那一等下流之人,鄭氏為着明浩也不敢讓她們進來。如此說來的話,難道之前倒是她和方媽媽都多慮了?可是方媽媽所說不無道理又不得不提起心來。寶璐腦子亂的很,只得想,總的道一句總歸還是要看個人心性,還是平日裏多加提醒才是。
鄭氏嘆了一口氣道:“這事錯也不在你,反倒是在我。”
趙姨娘聞言連忙道:“太太此話折福了。”
寶琪連忙起身站在鄭氏旁邊扶着她道:“太太最是為我們着想的,莫要為了她人的胡言亂語壞了心情。”
趙姨娘在旁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寶璐聽着寶琪一下将矛頭轉向了趙姨娘,此時若不為趙姨娘打抱不平,只怕她真被安上搬弄是非的名,忙道:“姨娘整日在香藕園中确實不知太太這番用心,不過是想當然的提醒我們幾句,本意雖是好的,倒是想的太過簡單些了。”幾句話說的小心翼翼就怕說岔了趙姨娘被鄭氏記恨。
鄭氏拍拍寶琪的手道:“無妨,今日我說這事錯在我,還真是在我。”
“我剛聽人說你們對樂器極感興趣纏着陶媽媽她們教些過你們,我知道你們原在京城之時就整日聽着你們姐姐們彈琴,我原也想過等你們大些再聘個先生,女孩子總歸是要懂些琴棋書畫方是大家小姐,誰知後來這許多變故竟硬生生的耽誤了。”
“太太的心我們都知道,府裏無端端生出這麽多事我們姐妹幾個若再不懂得為家中分憂也枉為沈家女子。”寶琪在一旁忙應道。
鄭氏嘆了一口氣道:“我知你們姐妹幾個都懂事,如今連最小的寶璐,”鄭氏指了她道:“別看她小竟也十分知理了,我想家中這些事亦是有幾分影響。你們這麽懂事,我這個做太太若是睜只眼閉只眼糊弄過去怕叫你們一輩子埋怨了。”
“我原道你們都是記在我名下的,日後你們若是出嫁了,我也要拿出一份體面的嫁妝才不叫你們在夫家被人看低了,所以日常間能省則省。但此次你們姐妹既有如此心思,我也不能當做不知,姐姐們有的你們也不能差才是。這麽着吧,柳媽媽和陶媽媽她們原是過了年就走的,我便讓他們再留半年,你們想學什麽盡可學去。”
寶琪聽了歡喜不已,忙謝道:“太太最是疼我們的。”
趙姨娘在旁聽了臉色微滞又不好反駁,想了一圈拿出沈宗榮做文章道:“太太當真是心疼姑娘們,只是這多留半年,又多了一項花費,只怕老爺不悅。”
鄭氏提了聲音,“我拿自己的體己貼公裏的,老爺也不好說什麽。”
趙姨娘聞言只得不再言語,悶悶吃了半盞茶便回去了,許姨娘從頭到尾未置一詞只呆着張臉,見人散了也不知什麽時候跟着走了。
寶琪拉了寶珍在鄭氏跟前歡快的讨論學些什麽,寶璐本欲跟趙姨娘回來被寶玲拉了住,聽了一會話方才出來。
回廊上,寶玲見寶璐悶悶不樂,以為她是因趙姨娘被責之事,便尋了個話題換換心情,“寶璐,你到時候要選什麽好呢?”
寶璐問:“我們都要去學嗎?”
寶玲理所當然道:“太太既開口了當然是去的。”
寶璐原還想勸着些她們,不想來太太這一趟竟還名正言順起來了,雖鄭氏言之鑿鑿對陶、柳二人十分信任,但她心中總有隐隐擔心,便問:“我聽媽媽們說,女孩子家雖不用考學,但不是也要讀些三書認得幾個字,差些也有《女則》、《女戒》類的,如今又學琴,對這些規矩我倒一概不知惶恐日後見笑與人。”
寶玲笑道:“你那時還可也許不記得了,大姐姐她們還在家之時,我們也跟着學過女四書之類的,後來先生回老家了,大姐姐也出嫁了,便也沒再聘,且我們如今的家道也無人敢提這事,如今雖是跟着兩位媽媽學琴也算是‘因地制宜’。以前的先生說過琴是君子之器,象征正德,亦是正樂,修身養性最是好,我看你學琴如何,大姐姐學的便是琴,二姐姐學的也是琴,。”
寶璐心道,五姐姐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況時時看着也好,若真有事還能及時警醒着,遂答應。
二人一路商量着學琴之事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