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塞
原來她也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程關愣了愣, 緊接着就笑了。
小丫頭願意跟自己開玩笑了, 是不是就意味着, 在她的心裏, 他們兩人的關系又更進了一步?
想到這裏,程關自然心生歡喜。只是, 轉念想起她那個粉嘟嘟的兒子,他免不了又有點洩氣。
不論如何, 自己總歸是要找機會打聽清楚的。如果她當真已經結了婚、有了丈夫,那麽他……
思緒流轉的男人忽然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只介意程觀寧的婚姻狀況,而不在乎她有個兒子。
所以,只要她的情況屬于未婚、離婚、喪偶三者中的任何一種, 他就不會放棄他原本的打算——這,便是他潛意識裏的想法?
思考了整整一天, 此刻豁然開朗的男人不免怔住了。然後, 他就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好樣的,這才是他程關。
下定了決心,年近而立的男人不再迷茫, 這便笑容可掬地推着程媽媽去了下一個做檢查的地方。程觀寧見他時不時地陪她媽媽聊天, 把人逗得眉開眼笑,原本想要勸他回去的話只能先咽了回去。
她猜,就算她說了什麽,對方恐怕也有一百種說辭将她反駁回來。她自認為說不過他,所以還是知難而退吧。
三人等了将近四十分鐘, 護士總算叫到了程媽媽的名字。程觀寧送母親進了檢查室,自己則在外頭繼續等候。期間,程關不動聲色地離開,回來時,手上多出了三瓶水。
程觀寧的确是口渴了,因此,見程關一言不發地遞來礦泉水瓶,她并沒有推辭,道了謝便接了過來。程關看着她擰開瓶蓋開始喝水,這才去打開自己的那瓶。
各自喝完了水,一男一女默不作聲地坐着,誰也沒有說話。直到程關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才起身邁向了樓梯口。幾分鐘後,程關回來了,手機已經放回了兜裏。程觀寧看了他一小會兒,真心誠意地表示,如果他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
可是,男人卻不由分說地坐回到她的身邊,挑眉似笑非笑地說:“怎麽?這麽想趕我回去?”
程觀寧不置可否,他又道:“就算你想趕我走,也得讓我看見有人來替你吧?不然,就你一個人,怎麽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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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觀寧依舊不吱聲,心裏想着,莫非他就是擔心她一個人太累、太忙,所以才好心來幫忙的?
不,不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你對所有認識的人都這麽熱心嗎?”
冷不丁聽到女孩這樣問他,程關微微一愣,随後就凝視着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坦言道:“只對你。”
這下子,輪到程觀寧愣住了。
看着小姑娘一下呆住的模樣,男人只覺有苦說不出。他唯有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表示別人都沒她這麽辛苦、這麽操勞,也不像她這麽堅韌、這麽頑強,所以,他只幫她。
這種解釋倒還說得過去,程觀寧不發愣了,也不再去尋思方才心頭那一閃而過的異樣感是怎麽回事。
她是沒什麽了,但程關心裏不痛快啊,想說的話不敢真真切切地說清楚,還不得不拐着彎否定自己的原意,鬧得他怪心塞的。
他一定要讨回點補償才行。
“說起來,你愛人呢?你媽媽不舒服,進了醫院,怎麽也沒見他過來搭把手?是在家裏照顧孩子嗎?”
終于把抓心撓肺想知道的事問出了口,程關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可表面上,他偏偏還得?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架勢,好似自己只是很自然地順口一問。
須臾,他發現程觀寧的臉色倏地沉了下去。
“他死了。”
話音落下,現場仿佛忽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連帶着遠處的嘈雜與近處的人聲,都排除在了他們的世界之外。
“抱歉……”仿佛過了許久,程關才猝然還魂,低聲向對方道歉。
程觀寧沒接話,臉上仍是冷冰冰的。程關抿了抿嘴,識趣地沒再吭聲。
事實上,他也需要一點時間,好好地緩一緩。要知道,之前他不是沒考慮到對方喪偶的可能性,但是,這畢竟是個小概率的事件,所以,真就聽程觀寧親自說出那三個字時,他心裏的震驚是不言而喻的。
而讓他心緒不寧的,或許還不止是這一重要的情報——他清楚地看見了,在提及孩子的父親時,程觀寧的眼神是冷的。倘若他沒有猜錯,她和孩子父親之間的關系恐怕相當糟糕,糟糕到可以叫她這般冷酷又直接地談及那個人的死亡。
一時間,程關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心疼。
是啊,不論孩子的父親是生是死,她既然已經和他沒有任何幹系,甚至是厭惡他、敵視他的,那麽,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了。但另一方面,既然孩子的父親已不在人世,在世時和她關系又差,那麽,她八成是獨自一人撫養着他們的孩子,再加上她還有一個身體着實不怎麽健朗的母親,這些年來她有多苦多累,可想而知。
不僅如此,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獨身,卻領着一個孩子,旁人的流言蜚語乃至随便一個眼神,都能輕而易舉地向她施加壓力。
她是怎麽熬過來的?他不清楚。他只愈發清晰地感受到,此刻漸漸溢滿心房的,果然還是對她的疼惜。
男人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女孩的側臉,目光裏的尴尬已被其他情緒所取代。
“冬冬是個很懂禮貌、很可愛的孩子。”毫無預兆地,他誇獎了她的兒子,“你把他教育得很好。”
程觀寧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自己的孩子。不過,她的神情還是一下子柔軟起來,只因腦海中浮現出了小家夥那乖巧懂事的模樣。
“謝謝你。”
再開口時,程觀寧的聲音已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冷硬,由此,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迅速緩和下來,仿佛誰也沒有談起過某個不該談起的人。
沒多久,程媽媽做完了檢查,程關依然熱情地送她回病房,一路上都沒給程觀寧插手的份。直至抵達病房,再也看不下去的女孩才将他擠到一邊,親自扶着母親躺下了。
程關看着總算如願将自己排除在外的姑娘,心下一陣好笑。
要不是他不發現自己不願親手去觸碰程媽媽,也不好做得太過火,她能有可趁之機?
低眉瞧了瞧自個兒的手掌,程關索性大大方方地笑了出來。
果然,對他而言,只有她才是特別的。
折騰了大半個下午,程媽媽累壞了,沒多久就昏昏入睡。程觀寧趁機把程關叫到病房外,又一次婉轉地下了“逐客令”。
“我看阿姨做的這些檢查沒那麽快有結果,沒個三五天出不了院,那你上班怎麽辦?是不是要請護工?”程關并未正面回應她的暗示,只自顧自地談起了正經事,不過,說着說着,他就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另一位理應存在的家庭成員,“哦不對,你爸爸呢?”
程觀寧覺得,這人今天怎麽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瞧着他真誠的眼神與關切的表情,她又沒法對他板下臉來。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這麽多年,我們都是自己過的。”
話音未落,程關英俊的臉龐已經明顯地僵住了。片刻,他又猛地回過神來,徒然生出一種想要拍自己一巴掌的沖動。
他今天是怎麽搞的?怎麽老是傻乎乎地揭人家的傷疤?
感覺自個兒今日整個一發揮失常,程關第二次向程觀寧誠懇地道歉。
“沒關系。”這一回,姑娘倒是若無其事地回應了他。
看來他們家的情況……還真有些複雜。不過沒事,複雜又怎麽樣?再複雜,該使勁的地方,他照樣一個都不會落下。
這樣想着,他定了心神,将話題重新引回正軌。
“那你還是請個護工吧。學校請假不容易吧?”
“還行,校領導大致知道我家的情況,會批我的假的。”
“帶薪的?”
“……”程觀寧沒想到他會冷不防問起這事兒,“當然要扣課時費之類的。”
“那你還請。”
程關的口氣太過理所應當,愣是叫姑娘生出了吐槽的欲望。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點課時費比我媽媽重要?”
“當然不是。”被冤枉的程關脫口而出,“我的意思是……好吧,我知道,阿姨是你媽媽,親人比什麽都重要,可是,她現在畢竟只是留院觀察、在等檢查報告,你沒必要繃緊了神經,寸步不離地守着她。”生怕姑娘不高興,直接影響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程關又立馬話鋒一轉,“這樣吧,我替你請一名專業且敬業的護工,保準把阿姨照顧得好好的,你呢,還是安心去上班,行麽?”
話未說完,他就發現身前的姑娘看他的眼神變了。
“怎麽了?”他問她。
“你好奇怪。”
“啊?”
“如何照顧我媽媽是我的事,你幹什麽非得勸我去學校上課?”總不見得是為了他的表外甥許皓然?想讓她平日裏多關照那孩子?
怎麽想都覺着男人怪莫名其妙的,程觀寧不免狐疑地打量起他來。
天曉得被懷疑的程關此刻是有多心塞。
她當然不會理解,他是不希望她太辛苦了,才說這些的!一旦借着她要上班的由頭請來了護工,在這之後,就有人幫她照看媽媽了,她就可以輕松一些了嘛!
可惜,他打的這點小算盤,又不好大大方方地剖析給她看。他只能跟她東拉西扯,表示他剛才提的那套,才是最适用于眼下實際情況的方案。
“性價比高,你明白嗎?”為了能夠把人忽悠過去——不,是為了能夠将人說服,程關甚至還扯出了這麽個說辭。
程觀寧無語:該說他不愧是個商業精英嗎?連這種事都能扯上什麽性價比。
好在她原本就是打算請護工幫忙的,方才不過是順着男人的話往下說了而已。所以,她沒再多說什麽,只表示自己會把護工的事搞定的,不需要再麻煩他。
看小丫頭點頭同意了,程關自然高興,可再一聽她說不用自己插手,他又免不了略覺失望。
她要是能像先前接下那瓶水那樣接受他找來的人,那該多好。
插不上手的程先生惆悵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