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用心

第二天, 小冬冬恢複了正常的作息, 到幼兒園上課去了。誰知, 這不去還好, 一到幼兒園,他就想起了幾天前程關和程觀寧領着他勇奪第一的種種情景, 是以,好不容易高漲起來的情緒就又蔫了下去。

觸景生情的小家夥開始想念他的程叔叔了, 但是,他又不好大咧咧地跟媽媽提,讓媽媽帶他去見程叔叔,抑或讓程叔叔抽空來看他。

唉……

跟個小大人似的唉聲嘆氣了一上午,冬冬好歹是在小夥伴們的陪伴下稍微振作了點兒, 回家的路上,也能跟媽媽開開心心地說話了。不料正說得高興呢, 他就無意間瞥見了一個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程叔叔!”

程觀寧有些意外。素來最親近自己的兒子竟會冷不丁撒開自己的手, 歡欣雀躍地奔向他的程叔叔。

而當她看着男人眉開眼笑地将小家夥一把抱起,還動作自然地舉着他轉了個圈,她這心裏頭就更是五味雜陳了。

所幸她很鎮定地掩飾住了內心的異樣, 面色如常地走了過去, 問程關怎麽來了。

男人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小家夥,牽着他的小手看向程觀寧,眼底笑意更盛。

“冬冬的病剛好,我不放心,來看看他。”程關笑吟吟地說着, 似乎突然想起什麽,表情冷不防變得認真起來,“我特地征得了姜小姐同意的。”

他程關可不是無禮冒失之人,心知眼下母子倆寄住在姜琳琳家,所以還特意征求了屋主人的意見,得了人家的允許,這才上門拜訪的。

好在那位姜小姐委實是一位非常有眼力價的女性,一聽他開了那個口,立馬就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滿口答應下來。不光如此,她還暗示說自個兒今晚加班,讓他想留多久留多久,末了,又暧昧不明給他來了一句“我看好你哦”。

程關被她逗笑了,可笑完之後又有點想哭:連個才跟他有過幾面之緣的“閨中好友”都瞧出他的用心了,怎麽觀寧這個當事人還後知後覺的呢?

有一個(故作)遲鈍的心上人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問他程關就對了。

心下嘆了一口氣,男人面上仍是笑容可掬的,安安靜靜地等着跟随母子倆上樓。人家大老遠跑來看望自己的孩子,還大包小包的在樓下候着,程觀寧不可能拒人于門外,這便請他一道進了屋。

進門換了拖鞋、洗了手,趁着程觀寧替自己倒飲料的空當,程關相繼拿出一套兒童百科全書、一只包裝精美的變形金剛以及一盒美味的進口巧克力,一個一個地堆到了冬冬的面前。小家夥被這陣仗吓了一跳,回神後自是連連說“我不能要”,最後,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随後趕到的媽媽。奈何程關一再強調,是他不小心害小家夥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他要給小家夥道歉,讓小家夥務必接受他的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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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冬窘了。當長輩的那麽一本正經地跟自己說“對不起”,他也是頭一回遇上,于是,看向媽媽的目光更可憐了。

程觀寧想了想,覺得以程關的性子,他們娘倆怕是推辭不了的,因此,索性就笑着朝兒子點點頭,讓他放心收下。

媽媽說行,那肯定就是行的。小家夥不再為難了,奶聲奶氣地謝過程關之後,就歡歡喜喜地抱起了那套百科全書。

唔,好重,抱不動。

但是,他好開心。以前就聽班裏的小朋友說,這套書很好看的,可是,一套書要好幾百塊錢呢,他實在沒好意思跟媽媽提。要是他跟媽媽說了,媽媽絕對會省吃儉用幫他買的。現在好了,程叔叔給他買了,他也有一套嶄新的百科藏書了。他真的好高興哦!

小家夥覺着,程叔叔果然是很厲害、很了不起呢!竟然知道他想要什麽,就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唔唔唔,不對不對,程叔叔可不是蛔蟲,程叔叔是超人,超人什麽都知道噠!

将高大偉岸的叔叔迅速神化,小冬冬剛要問自己能不能進屋去看書,就聽程關正兒八經地叫住他,讓他到自個兒跟前去。

程叔叔召喚,小家夥即刻遵從,這就上前兩步,站在男人的眼皮底下,仰着小腦瓜與他對視。

程關拉着他來到餐桌旁,從一只禮品袋裏取出了兩只塑料袋。淺色的塑料袋裏裝着口罩和手套,他把它們拿了出來,親手給小冬冬戴上。确保小家夥被裹嚴實了,他才将另一只深色塑料袋裏的東西逐個撈出來,擺在小家夥的面前。

程觀寧一開始還不理解他在做什麽,直到看清了桌子上那一只只瞧着還不太一樣的猕猴桃,她才恍然大悟。

果然不出所料,沒三四秒的工夫,程關就問她借了一把水果刀,認真嚴肅地教冬冬認識起猕猴桃這種水果。

“冬冬你看好,這些呢,都是猕猴桃,就是前兩天害你難受還進醫院的水果。它的表皮一般是這種褐色、咖啡色,個頭呢,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大小,有的外面毛茸茸的,有的摸上去很光滑。叔叔給你帶了手套,你可以摸一下。”

小冬冬一聽這玩意兒就是害得他口舌發麻又喘不過氣來的罪魁禍首,不免感到有些害怕,可轉念一想,程叔叔肯定不會害他的,便又壯了膽子,在他鼓勵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只長了短毛的猕猴桃。

“記着,如果你沒有戴手套也沒有作任何防護措施,千萬不要去碰它。你的身體對它特別敏感,萬一它又害得你難受了,就不劃算了,對不對?”

小家夥收回小手,直視着程關的眸子,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真乖。你再看啊,這幾個猕猴桃看上去長得很像,但并不都是我們那天在餐廳裏吃到的那種綠色的果子。”

說着,程關先動手切開了一只果肉為純綠色的猕猴桃,緊接着,又切了一只有着黃色果肉的,果不其然見小家夥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們那天吃的叫‘綠果’,果肉是綠色的。叔叔現在切開的這只呢,叫做‘金果’,果肉是黃色的。喏,還有這種。”程關一邊耐心教授着有關猕猴桃的知識,一邊又切開了另一只果子,“這種叫做‘紅心猕猴桃’,果肉主要是綠色的,但中間會有一些紅色的部分。這幾種,都是猕猴桃,你都不能吃,明白嗎?”

一句一句地講解到這裏,程關生怕年近五歲的小冬冬消化不了,特地停了下來,擡起眼簾瞅着他。好在小家夥是個聰明的,當場就聽懂了他的話,眸色清明地朝他點點頭。

“真的都聽懂了?記牢了?”

“嗯!”

“好,那你再觀察觀察,你覺得這三種猕猴桃,有沒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男人的循循善誘勾起了小包子的求知欲和探索欲,他睜大了眼,歪着腦袋盯着三只不同顏色的猕猴桃看了一小會兒,這就有了答案。

“裏面都有一粒粒黑色的籽。”

小家夥觀察力強,程關當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冬冬真聰明,就是這樣。所以,你記住了,以後,凡是看到長得跟這些差不多的、果肉裏頭有這種黑色小籽的,你都不要去吃,以防萬一,知道嗎?”

“嗯,知道了。”小家夥點頭。

“對了,猕猴桃也叫做‘奇異果’,假如別人跟你說,‘冬冬啊,我請你吃奇異果’,你能不能吃?”

“不能。”小家夥搖頭。

“還有啊,你不但不能吃果子,那些猕猴桃汁啊,猕猴桃口味的冰激淩啊,不管什麽東西,只要裏面混了猕猴桃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你也都不能吃,記住了嗎?”

“記住了。”

小家夥一點沒嫌男人啰嗦,因為他還清楚地記得前兩天那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實在是太難受了,他可不想再來一趟。為此,他必須牢牢地記住程叔叔的教誨,像謹遵聖旨一樣遵守程叔叔告誡他的一切。

一大一小圍着幾只猕猴桃進行了一次深入淺出的交流,程觀寧全程旁觀,沒有插半句話。

她看着程關一個人高馬大的富家公子,此刻竟極富耐心地用教小孩兒的口吻教導着本與他毫無幹系的冬冬,還專程帶了實物來增強教學效果,完了之後,他似乎仍不放心,凝神思索着自己是不是還遺漏了什麽,就怕冬冬将來再因猕猴桃過敏而遭罪。

他為什麽……要對她的孩子這麽好?

有什麽答案呼之将出,可程觀寧卻生生把它壓下去了。她不是記不起母親曾對她說過的話,但恰恰是因為她記起來了,才必須要阻止自己往下想。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不行的。

她忽然覺得心裏有些亂。

胡思亂想之際,小冬冬已經得了程關的允許,摘了手套和口罩,歡歡喜喜地跑去卧室看他的新書去了,程觀寧恍然回神,看到程關噙着笑意站起身來,便趕忙恢複如初,張嘴向他道謝。

“客氣什麽,冬冬年紀太小,很多東西分辨不清,我們必須趁着這次機會,讓他牢牢記住猕猴桃這種水果,免得他以後又誤食。”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做到像他這樣慎重、及時又細致的,真的是世間罕見了。

程觀寧瞥了瞥桌上那幾個被切開的猕猴桃。毋庸置疑,程關定是回家查了資料,還特地搜集了當下能夠搜集到的幾種猕猴桃,希望能讓冬冬全面、正确地認識這種于他而言如同□□的“危險品”。

動作之迅速,考慮之周到,連她這個當媽的都望塵莫及。

這樣一想,好像又叫人不由自主地繞回到原先某個問題上去了。程觀寧趕緊掐斷了思緒,面色如常地問起程媽媽轉院的事宜。

是了,前些天,程關就如約帶着他的醫生朋友上門見面了。在深入了解了程媽媽的病情後,該醫生雖覺棘手,但礙于程關的面子,他還是鄭重地建議程媽媽先轉到他所在的醫院,算是主動攬下了替她治病的活計。

“你不問,我也要跟你說的。”

程關從來沒因為小家夥突然過敏入院而忘記程媽媽的事,于他而言,未來的丈母娘和未來的繼子同樣重要,所以,兩手抓的男人這兩天已經幫忙聯系好了,只要程觀寧哪天有空,随時都可以帶着她媽媽轉入他朋友任職的醫院。

“真是謝謝你了。”除了真心誠意地致謝,程觀寧也不曉得還能為這位大貴人做點什麽了。

“小事,你又跟我客氣。”能幫上小丫頭的忙,程關高興還來不及,直到他冷不丁又想到一件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倒是以後……唔,本來,這事兒,應該是先跟病人本人或者病人家屬先溝通的,但是那天我跟他吃飯,他和我比較熟,就跟我嘀咕了兩句。阿姨的病……有些不好辦。”

根據程關那朋友的說法,程媽媽的病情相當複雜,伴有不少并發症,如果要做手術,風險必然是不小的。最重要的是,這樣高難度的手術,國內尚無先例,倒是美國的某家醫院有過成功案例的報道。

“換句話說,聯系國外的那家醫院和該手術的主刀醫生,然後送阿姨出國就診,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她恢複健康。”

程關一面總結着,一面觀察着程觀寧的表情,見她聽着聽着便不由得愁眉緊鎖,他連忙話鋒一轉,勸她不必太過憂心。

“假如你是在擔心錢的問題,我可以……借你。不管怎麽說,治好阿姨的病才是最重要的。當然了,這是最後才走的一步,實際上,我們現在已經在嘗試聯系國外的那家醫院了。你知道的,如今,很多醫療機構都會針對一些疑難雜症進行臨床試驗。阿姨的病情比較罕見,可能國外的專家也沒遇到過一模一樣的情況,也就是說,假設我們交涉妥當,阿姨或許能作為試驗的對象被接到國外,如此,就能減免掉很大一部分的治療費用,你不用問我借,自己也能搞定。”

言說至此,程關盡量使自個兒的表情看起來輕松一些。

“就是……如果這件事真的成了,我希望你和阿姨都不要有過大的心理負擔,治病總是得承擔一定的風險的,你不要覺得,他們是在把阿姨當作試驗品……”

聽程關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麽多,程觀寧再不表個态,那也太對不住人家了。

“我明白的。”是以,她十分果斷地開了口,面色平靜地與他對視,“你放心,我和我媽都不是那種無知迂腐的人,你和你的朋友那麽盡心盡力地幫我們,我們感激你們還來不及。”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程關自然是安心不少,當即決定要好好跟進此事,争取早日替小丫頭解決這個折磨了她多年的煩惱。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程關便起身預備告辭。

“要不你留下吃頓便飯吧?”無以為報的程觀寧話剛脫口,心裏就有些後悔了。

是啊,有些事情,有些念頭,不曾發生、不曾出現倒還好,一經生成,真是處處都能叫人糾結。

奈何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尤其是當聽話的人随即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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