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陽春面
不一會,宋氏便領着冬至過來了,綠竹起身迎了迎,她娘忙招呼他坐。
“想吃什麽就點,嬸子請你的,當是謝禮了。”宋氏如此說道。
徐冬至局促地擺了擺手,“不用了,已經謝過了。”
見此,宋氏只好拉上綠竹,她不是要謝謝人家嗎,正好。“拿去你家的雞蛋是嬸子謝你的,這頓則是綠竹她請的,是她謝的你。綠竹還愣着幹嘛,你倒是說句話啊!”
綠竹本來也不好意思,可見他比自己更局促,倒是放寬些心,輕聲道,“上回的事謝謝你了。這頓飯就讓我請你吧,禮有些輕,你別嫌棄。”
徐冬至先頭不敢看她,盯着桌面,聽她這麽說,忙擡了頭看了一眼,“不嫌棄不嫌棄。”
而後又低頭,心想,她真好看。綠竹本就生得白淨,彎眉杏眼的,此時又因為天氣熱,臉頰上有些紅暈,小巧的鼻尖也有些細汗,看着很是水靈,氣色也很好。比冬至上回見她時的狼狽好多了。
綠竹見了,揚起笑來,“既然不嫌棄,那就讓我請你吧!”說着不待他答應就喊了那邊收拾桌子的大娘,“大娘,這裏再加一碗,額,兩碗面。”
“诶!”大娘笑着應了,走過來,“要吃哪種?還是馄饨面嗎?”
“你問他。”宋氏指了指冬至。
大娘于是轉頭問他。
冬至黑臉上漲得有些紅,都說到這份上了,便也不扭捏,對她回道,“陽春面就好,一碗就好了。”
大娘于是看向宋氏,宋氏道,“上兩碗,這孩子不好意思呢!”
大娘笑了笑,“就是,這麽個壯夥子,一碗面哪夠啊!客人等一會啊,馬上就好。”
待大娘離開,桌上一時靜了下來,綠竹是不好開口,冬至則本身話就不多。宋氏于是開了話頭,“對了,冬至你今日上鎮上來是拿獵物來賣的?”
冬至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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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相熟的店家嗎?”宋氏又問。
冬至還是點頭。
宋氏眼角有些抽抽,只好又找話,“你奶她身子怎麽樣了?上回看着好像臉色不大好。”
這回冬至話多了些,“風寒,抓藥就好了。”
“找王大夫看過了?”
冬至點頭,眼睛掃了一眼綠竹包裹着的右手腕,綠竹局促地把手往回縮了縮,宋氏也瞧見了,只以為他關心女兒的手,于是說,“王大夫的醫術很好,你找他就對了,像綠竹的手也被他治得好了個七七八八了。”
冬至暗自松了口氣,喉頭動了動,最後憋出一句,“以後別再那樣了。”
綠竹心裏咯噔一下,他果真看見了,也知道了,頓時有些慌,眼睛虛晃着不知該往哪裏看。
宋氏卻沒想到這一層,當初綠竹也否認了那傷是她自己弄的,因而此時順着冬至的話點頭,“是啊,我也跟她說了,山裏危險,她走不慣,以後別去了。看,這回不就受教訓了?”
對此,冬至沒說什麽。
很快,面就上來了,綠竹心不在焉地低頭吃面,想着,他那樣說,應該是不會說出去的意思吧?
宋氏以為女兒矜持,倒沒覺得她不說話有什麽不對,反正謝謝的話已經說過了。倒是看着冬至的兩碗清湯陽春面,宋氏心裏暗贊了一句,是個好孩子。
面吃完了,宋氏去結賬,綠竹和冬至也起身,不期然地對視上了一眼,兩人俱是愣了一下,冬至當下紅了臉低下頭去,綠竹也心虛地撇開了眼。
等宋氏結完賬,冬至便主動告辭了,“我去抓藥,你們回去小心。”
宋氏倒也沒說什麽,畢竟和他一塊走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怕別個會有閑話。他主動告辭,不管是不是真的去抓藥,于宋氏而言都是好事,起碼她不用為難。因而,她說了句,“你也當心點。”倒也沒有留他。
綠竹看着他的背影走遠,抿了抿嘴,有心問他是不是都看見了,會不會說出去,卻也明白此時不是合适的時候。
宋氏見女兒看着他,感嘆了一句,“冬至這孩子是個孝順懂事的,他奶年紀大,他就忙裏忙外地照顧着,不讓她操勞,可他其實年紀也不大。你看他方才只要了陽春面,其實貴的咱們也不是請不起,可關鍵是他這态度,懂禮數曉得分寸,是個老實的好孩子。”
“嗯。”綠竹心不在焉地應了。
見她興致不高,宋氏看了看日頭,便打算往回走了。恰好在城門口見着了同村往鎮上縣裏拉貨的黃大叔,他正要回去,便搭了他的車,畢竟她們買的東西不算少。
到了村口,付了車資拿了東西,兩人才往回走。
綠竹看了眼村口,問她娘,“娘,以前怎麽沒在村子裏看見冬至?”
宋氏只當她今日見了冬至,對他好奇,于是沒甚在意地說道,“他家在村尾那山腳下,就在上回背你下山的黃嬸子家旁邊,平常打獵得了東西拿去鎮上賣,也不走村裏,就那邊有條小道可以直通他們村尾,腳程短,快很多。而且,你也看到了,他話不多,不怎麽和村裏頭的人說話的。你以前回來的時候也少,自然更看不着他。”
綠竹看了眼那條村口旁的小道,“哦”了一聲,沒多說話,心裏卻想着,要不去那逮他一下,問個清楚?
可雖然那道走的人少,可也不是沒有的,要讓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一時竟拿不定主意。
回到家中,歇了會,綠竹還沒想好呢,她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卻登門來道歉了。
原來,先頭一個月張荀都在縣裏認真讀書,家裏攪出了事,也沒敢告訴他,省得讓他分心,可這一日他得了假回家,從進村開始就有不少人拿奇怪的目光看他,他走過去了便開始竊竊私語。
張荀明白家裏鐵定出了事了,而且這事還和他有關,于是客氣地拉了榕樹底下乘涼的張大爺問了一句發生了何事。
張大爺和張荀家也是粘了些親的,此時便語重深長地勸他,“荀啊,別嫌大爺我啰嗦,也別嫌我多管閑事,我就說句你不愛聽的,你要是真喜歡那縣裏的小姐,就加把勁考上舉人考上進士老爺,把她給娶回來,好好和你娘說說,她還能逼你成親不成?按說那趙家姑娘也是個好的,可人家姑娘也就傷了手,你娘就變卦了,讓人家姑娘面子往哪擱啊!你娘要給你說個好的,咱也能明白,可這人啊,可不是這麽做的。”
張荀有些糊塗,他上回家來,家裏要給他說親,他不願意,又跑回縣裏去了,這次回來怎麽好像他娘給他惹麻煩了?
他皺着眉頭問,“縣裏的小姐?還有趙家姑娘是怎麽回事?哪個趙家姑娘?”
張大爺看他像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便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了他,臨了又問了一句,“你娘要給你說親的事,你當真不知道?”
張荀既已知道怎麽回事,當然不可能告訴他真實情況,因而搖頭,“我不曉得,我這一個多月都在縣裏,我娘也沒給我透個信……謝謝大爺告之,我還有事要先回去,就不打攪您了。”
急急地回到家中,他娘趙氏看見他卻先哭起來了,“兒啊,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喜歡那縣裏姑娘的事傳了出去,害得你娘左右不是人了!”
張荀看着他娘這樣心裏也是煩躁,“娘,本來這事傳出去倒也無妨,村裏人感興趣地說兩句也就算了,畢竟我喜歡誰他們也管不着。可在你給我說親的當口,你又因為人家姑娘受傷了就變卦的時候傳出來,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一來是你罔顧我心思去說親,以咱家家境大家夥也能理解,可你看中了人家姑娘還有她的手藝,之後又因為她受傷了就變卦,大家夥就有理可挑了。說咱家不厚道也還是事小的,以為咱家看不起鄉下姑娘,不把她們當一回事,作賤鄉裏鄉親的,這才是最糟糕的。”
趙氏可沒她兒子想得那麽多,鄉裏鄉親的在她跟前也就頂多說她做得不厚道,就算私底下真說了她家不把鄉下姑娘當一回事、作賤她們的話也不會擺到明面上來,畢竟張荀還是個有前途的秀才公。
這時候聽張荀一說,趙氏倒是慌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給他說,“娘哪有這樣的心思啊,娘不也是想要在村裏給你挑個好的嗎?我看中那趙綠竹,本就是因為她的手藝,她這手傷了,說是以後都不能做繡活了,這我哪能要啊,難不成娶個幹不了活的回來供着?他們誰願意就誰去,看他們哪個願意的?還有啊,當時這門親事娘也就讓媒婆上門去說了,他們家還沒點頭呢,不算成,我不作數又怎麽了?還不許我突然不願意了?!”
張荀也明白他娘的心思,因為給不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便想着給自己挑個好的,按說那趙姑娘聽起來也的确是個好的,既能幫顧到家裏,聽說模樣還長的周正,性子也軟和,在縣城裏住了那麽久見識也應該比一般鄉下姑娘要好,的确是配得上自己的,在榕樹村還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好的了。可偏偏她的手傷了,她娘也不曉得等一等看一看情況……
嗯?慢着,“娘,你是親自上門跟趙家的說了這親事不做了,還是就這樣不了了之?”張荀心存着希望。
趙氏愣了愣,“你問這幹嘛?這事哪能真上門去說啊,也就媒婆來問我這親事還做不做了,我就告訴她不做了。”
這麽說,對方是通過媒人知道這邊拒絕的了?想要抵賴都不成,除非把事情推到媒人身上,可這……而且,現在要說挽回這親事,莫說他娘不答應,人家姑娘那頭也不定會同意。
而且,私心裏張荀覺得發生這樣的事貌似也不壞,他娘頂多被人說一句不厚道,可短時間內卻不會再給他說親了,他和青青也就多了點機會。等今年秋闱中舉,明年春闱高中,他也就能上門向山長求她了。像青青那般與他情投意合,能與他詩詞唱和,琴瑟和鳴的佳女子才是他想要娶的顏如玉。
不過,他和青青的事到底是怎麽傳出來的?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他中意縣城裏的小姐的事卻不假。他曾懷疑是趙家人傳出來,畢竟那趙家姑娘在縣城裏呆過,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行事還是有所顧忌的,因而這事除了他爹娘外沒別的人知道。何況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繡娘罷了,能打聽到那縣學裏頭?難道是他爹娘走漏了風聲?
“娘,我喜歡縣裏小姐的事,是不是你說出去的?”他懷疑地看着趙氏。
趙氏先是心虛了一下,而後又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給你說親,我還把這事說出去?我還沒那麽傻,也就和你李嬸子發牢騷的時候說過一嘴,鐵定是她嘴巴沒把門給說出去的!”
至此,張荀也不懷疑綠竹他們了,不過,這事他娘做得不地道,他可不能也不着調。
“娘,準備點東西,咱們去趙家給她們道個歉,畢竟影響了人家姑娘的名聲。這事你也的确做得不厚道了點。”
趙氏抿了抿嘴,不高興,可也沒說出反對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