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徐家

被張荀的事一打岔,綠竹倒是暫時忘了去逮冬至問個明白這件事。

待再聽到冬至這個名字的時候已是兩日後,伴随而來的是她弟向北在河裏差點淹死的消息。

原來,如今農閑,二弟向北每天早上跟在爹後頭給秧苗捉捉蟲,拔拔草,施施肥,完了以後,爹去鎮上打短工,他則去河裏摸魚凫水。

宋氏說過他,讓他別去了,畢竟他才十歲,河裏對他還是有危險的。可這傻孩子卻撓撓頭,遞給他娘一筐子小魚,讓宋氏哭笑不得,只是再三叮囑他小心,別去水深的地方。

向北只是憨了點,又不是笨,點頭答應了,也真的沒去水深的地方玩水。可他不會,別的孩子會啊。

這天,他正蹲在靠近上游的地方拿網兜魚,卻聽到有人大喊“落水啦,落水啦!”

是趕牛車載人的黃大叔的小兒子,叫石頭的落了水,也不對,他們本就在水裏玩,只是不知咋的石頭跑水深的地方去了,水一急就沖走了。

石頭才六歲,叫喊的孩子也差不大年紀,都慌,眼睜睜看石頭被沖走,也不敢去救。在場最大的也就向北了,他也沒想那麽多,跳進水裏就去救人了。抓到人正想往回拖人上岸時,腿就抽筋了,大約是之前蹲久了弄的。

他心一急,大喊“救命,腿抽筋了!”

冬至經過,恰巧聽見了,立馬下水救人。

等把人都救上來時,大人們也都聞訊趕來了,宋氏恰巧在附近人家裏唠嗑,聽到有人落水就想到了自個兒子,也跑來了。

看見兒子渾身濕透,卻還算精神,相比石頭那雖然吐了水、回了氣卻渾噩噩的樣子好多了,再聽那些慌張張的孩童說事情經過後,宋氏氣不打一處來,打了他好幾下,嘴裏罵着,“叫你別往水深的地去,你偏去!你救人,你能啊!就不知道喊人過來幫忙!你說你,連鞋子都丢了!……”

最後還是周圍人勸她,“行了,孩子也是心好。”“也是得虧他下水早,托住了石頭出水面,要不然石頭可就沒了。”“是啊是啊,香蓮啊,別只顧着說孩子了,盡快回去換身衣服才是緊要。”

宋氏讪讪,戳了戳向北的腦門,“回家再來收拾你!”再看,救人的冬至哪還有影啊!

聽周圍人說,那孩子也是個憨的,鞋都忘脫就跳下去救人了,剛才看還真丢了一只鞋呢!又說這孩子不愛說話,被人圍着七嘴八舌的,害羞,臉都漲紅了,扛不住一溜煙跑了,身上的衣服還滴着水呢!

宋氏記在心裏,想着改日再去登門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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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在家打絡子,她家離河邊不算近,因而沒聽到消息,等罵罵咧咧的宋氏和低頭任說不反抗的向北回來,在他換衣服的空檔,聽宋氏訴苦加念叨才知道怎麽一回事。

等向北出來,又被她娘數落了一頓,保證以後再也不下水了,這才完事,又喝過綠竹煮的姜湯以後才被推去歇息。

臨走前,還遲疑疑地跟他娘說,“娘,冬至哥那……”

宋氏沒好氣地又拍了他一下,“他救了你,你娘是那起子知恩不報的人嗎!”

向北嘿嘿撓了撓頭,這才去睡了。

提起冬至,宋氏又感嘆了好久“是個好孩子”!

“娘想着給他做雙鞋,再搭份厚一點的禮,再上門去謝他。”宋氏想起冬至丢了的鞋,如此說道。

她娘是個有成算的,綠竹也沒說什麽,任她拿主意就好,不過……

“娘,去他家那天,我能跟着一起去嗎?”她問。

“娘自個去就好,你一個女孩子家,冬至怎麽說也老大不小了,你跟着去不方便。”宋氏想也沒想就拒絕。

“娘!鄉下人家哪來的那麽多規矩,何況你都在呢。我雖然在縣裏住了幾年,可我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以後還要嫁到村裏,總得多走動才行。而且,那冬至經常白日裏進山或者上鎮子,你上回去的時候不也只有他奶在家,咱們上門不礙事的。

我是想着,他奶年紀大,他又經常不在家,咱過去陪老人家說說話,幹點力所能及的活也是好的。嗯,二弟也要去。”綠竹都想好了,如果上門能見到他,就順便問個明白有個心安,如果他不在家,那就算了,看他也不像是會說出去的人。

宋氏想了想,覺得閨女說的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左右她也一同去,村裏人不會說啥的。

于是去找了一雙給趙鐵柱納的鞋底,念叨一句“也不知道冬至的腳多大”,繼續做鞋面不提,當然鞋子是宋氏做的,沒讓綠竹插手。

第二日,緊趕慢趕的,鞋子做好了,禮也備齊了,宋氏便領着綠竹和向北去冬至家道謝。趙鐵柱本來也要來,被她娘給推回去鎮上上工了。

一家三口走的是村裏到村尾的大路,一路上有人問了,宋氏就笑着告訴他們上村尾冬至家去謝他,村裏人都點頭說,是該謝人家的。

走走停停的,慢慢的屋子人家漸漸少了,到得山腳下時只兩戶人家,想來便是冬至家還有那黃大嬸家了。

綠竹從縣裏回來以後,跟着桂梅上過兩三回山,那時候看見這兩戶人家也沒多在意。

如今仔細看,卻發現,許是在山腳下,怕那山裏的野獸下山,兩家人都築了高高的圍牆,一家是土坯牆,一家是石磚牆,把屋子和院子都給圍起來了。山腳下的荒地不值錢,兩家人圍的地不小,遠遠看着,很是氣派,特別是那石牆的。

綠竹想着冬至家的情況,想着他家應該是土坯的那戶,誰知到了岔路口,她娘卻領着他們走了通向石牆那戶人家的路。

“娘,這家?”綠竹不禁問。

宋氏笑了笑,“是這家沒錯。你別看冬至家現在老的老,小的小,好像過不下去的樣子,可當年他爹可是村裏的好獵手,存了些錢,打算把原來的土坯牆和土坯房推倒重建,誰知圍牆築好了,土坯房準備動工呢,他就出事了。後來,磚瓦房沒建,錢都留下來辦喪事過日子了!唉,怪可憐的!”

綠竹抿了抿嘴,遲疑着問,“他那時幾歲?”

她娘愣了一下,“誰?你說冬至?”

明白過來以後,又道,“我想想,他那時啊,才八歲大,爹沒了,娘後來也沒了,就靠着家裏剩的錢被他奶拉扯大,他奶年紀大身體也不好。隔壁黃嬸子家男人和他爹有過命的交情,一直看顧着,許是因為走得近,冬至也跟着學會些打獵的本事,長大了也是個獵戶,為這個據說他奶都要哭瞎了。可他家沒地啊,總要吃飯不是?”

綠竹沉默,過了一會,她娘都忘記這茬了,說着那邊河裏的水真清,上游就是不一樣,她忽然來了一句,“的确是怪可憐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就弟弟向北聽見了,宋氏都沒在意,因為冬至家馬上就到了。

青磚築的牆,能夠看到牆內小半截的棗樹,黃綠色的棗花飄着香,一兩只蜜蜂飛來飛去。不期然地想起一則關于棗樹的諺語,“立夏枝葉長,小滿剛開花。芒種到夏至,棗花開滿樹。蜜蜂也來了,花好蜂也忙,秋後笑哈哈。”如今可不就是六月夏至了麽。

宋氏拍了門,喊了,“有人在家嗎?我是趙老二家的。”

“來,來了。”裏頭人應了一聲,不曾想卻是那徐冬至的聲音。

她娘掃了她一眼,讓綠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怎麽知道他會在家。

沒等多久,門就開了,冬至見了人,特別是見了後頭的綠竹,喊了一聲“宋嬸子”以後,便低着頭,不敢亂看了。

宋氏心裏點了點頭,是個懂禮數的。開口道,“你昨日救了我那倒黴孩子,這不,大娘今日便上門來給你道謝了。”

冬至局促地想要拒絕,那邊屋子門口卻出來了一個頭發花白,面善,身子骨卻清瘦的老婆子,“冬至啊,來客人了?還不快請人進來?”

冬至這才發現自個堵在門口,忘了請人進去了,臉不由紅了紅,黑紅黑紅的讓綠竹覺得好笑,是個憨的。

待進了門,綠竹這才看清楚了裏頭屋子的全貌,三間正屋,三間廂房,前院種着一棵棗樹,還有一口水井,棗樹的枝桠上搭着一根竹竿,上頭晾着些衣服,随着風輕輕動了動。

綠竹沒敢細看,随着她娘上前,喊了人,“徐奶奶”。聽說冬至他奶是他爺在山裏救回來的,磕了腦袋什麽都不記得了,周圍村子裏找過也沒見哪家姑娘丢了,于是留了下來,後來嫁給了冬至他爺,因不知她姓氏,大家都喊她徐家的,老了就叫徐奶奶或者徐婆子。

近前來看,徐婆子的眉間有着可見的愁苦之色。也難怪,她那般的來歷,和村裏人都不怎麽走動,丈夫倒是待她極好,可後來,丈夫沒了,中年又喪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孫子現在也在山裏讨生活,哪能不苦?

徐婆子慈祥地看着她和向北,向她娘贊了一句,“趙家娘子曉得養孩子,看這模樣俊的,看着就讓人羨慕。”

“哪裏哪裏,都是些不省心的讨債鬼。”宋氏謙虛了一下,而後道明了來意,“說來慚愧,先頭是我這閨女,昨兒個又是我這皮猴子,兩次都麻煩冬至他救,怪叫我不好意思的,這不,提溜着些東西過來,專程來謝他。”

徐婆子于是請他們入內坐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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