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紗藍九女

此時———

荷塘邊,一襲青色衣裙的女孩兒正奮力夠着塘裏的蓮蓬,可惜身材太過矮小,任憑她把手臂伸得再長,依然夠不着。

“哼!本姑娘就不信摘不了你!”女孩兒一甩衣袖,褪下小鞋子,一猛子紮進荷葉從,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噗!”只見姜雪月頂着濕漉漉的頭發,狼狽不堪極盡費力地游動在荷葉叢中。倒黴!忘了脫這該死的衣服了,現在好重啊!

仿佛魚見了水,衣服雖重了點,卻絲毫不影響姜雪月敏捷的身手,穿梭于荷葉間玩得不亦樂乎,順手牽羊還摘了許多蓮蓬。差不多該夠了吧,今晚可以叫娘親多煮些蓮子粥!

綠色的衣服漸漸靠近塘邊,就在姜雪月剛觸到岸時,遠方忽然傳來打鬥之聲。姜雪月隐約聽到陌生女子說話的聲音,心裏疑惑卻并不知遠處已是短兵相見、刀光劍影。不一會兒功夫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朝竹屋方向。腳步紊亂急促但卻像是娘親走路發出的,娘親怎麽跑那麽快!是有什麽急事麽?

疑慮重重,姜雪月思量間已有一角灰色裙裾閃到眼前。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準備大喊,不料剛要喊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嘴。

“雪月,是娘!”

熟悉卻又帶着緊張的聲音傳入耳朵。姜雪月回神一看,是娘沒錯!

“娘親!”喜出望外,正要從水中爬起卻又被秋心按入水中,“娘親?”姜雪月疑惑的望着母親。

秋心滿臉驚恐慌亂之色,緊緊按住女兒肩頭看着女兒,“雪月,你聽着,一會兒會來很多壞人,你就躲在荷塘裏不許出來!記住,不管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都不可以出來!懂了嗎?”

從沒見過娘親這般嚴肅認真,滿臉恐慌又勝似囑咐的神态。在這種情況下除了答應別無選擇。一定出大事了!咬咬牙,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粗糙的手輕撫上姜雪月臉頰,微紅了眼眶。雪月還那麽小,那麽脆弱,她怎麽舍得!秋心勉強一笑,“好孩子,答應娘要活得好好的,沒有娘的日子要快快樂樂,娘走了。”

話一說完秋心轉身決絕離開,她要快些,姜郎卧病在床起身尚且困難,又怎敵得過那十人,此次必定兇多吉少。再不多想,施展輕功眨眼便至竹樓,一推竹門她便直奔床榻。姜明正卧榻而息,顧不得許多秋心急急喚醒姜明,“姜郎、姜郎,快醒醒,快醒醒!她們已經追殺過來了!”

姜明頓時清醒過來,緊抓住妻子肩膀,驚異的望着妻子,“秋心,你剛說什麽?他們已尋到這裏來了,是嗎?”

縱再不願承認,事實擺在眼前逃避不了,秋心重重點了點頭。

一下子失去支撐,姜明精神恍惚。

“姜郎!”秋心急忙穩住丈夫,面帶擔憂之色。

“我沒事。”擺擺手,示意妻子不必擔心。該來的還是來了,可他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那麽快。如今他體虛不堪又怎麽能逃出?只是雪月......雪月,雪月還在蓮塘!萬一......

“秋心,你見到雪月沒?她還在摘蓮蓬!”千鈞一發,他不容雪月有事。

“我見了,你放心,我已叫雪月藏在蓮塘,他們尚不知雪月存在。”

“那便好,”姜明暗松一口氣,“秋心,無論如何我們也要保住雪月。

“嗯!”

二人的手緊緊相握,不知何時姜明手中拿了把月牙形彎刀,刀身通紅似剛染上血,隐隐寒光四溢,邪氣中多了幾分冷冽,叫人看上幾眼便心生恐懼不敢靠近。

姜明慌忙起床,眨眼随秋心直接從窗戶跳出蹿入西邊樹林,速度之快竟連身旁草木也未搖晃半分。二人在密林中一路向前,只求将對手吸引到離姜雪月更遠的地方。然而此時他們卻不得不停步了,十位花季少女一字排開直接擋在了夫婦倆前面。只見那十位少女貌美非常,凝香玉脂、烈焰紅唇、眉似遠黛、眼若冰晶,額間一朵殷紅九瓣雪蓮花印記;飛仙髻上更墜一朵殷紅透明蓮花釵;拽地長裙輕盈飄逸,月白長紗外罩;血色飄帶穿過藕玉般的手臂直直垂到地面,順着風蛇一樣擺動。風情妖嬈而又孤冷清高,如夢如幻,似魅非妖。 這十位少女裝扮一致,卻各有千秋。十人手中各提一勝滿五色鮮花的花籃,鮮花亦嬌豔異常,隐隐香氣四溢,四周卻未有蜂蝶聚攏,場面華美卻處處透着詭異。

見此十人不動聲色見早已攔住去路,秋心心內一恸,欲站不穩。姜明慌忙托住她肩,二人對望一眼,各自心思了然于懷,不覺都緊握手中刀劍。

只聽為首一女子道:“秋心,你私自叛逃出宮,勾結所謂正派人士,洩露攝魂樓機密,罪該致死!宮主遣我等來就此擒你,就地誅殺!”那女子魄力十足,眉間原來竟不是九瓣雪蓮,而是十瓣,自與他人有所不同。

“我本不再參和宮中瑣事,也未曾洩露半分宮內情況,宮主何以斷我洩密之罪!”秋心回駁道。

然那女子不為所動,“縱未洩露宮中之事,但你躲避攝魂樓事物,棄宮而逃,違背誓言,與男子私奔,死罪難免!但......”女子話鋒一轉,微擡皓腕,芊芊玉指直指面色蒼白的姜明,“若你殺了這奸夫重歸攝魂樓,我自當替你向宮主求情,從輕發落。”

“笑話!我既已叛逃出宮,又怎會回去?更何況......”秋心轉眸望了一眼丈夫,回頭沖少女諷刺一笑,“姜郎已是我丈夫,常言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難道你認為我會殺了我丈夫?”秋心話剛說完一柄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手而出,直刺那名女子。劍鋒淩厲、殺意四泛,此招重在出其不意,一擊斃命。那女子既然代為傳話又可自行決斷,必是十人之首,殺了她對方定亂陣腳,他夫婦二人才有機會逃脫。

然而世事難料,為首女子薄唇微翹,彈指一揮,那穿空長劍瞬時倒轉方向,直沖秋心而來。秋心未及反應,劍已穿腹而過。頓時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秋心仰面倒地幾近死亡。

“秋心!”姜明慌亂俯身抱住妻子,手指觸及一團黏腥,姜明收手凝望,一掌鮮血!那血順着指縫又緩緩滴落回秋心貫穿的腹部。

再沒有什麽比這更能擊碎姜明的理智。手掌上的血一滴一滴掉落,他呆愣的看着,卻又突然瘋了般開始拼命撕扯自己的灰布衣衫。血,止血,他只能這樣一遍遍麻痹着自己。

“沒用了,姜郎。”虛弱的抓住丈夫顫抖不已的手臂,秋心沖他勾唇一笑,“別白費力氣了。”

“不,秋心,你不能死!”姜明摟緊妻子,連帶着身子也止不住顫抖,他害怕失去了,再也無力承受那種被遺棄下來的孤獨。

“噗!”鮮血再次從秋心嘴裏噴湧而出,浸紅大片衣衫。血的迅速流失讓她腦袋越來越沉,眼睛越來越模糊。但顧不了這許多,還有一件事她無法安心,緊抓住姜明衣裳,“姜郎、姜郎,保、保......”她的聲音氣若游絲。

姜明趕緊将耳朵湊近,連安慰道:“你說,我聽着。”

“保、保住......雪......月......”淚,自眼角流出,無聲無息順着臉邊淌進發鬓,那雙美麗的眼睛緩緩閉上,帶着一絲不甘和遺憾。

“秋心!”姜明悲痛萬分,拼命呼喊懷中人,妄圖喚醒她。秋心沒有醒來,回答他的是沉寂。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他放棄所擁有的一切,如今卻連這平凡普通的日子都留不住!

天好像突然冷了許多,姜明不覺緊了緊秋心帶血衣衫,親了親那光潔的額頭,悄聲耳語,“我答應你,雪月不會有事的,”無盡溫柔,無盡絕望,“等我,一會兒就來陪你。”

“想不到竟是個癡人,妄圖使詐,不知悔改,如今也是自食惡果。”為首女子冷冷開口道。

姜明置若罔聞,只輕輕放下秋心,捏緊手中彎刀站起身來,眼中氤氲刺骨冷意,直直怒瞪那女子,劍一樣的目光恨不能将其碎屍萬段。為首女子對其視若無睹,千裏冰封的美眸竟也徑直探進那怒火橫生的眼睛。

二人就這樣對峙許久。忽然,姜明仰天大笑,聲漫千裏,穿雲逐日。那笑聲極盡凄涼無奈,嘲諷而悲戚,痛苦而悵恨;林裏鳥獸為之四處奔走,無不落淚;另九名女子也不忍動容,一時悲喜交加。笑聲漸歇姜明又放聲大哭,一手直指那仍然面色冷寒、無動于衷的女子邊哭邊道:“自食惡果?何以自食惡果!我夫婦二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求平凡度日,再不問江湖險惡,了此一生,難道這也有錯?!”

“錯便錯在你二人相愛,秋心背棄宮規與你私奔,落得如此境況實屬罪有應得!”

“哈哈哈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又何必多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瞬間移動,姜明已欺近十人,手起刀落,一名額印九瓣雪蓮的美豔女子順勢倒地。

“找死!”為首女子不禁動怒揮動腰間飄帶,那飄帶霎時活了一般,似蛇蜿蜒扭曲,徑直攻向姜明。其形态忽卷忽直、忽假忽真,叫人眼花缭亂。姜明拿刀去砍,卻意外被反彈回來,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愈發顯得蒼白。想來那飄帶是至柔之物,一刀砍去非但未損,反而韌如鋼鐵愈發靈活多變,足見使帶人內力雄厚,已遠勝于他。

本就重病在身,此刻又寡不敵衆,看來今日必死無疑了。姜明想到雪月今後無父無母,心裏一時百感交集,勉強應戰的他此時更是漏洞百出。

為首女子瞄準時機,雙手一抛,飄帶竟一分為二。姜明複拿刀砍帶,那帶子順勢纏住刀身搶奪彎刀,姜明緊抓不放,卻不想另一條飄帶借機直沖面門。只聽一聲悶響,姜明頭破血流,倒地而死。

一女子上前探脈,随後沖為首女子道:“大人,已死。”

為首女子微勾唇角:“既已死了,便回宮吧。”

“大人,着村裏大部分人都已見過我們真面目,該如何處置?”另一女子道。

“為防洩露你我行蹤,殺!一個不留!”冷冽似寒冬,霎時便可冰封萬裏,那聲音空谷傳響,好似并非自那為首女子口中發出。

八名女子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片刻工夫便又跪在為首女子面前,齊聲道:“禀大人,人已盡數殺盡,請大人驗查。”

“起來吧。”剎時一股熏風拂起。雖聲在耳邊,然為首女子早已飛臨村內,在半空俯視村內一周,她滿意一笑,傾國傾城。素手從花籃撚起一朵妖嬈的火紅色花朵扔進村內,只見那花朵一落地便化作一團赤紅火焰,迅速蔓延,那火焰映着為首女子嬌美臉龐,嗜血冷漠。

“走吧。”柔媚淡然的妙音裏多了些莫名的殺虐快意,八名女子随她轉身消失于北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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