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霧水仙境
四年後
三環水,水環山。騰空的霧氣如夢似幻、終年不散,籠罩着遠處的亭臺殿閣;五彩鮮花争奇鬥豔、清香撲鼻;停駐清溪的仙鶴不時扇動潔白的翅膀,黑藍尾羽美麗異常;玲珑玉鋪就的石梯穿雲而上,直貫長霄;拾階的秀挺楠竹翠綠欲滴,映着斑斓的玲珑玉莊嚴而清幽;高大的清風樹在朦胧的水霧中搖曳......
這究竟是人間還是仙境?坐在溪邊青衣女子看着不遠處霧蒙蒙的美麗景致,心裏一片恍惚。
“師姐,師姐?雪月師姐你在哪兒?”遠方傳來清脆的呼喚聲,玲珑玉階也随之叮叮作響悅耳動聽。一紅衣女子從霧竹高處順階而下,四處張望呼喚好似在尋一人。當女子下了穿雲玉階向不遠處銀帶般的小溪望去時,她蹙攏的長眉不禁舒展開來,失聲輕笑着向小溪跑去。
“師姐,原來你躲這兒來了,害我好找。”紅衣女子輕拍溪岸望山發呆的青衣女子,銀鈴般的聲音響徹溪澗。青衣女子卻恍若未聞,仍只望山發呆。
“師姐?”紅衣女子伸手在青衣女子眼前亂晃,心內不住疑惑:師姐怎麽了,平時可不走神的啊!
看着青衣女子那呆呆的模樣,紅衣女子兩眼一眯,靈機一動,有了!纖巧小手使勁扯着青衣女子耳垂,紅衣女子低頭沖青衣女子耳裏喊道:“師姐,魂歸來兮!”
青衣女子吓得跳至一旁,回過神來怒瞪作惡之人,“淩紗,你想謀害你師姐啊!”
紅衣女子一臉得逞笑容,“呵呵,誰叫我滿山尋你你都不應我的。”
青衣女子痛苦的捂住耳朵,無奈道:“那你也不能沖我那麽大聲喊嘛,你師姐我會聾的。”
“哦,我忘了,下次會注意的”紅衣女子賊笑着露出兩顆亮閃閃的小虎牙。
青衣女子一翻白眼,有沒有搞錯,這也可以忘的。
“對了,師姐你剛想什麽呢?對山發那麽久的呆?”紅衣女子疑惑問道。
“我在想啊,霧水山會不會是離傳說中的仙境最近的地方呢?”遠處的霧水山主峰高峻挺拔,環山的缭缭霧氣為本就秀奇的霧水山蒙上了一層更為神秘的面紗。青衣女子仰望霧水山,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似将欲随風翩飛的黑蝶,明亮的大眼此刻似乎也蒙上了一層迷離的水霧。
紅衣女子嗤笑一聲,“師姐,你都在胡思亂想寫什麽啊,霧水山是不是靠近那傳說中的仙境我不知道,但它一定是這世間最美的一處所在,知道這一點就好啦!”
紅衣女子略微一頓,猶豫着說道:“再說,這世上,真的有仙界嗎?自古以來有誰又親眼見過,連掌門師伯也說沒有仙境。”
青衣女子不禁洩氣,長嘆一聲“或許,真的沒有吧。”青衣女子繼續望着霧水山,眼裏的霧氣更加濃重。
“哎呀,好了,師姐。與其在這想些有的沒的,倒不如~一起去作弄二師兄呢!!”紅衣女子拖拉着青衣女子袖擺,一臉賊笑撒嬌。
最受不了師妹這樣子了,青衣女子心裏無奈嘆氣,低頭微瞪那賊笑之人,食指輕點紅衣女子額頭,嬌嗔道:“你啊,盡愛欺負二師兄。”
“那還不是師姐你□□有方嗎?”紅衣女子仰頸滿臉感激的看着青衣女子。
“好啊你!竟敢拐着彎兒來嘲笑師姐,沒大沒小的,看我不修理你!”青衣女子火氣上湧,伸手欲抓紅衣女子,怎料剛在跟前的人轉瞬便不見了蹤影,放眼四處張望,原來那紅衣女子早就逃到玉階之上、霧竹深處。她連忙追了上去,眨眼就抓住了那抹紅影。一時間求饒聲、嬉笑聲蕩漾山間。
二人就這樣嬉笑打鬧着上了主峰,至玲珑殿時不幸撞着一灰袍白發老人,二人慌忙彎腰行禮。“拜見師傅!”
“參見掌門師伯!”二人異口同聲道。
“免了。”白發老人慈藹一笑,轉而望向剛起身的青衣女子,開口詢問道:“雪月,近日可有好好習劍,為師所傳劍譜心訣練至幾重?”
青衣女子聞言面色一紅,猶豫道:“回、回師傅,雪月近來......未曾習劍譜心訣。”話一說完她羞愧的低了頭。
白發老人略略皺眉。
紅衣女子見此趕緊解釋道:“掌門師伯,師姐近來心神不定、身體略顯虛弱,所以未曾習練劍術。淩紗可以作證,師姐并非是因偷懶而不加習練的!”
“原來如此,是師傅大意了。身體虛弱為何不告知為師?”
“原本無甚大恙,況且現在也好多了,師傅不必為我擔心。”紅衣答道。
“那便好,”白發老人含笑撫摸長須,“但你切記,身體須好生調養,以免留下些許病患。晚時到聆音殿二樓拿些養身聚氣的藥,早服晚調,虛弱之症自然得解。”
“是,師傅。”青衣女子恭敬彎腰行禮。
紅衣女子見此心內一松,不覺長籲一口氣:還好,自己解釋的快,不然師姐又得閉關修煉三個月了,那誰來陪她玩兒呢......遭了!差點兒忘了大事!
“掌門師伯,淩紗還有一事禀告。”紅衣女子再次行禮。
“哦,淩紗可有何事?”白發老人慈藹的望着紅衣女子。
“師傅請師伯前去貪念閣,說有要事相商。”紅衣女子據實以告。
“你師傅可說是何要事。”
紅衣女子搖了搖頭,“淩紗不知,師傅只說掌門師伯須趕快前去,此事幹系霧水千年基業。”說罷,紅衣女子眉頭緊皺。其實她也很好奇是何要事讓平時懶懶散散的師傅如此着急緊張,師傅平時除了練練劍就是喝喝酒,然後就是随便躺在貪念閣睡大覺。無意中還教壞了二師兄,害得二師兄學得跟他一個德行,整天身上一股濃重的酒味,偏生練劍修行還高人一籌!實在可恨。更可恨的随便的師傅得了個“沉穩”的敬稱,浪蕩的二師兄還得了個“禦劍飛仙”的美名!
就在紅衣女子發呆抱怨之際,白發老人心裏已大致猜曉到紅衣女子師傅所說要事,他轉頭令紅衣女子起身,低聲對紅衣女子吩咐道:“我即刻便去,淩紗,你與雪月習劍去吧。”
青衣女子、紅衣女子二人皆低頭道是,就在她們擡頸間,一陣清香拂過,白發老人不見了蹤影。
原來那白發灰袍的老人是霧水山掌門,素有慈目憫懷、白眉鶴顏的逆雲天。那日逆雲天攜仙鶴飛鳴救得姜雪月,因着緣分将她帶入霧水山收她為徒。那青衣女子便是姜雪月,而那紅衣女子名喚月淩紗。
姜雪月初入霧水山時因丢了記憶,又是掌門逆雲天親自帶回,所以備受門派弟子關照,一年後入霧水派修習霧水山基礎劍法,并由霧水山大弟子吳仇暫為教導。修習一年又因天資卓絕順理成章被逆雲天收歸門下,悉心教導。
然門中弟子在拜師前皆須尋查出處,惟掌門弟子因失憶未加盤查,縱然可憐姜雪月,門中弟子也頗有不滿。逆雲天對此親自向外解釋道:“身世清明,願以掌門身份擔保。”
霧水山對掌門逆雲天崇敬無比,其原因不僅在于逆雲天的武功及壯大了霧水派,更在于他的慈悲為懷、為人正直、一言九鼎。他的話從不作假,是一個無比公正真誠之人。因着他這句話,悠悠衆口才就此堵住。
但仍有一些人好奇姜雪月因何而失憶,詢問她父母是誰祖籍何地。每每問及此事姜雪月便只微笑搖頭,不加言語。衆人問得多了也覺無趣,便漸漸看淡。
其實,大師兄也曾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姜雪月仍然記得那日大師兄吳仇領她去霧水山後山習劍,那時她剛入霧水山,看着那滿山霧雲小小的她忍不住感慨一句,“多美啊!”
那時大師兄勾唇一笑,英挺的長眉好似染了三月間和煦的陽光,他飄逸地收起長劍,轉頭也看那飄渺的雲霧輕言道:“是啊,好美啊!”
“吳仇師兄,你說霧水山為什麽要被隐藏在世間啊?”
“這得從兩千年前說起,”吳仇盤膝坐于開滿鮮花的草地,仰望雲霧之中屹立于霧水山主峰的玲珑殿。
姜雪月也随之俯身趴在草地,小手撐着紅撲撲的臉蛋望着吳仇,細心聆聽。
“霧水一派由來已久,傳至逆師伯已是第二十六代,霧水掌門皆是道法高深、武功卓絕之人,因修習本門心法壽命極長。”
“哇!這麽說逆掌門不是很厲害,而且壽命很長啰。”
“是的,霧水山原本未被隐住,兩千年前立派祖師因厭惡塵世醜陋攜弟子踏遍千山萬水,歷盡艱辛,最終尋得一處與世隔絕之地。”
姜雪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派祖師找到的是霧水山嗎?”
“嗯,當年祖師尋得與世隔絕之地喜不自禁,當即決定在此修習授徒。因這裏山水環繞,一年四季風景如畫、花木不凋,且雲霧缭繞終年不散,祖師故而取名“霧水山”,霧水一派也就此而來。”
一顆小小的腦袋越湊越近,一縷黑亮的發絲調皮的掃着吳仇手背。吳仇疑惑低頭,只見姜雪月圓溜溜的大眼正全神貫注的盯着他,吳仇不禁“撲哧”一笑,擡頭望山繼續講道:“霧水山逐漸壯大,各門派開始有意幹涉霧水山,一時間派內為心術不正的弟子掌控,祖師花費了大量精力清除門派惡瘤,第二年便集衆弟子合力将霧水山五方封印隐匿,霧水山就此消藏于世。雖有外人依舊可以尋到霧水山便,但它終究不再為大多俗世所擾,亦不必攪入門派紛争。霧水山本就雲霧飄渺,更兼有奇花異卉、珍稀鳥禽,一年四季美麗如詩如畫,如今又藏在世間,實為人間仙境。到如今掌門逆師伯又将霧水山劍法心術發揚光大,逆師伯本人又為衆派之首,霧水山更成為衆人心中向往的聖地。”
姜雪月聽着聽着不禁蹙起長眉“霧水山不是厭惡塵世,讨厭門派紛争嗎?逆掌門又怎麽會成為衆派之首?”
“霧水山終歸屬于塵世,又怎會一概的不管不問?當年祖師一味避世,功法再無長進,他只以為是自己內心不夠真誠明透,便建聆音殿後院靜修數十載,嚴令弟子不得靠近聆音殿所有門派要事盡皆交付大弟子。祖師如此力求上進,最終功法也未有半分提高,他苦尋原因到最後離世時方才領悟其中原由:入世中避世,方為上道,不能入世你又何談避世之說?世間悲歡離合盡皆嘗遍才可以懂得人之可貴,才可以體悟到萬物生生不息、納天地靈氣的生存法則。祖師悔不當初,因此告誡後輩弟子切記入世之道,不可一味避世不入凡塵,歷代掌門也嚴守此訓。”
“哦,原來這樣啊。”姜雪月一臉恍然,“那逆掌門便是遵着祖師訓誡,入世而練啰?”
吳仇又是撚眉一笑,他沒有回答姜雪月,只伸手摸了摸姜雪月頭,“雪月,這幾日可曾記起什麽?”
姜雪月沉默思索半天,随即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也記不起來。不知為何每每她想去想、去回憶,腦袋總會抗拒着她不願去想過去。其實,姜雪月自己本身就不在乎過去,更不用提父母是誰家住何處了。
“吳仇師兄,我什麽也想不起來。”姜雪月敲了敲自己額頭,“我總感覺自己的記憶像被偷走了一樣,一想過去頭就暈得厲害。”
“哦,那沒關系,想不起來便不去想了,順其自然便好,終歸有一天你的記憶會回來的。”吳仇笑着安慰姜雪月,溫柔透透澈的眼睛裏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東西。
過去的記憶有一天真的會回來嗎?姜雪月透過玲珑殿門看那靜立的清風樹,被霧氣籠罩下的清風樹是那麽的朦胧神秘,看不清也摸不透,一如她失去的記憶。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原本活潑好動的她此刻是多麽的哀戚憂傷。
“師姐?”月淩紗輕輕喚了一聲。
“啊!什麽?”姜雪月朦胧的回過神來。
月淩紗叉着腰一臉氣憤,“你剛才在想什麽呢?又發呆了好久,而且神情還郁郁的,我剛說的話你肯定一句也沒聽進去!”
“對不起,淩紗。”姜雪月沖月淩紗抱歉一笑,慢慢收拾好情緒,“對了,淩紗,師傅走時吩咐我們去練劍呢!走吧!”
月淩紗頓時跳腳,“別啊,師姐。難道你真要聽掌門師伯的話乖乖去練劍?你可孩虛弱着呢!再說......這麽好的機會去捉弄二師兄,我們不好好把握?二師兄可又在後山偷懶哦!”
“二師兄又再偷懶?”
“嗯嗯嗯”月淩紗連連點頭。
姜雪月頓時氣血上湧,“好你個二師兄,平時盡叫我們勤學苦練,自己倒好,一個人悄悄偷懶,看我怎麽整你!”
月淩紗轉身捂嘴輕笑,心裏不住的偷着樂呵:二師兄,可別怪我,這下你有好果子吃啰!
未待月淩紗反應,姜雪月拖着她就往後山跑。
“啊,師姐,你慢點!師姐!胳膊快扯斷了!”殺豬般的懇求聲漸遠玲珑殿。
此時————
所謂的二師兄何憂正惬意的躺在後山一塊大石頭上,左手虛晃着一把長劍,右手拿了個大酒壺望嘴裏直灌酒。青色衣衫褪至臂膀,大敞的衣領露出雪白的胸膛;色如春曉之花,眉似柳葉裁成;黑亮的發絲如錦如緞随意鋪撒在石頭上,纏綿糾結在一起卻不顯淩亂;高挺的鼻梁下殷紅的唇角漏出些許酒水,順着秀美的脖頸沿着胸膛流進半敞的青色衣衫。妩媚自帶一股風流,潇灑中卻多分柔情,他更像是遺落凡間的魅鬼,勾魂攝魄。
當姜雪月和月淩紗來到後山時看見的便是這萎靡的畫面,二人不禁目瞪口呆。
果然是妖孽啊!姜雪月不禁腹诽。而月淩紗擦了擦嘴邊口水,轉頭悄悄詢問姜雪月,“怎麽辦,師姐?”
姜雪月湊近月淩紗咬牙道:“還能怎麽辦?此等妖孽此時不除更待何時?難道你心軟了?”說着她低頭緊緊盯着臉泛紅暈的月淩紗。
月淩紗在姜雪月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她顫抖着聲音猶豫保證道:“怎麽會?師姐,我怎麽會心軟!”
姜雪月慢慢收回目光,略略得意,“那便好,照原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