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人相見

走了大半路程,柳樹間突然鑽出一只灰藍色的尖嘴小鳥,撲扇着翅膀繞着一身紫衣的何憂盤旋,紅寶石般晶亮的眼睛充滿了善意。何憂笑着伸出左手,小鳥慢慢停在掌中,歪着腦袋叽叽喳喳的叫着。

姜雪月走近,好奇地看着小鳥,喜愛之情流洩而出,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小鳥。然而還沒靠近小鳥腦袋,姜雪月便感覺到一陣錐心之痛,她迅速撤回手掌,掌心立刻冒出殷紅鮮血。此時,何憂手中灰藍色鳥兒早已飛遠,停在一棵柳樹上啾啾叫着,猭子上的一抹紅與紅包石眼睛相得益彰,它的翎羽高聳,整個身子因蓬松的羽毛而顯得十分兇惡龐大,這個龐大臃腫的家夥以一種戒備的姿态仇視着姜雪月。

“想不到這鳥兒也不喜月師妹啊!”某人一旁幸災樂禍道。

姜雪月捂着手掌不說話,秀氣長眉緊皺着。

何憂從長袖掏出一小瓶徑直扔給了姜雪月,“啰,杜杜沒用完的擦傷藥,本來打算扔了的,如今你手掌出血了,也就湊合着用用吧。”

杜杜是霧水後山唯一的一只猴子,平時盡會調皮搗蛋捉弄霧水弟子,沒人知道杜杜在後山活了多久,也沒人知道為什麽霧水山只它一只猴子。這只猴子幹盡了壞事,捉弄壞了霧水山一班弟子,大家只要一見它就會立馬逃得遠遠的。但有一個弟子卻不怕杜杜,杜杜非但不捉弄他反而與他十分親近,杜杜很聽這名弟子的話,也經常為了找他離開後山,這個人就是何憂。當然,何憂嘴裏說的杜杜擦剩的藥,也便是姜雪月手中這瓶了。

杜杜擦剩下的藥?有沒有弄錯,杜杜受傷擦藥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前的藥二師兄給她擦!……不會越擦越壞吧?算了,藥應該沒問題吧。

尖嘴鳥兒看着姜雪月取藥塗手,站在樹梢沖何憂不樂意地叫了兩聲。何憂走過去一個掌風扇飛灰藍小鳥,眯着兩眼警告道:“吶,你主人是叫你來帶路的,不是來惹事兒的,再不給帶路,小心我一會告訴你主人,叫他拔光這美麗的鳥毛,到時候……”

小鳥兒耷拉下腦袋,扇着翅膀慢慢在柳樹裏穿梭。

“走。”何憂提醒姜雪月道。

二人跟着小鳥在柳樹間打轉,小鳥兒時不時轉轉小腦袋看看身後,确定兩人沒有走丢才會繼續前進。它飛得很低很慢,十分容易被發現。幾個彎子下來,柳樹中間轉了又轉,地上突然出現了一條幽靜的小路,灰藍色的尖嘴鳥突然鳴叫一聲,随即扇動翅膀如離弦之箭穿過路旁盛開的花卉,眨眼工夫消失不見。

姜雪月見小鳥要跑,也急忙動身穿過路旁草木,這一穿令她傻了眼,先前從上官府門外輕易便能看見的高大樓閣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樓閣後面聳立着一座巍峨陡峭的山峰,與府門外的蓮花池遙相呼應,寓意“環山繞水”;腳底下寬闊的青石板路直通樓閣,四邊房屋以樓閣為心向外擴展,雕梁畫棟、檐牙高琢、木柱彌香,古樸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侍女侍童腳步匆匆的行走在房舍道路間,錦緞衣衫絲蘿裙,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對于外來的姜雪月、何憂既不感到驚訝也不感到好奇,仿佛這兩人是浮雲空氣。

看着她身邊面無表情時而來往的侍童侍女,姜雪月心裏有些奇怪:難道,他們看不見她嗎?這地方太詭異了!

遠處,一位身着紫衣的俊俏公子漸漸朝二人走來,何憂看着那身紫衣眯了一會兒眼睛,随後陰陽怪氣笑了起來。

姜雪月不明所以,“二師兄,你笑什麽?”

“沒、沒什麽。”何憂整整衣衫,咳嗽兩聲站好。

“想必二位便是我那愛故弄玄虛的哥哥口中所說的貴客了。”紫衣公子滿臉笑容迎了上來,人未至然聲先聞。

“正是。”何憂回答。

紫衣公子在二人面前停步,“哦,二位是如何尋得上官府的?”

“是……”

“自然是一只灰藍色的小鳥領我和師兄進來的。”姜雪月搶答道,言語中防備而疏離。這個人她記得,前天被一幫少女砸團扇的上官三公子——上官子棋。

上官子棋低頭看何憂身旁的紫衣小姑娘,不禁眼前一亮,“敢問姑娘是……”

“姜雪月。”姜雪月抱劍答道。

“哦,原來是雪月妹妹啊。”上官子棋顯得猶為熱情。

誰是你妹妹啊!姜雪月默默翻翻白眼,她可是見了前天這人勒馬回頭,扔掉團扇逃之夭夭戲弄一班女子的場景。

上官子棋見姜雪月略微變臉,心裏奇怪,卻也趕緊岔開話題,“二位快随我走吧,恐怕這會兒大哥在邀月亭等急了。”

“也好。”何憂笑笑。

穿過幾棟拱門繞過幾條香花撲鼻的曲徑,一湖碧荷出現在眼前。粉色的荷花或含苞待放,或掩葉半遮面;湖正中立着一座小巧精致的亭子,四面以輕紗罩住,隐隐綽綽可見裏面人的身影;光滑的柳木橋直通小亭,間有錦鯉橋底穿梭。

上官子棋看亭內綽約的人影,揚聲道:“大哥,人已經帶到了,莫要忘了先前你答應弟弟我的事情。”

亭內含笑肯定:“好,自不會忘。”

上官子棋喜上眉梢,轉頭對身後何憂、姜雪月道:“何大哥,雪月妹妹,邀月亭已到,二位請自行進亭,我就不便耽擱了。”

何憂點點頭:“有勞。”說完自顧自踏上木橋朝邀月亭走去。姜雪月亦謝了上官子棋,緊随其後。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邀月亭,只見邀月亭內兩邊各置一石桌:左邊放着用瑩白玉盤盛放的時令瓜果、精美點心,玉瓶裝着的甘洌美酒;右邊就桌刻着一棋盤,盤上已經放有黑白二子,盤邊就近坐着一位手執白棋的紫衣公子,此人自不必說,定是上官子襟。只見他此時眉頭微鎖,緊盯棋盤,看似遇到了難題,有些舉棋不定。

何憂也不打攪,進了亭在左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就自顧自的喝起桌上美酒來。場面安靜得詭異,姜雪月一度陷入尴尬,只好看荷花打發時間。

過了許久,伴随着清脆的碰撞,白棋終于落盤。上官子襟眉頭舒展,站起身來,高興的沖着喝酒的何憂道:“何憂兄,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何憂自顧自斟酒:“一切皆好,恭喜升任少族長。”

上官子襟搖搖頭,笑道:“倒也算不得恭喜,此次下山實為難得,你我二人許久不見,須得在上官府多留幾天才是。”

“不了,此次要事在身耽誤不得,我還有些事情須得問你,一會兒便走。”

“你所要問的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有些資料恐怕今晚才可找齊,不如今天在此落腳,明日再走如何?”

何憂無奈,“到底瞞不過你的眼睛。如此,有勞。”

上官子襟微笑不語。

姜雪月無聊的靠着石桌打打哈欠,順手扔了顆葡萄進嘴,旁邊順帶還站着那只啄過她手的鳥:這兩人說話跟打啞謎似的,雲裏來霧裏去,真沒意思。

不過……那上官子襟看起來果真是英俊不凡又溫柔可親,一身紫衣的他竟生生将“霧水第一美男”同樣紫衣的二師兄給比了下去,仿佛紫色天生只配他擁有——高貴、神秘。想想剛才的上官子棋,也是穿着紫衣,但卻少了許多意蘊。更奇怪的是,明知子襟公子喜穿紫衣,為什麽她、二師兄、上官子棋、上官子襟今天偏都穿了同一色的衣服,難道這便是師傅所說的“世間之事,由緣而生巧”嗎?這緣,又會是什麽呢?

當然,從進亭開始,上官子襟便注意到了何憂身邊這個小姑娘:她便是何憂的小師妹?暗使說叫姜雪月。不禁又多看了幾眼姜雪月,心裏一陣驚嘆惆悵:世間難得此佳人,如若長大,必定禍害。随即又平複心緒,沖姜雪月友善一笑。

姜雪月有些羞怯的低頭,眉頭卻不覺皺起。她剛剛是幻覺嗎?為什麽她總感覺這個子襟公子表面友善但對她有些冷漠和疏離。

“這位姑娘便是你的師妹吧。”上官子襟沖何憂道。

何憂繼續斟酒,不情不願道:“是啊,帶着這個師妹,一路上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姜雪月手一頓,剛塞進嘴裏的葡萄硬生生卡在了喉嚨上。什麽!她,麻煩!二師兄不過就是騎馬那會兒遭了些麻煩,況且她還因不會騎馬被他無情嘲弄了一番。

“你們可是一路向北?”上官子襟轉移話題。

“哦~嗯。近來北方雪靈宮蠢蠢欲動,似有複蘇景象,太白修書霧水,請求霧水派人協助探查。”

“需要上官府幫忙嗎?”

“不必,人越少越好,以免打草驚蛇。只是我擔心啊……”何憂突然提高嗓門,斜眼瞅了瞅姜雪月,“這還沒打草了,蛇就自己給跑了。”

姜雪月氣急,“二師兄,你看着我幹什麽,難道我還會壞了事兒不成?!”

何憂一杯酒下肚,一臉心滿意足,“保不準就是。”

“二師兄,你!”

好你個二師兄,三天兩頭找她取樂,如今更是當着別人面嘲笑她,想當初绫紗一肚子鬼點子和她商量着整二師兄,她還反對同情來着。如今這一出霧水山,也就終于明白绫紗整日裏是怎樣在二師兄和風師叔的雙重壓榨下過活的了,難怪平日裏绫紗對他倆如此多的怨氣。

姜雪月忿忿不平地坐在石桌旁瞪着何憂,一個勁兒的往嘴裏塞葡萄,使勁兒嚼啊嚼,仿佛那嘴裏就是何憂。

何憂卻旁若無事的一邊喝酒一邊眯眼欣賞青紗隔着的滿湖荷花。

倒是上官子襟略顯尴尬,才不過幾句,這師兄妹二人為何鬧得如此之僵?如此倒真為他們此次的任務有些擔憂。

殊不知此刻霧水山有人也與他有相似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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