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鍋蓋】!

☆、叫人起床也是需要極大勇氣的歷練

安靜的樓道,安靜的午後,緋槿站在這扇緊閉的房門前已經半個小時了,關于她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她本人是十分不願意面對的。

沒錯,這間屋子的主人,是神田。

這是個圈套,這絕對是針對她猜拳技術差這一弱點設下的圈套!她暗搓搓地撓着牆壁,心中的憤慨簡直有口難言。

事情的起因要回到今天早上。

KN207批偵察隊員一共分為十個小隊,分別由十位驅魔師進行指導訓練,然而已經三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啊!其他九個小隊的隊員都已經進入了訓練狀态,可第四小隊的驅魔師除了第一天把兩百多號人掄趴下之後,就再也沒露過臉,他們這三天只能看着別的隊伍練習幹着急。

據說神田每完成一個任務都要睡上一整天,可這回他都休息了三天了,到底是多困難的任務才能把人累成這樣,她估摸着這人只是因為不想教他們。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這批偵察隊員的訓練期只有半年,半年一過,要是一無所成,他們就只剩下被犧牲掉的命運,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就和她來這裏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了。第四小隊的人一合計,還是派一個代表去把驅魔師請來,脾氣不好就脾氣不好吧,頂多他們以後的訓練都小心點,總比什麽都學不到要好吧。

可是,問題就來了,派誰去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呢?

涅卡去第七小隊那兒打聽了一下,據李娜麗的說法,這個時候有膽子去敲神田的門的,都該獲得勇士勳章,上一個有膽子去敲那扇門的人,本來的房間是在神田同一層的,那扇門打開後……他就收拾鋪蓋連滾帶爬地跑到最下面一層住了,據說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這真是一個……驚悚的故事啊。

她幾乎能想象到神田黑着一張臉對她說,從前有個人吵到我睡覺,後來,那個人就死了。

聽了李娜麗的話後,衆人哪還敢自告奮勇啊!糾結了好久,終于有了一個公正的決定——猜拳。

緋槿從小到大,大部分的才能都是人中佼佼,唯獨有兩處死穴——廚藝and猜拳。

毫無疑問,她成了那個不怕死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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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她站在這扇門前,看着從身旁經過的人向她投來的好奇中帶一點點佩服的目光,她真想長嘆一句。

啊,人生真是充滿了意外。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兒,不由得在心底為自己呵呵兩聲,就這身板兒,她是不是該祈求他都懶得揍她。

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她給自己壯了壯膽,終于敲響了那扇門。

叩叩。

門內一片寂靜。

叩叩叩。

依舊無人應答。

她深吸一口氣。

咣咣咣!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緋槿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膽子是如此之肥!

眼前的門呼啦一下被拉開,一把陰森森的長刀帶着刀風擦過她的頭頂。

她吞了吞口水,瞄了瞄腦袋上的刀,心中暗暗慶幸緋槿這個子矮得真是剛剛好。

握着刀的少年像是剛剛還在睡覺的樣子,一頭烏黑的長發猶如錦緞般披着,被吵醒而引起的起床氣令他好看的五官有些怒意的扭曲,這個人就算咬牙切齒的時候,也是好看得可以。那把刀的形狀也不似一般刀劍,刀上并沒有護手,整把刀看起來渾然一體。

“你是不是活膩了。”神田冷冰冰地盯着她。

我覺得我活得挺美好的,緋槿指了指頭上的刀:“那個……勞駕把刀挪開說話。”

“我覺得就這樣說話挺好的。”他絲毫沒有把刀拿下來的意思,不如說看着這個豆丁一樣的臭丫頭在他的六幻下縮着脖子有氣不敢出的模樣才能平複他被人吵醒後火冒三丈的心情。

“那個……我敲門的節奏,你是不是不太喜歡?……”她在心裏把那些跟她猜拳的隊友吊起來抽了一頓。

“你可以試着再敲一遍。”他緩緩道,“看我會不會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緋槿渾身一抖,這人怎麽這麽喜歡說這麽吓人的話啊!

“我是來請你去訓練的,你已經三天沒出現了,再怎麽說你也是指派下來的驅魔師……”她硬着頭皮和他講道理。

神田用鼻子回了她一個“哼”:“誰指派的,你找誰去,不要來煩我。”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腦袋上懸着的那把刀便收了回去。眼前的人轉身就要回房間,這要是關上門,她哪裏還敲得開?緋槿暗道不好,也不知是哪來的膽子,伸手就拽!

只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她的手中多了一條白色的腰帶……腰帶……腰帶!?

緋槿此刻真想去死一死。

她握着腰帶,目光緩緩地上移,锃亮的皮靴,修長筆直的雙腿,褲子因為沒了腰帶微微往下掉了一點的,露出了精瘦的腰身和近乎完美的人魚線……

緋槿忽然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癢。

這副身體底子弱,萬一一會噴個鼻血出來她就該羞憤欲死了!

這人臉長得好看也就算了,這身材要不要這麽誘人犯罪啊!她雖然死過一回,但歸根到底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女啊!啊啊啊啊!

低頭能看到人魚線,擡頭就是一張陰森森的臉,她這是擡頭也不是低頭也不是,只能捂着眼把腰帶遞給他:“對,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到!”

神田的殺氣都快扭曲成異次元空間了,抓過那條腰帶轉身進了屋。

摔門的動靜極大,緋槿可以感覺大腳下的地面抖了三抖。

她捂住了臉,月見緋槿啊月見緋槿,你真是長本事了。

正當她放棄再留在這裏時,那扇門奇跡般地又打開了,神田黑着臉從裏面走出來,腰帶已經換了一條新的。

“去練習層。”這四個字幾乎是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

緋槿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走遠了她才一個激靈,趕緊追了上去!

至于新來的一個小丫頭把神田的腰帶給扯了這件事,在黑色教團私底下傳得繪聲繪色這就是後話了。

神田出現在練習層的時候,李娜麗瞧着他的臉有些好奇地問:“神田,你的臉色……”

似乎比平時更臭了呢。

她瞥見跟在他身後進來的緋槿,眨了眨眼:“緋槿?”

緋槿此刻的心情簡直是五味雜陳,幹笑兩聲就跟上去了。

第四小隊的訓練場。

緋槿懸着一顆心鑽進了隊員中間。

涅卡湊過來:“小槿,你太厲害了……”

厲害你個頭!緋槿暗地裏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訓練開始的第三天的午後,第四小隊的隊員終于迎來了第一次正式的訓練。

神田的訓練沒有絲毫的緩沖,第一課就是地獄般的鍛煉,別的班都在自己的驅魔師的指導下輕輕松松地練習基礎動作,到了第四小隊的場地上就會看到一副截然不同的畫面。碩大的杠鈴,沉重的輪胎,高聳的攀爬臺,以及嘶吼的漢子們……緋槿拖着十個輪胎吃力地往前跑,不出三分鐘,便汗如雨下。

在這樣一個揮汗如雨的環境中,她覺得自己的身板簡直是格格不入。

雷米和涅卡正在舉一千次的杠鈴,那青筋直爆的樣子令緋槿不禁抖了抖。

雷米看到她拖着輪胎經過,說:“小槿啊,這下我們總算可以開始訓練了,你可真是我們的福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真是……杠鈴般的笑聲。緋槿幹笑,拖着輪胎繼續跑。

不遠處,神田看着這一切一言不發,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

他越是沒表情,緋槿心裏越是沒底,俗話說不叫的狗咬人比較疼……咳,這個比喻确實不太恰當。

第四小隊的悲慘日子,從這一天正式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作者心情甚好,今日兩更~~~~~~

下午繼續!

☆、這臭小子絕對是個記仇的

緋槿後悔了。

她就不該去敲他的門,不對,她就不該摻和着跟那幫人猜什麽拳!如果她沒有去猜拳,就不會去敲那扇門,不去敲那扇門,她就不會扯了那條要命的腰帶,不扯了那條腰帶,她現在的日子也不會這麽凄涼……

所以,她非常後悔。

“緋槿·伊諾裏,你的魂是被惡魔吃了嗎。”冷冰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緋槿肩頭一僵。

“您……繼續說。”她咬牙。

他們的訓練已經有一個月,是時候淘汰一批人,KN207是被當做普通部隊中的精英部隊進行培養,最後能留下來的人不過數十,這就必須進行一輪又一輪的篩選。

“從現在開始,兩人一組,其中一個人取走另一個人身上的一樣東西,另一個人要保護這樣東西,失敗的人将被歸入普通部隊,不論你們用什麽方法,我只看結果。”神田說完後,在場的人雖然覺得這個訓練有些奇怪,但這一個月下來,第四小隊的訓練就沒一次正常的,衆人互看了幾眼,便各自尋找同伴去了。

緋槿本來是想和涅卡一組的,然而雷米眼疾手快,先一步把涅卡拉走了,她這麽一猶豫,結果就是所有人都找到了同伴,只剩下她錯愕地站在那。

第四小隊一共有一百零一人,也就是說,必定會有一個人多出來,只不過今天這個倒黴蛋是她罷了。

緋槿默默嘆了口氣。

“神田桑,這裏就剩我一個了。”她老老實實地說。

神田掃了她一眼:“我不是人嗎。”

緋槿一噎:“你的意思是……我要和你一組?”

“你也可以選擇直接去普通部隊。”

“哎哎哎!”緋槿現在可不想去什麽普通部隊,在那裏的人犧牲起來就跟多米諾骨牌似的,她可不想再死一次,“我和你一組,要搶你的什麽東西?”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身上的東西,瞄道他腰間的腰帶時,她瞳孔一縮。

神田想了想,指着自己的白色發帶:“就這個吧,一周時間。”

“發帶?”她一愣。

“怎麽,你還想搶什麽?”神田順着她暗搓搓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自己的腰帶,渾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将風衣攏了攏,看她的表情說不清是個什麽意思。

緋槿笑了笑:“好,那就搶發帶,搶發帶……”

話音未落,她便出其不意地伸手來奪!

“啊!!”

“偷襲這種招數勸你還是不要用得這麽粗淺。”神田撂下這麽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緋槿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打得一片紅的手背,氣得直跺腳。

涅卡和雷米上前安慰她:“小槿,你……加油。”

緋槿白了他們一眼:“一條發帶而已,我就不信他一點破綻都沒有!”

鬥志昂揚,一鼓作氣,而後來的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

場景一,食堂。

穿過喧鬧的人群,她終于慢慢接近了那張只有一個人坐着的桌子。神田點了一碗荞麥面,除了他,沒人敢靠近這張長桌,他就像一個移動冰窖,走到哪,哪就覺得冷得可怕。

緋槿一步一步,謹慎地朝那張桌子靠近,緊緊盯着他發上的白色緞帶,像一只蓄勢待發的小獸。

弓腰,提臀,攻擊!

她飛快地沖上去,朝那條發帶伸出手,眼看着就要夠到了……

“嗷!”

不過眨眼功夫,她就感到腳下一絆,她反射性地往前一撐,兩支筷子深深地□□木桌,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這兩支筷子不偏不倚地夾在她指間,沒傷她,卻剛好令她動彈不得。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神田不急不緩地收拾好碗碟,端着餐具離開了食堂,連頭都沒回一下。

場景二,醫務室。

神田解了外套,露出一只胳膊,胳膊上纏了幾圈繃帶。

護士長将簾子拉上,給他換藥,解了繃帶查看傷口時,她眼神一驚,旋即露出了笑意:“你的傷已經痊愈了。”

繃帶解下,幾天前才受的刀傷現在已經愈合得連一點傷痕都找不到,若是尋常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恢複能力的。

護士長看着他胸口奇異的驅魔符文,嘆了口氣:“神田,我記得你剛來教團的時候才這麽點大。”

她比了比手邊置物的小架子:“那時候你瞧着像個可愛的小姑娘……”

神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的,那時候您臉上的皺紋也比現在少。”

護士長一愣,伸手就掐:“你這臭小子,嘴怎麽這麽毒!”

神田對這話不以為意,靜靜地穿好衣服。

“我可聽說你訓練KN207那批隊員,這幾天你給他們出了考題,讓一個小丫頭來搶你的綁發?”護士長将繃帶收好,放在置物架上,與他閑聊幾句,“我見過那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也不知道怎麽就通過了報名跑到這種戰火連天的地方了。你給她出的題,是不是太難了?”

神田沉默了半響,道:“上這自尋死路的不止她一個,這種火柴棍還是趁早別折騰。”

聞言,護士長笑了:“神田,你應該知道,無論什麽人,只要進了教團,就不可能退出這裏,就算她是個火柴棍,不久的将來,她依然要上戰場。你既然是她的訓練官,也是她的老師了,好好教教她,至少還能讓她多活一段時間。”

神田擰着眉:“我不是她的老師,她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麽關系。”

護士長好笑地看着他:“嘴硬什麽。”

她掀開簾子出去,沒想到剛把簾子撩起來,就看到緋槿蹲在外面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丫頭,你這是……”

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真實寫照,緋槿尴尬地看着護士長,如果她沒記錯,她第一天崴了腳,就是護士長給她上的藥。

她看向簾子裏面,神田淡定地看着她,似乎對她的又一次失敗已經司空見慣,扣上扣子,就離開了醫務室。

護士長看着她,無奈地笑了笑:“別氣餒。”

緋槿一口氣憋在胸口,上的去下不來。

這些天,涅卡說她怎麽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從前她一直那麽冷靜,他們這些孩子中,就數她最安靜懂事,怎麽現在成天噘着嘴,吃癟煩悶。

雖說這煩悶的原因他們也确實無能為力,畢竟,打不過啊……

眼看着一周時間還剩下最後一日,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完成了任務,緋槿此刻的心情真想把那個移動冰塊捆在某個地方,然後利落地把他的發帶扯下來!

關于其他小組互相争奪的東西,也真是千奇百怪,普通的衣物首飾什麽的也還算正常了,可是有誰來跟她解釋一下,假牙是怎麽回事,腋毛又是在玩什麽PLAY!?當涅卡舉着雷米的……腋毛出現在她面前,還嘚瑟地抖了抖的時候,緋槿只想在心裏長嘆一句,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雷米輸了,卻也沒什麽好記恨的,去普通隊伍就去普通隊伍,普通隊伍有那麽多偵察隊員,他可以和更多人一起戰鬥沒什麽不好。

雷米走過來:“小槿啊,這日子就要到了,你那……那什麽來着?”

“發帶。”

“對對對發帶!你拿到沒啊?……”

“還沒。”緋槿糟心得很,“今晚之前要是再拿不到那條該死的發帶,我就可以和你去作伴了。”

雷米哈哈大笑:“你加油吧,畢竟神田不太好對付。”

他豈止是“不太好對付”的級別!緋槿暗暗腹诽。

“……我再想想辦法。”她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是夜。

在這月光澄明,夜風刺骨的時刻,一條繩子順着教團的外壁垂下,教團監控室內,氣球狀的機器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從附近的小格雷姆那傳回來的圖像,似乎在詫異着什麽。

考姆伊端着一杯咖啡走過,見此景便有些好奇地停下了腳步:“發現什麽了嗎,65?”

名叫“65”的機器人回過頭,指着那些畫面道:“室長,有人在爬窗。”

“诶?”考姆伊來了興致,湊上去看。

果然就像65說的那樣,一道嬌小的身影正順着那條繩子一點一點地往下爬。

“這不是緋槿嗎?”李娜麗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和他們一起看。

“她這是要幹嘛?”65歪着頭思索。

考姆伊啜了一口咖啡:“不知道。”

此刻,緋槿爬在外壁上,這麽高的地方,她還是第一次爬,更何況黑色教團的外部陡峭得跟絕壁沒什麽兩樣,雖說她在瑞文街的時候,為了從那個勢利眼醫生那兒偷點藥出來,爬牆的事兒也沒少幹,可低頭看看十幾層樓高的腳下,她還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要不怎麽說經歷過死亡的人更加珍惜生命呢。

今夜,她就是偷也得把那條發帶偷出來!

終于到了那扇琉璃色的窗前,彩色玻璃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她小心翼翼地拉開半扇窗,幸好緋槿的身材嬌小,她才能順利從這扇不大的窗子進去。

監控室內,看着緋槿靈活敏捷地躍入屋中,兩個人外加一臺機器人不約而同地怔在了屏幕前。

李娜麗額上滴下一滴冷汗,尴尬地笑了笑:“我應該沒看錯吧哥哥,那間屋子,是神田的……沒錯吧?”

考姆伊扶了扶眼鏡,饒有興致地繼續看下去。

居然有女孩子這麽大膽敢夜闖神田的屋子,簡直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啊!

與此同時,神田的屋子裏。

熄了燈的屋中,一片漆黑,銀白的月光穿過玻璃灑了一地。緋槿蹑手蹑腳地下地,環顧四周,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躺着,外套的對惡魔武器放在架子上,另一頭小圓桌上,擺着一只奇怪的沙漏,明明是在黑夜中,沙漏中卻有什麽發出微弱的光,她走近瞧了瞧,沙漏中竟然懸浮着一朵殷紅的蓮花,蓮花綻放着,有兩片已經墜落到沙漏底端,整朵花散發着溫潤而绮麗的光澤,美得令人挪不開視線。

她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床上的人的臉。原本只是想确認一下他是不是熟睡着,可看到那張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出了一小會神。

這個移動冰塊,睡着的時候比醒着的時候可順眼多了,不會瞪人,也不會一張口就氣得人吐血……這人的睫毛要不要這麽長啊,真是……

她伸手量了量自己的睫毛,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順着下巴往下看,便看到了一道道的傷疤,新傷舊傷,她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身上會有這麽多傷,這個人平時執行的都是些什麽恐怖的任務啊?

她暼見他放在枕邊的白色發帶,眼底閃過一抹晶亮的光。

她小心翼翼地單手撐住身子,另一只手去夠那條發帶,眼看就要夠到了,身下突然響起冷冷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那聲音真是天邊一抹西北風,吹得緋槿渾身一顫。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反手壓在了床上,完全動彈不得。

說實話,他們現在這個姿勢确實有些暧昧,如果此時此刻,上面的人沒有死死掐着她的脖子的話,她心裏也許會好受些。

月亮漸漸偏轉,月光照在神田的臉上,映在他的眼底,像是一層化不開的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誰讓你進來的。”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她索性就豁出去了,不要命似的掙紮起來。起先神田并沒有把她這點小伎倆放在眼裏,沒想到她人小得跟豆丁似的,膽子卻挺大,居然敢半夜溜進來偷發帶。

緋槿咬牙切齒地瞪着他,忽然大喊一聲:“那邊的蓮花好像要凋謝了!”

“什麽?!”

她本想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碰碰運氣,沒想到神田聽到花要凋謝的時候,竟然流露出一絲錯愕,乘此機會,她猛一收腹,挺身使勁用腦袋往前一撞。

“嘶——你這臭丫頭!”

趁着他捂鼻子的空檔,緋槿一躍而起,抓着發帶便跳下床,警惕地看着他,活像個豎起了渾身尖刺的小刺猬。

“我已經拿到發帶了!”盡管現在她額頭撞得直發暈,她還是堅持防備。

神田看了看指尖的血,眼神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他步步逼近,緋槿就步步後退,直到退到窗子前,她心一橫,縱身跳了出去——不曾想之前準備的繩子短了一截,只夠伸到窗子前,她這麽一跳,等于是從十幾層樓高的地方玩自殺!

“啊啊啊!”她不由得一聲慘叫!

啪。

沒有意料中的急速下墜,也沒有摔到地面的疼痛,她的胳膊正被人緊緊抓住,擡起頭,便是神田氣惱的臭臉。

“緋槿·伊諾裏你不要命了!!”神田覺得自己沒被這丫頭活活氣得心肌梗塞簡直是奇跡!

被神田拉上來之後緋槿才發現,那些血跡并不是她把神田撞出鼻血來了,而是她的腦門傷了。

神田已經懶得再跟她廢話,直接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提起來丢了出去。

站在門前,緋槿心有餘悸地拍了拍心口,看到手中攥着的那條白色發帶,她露出了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窗外的小格雷姆還在運作,監控室內,65擰着它并不能稱之為眉毛的眉毛:“好危險啊……”

“就是說,太危險了……”考姆伊附和道。

對此,李娜麗只能幹笑,看來他們跟她看到的重點不太一樣。

☆、排斥反應(上)

醫務室。

簾子拉開,護士長拿着醫藥盒走出來,身後的床上,緋槿腦門上的傷口才被包紮好,雖說不是特別疼,可那一下撞得太猛,她到現在還有點暈,也不知道那個移動冰山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扛撞啊!

護士長看着她低着頭不知在盤算什麽的模樣,不由得一笑:“你這丫頭,怎麽這麽死心眼,你就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你知不知道,在這裏,每天要死多少人,你還拼了命地要通過考驗,到更危險的境地裏去……”

緋槿看了她一眼:“護士長說這裏是危險的地方,可是您能告訴我,這樣的世界,我該去哪裏找不危險的地方呢?黑色教團的确是危險的,可我正在努力地活下去不是嗎?這個世界已經奪走了我太多的東西了,我想,我在這裏,至少還能保護我最後的重要之物,畢竟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給我逃避的權力啊。”

護士長一怔。

眼前的少女瘦小得好像弱不禁風,可那雙金色的眼瞳卻閃耀着難以言喻,好像煙花一般的亮光。她在拼了命地尋找着什麽,也許是生存的意義,也許是走下去的勇氣,可那眼中沒有一點遲疑。

她并沒有說錯什麽,她說的沒有一個字是錯的,可是這樣的丫頭說出的話,怎麽就這麽無奈,這麽的……令人心疼。

緋槿站起來:“護士長,我會按時來換藥的,謝謝您了。”

“客氣什麽,在這裏,我們能做的,就是為大家治病包紮了。”護士長溫柔地笑了笑。

是夜,皎潔的月光穿過七彩的玻璃照在地面,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偌大的殿堂中,點滿了白色的蠟燭,燭火在寂靜中搖曳,神聖的白薔薇十字架懸挂在殿堂之上,莊嚴肅穆。

踏着燭光,她走到了白薔薇十字架下,清冷的身影被燭光照得一半溫暖明亮,一半森冷黑暗。

關于這裏的作用,還是在她作為“艾熙·格陵蕾”的時候,考姆伊室長跟她說起的。

黑色教團地下七層,用來祭奠亡靈的教堂。

進了黑色教團的人都很清楚,這輩子無論生死,都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哪怕是遺體,也只能火化成灰,永遠埋葬于這白薔薇十字架下。據說,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防範千年伯爵利用他們的家人心中的悲哀來制造新的惡魔,從前她沒有質疑過這麽做的用意,現在也一樣。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

只是現在,看着這靜靜燃燒的燭火,她突然好想知道,自己又是哪一個……

作為艾熙·格陵蕾活着的時候,她選擇遺忘真實的自己,她出色地完成了家族交給的所有任務,成為了中央廳科學班的一員,為格陵蕾家族增添無數榮耀。

然而那又怎麽樣呢?

她不過是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想起的膽小鬼罷了。

月見家族,早已被歷史的長河掩埋的一族,她曾引以為傲的珍貴之物,現在卻是個禁忌。

她靜靜站在燭火前,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小槿,對不起,願主與你同在。”

你問我這世上有沒有什麽比死亡更可怕,有啊,就是當你死去,你的白骨被歲月風化,你存在的痕跡被時光無情地抹消,居然沒有一個人會為你而落淚,哪怕只是因為被風沙迷住了眼睛。那一刻你才會明白,孤單,是一種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絕望。

“你在這做什麽?”身後突然響起冰冷的聲音。

她沒想到都這個時間了還會有人出現在這裏,她有些訝異地看着來人:“……神田?”

“回答我,你在做什麽。”神田似乎生來就是這麽冷冰冰的一個人,緋槿想,昨晚發生的一切,沒讓他抽出六幻給她訂在衣架上也是自己命硬了。

她幹咳兩身:“我只是來祈禱。”

“祈禱?”他擰眉,“向這滿屋子的亡魂?”

她覺得,這人疑心病實在重得可以。

“……這裏,有我一位故人。”

“你的故人?”

“我姐姐。”

這一次,他少見的沒有追問下去。

“神田呢,你又為什麽在這裏?”她問。

神田不冷不熱地掃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緋槿:“……”

要是我打得過你你現在肯定已經人生重啓好幾次了!

他上前兩步,燭光照在他筆直的背脊,明明是那樣溫暖的火光,卻仿佛在他身邊三寸處消散了似的,怎麽都不能再前進一步,看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緋槿覺得莫名的悲傷。

“我的故人也在這裏。”

他淡淡道。

有那麽一瞬間,緋槿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哦,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她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他突然喊住她。

“怎麽了?”

他指了指此時松松綁在她發上的那條白色的緞帶:“這是我的綁發。”

緋槿怔了一下,旋即理直氣壯地笑着說:“我知道,這是我的戰利品,現在是我的了。”

說罷,她就在神田略顯抽搐的臉色中揚長而去。

接下來幾個月的訓練,第四小隊一如既往的在地獄中掙紮,唯一令人心中悵然的是,每個月的測試後,都會有一半的隊員被淘汰到普通偵查部隊去,伴随着隊員一個,不,一批接一批地離開,最後留下來的人,不過寥寥。

為了防止彼此中不得不有一個人被淘汰的結局,每一次組隊,緋槿都絕不和涅卡一起。值得慶幸的是,涅卡也順利地留了下來。

自從綁發事件之後,神田也沒有在訓練中刻意為難她的意思,也再沒有以他為訓練對象的情況出現,這一點,緋槿也默默松了口氣。

另外就是,她和李娜麗的關系,似乎變得不錯了的樣子。

李娜麗似乎就是這麽溫柔的一個人,無論對誰,都真心相待,在這一點上,她總是有那麽點嫉妒。不過,或許是她作為一個扯了神田的腰帶又夜闖神田的房間的少女,她覺得十分敬佩吧呵呵。

她想起了自己作為艾熙死去的時候,還曾有那麽一瞬間怨恨着李娜麗,可随着兩年的時光悄然過去,她的心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很清楚,那一天,李娜麗作為一個驅魔師,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只是太痛苦了,死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她每每想起那個瞬間就覺得快要不能呼吸……她因為太痛苦了,所以把怨恨加注在李娜麗身上,可那又有什麽用呢?她該怨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罷了……

“緋槿。”身旁忽然遞出一杯咖啡,李娜麗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

“謝謝。”她接過咖啡。

李娜麗在她身邊坐下,像個尋常姐妹一般一起聊天:“緋槿,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緋槿側目:“為什麽這麽問?”

“我看你經常會發呆,有些擔心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發發牢騷什麽的也沒關系,一個人憋着對身體不好。”李娜麗笑道。

緋槿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李娜麗,我只是一個偵察隊員,你是個驅魔師。”

“所以呢?”李娜麗反問。

緋槿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不該總往我這跑,去和其他驅魔師一起不好嗎?”

“不好。”李娜麗理所當然地彎了彎嘴角,“緋槿,你是不是覺得驅魔師和偵察隊員不一樣?”

“這……”這怎麽可能一樣呢?她自小接受的思想就是不平等的,每一個人都在告訴她,這個世界是怎樣的殘酷,人命又是怎樣的如同草芥。

“可在我心裏,你和教團中所有人都一樣,是我重要的家人。”

聞言,緋槿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一樣的,李娜麗,即便你認為一樣,在其他人心裏,我們和驅魔師比起來,只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替代品不是嗎?……呀,很痛诶!”

緋槿捂着剛剛被敲了一記的腦門,一臉費解地看着李娜麗,她似乎有些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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