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一口草莓泡芙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動靜。
“有膽子你再說一遍!”一個人高馬大的偵察隊員滿臉怒意地站了起來,瞪着旁邊的神田。
緋槿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正在和神田争執的偵察隊員她認得,正是她和涅卡從前的朋友,雷米。自從他離開第四小隊後,他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面,他更加強壯了,這樣站在那,像是一堵牆。
神田緩緩地将筷子放下,神色平靜而冷淡:“如果你沒有聽清楚,我可以再說一遍,你的朋友會死,是他自找的。”
“什麽叫‘自找的’!”雷米氣得臉頰通紅,拳頭因為握得太緊而不住顫抖,“艾德是跟你一起出去執行任務的隊員,現在他死了,你不覺得難過也就算了,還說他是自找的!你就是這麽視我們偵察隊員的命如草芥的嗎?!”
“我為什麽要為他難過?他既然進了教團就該知道自己的命随時都有可能丢在哪個不知道的角落不是嗎?你要想聽可憐他的話,可以去找和你一樣的廢物,不要在我耳邊啰嗦,飯都變得難吃了。”神田道。
他的話不僅刺激了早已怒不可遏的雷米,旁邊正在吃飯的其他偵察隊員心中也都升起了怒火。
雷米氣得一拳揮過去,這一拳帶着他的怒火,用了十足的力氣,就是打在牆上,牆都要開裂。
在這場“戰事”點燃的前一秒,雷米的拳頭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住了,相比于雷米鬥大的拳頭,這只手顯得格外纖細,但是他的拳頭就這樣被接住了。
還沒等雷米反應過來,胳膊就被一股力道反擰到身後,腳下被人橫掃了一腿,他瞬間失去了重心,被壓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擡頭看着将自己制服的黑發白衣的少女,那雙熟悉的金色眼瞳仿佛最幽深的森林中的精靈,攝人心魂。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和她重逢,更沒想到她會對他出手。
“緋槿你這是做什麽?難道你也認為我們偵察隊員就低人一等,就比不上使徒嗎?”雷米不甘地瞪着神田。
神田對她的出現也略略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神情。
“當然不是,我從不認為我們比誰低了一等,只要你自己沒這麽覺得。”緋槿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輕舉妄動。
“那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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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槿目光一凜:“頂撞長官,在教團內部尋釁滋事,攻擊同伴,雷米·艾瑞卡,我管你三個月的禁閉都是輕的!聽清楚了就老實點!”
她的呵斥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食堂,連傑裏都忍不住從窗口探出來看一眼。
雷米咬咬牙:“聽清楚了。”
緋槿松開他,讓他離開了食堂。
“你動作倒是快。”神田斜了她一眼。
緋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想看朋友的胳膊折斷的場面。”
神田的戰鬥力她可是沒少領教,所以她剛才之所以會制住雷米,是在保護他,否則這個傻大個有苦頭吃了。
“哼。”神田不屑一顧地端着盤子準備走人。
就在這時,李娜麗抱着一疊文件走進食堂,看了看這不大對勁的氣氛,茫然地眨了眨眼:“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涅卡趕緊将事情一筆帶過。
李娜麗現在也沒工夫問清楚,她看向神田和緋槿:“神田,緋槿,正好你們兩個都在,去指揮室一趟吧,室長找你們。”
找我們?緋槿和神田同時一愣。
“涅卡,你先回去吧。”緋槿對涅卡道。
然後,他們就跟着李娜麗一起去指揮室。
“李娜麗。”緋槿走到李娜麗身旁低聲道歉,“關于搭檔選擇的時候……對不起,我沒有選擇和你一組。”
李娜麗笑了笑:“沒事的,我也只是給你建議,做選擇的還是緋槿你自己嘛,不管你和誰一組,我們都是朋友不是嗎?……只是你會選擇……讓我有點意外。”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走在前頭的神田一眼。
緋槿攤了攤手:“孽緣。”
“……”
指揮室。
考姆伊睡眼惺忪地坐在文件堆裏,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很是厲害,緋槿估摸着給他一個支點,他就能睡到天昏地暗了。
科學班的工作量确實驚人,這一點緋槿比誰都清楚,對此她只能深表同情了。
“哥哥,神田和緋槿來了。”李娜麗适時地敲醒了她。
考姆伊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拉下了身後的世界地圖,指向南美地區:“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你們聽說過嗎?”
“……天空之鏡?”緋槿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對,就是被稱為‘天空之鏡’的那片區域。”考姆伊道,“烏尤尼鹽沼面積至少有一萬平方公裏,是一片很廣闊的區域,這次的任務地點位于Oruro地區的一個叫弗洛的小鎮。”
“這片區域發生了什麽?”神田問道。
“這片小鎮附近的那片鹽沼出現了完全不同的‘天空之鏡’,會讓人迷失其中,無法歸來,已經證實怪異事件與聖潔有關,只是還需要實地調查一件事。”
“什麽事?”
“據說那片區域的天空之鏡外鄉人是無法進入的,關于如何進入‘天空之鏡’的方法,只有當地人才知道,得從他們口中問出來。”考姆伊道。
神田點點頭,然後看向緋槿:“考姆伊,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布置任務,這根火柴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因為這句話,緋槿差點沒控制住自己想上去掐死這個一天不毒舌仿佛會死的家夥。
考姆伊尴尬地笑了笑:“哎呀,神田你這麽說話不太好,緋槿已經是你的任務搭檔了,對于從今以後要并肩作戰的女孩子,要心平氣和一點。”
“什麽?!”神田對這個消息感到頗為訝異,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崩壞的跡象,看向緋槿的眼神明明白白寫着鄙視兩個字,“考姆伊,我用不着搭檔,尤其用不着這根火柴棍。”
“那還真是對不住你了啊。”緋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才火柴棍!你全家都是火柴棍!
“抗議無效,收拾東西,準備出發。”考姆伊毫不留情地将他們趕出了指揮室。
半個小時後,地下水路。
緋槿換上了外出的偵察隊員的制服,提着小箱子走到船邊,神田比她早到,已經坐在船上了。
李娜麗站在岸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們:“神田,緋槿,一路順風。”
緋槿看了看神田的臉色,大夏天的她仿佛感到已經刮起了西北風,冷得她渾身一抖。
她對李娜麗笑了一下,走上船,緩緩駛離岸邊。
“離我遠點。”神田看都沒看她一眼,喜惡表現得十分明顯。
緋槿咬得後槽牙嘎嘣響,有句話叫什麽來着,不蒸饅頭争口氣,她打定主意就是不挪地兒,坐這膈應他一會也是解氣的。
神田終于斜了她一眼:“火柴棍,如果這次任務之後你還有命回來,我勸你趕緊解除這種白癡的搭檔關系,我不需要搭檔。”
這個人怎麽就能一句話讓人這麽氣不打一處來呢!?緋槿有些惱火地看了他一眼:“我回活着回來的,而且這搭檔關系是室長拍定的,我無權解除。”
“那你最好還是這一次就死了吧。”
“放心,我命硬得很。”緋槿咬牙切齒道。
等我打得過你的那一天,一定讓你人生重啓幾次以洩心頭之恨!她在思想中痛扁了眼前這個人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迎來了第一次任務啦!話說和優君出去執行任務,阿茗估摸着确實像帶着移動冷氣吧……
☆、首次任務真是充滿了戲劇性
南美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之一,每到夏天,鹽沼中的水分大量蒸發,只留下一片清澈如鏡的淺灘,将一望無垠的天空倒映在其中,令人分不清哪裏是天際,哪裏是鹽沼的盡頭。水天一色的風景美得令人仿佛行走于藍天白雲中,寂靜而神秘,如同靈魂的倒影。
按教團給的地圖,緋槿和神田很快到達了弗洛小鎮。
這兒民風淳樸,到處都是身着民族印花衣物的小鎮居民,并不寬闊的街上,小販的吆喝聲以及居民的談笑聲令人如同置身于傳說中的桃源鄉,空氣中飄來令人沉醉的蘋果酒的香味,很容易讓人忘記這還是個危機四伏的世界。
緋槿看着那些精巧的手工藝品,有些新奇,她從小就對這種東西很感興趣,但她很快就調整過來,回到了正題上。
“室長說要我們從當地居民口中套出前往那片‘天空之鏡’的辦法,我們要從哪開始着手?”她看了神田一眼,算是征求他的意見。
神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考慮什麽。
“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驅魔師大人。”緋槿覺得被他這麽打量也怪不舒服的。
“知道怎麽進鹽沼的居民應該是年紀比較大的了,他們歷經世故,可不像年輕人那樣好騙。”神田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探究,還是一種試探人的忠誠度的微妙的探究,“你酒量怎麽樣?”
“……啊?”緋槿一臉茫然。
一個小時後,當地一家酒吧內。
緋槿坐在神田對面,看着他和一群大叔“相談甚歡”的畫面,嘴角抽搐得厲害,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她還真要以為他是個自來熟呢。這人執行任務的時候還真是認真,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就見他融入了一個奇妙的圈子,十八歲的少年喝起酒來簡直令她驚嘆。
之前他提議在酒吧打聽消息,緋槿并沒有反對,酒吧本來就是個情報密集的場所,上到伛偻老朽,下到叛逆少年,都能在這裏遇到,他們想要的消息确實有可能在這裏找到。
“哥們,你也來一杯吧,自家釀的蘋果酒,別的地方可沒有!”一個大叔熱情地走過來遞給她一大杯蘋果酒。
緋槿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穿着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少年。
“謝謝。”剛想說自己的酒量不太好,卻接到了神田的眼神暗示,她只好接過杯子,加入他們。
喝第一口蘋果酒的時候緋槿就覺得辣喉嚨,她對神田說的“酒量還可以”指的是以前還是艾熙的時候的事,那時候她作為格陵蕾家族的養女,和艾德利·格陵蕾出入過各種社交場合,酒量不能說很好,但至少能應付了。
可是她現在,是緋槿。
“味道怎麽樣?”大叔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緋槿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擰巴:“有點辣……”
“哈哈哈,這酒可是我妻子的得意之作,男人嘛,就該有個好酒量!”大叔大笑着拍了拍緋槿的肩膀,差點把她拍得一口酒吐出來。
她看了神田一眼,神田用眼神告訴她忍着。
她咬了咬唇,繼續忍耐着身旁大叔的“熱情招待”。
随着蘋果酒一杯一杯灌下去,這人情味兒也越來越濃,這時候正是套話的好機會。
神田端着酒杯問道:“我們兩人初來乍到,聽說這附近有一片鹽沼,現在正好是夏季,據說是觀賞鹽沼的風景‘天空之鏡’最合适的時候,我們想去看看。”
其中一位大叔喝得臉頰通紅,酒勁一上來就容易說真話:“你們這兩個小子,從哪聽說的,那片沼澤地可不能去,那裏啊,有魔鬼……”
緋槿被灌得有些暈,這時候還保有一絲理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什麽魔鬼?”
“據說進入那裏的人會被魔鬼纏住,再也回不來了!”那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着驚恐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說大話,“那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們如果想看風景,遠遠看一眼就行了,走進去就死定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魔鬼,那些不過是傳說而已,您就告訴我們,我們去看看就回來了。”緋槿不肯死心,這是她的第一個任務,她必須要盡心盡責一些。
“不行不行,我們可不能害了你們兩個外鄉人。”大叔的回答很堅決。
緋槿犯難的時候,神田又遞了一大杯酒給他:“既然這樣,我們就盡情喝酒吧。”
見他不再追問下去,大叔很是高興地接過那杯酒,衆人繼續喝,在酒吧松弛喧嚣的氣氛中,他們逐漸放松了警惕,看着那些越喝越來勁的當地人,緋槿漸漸明白了神田的用意。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連這些喝了半輩子蘋果酒的大叔都有些架不住酒勁,神田竟然只是面色微紅,看起來清醒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緋槿按照神田的示意,努力将這些人灌醉,自己的酒量本來就差,雖然她已經避開那些大叔,倒掉了很多酒,還是不可避免地……醉了。
酒灌得差不多了,神田起身走到一個大叔身邊,低聲問:“鹽沼的‘天空之鏡’很難進嗎?”
“不難……”
“是嗎,那要怎麽樣才能進去?”他刻意壓低的聲音仿佛帶着魔力,循循善誘着。
“只要,只要你……去山坡上采一朵藍色矢車菊,吃下去……就可以進去了。”大叔打着酒嗝,說得含含糊糊,神田卻已經聽清楚了。
“謝謝。”他站起來,繞了出去,“火柴棍,走了。”
他快要走出酒吧了,然而緋槿還是沒有跟上來,他回過頭,看到她正吃力地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來,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
很顯然,她喝得太多了。
神田走到她面前,神色有些鄙夷:“你現在讓我想起半年前。”
緋槿現在聽不清他說什麽,眼前的畫面一會模糊一會清晰,神田的樣子會突然變成好幾個……緋槿有些懊惱地看着他。
暈暈乎乎中,她感覺身體輕了一下,然後她又一次聞到了那股半年前她曾經聞到過的,像是雪一樣的清香。
神田抱着她大步離開了酒吧,找了間旅館先讓她醒醒酒再說。
緋槿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身上全是蘋果酒的酒香,他抱起她的一瞬間,微微僵了一下,這丫頭是不是太輕了一點,怎麽抱在手裏跟沒有重量似的?
緋槿在酒精的作用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毫無意識環住了他的脖子,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裏,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不動了。
神田現在也騰不出手來把她的腦袋移開,咬咬牙走出了酒吧。
也許是他的走動有些颠簸,緋槿又不舒服了,她在他頸窩裏來回蹭,可就是找不到舒坦的位置,這讓她很懊惱。
這讓神田有些抓狂:“緋槿·伊諾裏,你再不老實點我就把你丢在大街上!”
聽到他的呵斥,緋槿擡起了頭,眼神迷離地看着他,好像在回想他是哪一位。半響,她忽然又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容燦爛得有些炫目,和平時的她判若兩人,不得不承認,她突然露出的笑容令他有些吃驚。
這根火柴棍原來也會這樣笑啊。
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差點就真的把她丢在大街上。
“嘿,你臉紅的樣子其實還挺好看的嘛!”緋槿現在醉得七葷八素,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酒壯慫人膽,她兩只爪子一起按在了神田臉上,還來回揉了兩把,真是……吃得一手好豆腐!
神田狠狠瞪了她一眼:“緋槿·伊諾裏,等你酒醒了你就死定了!”
他抱着她進了旅館,将她丢在床上,吩咐旅館的女主人端杯水進來。
緋槿喝醉了之後脾氣不大好,十分不配合。
“你要給我下毒!”她指着那杯水嚷道。
“誰要給你下毒了!?”神田生平頭一次被人當頭冤枉,簡直是不明所以。
“我不管,你就是要給我下毒!我死了你肯定很開心!……”緋槿這脾氣一上來相當不好對付,再加上她平時壓抑久了,這會更是有些不講理了,一直躲着他。
好吧,他有些後悔讓她喝酒這件事了。
神田扶額:“你給我過來。”
“不!”
“給你三秒,一,二……”
緋槿一個勁搖頭。
“三。”神田看着依舊不肯妥協的她,眉心抽搐了兩下,僵持了一會,他嘆了口氣,“過來,這只是一杯水,我不會害你的。”
不能和喝醉的女人計較不能和喝醉的女人計較……他在心裏默念,竭力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一點。
緋槿一臉戒備地看着他:“好多人都希望我死,你真的不會害我?……”
神田皺眉。
什麽叫“好多人都希望她死”?誰會害這麽個三兩骨頭一兩肉的火柴棍?
“我不害你,過來把水喝了。”
緋槿猶豫了一會,像靠近食物的貓咪,慢慢爬過來。
神田一把将她撈過來按住,把水遞到她面前:“喝吧。”
緋槿瞥了他一眼,接過水喝下去。
酒精沖淡了一點,但她還是十分不舒服,就在床上躺了一會。
神田要去摘山坡上的矢車菊,緋槿現在這樣,他只能一個人去了。
蘋果酒喝得太多,緋槿睡得很熟,根據彙報,也沒有惡魔出現的跡象,将她留下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走出了屋子,将門帶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更新晚了!我會深刻反省的!【今天的更新雙手奉上……】
☆、來自虛無的呼喚
神田按照那位大叔的說法,獨自去了小鎮外沿的山坡,山坡之後,就是烏尤尼鹽沼。
山坡上星星點點地開着藍色的矢車菊,他采了一朵吃下去,向鹽沼走去。
如今正是夏季,鹽沼幹涸,淺淺的湖面像一面澄明的鏡子,倒映着天空的雲舒雲卷,遠處的飛鳥掠過,從踏進鹽沼的一瞬間,猶如踏進了一面奇幻的天空之鏡。
他一步步靠近天空之鏡的中央地帶,越是走近,他越是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身邊盛開的一朵朵蓮花,溫柔而純潔,像是虛無缥缈的希望,每每在他夢裏重現,在他眼前肆意綻放,仿佛在編織一個無窮無盡的幻境,将他困在最深處。
他抿着唇竭力去無視這些花,但随着他繼續前進,身邊的蓮花越開越密集,幾乎要将他吞沒,他撥開密集的花朵,忽然就怔住了——在那些美得無法言說的花朵後面,仿佛倒映在天空之鏡中,分不清是真是假的那個黑色短發的少年,對他伸出手來。
呀,小優,你回來了。
……
緋槿在睡夢中不太舒服地皺起了眉,可能是因為喝了太多酒的緣故,她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軀體,飄在了半空中,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她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艾熙·格陵蕾,那個有着一頭絢爛如陽光的金發的少女,比她印象中的自己要小很多,她注視着她,眼神充滿了希冀與哀恸,小小的自己站在她面前,那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奇異。
她有些發怔,看着眼前不過七八歲模樣的自己,她伸出手抓住她,目光很是焦急,她聽見小小的自己在說話。
快醒醒,你答應過那個人會守護他的,你不能忘了啊,快醒醒!再不去救他就來不及了!小初!……
那一瞬間,緋槿感到自己的靈魂像是突然間又歸位了一樣,她猛然驚醒,霍地從床上坐起,頓時頭痛欲裂。
她在心裏暗道糟糕,她真的喝了太多酒了,這酒後勁兒還真大,她睡了多久了?是怎麽回到旅館裏的……
她環顧四周,并沒有見到神田的身影,想想也是,他怎麽可能會待在這呢?
緋槿忍着暈眩感,起身朝門口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酒後勁兒真那麽大,她感覺自己都快站不穩了。
吱呀——
在她摸到門的前一秒,門開了,旅館老板的姐姐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進來:“喲,小姑娘你醒了啊,快坐下快坐下,蘋果酒可是我們這的特産,你一個小姑娘居然敢喝這麽多啊。”
緋槿被她拉着坐回床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我叫艾莎,你現在別亂動,把這碗湯喝下去,人就舒服了。”艾莎将湯端給她。
這湯可是她的獨門醒酒秘方,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年紀也不過十四五歲吧,也敢去酒吧和一群大老粗喝蘋果酒,幸虧被人抱回來,不然還不知道出什麽亂子呢!
“謝謝。”緋槿接過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了半碗後,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似的,頭也不那麽疼了,她緩了緩神,看向艾莎,“艾莎小姐,您知道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在哪嗎?”
“你說的是把你抱回來的那個長得還挺好看的……少年吧?”
緋槿顯然知道為什麽艾莎最後兩個字猶豫了一下,因為她也曾經在第一次見到神田的時候把他認成女的了……
“是的,就是他。”緋槿道,“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他向我打聽了藍色矢車菊盛開的山坡後就離開旅店了。”艾莎道。
藍色矢車菊……緋槿仔細回想了一下,也猜到他是等不及自己去找聖潔了。
讓她在意的不是他決定獨自去完成任務這件事,而是剛才她做的那個夢,夢裏的自己焦急地嚷着要她快醒來去救人,是要救誰呢?
“艾莎小姐,我姑且問一句,您知道天空之鏡的傳言嗎?”既然現在也找不到神田,不如先問問當地人有關于聖潔的事。
艾莎想了想:“那個傳言啊,我小時候倒是聽我祖母說過。傳言在烏尤尼鹽沼深處,居住着一種叫‘夢’的妖精,那是一種會窺探人心,編織夢境的生物,烏尤尼鹽沼每到枯水期,水位會降得很低,變成一面鏡子,倒映着天空,被稱為天空之鏡。那種叫‘夢’的妖精就住在天空之鏡裏,他們的能力很強大,可以困住進入天空之鏡的人,但他們很喜歡藍色矢車菊,任何想走近天空之鏡深處的人都要吃下一朵藍色矢車菊花,但是那是進入的方法,想要從裏面再出來,就難了。”
緋槿皺了皺眉:“不是說當地人有辦法随意進出天空之鏡嗎?”
“那都是些大老粗酒後吹的牛,說得多了,慢慢地也就變成了這種傳言了,但是這個小鎮的居民從來就沒有一個人有能力靠近天空之鏡深處,那裏的妖精‘夢’,是會吞噬人的靈魂的,畢竟誰都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變幻,停留在記憶中的東西,一旦被喚醒,就再也無法阻止了……”
這些和教團的彙報不一樣啊!緋槿有些着急,要知道他們都是看過了教團的報告才了解了這一次的任務,如果這些報告中有些地方出了錯,那麽神田不就……
“艾莎,謝謝你了!”緋槿來不及解釋,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哎哎哎,你要去哪?”艾莎急忙拉住她。
“我要去天空之鏡!我的搭檔現在在裏面,很可能會有危險!”盡管知道神田強得有些令人發指,但凡事總有萬一,萬一他碰巧遭遇了“夢”呢?如果他的靈魂被妖精吞噬,這麻煩可就大了!
“你酒還沒全醒呢,我家裏有輛馬車,你要去的話我讓我弟弟載你過去吧。”艾莎道。
于是,緋槿就坐上了艾莎的弟弟的馬車,朝天空之鏡趕去,她手中緊握着艾莎給她的一朵藍色矢車菊。
接近天空之鏡邊緣地帶的時候,馬車就停了,緋槿也知道他最多只能送她到這,也沒有勉強,幹脆下車地說了聲謝謝,看着馬車駛遠,緋槿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烏尤尼鹽沼。此時的鹽沼就像艾莎說的那樣,美得像一面明亮的鏡子,倒映着一望無垠的蔚藍晴空,安靜而奇幻,想一個虛無的美麗童話。
緋槿将那朵矢車菊花吃了,快步踏入了天空之鏡。
她一邊跑一邊查看四周的情況,忽然間,她發現眼前的湖面上,如同魔法一般浮現出一朵嫣紅的蓮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眼前竟然出現了無數的,向着某一個方向蔓延的蓮花的花海,淺藍,雪青,粉紫……她數都數不清的蓮花在她眼前奇異地綻放開來,如同在為她引路。
緋槿握緊了拳頭,遲疑半響,朝着這些蓮花蔓延的方向飛奔而去。
根據艾莎的說法,走進天空之鏡的人都會跌入妖精編織夢裏,這些夢曾是一個人生命中最深刻的記憶,但是緋槿完全無法解釋眼前看到的一切,這些散發着淡淡光芒的美麗花朵,對于她究竟意味着什麽,她為什麽會在這裏看到蓮花呢?
這些真的是她的夢,她的記憶嗎?……
她繼續朝前走,快要接近天空之鏡中央地帶的時候,她看到了一片被蓮花簇擁的區域,那些花朵簇擁在一起,在鹽沼上圍出了一片小小的池塘,她就在“池塘”的中央,發現了倒在水中的神田。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一動不動地仰躺在水中,倒映着天空的湖水圍繞在他周圍,他的長發像海藻一樣鋪開,緋槿不得不承認,這樣安靜地合着眼睛的神田,真是出奇地柔和。
她跑過去,将蓮花撥開,伸手将他拉出水面,他果真處于不省人事的狀态。
“神田!神田!你醒醒!醒醒啊!……”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捧着他的臉一陣搖晃。
此時的神田正處于半夢半醒間,泛着漣漪的眼前,曾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那個女孩朝他飛奔而來,她有着一頭絢爛如陽光的金色長發,在腦後綁成一束精神的馬尾,她的笑容總是像沒有污垢的朝陽……
他伸出手,眼前的女孩卻漸漸變成了另一番模樣,墨色的長發,金色的眼瞳,正在不停地搖晃他。
那是他的搭檔,緋槿·伊諾裏。
“咳咳……”
聽到他的咳嗽聲,緋槿不由得松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神田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滿了疑惑:“你……也是幻境?”
緋槿白了他一眼,用了點力氣,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我不是。”
啪!
神田一把拍開她的爪子,整個人的氣場瞬間就冷了。
緋槿撇撇嘴,暗暗道:“還是睡着了比較招人喜歡……”
“你說什麽?”一記眼神刀子甩過來。
“沒什麽。”她一本正經道,“喂,你剛才夢到什麽了,這裏怎麽會出現這麽多花?”
聞言,她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就變了。
“你能看到我身邊的這些花?!”
“……我不能看到嗎?”緋槿一臉茫然,“我剛才一路走來,這些蓮花開了一路啊。”
神田的表情有些微妙,懷疑中帶着一絲驚愕。
這些花從九年前到現在,只有他一人可以看見,那是他置身于污濁的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也是他的心結,對于這些花的感情,他始終處于矛盾中。
他一直以為,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景象,沒想到眼前的女孩子也可以看見。
☆、入夢者
“你是怎麽進來的?”神田看着她。
緋槿将自己受到艾莎的幫助,吃了藍色矢車菊的經過告訴了他。
“這麽說從你進來到現在,除了看到我和這些花,其他的什麽都沒看到?”
緋槿回想了一下:“……沒有,我只看到這些蓮花,我順着這些花看到你躺在這裏,我就把你拉起來了,有什麽問題嗎?”
神田皺眉,沒有往下說。
但緋槿很快也反應了過來,這裏可是聖潔的天空之鏡啊,每一個進入這裏的人都會被夢境所困,然而從她走進這裏到現在,卻沒有遭遇過任何夢境,她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實體化。
何況,她剛才居然從夢境裏喚回了神田……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難道說聖潔對她沒有影響?按常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這枚聖潔的适合者,雖說她體內有一枚聖潔……
她體內的聖潔!緋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捂住了心髒的位置。
難道是聖潔保護了她?可是她不是從前的小槿,這枚聖潔難道會承認她做适合者嗎?聖潔是只認一位适合者的,小槿已經死了,她不過是在小槿體內複活的初瞳,沒有變成咎落已經是萬幸,她不敢想象聖潔會保護非适合者這種事。
但是現在的情況讓她不得不做此懷疑。
她松開神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周圍一朵接一朵盛開的蓮花,難道說她進入的,是神田的夢境?
神田靜靜地看着她,伸出手指了指他手邊的一朵花:“什麽顏色?”
“藍色。”緋槿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看到的顏色。
而他所指的,也确實是一朵藍色蓮花。
現在毋庸置疑了,他們能同時看到這些花。
“緋槿·伊諾裏,你究竟是什麽人?”他冷冷地審視着她,眼神比平時更加可怕,令緋槿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這些等我們離開這裏再說不遲,眼下不是應該任務優先嗎?”緋槿覺得他也有些不對勁,換做平時的神田,從來都是将任務放在第一位的,為什麽在得知她也能看到這些花後,情緒會有如此大的波動。
她說的也有點道理,再者一時半會也弄不清她為什麽也能看到這些花,先解決這次任務,待出去後再好好調查這件事。
“我從當地人口中了解到,你會産生這種幻想的原因是遭遇了天空之鏡的妖精,一種會編織夢的妖精,如果我沒有想錯,所謂的妖精恐怕就是聖潔造成的奇異現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