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緋槿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他,畢竟她不是驅魔師,回收聖潔是只有驅魔師才能做到的事,像她這樣的非适合者,連靠近聖潔都會受到排斥。
就像她體內的這枚聖潔,始終沒有接受她,現在她還沒有變成咎落的原因恐怕是因為她的身體是小槿的。
“緋……!”神田剛站穩,就感到自己的腦子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得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再回過神的時候,并沒有像他預想中那樣再次摔倒,而是被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子支撐住了。
緋槿努力撐住他,才沒讓他倒下去,剛才她一回頭就看見他一頭栽下去,他倒下去的地方,恰好有堆擱淺的石頭,這一跤摔下去,不磕暈過去才怪。那一瞬間,她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身體就先行動起來了。這種感覺令她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挺招人讨厭的一個人,剛才跑進天空之鏡找他的時候和現在扶住他的時候,她竟然做得如此自然,就好像……就好像夢裏的那個聲音一直希望她做的那樣。
“神田,你怎麽了?”她真是要服了他了,這麽高的人說倒就倒,她反應得多快才能扶住他啊。
被她扶住的瞬間,他感覺自己腦子裏的疼痛感立刻就消失了,剛才看到的人和花突然間都離奇地消失了。
他站直身體,緩了緩,恢複了平日的冷靜。
“你站穩了?”緋槿問。
“嗯。”
“真的站穩了嗎?”
“……你很啰嗦。”神田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緋槿的眉毛也在抽搐,指了指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那是不是可以先松開我?”
神田壓根沒把她的不滿放在心上,淡淡道:“接觸你,似乎就可以避免這些煩人的夢境,在找到并回收聖潔之前,保持現狀。”
緋槿的嘴角在抖。
說了半天這是把她當移動結界在用啊!這臭小子就不能用請求的口吻說句話嗎你倒是方便了一會要是打起來我可就成了活靶子了啊啊啊!!
盡管她在心裏已經把神田煎炸蒸煮了一千遍,但明面上愣是眼皮都沒眨一下,這也是半年來她的秘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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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槿也是在瑞文街摸爬滾打兩年的人,但此時此刻被神田這麽直截了當地拖着走,那感覺真是相當的……別扭。這人就不知道什麽叫“憐香惜玉”,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把她當個女的,對,他充其量把她當做“火柴棍”。
他拽着她的手臂往前走的時候,頭都沒回一下,他個子高,腿又那麽長,步子自然就大,相比之下緋槿要想跟上他的節奏就有些吃力了。
随着他們繼續往前,緋槿簡直是要跑步跟上,或許是不大習慣拖着一個跟自己節奏嚴重不對的人走路,神田終于在她摔倒之前停了下來。
“你能不能走慢點?”緋槿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請求”他。
神田瞥了她一眼,半響,撂下一句:“火柴棍,腿還這麽短,訓練了這麽長時間,拖後腿的本事倒是見長。”
我是不是真的要考慮一下抄板磚揍人了!緋槿暗暗咬牙切齒。
他轉身繼續走,緋槿已經準備好繼續跑不吭聲,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拽着她一直走的人的步子,居然真的有減慢!
不急不緩,恰好是她可以跟上的速度。
她有些訝異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束成馬尾的長發在蔚藍的天空之鏡中輕輕地搖晃,和那些雲朵一起倒映在她眼中,拉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似乎也放松了一些,依舊是她印象中冷得像移動冰塊的人,依舊是那個一開口就能氣得她想掀桌子決一死戰的家夥,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比心更深處的地方,似乎有什麽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有一瞬間,她眼前閃過了一些模糊的畫面,一瞬即逝,她來不及看清就不見了。
他們進入了天空之鏡的中心地帶,就像神田所想的那樣,只要觸碰到緋槿,妖精編織的夢就沒有辦法近他們的身。一路走來,他甚至連那些蓮花都沒有看到了。
被他握在手中的那只胳膊細得像是一用力就能折斷,誠然之前在訓練中他有時是會控制不住力道,但此時此刻他可沒有想過真的把她拽得骨折,故而已經很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盡管如此,她的胳膊上還是出現了一圈烏青。
他皺了皺眉。
在這片天空之鏡的中心地帶,途中他們看到了這片美麗的天空之鏡所隐藏的黑暗面——一副副完整的森森白骨躺在淺淺的蔚藍色湖水中,他們的皮肉都已經被湖水泡爛融化,只留下大小不一的骨頭散落于各處,那畫面觸目驚心,緋槿竭力忍耐才将想要嘔吐的沖動壓下去。
他們見到了一個坐在湖面上披着鬥篷的老妪。
天空之鏡的妖精……
在聽了艾莎的敘述後,緋槿承認自己有些先入為主地将聖潔的形象想象成了精靈的模樣,眼前的人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老妪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紅線的臉來,事實上不止是她的臉,她鬥篷下的身體竟然也都是由這些發着光的紅線編織成的。
她的五官,她的血脈,她的骨骼……
可以說是異常吓人,緋槿也被她吓了一跳。
以前她也聽說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聖潔,會引發出各種怪異現象,但是真的親眼見證,還是不得不為之心驚。
“你們……沒有被夢困住嗎?活在夢裏難道不好嗎,為什麽要清醒過來呢……”老妪的聲音仿佛被這些紅線阻隔一般,斷斷續續地傳來。
她每說一個字,就好像有千萬根針朝他們紮過來,緋槿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動搖了一下,差點倒下去,這個時候她慶幸自己的胳膊還被人拽着。
“保持清醒,聖潔的意識入侵增強了。”神田倒是顯得很淡定,對老妪的模樣并沒有表現出她那樣的驚愕。
緋槿點點頭,咬牙支撐,奇怪的是,她堅定內心之後,那種針紮般的不适感竟然奇跡地消失了。
“什麽?……”老妪有些驚訝地看着緋槿,面部的紅線扯動轉動發出金屬生鏽後的咔咔聲,異常可怖。她“注視”着緋槿和神田,盡管她沒有眼睛,但緋槿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被這樣看着,她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奇怪,我居然不能窺探你的內心和記憶,你究竟是什麽人……”
緋槿不懂她什麽意思,但大致能猜出她現在沒有辦法讓他們入夢,不管是出自什麽樣的額原因,至少此時此刻這就是他們的優勢。
“你為什麽要讓進入天空之鏡的人入夢?”神田問道。
剛才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那些屍骨顯然是之前誤闖天空之鏡的人,這些人都被困在聖潔編織的夢境裏,沒能走出來,最後活活餓死在這片美如畫卷的地方。
神田想,剛才如果不是緋槿,恐怕他也會被夢境困住,雖然他有信心最後能走出來,但那不知道要過去多久。
☆、零落的星光能跨越許多傳達不到的思念
老妪發出金屬碰撞般機械的笑聲,她周身的紅線瘋狂地扯動着,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揉成一團的亂麻。
緋槿卻有一瞬間,從這樣可怕的笑聲中聽出了一絲悲傷。
老妪沒有實體,顯然是靠聖潔維持着意識,究竟是什麽樣的執念能引發聖潔的蘇醒?要知道那可是神之物質啊,自從那場諾亞洪荒之後,聖潔被分散到世界各地陷入沉寂,随着時間的推移和機緣巧合,聖潔一個接一個地蘇醒,但是要引發聖潔的奇異現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緋槿注視着老妪,暗裏扯了扯神田的衣袖,低聲道:“神田,這個人看來就是天空之鏡的妖精了,很抱歉我的意志力還不足以對抗這枚聖潔的能力,我們只能在這裏停下,再往前一步,我們都會入夢的。”
神田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
他不動聲色地将緋槿往後拉了拉:“你待在這。”
他松開了她的胳膊,朝前走了一步,那一瞬間,緋槿再一次看到了在他腳邊盛開的一朵朵蓮花。
“神田!”緋槿疾呼。
“哦?你倒是挺有勇氣啊……”老妪看着他,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怎麽樣,你看到了嗎,這些都是被你丢棄的記憶啊……”
神田神色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但是一旦松開了緋槿,他就能清楚地看見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少年。
他的笑容很燦爛,很燦爛,他身後夾着利刃的羽翼滴落下最刺目的血花……
老妪的确能夠窺視人的記憶,但是他有一個地方說錯了。
無論多麽難以面對,多麽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丢棄這段記憶。
他緩緩拔出了背上的漆黑長刀:“六幻,發動。”
纖長的刀刃在他的手中瞬間開鋒,發出一陣陣幽冷的光芒,整個天空之鏡似乎都為之一震。
這是緋槿第一次見到神田的對惡魔武器,六幻刀。
還在教團的時候,她曾經聽說過這把刀,在這把刀下不知斬殺了多少AKUMA,拿起這把刀的神田,有着不容置疑的戰鬥力,緋槿這時候忽然就覺得,眼前的人,是一名真正的使徒。
她凝視着六幻,心中漸漸升起一股異樣感,這把刀給她的感覺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的武器,卻讓她有種曾經在哪裏見過的熟悉感。
還有此時此刻神田的背影,眼前忽地一晃,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年也曾經這樣站在她前面,與另一個少年對峙的畫面。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是這片天空之鏡造成的影響嗎?不然她怎麽會看到一些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畫面呢?
“你不用白費力氣了,這些夢境對我來說不再有影響了。”神田淡淡道。
“怎麽可能?……”老妪有些驚愕地看着他,他剛才明明入夢了,要不是這個奇怪的女孩子突然闖進來救了他,現在他恐怕已經像其他人一樣被剝奪了意識,他現在竟然說已經不受夢境影響,看他的神情,也确實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神田握緊了六幻:“我的确差點被你編織的記憶困住,但是你根本不懂得這段記憶的意義在哪,所以你控制不了我的。”
老妪見狀,突然間暴躁起來,無數的紅線朝神田沖了過去,每一根線都帶有最強烈的記憶侵蝕,看來老妪是要一舉擊潰他的意識。
神田目光一沉,舉起六幻猛然一揮:“一幻式,災厄招來,界蟲一幻!”
随着他的刀刃劃破空氣,時空仿佛被切開一般,裂開了一道縫隙,白色的界蟲從縫隙中顯現出來,血紅的複眼閃動着銳利的光,奔向那些紅線,将其一一震碎——沒有适合者的聖潔與已經和适合者磨合數年之久的聖潔正面對上是沒有可比性的。
漫天的紅線斷裂飄落,像一場紅色的雪降臨在天空之鏡。
緋槿伸出手,當那些紅色斷線飄落在她掌心的瞬間,一段女人的記憶猝不及防地侵入她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溫柔又美麗的女人,她有一頭亞麻色的長發和一雙翡翠色的眼瞳,她站在白色的教堂裏,和自己摯愛的男人交換尾戒。
她的丈夫老實又細心,和她一起經營農場,在烏尤尼鹽沼附近售賣農貨,他們的農場不大,養着牛羊,種了一片小麥和一些蔬菜,他們的收成不高,只是足夠維持生計,但是他們婚後過得平淡而幸福。
男人從不責備女人,就算偶爾有些小争吵,也是他先認錯,讨得妻子的歡心。
不久,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一家三口住在他們的小農場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媽媽每天晚上都會給兒子講故事,晴朗的夏夜,一家人會坐在屋頂上,仰望着不遠處的烏尤尼鹽沼,這時候的鹽沼啊,倒映着璀璨絢爛的星辰,仿佛有流光劃過天邊,美得像個童話故事。
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到兒子十六歲那年夏天,烏尤尼鹽沼又一次倒映着天空與雲朵的時候,玻利維亞境內發生了一次內戰,這場內戰持續了整整十年才得以平息。這期間,國內幾乎所有男子都被征集參軍,爸爸和兒子也不例外。
那一天,媽媽将他們送出門,替他們戴上她織了好幾夜的紅絲巾,細密的絲線交織在一起,猶如她心中的痛苦和不舍。
她說她會一直在家等他們回來,一年又一年,每年她都會織紅絲巾,漸漸地,她的身邊布滿了這些等待送出的絲巾,十年內戰,終于結束,可是她還是沒能等回她的家人。
女人死了,她死的時候,躺在一張小床上,身邊散落了一地的紅線和絲巾,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一如她再也傳達不到的思念,只留下累積十年的絕望終于喚醒了沉睡在烏尤尼鹽沼中的這枚聖潔。
“緋槿·伊諾裏!”神田的聲音突然将她的神智喚了回來。
緋槿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覺得很悲傷,就像是老妪心中堆積如山的情感突然間向她湧來,她幾乎承受不住。
“對不起。”她下意識地道歉,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保持清醒。
老妪看向她:“你都看到了?”
緋槿點點頭:“是,我都看到了,你的一生。”
“我一直在等啊,我知道他們會回來的,我的丈夫和兒子,他們一定會回家的……”老妪斷斷續續地說着。
“不,他們不會回來了,你明明知道的。”緋槿毫不遲疑地打斷了她的幻想,“你沉浸在這種漫無目的的等待中已經太久了,你不需要再等下去了,你心裏其實很清楚不是嗎,你的兒子和丈夫,他們早就戰死了。”
她知道真相很殘酷,但是她太清楚了,沉迷于自欺欺人的幻想中活着有多可悲,如果從天空之鏡的傳言流傳出來開始算起,至少有半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這個老妪等待了太多年了,就如她那時候怎麽都不能接受月見家的悲劇,老妪也一直無法接受家人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她寧願給自己編織一個又一個的夢境,靠聖潔制造的虛無度日,可是普通人怎麽可能承受的了神之物質的力量,她死了,她的肉身成了被聖潔寄生的容器,被蠶食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你……你撒謊……他們沒有死!沒有!——”老妪瘋狂地叫嚷着,似乎只要她大聲喊出來,就能反駁緋槿所說的話。
紅線再一次騷動起來,朝她攻來!
“退後!”神田揮刀擋住了這一波攻擊,受到如此絕對的否定,老妪的情緒很激動,連帶着攻擊都比之前的猛烈許多。
神田沒有阻止緋槿,反而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不,我沒有撒謊。”緋槿冷靜地看着她,她用了這麽多年都沒能接受現實才會被聖潔侵蝕成這個樣子,她的執念腐蝕着靈魂,再這樣下去,她自身的意識會被聖潔完全吞噬,成為神之力量下的犧牲者,這是緋槿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現在還來得及,她還來得及拯救這個悲傷的靈魂,“其實你心裏很清楚不是嗎,他們回不來了,你已經不用再等待下去了,為什麽不去天國見他們呢?”
“去天國?……”老妪像是忽然間愣住了,沉默了很久,顫顫巍巍地問,“我還能見到他們嗎?”
倒映着漫天夕陽的天空之鏡,她孤獨而絕望地站立着,蕭瑟的風鼓動她破碎的衣衫和紅線,她幾乎搖搖欲墜。
聖潔的力量正在産生動搖。
“你可以啊。”緋槿露出了笑容,堅定地朝前走去,仿佛要一步一步踏碎這片自欺欺人的夢境,将老妪拉回現實,她眼中沒有懼怕,沒有恐慌,白色的隊服顏色與她如瀑的黑發交錯在一起,溫暖的夕陽映入那雙金色的眼瞳,像是一片令人忘憂的金芒草地,“他們一直在等你,你不用留在夢境裏了,去和他們團聚不好嗎?面對現實吧,只有面對現實,你才能再一次見到他們。”
她的話仿佛帶着魔力,老妪的內心在一點點瓦解,整片天空之鏡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空間波動。
這片天空之鏡就是她為自己編織的一個巨大的夢境,在夢裏,她一直在等待家人歸來,殊不知這片由聖潔創造的虛無才是她這一生最大的謊言。她不願面對家人戰死沙場的事實,即便已經收到了死亡通知名單,她寧願假裝自己從來沒看到那上面出現的丈夫和兒子的名字。
她用半個世紀的時間來等待,來逃避現實的殘酷。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緋槿太清楚了啊,這樣自欺欺人是沒有任何結果的,藏在心裏的傷痛就像一枚毒瘤,無論你怎麽企圖無視它,掩蓋它,甚至催眠自己,終有一天,毒瘤會爆發,它會摧毀原本的你。
她就是親身體會過毒瘤爆發的那種絕望,要不是那時候的她還有小槿,她恐怕早就不堪重負,永遠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了吧……
她要摧毀這片夢境,是因為這個老妪和當年的自己的情形實在太像,透過她,她仿佛看到了那時候的自己。
他們死了,這個老人只是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這麽告訴她,一如當初的初瞳需要的那樣。
這樣,一切都會結束。
神田不動聲色地看着站在老妪面前的緋槿,她的背脊挺得筆直,但是肩頭卻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着自己。他不懂她的情緒從何而來,也不懂她這個年紀的少女為什麽會對別人說出如此決絕的話,毫不留情地剖開人心最害怕觸碰的地方,鮮血淋漓也不會回頭。
但是他不能否定,她的判斷是正确的。
老妪望着天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星,紅線扯動發出駭人的聲音:“我好想回家,我在哪裏……我不想待在這裏,誰來救救我,我不想變成這幅樣子!……”
被緋槿毫不留情的刺激後,老妪終于從夢境中走了出來,她看到了湖面倒影中自己的模樣,驚駭不已,恐慌地看着緋槿和神田。
“別怕,我們會救你的。”緋槿回過頭看向神田,“神田,已經可以了,你可以動手了。”
他手中的六幻光芒陡然增大,殺氣緩緩盈滿他周身,他走向驚慌失措的老妪,經過緋槿身邊的時候,他低聲道:“回收聖潔後,我有話問你。”
他走到老妪面前,舉起了刀,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聖潔的光,看不出他此刻是什麽眼神:“不會再有痛苦了。”
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得令人驚嘆,剎那間,紅線盡數崩斷,老妪的靈魂終于得以脫離這副不人不鬼的身軀,在盈滿淚光的注視下,她神情安詳,似乎再一次看到了從天國降臨而來,迎接她的丈夫和兒子。
光輝四散,靜谧而清淺的湖面上,靜靜躺着一團糾纏的紅線,一枚聖潔就躺在紅線上,散發着純潔的光輝。
夕陽漸漸被蔓延過來的夜幕驅散,璀璨的銀河像被碾碎的寶石散落了滿天,清澈而明亮。沒有受到工業污染的烏尤尼鹽沼的上空,星辰閃爍着藍色的光芒,像是從遠處緩緩升騰而起的煙幕。星辰從天盡頭一路蔓延過來,揪着人心的柔軟,美得令人忘記了呼吸。
破除了夢境的天空之鏡的夜景,連風都清新得令人難以置信。
神田彎下身撿起了聖潔,将其回收。他仰起頭,看着這片璀璨的星空,似乎也有些出神。
緋槿看了他一眼——她忽然有些不敢問他在聖潔編織的夢境裏看到了什麽,能夠差點困住神田的夢裏,究竟出現了什麽樣的場景,她很好奇,卻在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後,莫名地有些不敢問出口了。
算了,她也沒興趣探究別人的隐私。
忽然間,她看見在他腳邊逐漸綻放開來的一朵朵蓮花。
她一驚,現在已經沒有妖精織夢了,為什麽她還能看到這些花!?她一直以為這是出現在神田夢裏的東西,為什麽破除了夢境,這些花還是會出現!
神田回過頭,看着她驚愕的神情,目光一沉:“緋槿·伊諾裏,你能看見這些花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趕作業趕到現在,更新晚了!
☆、新的任務——前往拉薩
緋槿有些頭疼。
自從她和神田完成了玻利維亞的任務之後,神田似乎對于她産生了一種微妙的興趣,她也說不清那是一種探究還是敵意,反正從那以後他看她的神情,總讓她覺得渾身發毛。
這件事的起因是在天空之鏡裏,她看到了綻放在他身邊的花朵。
神田問她為什麽能看到這些花——她還想問呢!
走出天空之鏡後,她就再也沒看到過他身邊的花,盡管如此,他依舊沒有放棄追問她這件事。
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看到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蓮花,難道是因為轉生的緣故嗎?轉生這種事畢竟沒有前車之鑒,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副作用,但是面對神田的懷疑,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此時此刻,她坐在飛馳的列車上,撐着腦袋看向窗外,坐在對面的神田始終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她,這令她感到如坐針氈。
她嘆了口氣:“我現在真的看不到了……”
神田移開視線:“緋槿·伊諾裏,你最好說實話,你究竟是什麽來歷。”
緋槿頭疼得厲害:“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是從巴黎來的,是個孤兒,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孩子都是孤兒,我們沒有什麽特殊來歷,你還要我重複幾遍?”
她的确沒有在撒謊,過去的她死後,小槿的确成為了孤兒,她也确實在巴黎長大,只不過她省略了這之前的那部分,誠然這樣的說法很微妙,但月見這個姓氏,現在還不便重現于世上。
“你能看到我身邊的這些花,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我懷疑你的身份,我會盯着你的。”他目光銳利,看得緋槿渾身發僵。
這人怎麽沒完沒了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緋槿有些懊惱,伸手撈起桌子上的一本報告。
這是剛剛從倫敦本部傳真過來的,他們完成了玻利維亞的任務後,剛準備回程就接到了從教團打來的專線,跟着神田的黑色格雷姆叼起電話線的那一刻,他們就猜到事情有變。
果然,新的任務已經派發下來,他們即刻前往中國拉薩,回收聖潔。
這次的聖潔引發的奇異現象和緋槿設想中的大有不同,印象中,聖潔引發的奇異現象不是像這次天空之鏡中那樣的奇幻傳說,就是和自然界融為一體觸發的反常現象,然而這一次在中國拉薩引發的奇異卻是……
“人體實驗?……”緋槿擰眉,在她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始終看向窗外的神田的目光又一瞬間閃過了一絲驚愕。
任務介紹中說道,中國拉薩,作為世界屋脊喜馬拉雅山脈腳下的朝聖之地,因地勢極高,長年處于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态,民風淳樸的高原之城,擁有着至少有1200年歷史的巨大宮殿——布達拉宮。
然而分布在拉薩的教團麾下的一支偵查隊伍卻意外發現,在布達拉宮深處,每隔幾日的深夜就會傳出慘絕人寰的哀叫聲。這種哀叫傳出了幾次後,也消失了,他們懷疑有人刻意掩蓋所為,于是對此展開了調查。
調查的結果令所有人大吃一驚——他們在布達拉宮深處的一口深井中,發現了堆積起來的屍骨和腐爛的肉泥,經過檢測,這些破碎的骨頭和肉泥都是人類的屍體。那口井被人封了起來,但被偵察隊重新挖開,揭開井蓋的瞬間,好多偵察隊員都忍不住伏地嘔吐不止!
那畫面太過殘酷,惡心得令人忘記了憐憫,只剩下由身體內部機能自行判斷而發的排斥與厭惡。
緋槿看到了印在報告書末尾的圖片,正是那口井的正上方拍攝下去的,所有細節一清二楚。
她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握着報告書的手忍不住顫抖得厲害,臉色刷地白了下去。
神田也在看着這張照片,他的神情竟然可以做到毫無波動,就這一點來說緋槿尤為佩服。
“人體實驗,布達拉宮是內部一定有人在操控這一切。”他肯定道。
緋槿點點頭,及時合上了報告書:“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實驗,竟然能把活生生的人變成……變成肉泥。”
如此破碎不堪的屍體她從未見過,能将一個人變成碎骨和肉泥的力量,這枚聖潔看來極其恐怖啊……
神田瞥了她一眼,這個看起來跟個火柴棍似的的丫頭,在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竟然能将情緒克制住,要知道拍攝這張照片的偵察隊員一個個都吐得昏天黑地的好幾天緩不過來,她倒是能讓自己的內心控制在最後的一根防線內。
叩叩叩。
“失禮了。”艙門被拉開,列車服務員端着晚飯走進來,擺在了餐桌上。
列車頭等艙的待遇,教團對驅魔師的出行還真是毫不吝啬。
緋槿看了看今天的晚餐,小洋蔥炖牛肉和番茄濃湯。
她的腦子裏瞬間就跳出了剛才的那張照片。
啊……
啊……
啊啊啊啊!!!
沒把這兩盤東西扔出窗外已經是她過去的修養作祟了。
神田在她對面吃得氣定神閑,她的眉心止不住地跳。
“神,神田,你胃口很好啊……”她的嘴角在抽搐。
結果就是,這頓晚飯她一口沒動,關顧着克制自己的反胃感了。
窗外的烏雲漸濃,不一會兒雨點就砸在了車窗上,神田倚在長沙發上,專心地研究着那份調查報告書。
緋槿的肚子很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緋槿心裏咯噔一下,捂住了肚子,尴尬地別開視線。
天啊,你就不能争氣點麽,怎麽能在這家夥面前出聲呢!她心中捶胸頓足,但是看對面的人半點反應都沒有,漸漸地她也放松下來。
應該……沒聽到吧?
“咕——”
她人一放松,肚子不可控制地又發出了哀鳴。
如果現在有個縫,甭管地上的還是牆上的,她肯定先鑽進去再說了。
“咕——”
啊……
讓我死一死吧……
還有沒有更丢人的情況了……
緋槿覺得有些絕望了。
神田站了起來,緋槿豎起了報告書,擋住了自己的臉,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嘩。
艙門被拉開的聲音,神田走了出去。
一定是忍無可忍了呵呵……緋槿扶額。
就在她的內心陷入抓狂的時候,神田竟然又回來了,繼續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着手中的報告書。
這人到底去幹嘛了?緋槿納悶。
過了大概十分鐘,門外響起服務員的聲音:“打擾了。”
服務員走進來,手中端了一盤面包和一碗燕麥粥,對神田說:“先生,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神田眼皮都沒擡一下,指了指自己對面。
服務員轉頭一看,只見一本豎起來的報告書。
他走過去,将面包和粥端到桌子上:“小姐,請用,一會我會再來收盤子和碗。”
說罷,他就拿着托盤離開了頭等艙。
緋槿挪開報告書,看了看桌上還冒着熱氣的粥已經金燦燦的小面包,愣住了。
她看了神田一眼,他依舊看着那本報告書,眼神都沒飄過來一下。
她放下書,開始一口一口地吃東西,四周安靜得出奇,她竟然沒覺得尴尬,就好像這樣安詳的場景她曾經經歷過無數次。
那碗燕麥粥被她喝了一半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謝謝。”
剛才他出去,就是幫她叫了這些回來吧,這個人好像也沒有看起來那麽不近人情嘛。
他手中的書翻了一頁,紙張劃過發出的聲響在如此安靜的頭等艙裏顯得格外清晰。
“你肚子叫得沒完沒了,實在太吵了。”他一句話氣得緋槿差點把半碗燕麥粥直接蓋他臉上。
夜色漸深,服務員再一次進來收掉了餐盤後,包廂內恢複了安靜。伴着細碎的雨打玻璃的聲音,緋槿漸漸睡着了。
夏天有些炎熱,頭等艙的隔層裏都是放了冰塊降暑的,再加上外面下着雨,一時間便有些冷。
緋槿穿着偵察隊員的白色制服,盡管已經是最小一號了,但是穿在她身上卻還是有些寬大,她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就像是被這件衣服包裹起來了一樣,精巧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緋槿在這半年期間已經發現了,小槿這個身體越是長大越是不像小時候那樣,盡管成長中卻是會有改變,但令緋槿感到奇怪的卻是本質上的問題。她和小槿是親姐妹,小時候的他們雖然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不同,但在五官上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出彼此的影子。
但随着小槿漸漸長大,這些相似之處竟然越來越少,以至于如今她有時候站在鏡子前幾乎不能認出這張臉來。
眼下她陷入沉睡,沒有注意到對面的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神田靜靜凝視着她,冷冷的視線帶了一絲狐疑。緋槿·伊諾裏給他的印象一直有些微妙,這半年來他确實沒有正眼看過她,對她的态度始終持有懷疑,如今知道她也能看見那些花,他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