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種感覺是什麽時候的事?三年前,還是五年前?……好像也有一個人以這樣殘酷的方式死在了她面前啊,她想不起來了,這種感覺就像鎖鏈困住了她,她掉不出眼淚來——在她以為自己會痛哭會傷感的時候,可笑的是她什麽都感覺不到。

無論是悲傷,還是憤怒,她什麽都感覺不到……

“緋槿殿下……你還好嗎?”身旁的人的詢問好像離她很遠。

她很冷靜,很理智,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動搖她,她說出把屍體處理一下的話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巷子。

巴塞羅那保衛戰終于結束了,伴随着巨大的犧牲,終于結束了。

☆、悲傷是人類應該有的情感

緋槿他們在城外找到了提耶多魯,把迪夏的死訊告知了他,提耶多魯為之悲嘆之餘,畫了一幅素描,畫上的風景很美,是個平凡的小鎮。

提耶多魯說,這是迪夏的故鄉。

“迪夏他一直有一個願望,要成為英雄回到家鄉,昂首挺胸地去見闊別已久的親人和朋友。”馬力有些感慨。

站在一旁的緋槿自從目睹了涅卡的屍體後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了,神情沒有半點異常,和以往一樣,理智而平靜,聽到馬力說起迪夏之後,她眼底有一瞬間的閃爍。

曾經有一個人,不惜一切地維護她,可是她沒來得及報答。

……

“小槿你別怕,我來救你了!”

……

“沒事啦,你沒有受傷就好了!怎麽樣,我剛才是不是很帥啊!”

“一點也不。”

……

帥氣嗎……那種東西,怎麽樣都好,因為……

“小槿,你怎麽了?”提耶多魯看她在出神的樣子。

“我沒事,我們先回城裏吧。”她擡起頭,甚至還能露出微笑。

回到千瘡百孔的巴塞羅那,協助幸存者和偵察部隊,是他們眼下先要做的事,同時還要聯系教團,彙報這裏的傷亡情況。

經歷昨晚一戰,城裏要處理的事堆成了山,不少需要統計和修繕的工作抽不出人手來做,緋槿他們就成了臨時頂替的人。幾乎所有人都心情沉重的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在積極地做事。

緋槿·伊諾裏。

為了統計傷亡的報表和損壞建築物的損失,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合眼休息了,每天四處奔走着,這個時候甚至沒有人有空餘時間去确定她是否有好好吃過東西,喝過水,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的工作效率完美得無可挑剔,這麽龐大的工作量,她僅憑一個人就能完成到這種程度,從她手裏出來的所有數據沒有一個出差錯的,有她幫忙,城裏的善後工作速度有了明顯提升。

除此之外,她還接受了聯絡本部和周邊可以趕來支援的所有偵察部隊的工作,以及維修損壞儀器的工作,她的執行能力和情報處理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偵察部隊的人對她簡直感激涕零。

畢竟這麽能幹的驅魔師真是罕見啊。

“緋槿真是厲害啊。”馬力通過琴弦知道了所有的情況,也不由得贊嘆她的能力,“師父,你覺得呢?”

“嗯……小槿确實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她能幫上這麽多忙,想必有許多人都很感謝她,可是她好像太拼命了一點……優君,你說呢?”提耶多魯笑眯眯地把鍋甩給一旁的神田,“她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孩子,她是不是應該是這樣的人,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神田沒有答話,沉默注視着不遠處專注地修着一臺儀器的緋槿。

這火柴棍以前是這樣的嗎?這麽拼命,每一件事都做到讓人無可挑剔,這麽冷靜,在多數人都還在慌亂中的時候她已經處理好了所有能處理的事,這麽理智,不把任何感情帶進工作中去,現在的她難道不更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嗎?

涅卡的死他已經聽說了,緋槿是什麽反應他也聽說了。

所有可以稱之為“常理”和“人之常情”的東西好像一點都不能用在她身上,涅卡的死造成的後果不是她的崩潰,而是把她逼上了另一種極端——太過悲傷和絕望,以至于人類的情感,被她完完全全地封閉了。

憤怒,不甘,懊悔……所有屬于人類的情感都被她深深地鎖進心底,就像一個堅硬的外殼,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這個倔強的丫頭,逼得自己根本無處可退!

“緋槿殿下,真是謝謝你了!”看到機器修好了,一名隊員感激地看着她。

緋槿回頭對他溫和地笑了笑:“一點小事。”

那人抱着機器離開,她又開始修下一臺,一臺接着一臺,這次壞掉的裝置何止百臺,她就這麽不知疲倦似的修下去,從清晨到黃昏,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她還在獨自修理着這些儀器。

越是深夜,越是專注地修着。

就像機器一樣。

“停下來。”她的手腕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竟然是神田,“你已經一個星期都沒有合眼了吧。”

“是嗎?真奇怪,我一點也沒感覺到累……”她在笑,“這些裝置都壞得差不多了,不過給我點時間,我可以修好它們,下一批結界裝置要運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我擔心還有惡魔會來襲擊這裏,還是快點修好它們。”

對,她在笑。

不知道為什麽,她此時此刻的笑容卻讓他怎麽看怎麽覺得礙眼。

“部隊裏是有負責修理的人的,你這是搶了他們應該做的事。”

“有什麽關系呢,這些裝置現在除了我,沒有人能修好不是嗎?”她臉上的笑容半點沒變。

“這是他們的事!你立刻去休息!”他有些煩躁,這女人怎麽這麽固執。

“又在說這種話了,神田其實意外的是個任性的人呢。”她撥開他的手,繼續修理。

“緋槿·伊諾裏你好好聽我說話!”她不痛不癢的反應讓他莫名感到焦慮,将她手裏的工具奪過來丢了出去。

緋槿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轉身去工具箱裏拿另外的工具。

“為什麽不生氣,為什麽不回嘴?你是傻瓜嗎?”神田再一次攔住她,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已經碎發下還微微上翹的嘴角。

這個女人,居然還在笑?

明明失去了親人,明明受到那麽大的打擊,哭出來才是正常的吧。

“別再做這些事了,不要再笑得這麽奇怪,你以為你做完所有的工作就沒事了嗎?對殺了涅卡的惡魔,你為什麽連恨都沒有?憤怒就喊出來,難過就大膽地掉眼淚,這難道不是你們人類該有的反應嗎!?”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大半夜在這裏和她說這些,但是反常的緋槿讓他覺得不甘心,潛意識中他覺得她不應該這樣,就算她氣急敗壞地對他大吼大叫,就算她總喜歡和他對着幹,這些煩心的樣子也都好過她現在這樣完全不讓人擔心,無論什麽都盡善盡美的樣子順眼得多!

自從她唱了那首歌以後,他就覺得自己沒辦法放着這人不管,無論她是不是那個人,或者是否和那個人有關,她存在于此,就已經成功地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了。

被他攔住的人保持了很久的沉默,他終于聽到她說話,終于不是帶着古怪笑意的回應。

“神田優,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理啊……”

她渾身發着抖,整個人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掙紮中。

“我應該難過嗎,畢竟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是要難過的,可是那有什麽用呢?我悲傷就有用嗎,我去怨恨這個世界就能讓涅卡回來嗎?如果有用的話我一定會把那個惡魔體內的靈魂都抹殺掉!……可是這都沒有用,無論我怨恨,我難過都沒有用。涅卡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他的屍體就躺在那兒,我沒辦法不承認!我期待着事情會好起來,我只是這麽期待着,你為什麽要戳破我?神田優,為什麽你非要讓我哭……”這些天被她的理智強行壓抑住的情感在一瞬間失控,她捂着臉哭得像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一件外套忽然罩住了她,然後她感到自己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接納了,那個人的聲音淡淡地傳給她:“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你了,只此一次。”

……

“沒事啦,你沒有受傷就好了!怎麽樣,我剛才是不是很帥啊!”

……

才不是那些違心的話,很帥氣,真的很帥氣啊,那個保護她的小小少年,與她相依為命的涅卡·伊諾裏,是她的英雄啊……

緋槿心裏最後一根理智的弦終究是崩斷了,不管不顧地在他懷裏大哭起來。

似乎從很久以前她就忘了怎麽哭了,她一直覺得自己很理智,涅卡死了,她也可以熬過去。就算被人追打,就算渾身是傷,就算小安他們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哭沒有用,她一直這麽告訴自己,沒有用的東西,舍棄掉或許會更好。

她不肯哭,因為哭了,就好像她在認輸一樣。

但是這人為什麽能這麽理所當然地打碎她引以為傲的理智,逼她嚎啕大哭,這個樣子好丢臉,真的丢臉到她覺得都不是自己了。

他說這是人類該有的反應,這個混蛋,弄哭她他倒是還有理由了!還“只此一次”,怎麽會有這麽不講理的家夥啊!

“神田你這個小氣鬼!大笨蛋!!嗚嗚嗚!……”她大喊出來,完全沒自覺她現在正抓着“小氣鬼”的衣領不撒手。

神田看着哭得稀裏嘩啦還不忘怼他幾句的緋槿,對自己多管閑事感到十分後悔。

提耶多魯曾經說過,他的性格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看現在這情況,他莫名有種被戳中痛腳的感覺。

也許是哭得動靜太大,第二天營地裏絕大部分人都知道驅魔師大人昨天夜裏大哭了一場,這會兒沒人敢上去多嘴詢問,只遠遠看到一直冷着臉的那位驅魔師大人一大早地在洗自己的外套,那位看起來更加不好套話,所以也沒人敢往槍口上撞。

緋槿哭了的事,所有人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言。

當天下午,從總部傳達了指令,提耶多魯部隊前往日本江戶,協助庫洛斯部隊尋找庫洛斯元帥。

☆、悲傷藏匿于記憶

鮮血在一片漆黑中蔓延着,耳邊傳來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聲音,那刺目的顏色灼痛了她的雙眼,凄厲的哭叫響徹暗紅色的天空。

是我在哭喊嗎?……

面前的屍體是涅卡的嗎?……好像不是,那麽又是誰?是誰以這樣凄慘的方式死在她面前?為什麽她會這麽痛苦,她的心會這樣疼?

轉眼間,那些火焰變作滿池塘的紅色蓮花,亭亭綽綽,很是好看。

池塘邊坐着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她有着和從前的她一樣,金色的長發,她的安靜的背影和一池的蓮花,連天空都一片湛藍。

兩段夢境,一段極其殘酷,一段歲月靜好,這樣交織在一起,終于讓她驚醒過來。

浪有些大,船艙在微微搖晃,她想起自己正和神田他們一起前往江戶支援庫洛斯部隊,他們此時就在前往江戶的船上。

帝都江戶,那是一個人類難以想象的地方,是千年伯爵的領地,盤踞着無數高等級的惡魔,普通船只別說登陸,就連靠近都不肯,這次是巴塞羅那政府看在黑色教團保衛城市的人情上,才給他們準備了船只。

他們要橫渡印度洋,途徑中國抵達日本本州島,在帝都附近的港口登陸。

這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因為涅卡的死的刺激,她一合上眼就會夢到一些零碎的畫面,那個摔死在她面前的人以及坐在池塘邊的女人,斷斷續續的,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總覺得似曾相識。

尤其是那個坐在池塘邊看花的女人,她下意識地覺得她應該是認識她的。

她從船艙裏出來,走上甲板,現在天還沒亮起來,在甲板上吹吹風,能讓她的腦子清醒一些。

神田是什麽時候也走上甲板的她不知道,這個人從來就跟夜裏的貓似的,走路像飄一樣根本聽不到動靜,也許是經常被他這麽“吓一吓”的,她現在已經對他突然從後面冒出來這種事習以為常了。

只是,因為那天的事,她覺得自己現在有點不敢看他……

畢竟在這家夥面前哭成那樣,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緋槿發現,這樣的距離似乎是他習慣性地和周遭的人保持的距離,她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還覺得詫異,但是相處久了她也能理解,像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心敞開給人看的。

事實上,她所知道的黑色教團裏每一個人,都不可能。

包括她自己。

“涅卡的屍體已經火化了。”他忽然如是說。

緋槿的肩頭顫抖了一下,彎了彎嘴角:“是嗎,這樣就好……”

至少不用再擔驚受怕地度日,至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見小安他們了。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當初沒有拉他一起進入教團就好了,不過這些都是我的假設,這種‘假設’未免太天真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涅卡的死,真的給了她太大的打擊,以至于這兩天她的腦子開始沒有辦法時刻保持原本的理性,就連做夢,夢見的也都是些詭異的畫面,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開始崩潰了。

她記得他之前跟她說“這是你們人類該有的反應”,當時她情緒不對,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回想起來,這句話本身就很奇怪了吧?“你們”人類,就好像他不是其中的一員似的,難道不奇怪嗎?

“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神田淡淡道,“這個世界,拯救的同時,失去是在所難免的,人類想要戰勝惡魔,必須付出代價。”

“……你這話還真是殘酷呢。”緋槿被海風吹得有些頭疼,想要轉身回船艙裏去。

突然一陣大浪打來,船身劇烈搖晃了一下,她猝不及防,眼看着要撞上扶手,被神田一把拉住。

“你要是掉下去,就可以喂魚了。”他皺眉道。

緋槿卻不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緣故,緋槿感到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被他觸碰到的一瞬間,明明他們是在大海中央,她卻看到了一片金色的山野,她好像在沖着什麽人歡笑。

你知道嗎,在外面的世界,夏天的時候,你要是在田野上奔跑,會飛出那麽多——螢火蟲哦!你看,你把它們放在手心裏,它們像不像星星?……

……

“你怎麽了?撞到頭了?”神田見她許久沒有反應,一時疑惑。

“沒有……”緋槿甩甩頭,順便把手臂從他手心抽出來,奇怪的是,脫離了他之後,那些混亂的記憶眨眼就消失了。

“你是不是心髒又出問題了?”

“我的心髒?……你怎麽知道我心髒有問題?”緋槿狐疑地看着他,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神田沒有回答。

緋槿仔細思考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半年前在練習層……是你給我喂的藥?”

她記得那時候她心髒突然絞痛,想要引起涅卡或是附近的人的注意,有人給她喂了藥,她清醒過來後是涅卡守在她身邊,她想當然地以為是涅卡救了她,但是涅卡當時的反應卻告訴她,不是他把藥給她喂下去的,她一直在想那個人是誰,時間久了她便逐漸淡忘了此事。

今天神田這不經意地随口一問,卻讓她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神田沒有否認,這件事也沒什麽可否認的:“我當時經過訓練室。”

這麽說他是承認了?緋槿怎麽也沒想到,那時候救她的人是他如果她早點猜到的話……早點猜到又怎麽樣呢?

緋槿看了他一眼:“其實你救了我很多次了吧。”

他斜了一眼過來:“你想多了,我只是嫌收屍麻煩而已。”

緋槿的嘴角抽了抽,這人可真是嘴欠得可以了!

“我從很久以前心髒就不太好,每年到了一定時候必須要吃藥,否則心髒就會有衰竭的危險。”她解釋道。

“教團醫療班配備的醫護人員據說是世界頂尖的,你為什麽不找他們治病?”

她搖搖頭:“沒用的,能治的話早就治好了,就算醫療班有再先進的技術,總不能給我換個健康的心髒啊。”

月見家能請到的醫生怎麽會不是最好的呢,可是毫無起色,小槿的病是母親告訴她的,給小槿的藥的藥方也是母親交給她的,這些她早就爛熟于心,但是說到病因她卻是不知道的,為了找到根治這種衰竭的辦法她翻閱了不少醫書,但是沒有一種心髒病的病因可以和小槿的病對上號,這種病就像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世上,除了吃藥,她找不到另外的辦法壓制住它,她也想過這是不是因為聖潔的關系,也許她成為适合者後這種病會因為聖潔而根除也說不定,一切都得再等一段時間,看看她會不會再次心髒衰竭。

她既然接納了這具身體,同時也必須将這顆殘缺的心髒一起接納。

她走進了船艙,合上門,靠着牆壓抑住從剛才起就莫名的微微的眩暈感。

是暈船了嗎?頭怎麽會這麽疼?……

她扶着牆,勉強走到床邊坐下,一陣一陣的刺痛感襲來,她幾乎不能保持清醒,終于暈倒在床上。

她隐隐約約地,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裏的她還很小,站在一座墓地裏,周圍很安靜,下着軟綿綿的雨,打在臉上,有些涼。有一個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撐着一把黑傘,将一束百合放在一個墓碑前,她在顫抖着,在哭泣着,仿佛跌入絕望中。

小小的她走上前牽住她的手,問她:“他是去天國了嗎?”

女人看了她一眼,嘴角的淚無聲的滴落:“如果真的是天國就好了呢……”

“去了天國就會變成天使了吧,我好像見一見天使的樣子!”小小的她将自己手中的一朵藍色矢車菊放在墓碑前。

那個女人露出了笑容,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小初以後一定會成為溫柔又善良的孩子的。”

小小的她露出燦爛的笑:“嗯,我會努力變得善良溫柔的,莎蒂雅姐姐!”

……

轉眼間她離開了墓地,站在一個陌生的實驗室裏,連接着無數插管的金發女人支離破碎的屍體就浸泡在綠色的液體中,那樣殘破可怕的屍體多看一眼都會讓人作嘔,但是她卻發現自己無法挪開視線。

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初瞳,怎麽樣,你能做到嗎?”

她不受自己控制般點了點頭:“我可以,我一定能複活她。”

……

“小槿!小槿!”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提耶多魯焦急的呼喚聲,她睜開眼,發現他們竟然都在她的房間裏。

見她睜開眼,提耶多魯舒了一口氣:“小槿你可別這麽吓唬人啊,剛才馬力君來喊你吃飯,敲了半天門你都沒回應他,進來一看你竟然暈過去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看他真的着急了,緋槿歉意地笑了笑:“師父,我沒事,可能有點暈船。”

“暈,暈船?”三人齊齊愣了一秒。

“原來是暈船啊,吓我一跳哈哈哈……”提耶多魯尴尬地笑了。

緋槿看着他如此反應,也知道之前迪夏的死到底是給了他很大打擊的,雖然嘴上不提,但是對于她,神田,馬力,他這個做師父的心裏還是蠻緊張的。

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暈過去的,但是現在還是先讓他們放心吧。

剛剛醒過來,她實在沒什麽胃口,吃了些東西後就在提耶多魯的“千叮咛萬囑咐”下回到房間休息了。

她的身體狀況顯然是出了問題,但起因是什麽她現在還沒弄明白,更讓她沒法安心的是昏迷的時候做的夢。夢裏發生的一切都那樣真實,就好像那些陌生的場景過去真的發生過一樣,夢裏出現在墓地裏的金發女人和在液體中保存的屍體是同一個人,那個被她稱為“莎蒂雅姐姐”的女人已經死了嗎?在夢裏她說能複活她是什麽意思?父親好像也知道什麽,可是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就算想問也沒有辦法。

那個夢裏,她和莎蒂雅一起去祭拜的人究竟是誰?這一切怎麽都和死人有關系,這讓她怎麽能弄明白?

自從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障礙性缺失後,她就一直查不清當年月見家被殘忍殺害的真相,究竟是為什麽她會想不起來?是她自己不願意想起還是有什麽人不願意讓她知道真相?

她捏着床單陷入了迷霧般的思索。

作者有話要說: 前往江戶啦!

☆、鬼魅的帝都

他們乘坐的船漸漸接近帝都,籠罩在本州島上空的天色晦暗陰郁,像是布滿了詭異的瘴氣,島上盛開着不合時宜的櫻花,在這片暗得發黑的天空下愈發像是會發光似的明亮,這樣的景色美得讓人讓人莫名覺得詭異,一陣陣發寒。

帝都江戶,惡魔的樂園,在這裏的惡魔都已經進化到相當可怕的階段,島上早就沒有人類存在,一旦踏足,就陷入了弱肉強食的地獄。

他們來到這裏的原因,是為了和庫洛斯部隊彙合,尋找失蹤了三年的庫洛斯·瑪麗安元帥。

對于庫洛斯元帥出現在日本的線索,緋槿還是處于将信将疑的狀态,畢竟那個人向來跟泥鳅似的,黑色教團三年都沒能逮住他足以見得他藏身的本事,這次的消息據說是亞連他們在中國廣州找到的,還是從庫洛斯的女人那裏打聽到的,光是這個消息的來源就已經讓她無言以對了。

他們登陸後,徑直朝帝都中心趕去。

現在沒辦法和庫洛斯部隊的人取得聯系,但是相信他們也是朝着同一個地方去的,總是有希望彙合的。

“這櫻花……”馬力覺察到了什麽。

他們注意到道路兩旁怒放的櫻花,就是在花期,也不曾見過開得這樣濃郁的櫻花,絲絲縷縷的黑氣穿梭在花朵之間,預示着花開不祥。

“在日本的傳說中,櫻花下埋葬着屍骨呢。”提耶多魯突然想到這個傳言。

本來只是一個略顯悲戚的傳言,但是放在當下,卻令人毛骨悚然,畢竟在這裏,确實有可能埋葬了數千數萬人類的屍骨。

這樣看來,這片美麗的櫻花海中的戾氣還真是可怕。

緋槿注視着這片櫻花,有一瞬間的恍惚,月見家的庭院中央,似乎也有一株櫻花樹,花開的季節,滿院落英缤紛,她的母親坐在櫻花樹下,溫柔地凝視着她。

母親常說,阿瞳,你要快些長大啊。

只可惜,母親沒能看到她長大,就和櫻花樹一起,葬身火海中了。

“我們快往前走吧。”緋槿提醒道。

然而,沒等他們走出這片櫻花林,就感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殺氣。

馬力的聖母琴弦最先被觸發,猶如狂風過境般雨落的花瓣中,潛藏着十臺以上的level3,它們顯然是發覺了人類的氣息,圍了上來。

他們立即将提耶多魯圍在中間,三方應敵。

“白駒,發動!”

“六幻,發動!”

“聖母琴弦,發動!”

進化到等級三的惡魔的戰鬥力遠遠不是等級二可以相比的,暫且不說等級三本身的戰鬥力,每一臺惡魔也都擁有不同的能力。

“嘻嘻嘻居然有人類在這,真是驚喜……”他們早就殺光了帝都原本的居民,在本州島上呆久了,體內的殺人欲望比外面的惡魔更加瘋狂,終于看到人類的出現,它們都蓄勢待發着,随時準備将他們撕成碎片!

提耶多魯也發動了聖潔樂園之雕,這一路上,緋槿還是第一次見到提耶多魯的聖潔發動形态,據說她這個師父成為驅魔師之前曾是一名相當有名氣的畫家。

純白的鑿,繁複的花紋,就連他的聖潔都像是一件藝術品而非武器。

他們就此投入了戰鬥,就連這麽偏遠的地方都盤踞着這樣的惡魔,可想而知江戶中心會是何等地獄。

在這片林子裏,似乎每一株櫻花樹都長得一樣,毫無辨識度依循,在戰鬥過程中緋槿被一臺惡魔引開,等她将其破壞後,卻發現已經和神田他們走散了。她一面破壞惡魔,一面找尋回去的路,然而還是在櫻花林中迷失了方向。

這片林子很大,越是走越是像要走進深山中去,這讓緋槿不由得想起過去母親曾對她說過的蜃樓,她該不會在瘴氣中迷失了吧……

櫻花林深處飄來濃霧,肉眼可以看到的距離越發狹隘起來,她幾乎只能看清自己五步之內的東西。她不确定神田他們那邊是否遭遇了和她一樣的情況,現在只能盡快找到他們在說了。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被濃霧包圍後,她一直提防着惡魔偷襲的情況竟然一次也沒有發生過,惡魔就像是被濃霧擋在了外面,她頭頂一度有櫻花飄落,落在掌心留下略顯冰涼的觸感。

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株櫻花樹下,端坐着一個女人,穿着青色的浴衣,浴衣上的牡丹繡得栩栩如生,她端起手邊一盞青瓷小酒碗,像是在品酒,姿态優雅,容顏端方。

她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櫻樹下的女人,飛快地朝她跑去:“母親!!”

霧忽然間變濃了,那株櫻樹連同樹下的女人一起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她撥開濃霧,卻什麽都沒有了。

“母親,怎麽會出現在這……”

轉眼間,有人站在了她身後,對她輕聲呼喚:“小初……”

她猛然回頭,眼前的女人只比現在的她大一些,和過去的她一樣,有着一頭金色的長發,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

“莎蒂雅姐姐?”她試探性地喊出她的名字。

霧氣一過,莎蒂雅已經變成了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滿地的鮮血就要蔓延到她腳下!

她吓了一跳,連忙後退。

莎蒂雅的頭顱骨碌碌地滾到她腳邊,那雙淡琥珀色的眼睛淌出了血,直勾勾地看着她:“小初,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啊!”緋槿臉色都白了,條件反射地一腳将那顆腦袋踢開,“你別過來!我沒辦法救你!”

“不,你可以的,你不是已經做了嗎?我的小初……”莎蒂雅的頭顱滾遠了,那雙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透出了絕望的憤恨來,“你這個該死的亡靈!你到底要把我害成什麽樣?小初,我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把我變成怪物!……”

莎蒂雅怨恨的眼神是她從未在夢裏見到過的,一段記憶就這樣忽然湧現出來。

緋槿想起來了,莎蒂雅是什麽人。

月見家旁系的一個姐姐,年長她十一歲,是黑色教團直隸的驅魔師,陪伴她長大的姐姐。在她五歲那年,死在惡魔手裏,死狀慘極,死無全屍。

她最喜歡的莎蒂雅姐姐,為什麽會用這樣怨怼的目光看着她?她對她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嗎?

緋槿想不通,她希望想清楚,可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她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了。

“你知道你的父母是怎麽死的嗎?知道你做了多麽不可原諒的事嗎?他們都是被你害死的啊,那場大火就是天罰!小初,你這個惡魔!我會詛咒你的!”莎蒂雅的屍體漸漸被濃霧吞沒了,只留下臉色蒼白的緋槿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我的父親母親是被我害死的?……這是什麽意思,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的記憶一直斷斷續續的?!

有人從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低下頭,看到了年幼的緋槿。

“小槿……”她呆住了。

她的小槿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地看着她,看得她越發心慌起來。

“小槿你怎麽了?”她面對着這樣笑着的妹妹,沒來由地感到了一陣寒意。

小槿動了動嘴唇,竟然發出了聲音,然而說出的話卻讓她感到震驚:“姐姐,原來你不是我的姐姐。”

“小槿你在胡說什麽,我是你的姐姐啊!”她看到這樣的小槿,不禁慌了神。

“我沒有姐姐,你也沒有妹妹,月見初瞳,難道你不知道嗎?月見家到你這一代,只有一個孩子……”小槿松開了她的衣袖,轉身漸行漸遠。

“小槿等等!”她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怎麽了……

與此同時,迷霧外的一株櫻樹上,羅德正一邊吃着甜點一邊觀察着霧裏的緋槿,缇奇站在她身邊,倚着樹幹和她一起看。

他皺了皺眉:“羅德,你怎麽突然對這個驅魔師這麽感興趣,不要忘了這是我名單上的人。”

羅德嘟着嘴:“我當然知道啊,我還知道你上次在巴塞羅那對她手下留情的事呢。”

“咳……”

“不過她可是稀有物呢,有人在她的記憶上動了手腳,看這手筆,可能和heart有關,我給她織的這個夢境可以讓她逐漸恢複原本的記憶。”羅德道。

“怎麽稀有了?”缇奇也有了些興趣。

“就是說……”羅德指着霧裏的緋槿,露出了濃郁的笑意,“你沒有發現嗎,她可是珍貴的半魂人呢,而且這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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