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過頭來:“沒問題沒問題
緋槿的戰鬥,從鎖鏈傳來的刺痛在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經脈中叫嚣,這種痛苦持續到一定程度,必定會導致死亡,然而他眼中沒有一絲恐懼。
考姆伊曾經問過他,你,不怕死嗎?
那時候的他剛從一次重傷中恢複過來,他只是平靜地回答他,他不會死。
事實上只有他清楚,對于死亡的恐懼,他早就不記得了——經歷過生不如死的感覺,死亡對他來說,又算什麽呢?
只要能把這個諾亞斬殺,同歸于盡這種事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緋槿剛才的眼神,他已經領會了,此刻他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由她為他創造出的破綻。
然後……毫不猶豫地斬殺!
緋槿一連數道長虹,不給斯金任何喘息的機會,突然逼近,一瞬間停止了雷電發射的瞬間!這一刻,就是最好的攻擊時機!
“三幻式!!”神田的攻擊和她預想中一樣,二人的默契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她的長虹和他的六幻幾乎在同一時刻砍在斯金身上,激起無數塵土飛揚!
這一擊威力極大,緋槿想無論如何,也該有成果了——然而當塵土散去,斯金受的傷竟然輕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他居然早就料到她的攻擊是有所圖謀的,在自己的皮膚上施加了百萬伏的雷電,形成了一個堅固的保護層,阻擋了他們的攻擊!
“什麽!?”緋槿大驚,不祥的預感幾乎在一瞬間就湧上心頭。
斯金竊笑,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胳膊揮動鎖鏈,将神田摔了出去!
“神田!!”她臉色一白。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好好一對一了。”斯金看着她,“半魂人,本來打算留你一命,把你送給千年公的,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好想很在意那個驅魔人啊,就讓你親眼看着我是怎麽殺了他的吧!你好好看清楚啊,然後盡情地恐懼吧!!”
他突然把雷電通過鎖鏈傳達到神田身上,巨大的沖擊避無可避地打在神田身上!他就像存心折磨他似的,攻擊一波接一波地朝他打去,又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他弄死,這種折磨簡直慘無人道。
神田一直忍耐着,痛得連握刀的手都在顫抖,眼神卻沒有一絲一毫地動搖。
“你住手!”緋槿看着他被摔在岩石上,遍體鱗傷,她想象不出來他究竟是怎麽支撐着自己沒有倒下的。她的雙眼氣得發紅,掐着斯金的手,試圖掙脫他的牽制,但斯金怎麽可能給她機會,一道雷電蹿進她體內,痛得她差點暈過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從剛才開始,所承受的,竟是這樣的痛苦。
六幻的光芒漸漸湮滅,那道身影靠着岩石,緩緩滑了下去。
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傷湧進了她的腦中。
心跳得很快,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會這樣失去意識。
不要死,不要死啊……
你明明答應過的啊,神田優,你別死……
……
此時的神田陷入了一場似乎很久遠的夢裏,一片漆黑的世界,他看到了他的蓮花,純潔溫柔,仿佛是他期待已久的希望。
花瓣在無聲地墜落,在那個很冷很冷的地方,他孤獨地坐在臺階上,周圍的寒氣侵入他單薄的衣衫,再這樣的寒夜,他渾身痛得動不了,幾乎凍僵了。他什麽都不想去想,因為他知道,一旦去思考,就會悲傷。
他沒有悲傷的精力了。
小優。
有人喚着他的名字,然後有一條毛茸茸的毯子将他包裹了起來,一團小小的“東西”也拱了進來,和他一起縮在毯子裏。在他愕然的目光中,一個金色的腦袋探了出來,憋得紅彤彤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死丫頭你做什麽啊!”他一臉鄙視地看着她。
“出來散步不行啊!”她噘着嘴頂回去。
……半夜帶着毯子出來散步?他的嘴角抽了抽。
“你的手怎麽這麽冰?”她突然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冷得和冰塊沒什麽區別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像小太陽一樣,一瞬間的溫暖讓他不由得一個激靈。
她捂着他的手,手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他發覺不對勁,撩起她額前的頭發,想也沒想就把自己的額頭貼過去。
果然燙得要死。
“你給我回去吃藥!”
“我吃過了!”
“那就回去躺着!”
“我不!”
“月見初瞳!你腦子是漿糊做的嗎!?”他真是要給她氣死了。
她癟癟嘴,忽然不說話了。
她不頂嘴了,反而讓他不習慣,他推了推她:“喂……你幹嘛哭啊?”
她擔驚受怕地牽住他的袖口:“小優,你不會死的吧……”
“哈?”他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她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打在他手背上,有些灼熱:“你別死好不好,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他翻着白眼,一掌蓋在她頭上,像拍小狗似的拍了兩下:“我不會死的行了吧,你再哭,眼淚都要凍住了……”
……
啊……終于想起來了,我不能死,要是死了,那丫頭會哭得稀裏嘩啦的,這可怎麽辦,他不能去天堂,不能哄她啊……
斯金走過去,将神田拽到面前仔細看了看:“你看看,這已經算死了吧。”
緋槿已經說不出話了,看着一動不動的神田,她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和涅卡死的時候一樣,她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她看向斯金,眼神冷漠得像最冷最冷的極地的冰天雪地。
“你讓我想殺了你。”她一字一頓地說。
明明沒有一點情緒摻雜其中,但這句話卻帶着一股濃烈的殺氣,斯金不由得一愣。
她擡起手,金色的符文想有生命般往他體內鑽去,她像是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木偶,重複着他聽不懂的咒文。
“你在做什麽!?”斯金眼看着那些符文沒入體內,雖然現在還毫無感覺,但一種古怪的不祥預感始終揮之不去。
“六合之術,無心。”她淡淡地注視着他,像死神一般冷漠,“吶,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麽感覺嗎?我經歷過無數次啊,這一次,我們一起去地獄吧,斯金·帕克!”
六合無心,是六合之術中被使用次數最少的,原因是發動這種術的代價,是使用者的生命。
同歸于盡,她突然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對不起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知道到底在對誰說,但是,對不起啊……
就在她打算發動無心的時候,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有些涼,但卻成功阻止了她念出最後一個字。
神田胸口的黑色符文突然迸發出驚人的光來。
斯金一驚:“只有把腦袋燒斷才行嗎?”
神田握住六幻,全力一刺!之前無論如何也無法穿透的斯金的身體這一次竟然被一刀貫穿!
“呃!……”斯金始料未及,手一松,緋槿便脫離了他的鉗制。
斯金錯愕地看着貫穿自己的刀上纏繞着的雷電:“這是什麽?……”
神田睜開了眼,狠絕的殺氣充滿了那雙眼睛:“……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六幻翻轉,在斯金的身體中攪動,硬生生劈開了他的腹腔!痛得斯金高聲慘叫!
這一刀凝聚的不光是聖潔的力量,還加上了斯金加注在他身上的憤怒之力,現在一起返還到他身上,将諾亞的身體斜劈成兩截!
斯金再也沒有力氣掐着他,松手後,轟然倒下,鮮血濺了一地!
“神田!”緋槿恢複了意識,沖過來扶住他。
他傷得很重,為了蓄力發動這一擊,他忍受的雷電幾乎到了可以殺了他的地步,六幻幾乎全毀了,刀鋒被諾亞的身體侵蝕得慘不忍睹。
斯金強撐着起來,但是他的身體已經被聖潔侵蝕了,正在迅速瓦解。聖潔對于諾亞來說是克星,神田這不計後果的一刀,給他造成了無法恢複的傷害。
“你即使讓自己的武器被熔化掉,也要讓它吸食我的力量嗎!”斯金驚愕于他的舉動。
這種戰鬥方法,未免太瘋狂了!
“但是,你的聖潔也無法再使用了……”斯金道。
“諾亞是不死之身嗎?這種謠言是誰造的呢?人都會死的……”神田靜靜地站着,從天空中飄落下像是螢火蟲般的光點,讓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夏天,那片廢墟,那個他再也找不到的人,“只要是人,都是會死的……”
鎖鏈漸漸消失了,緋槿扶着他一步一步朝出口走去。
她回頭看了斯金一眼,他一動不動地跪在那,望着天空中墜落的光點,她不能理解諾亞的思想,但是總覺得那一定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吧……
她想起了曾經在記載中讀到的關于洪荒時代的一段文字。
神看到人類的罪惡彌撒于大地,他們的所思所想最終全部歸于罪惡,于是,神開始後悔創造出人類,內心感到無比痛苦。
神如是說,我要讓我創造出的人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人,畜生,會動的生物,甚至在天上飛的生物,我後悔創造出這些生命……
就這樣,地上所有會動的血肉生物,飛禽,牲畜,野獸……地上所有成群的生物,以及人類——全都滅絕了。
痛苦過後造訪的,總是黑暗,冰冷,終結之夢。
所有能喘息的生物,在這幹涸的大地上迎來了絕望的終結。
完全的抹殺,完全地毀滅——除了和諾亞一家一起登上諾亞方舟的生物得以存活。
這樣的毀滅,讓諾亞一族的人的情感變得扭曲。
對神的仇恨,就這樣衍生而出,整整七千年,任時光流逝,不可抹去分毫。
這樣的怨恨,還會繼續延續下去嗎?……
☆、回憶的重量足以讓我痛不欲生(下)
“我們盡快離開這裏。”緋槿道。
神田的傷勢很重,再加上使用三幻式吸食了一部分壽命,現在虛弱得站都站不穩,幾乎整個人壓在她肩膀上往前走:“……喂,火柴棍,時間來不及了,你先到出口哪裏去。”
說着,他就要收回手。
緋槿一把抓住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什麽胡話!要麽一起出去,要麽一起被埋在這裏,你少廢話!”
“你傻嗎,你沒有必要……”
“有必要。”她注視着他的眼神透出堅定來,“如果我說有必要呢,神田優,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舍不得你。”
他忽然就愣住了,她的眼中閃爍的晶瑩,這種倔強的固執的表情,真的太像那個人了啊……
“別浪費時間了,我們一起出去。”她架起他,有些瘦弱的肩膀此刻卻異常地可靠起來,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希望。
墜落的光變得像雪一樣,不寒冷,這光景卻有些凄惶,像極了……
一道雷光突然從天而降,精準地打在緋槿的背上,一瞬間,她的四肢百骸都被抽幹了力氣。神田眼睜睜地看着她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甚至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這光景,像極了離別的時刻。
……
緋槿無聲無息地倒在他面前,他的震驚遠超出想象。
“緋,緋槿……喂!”他立刻回過頭,果然,本應該已經燈盡油枯的斯金·帕克在從天而降的驚雷中搖搖晃晃在地站了起來,“怎麽可能……”
“不可原諒……”斯金渾渾噩噩地開始嘶吼,雷光在他口中彙集,迅速膨脹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巨大,“那家夥不可原諒!那家夥不可原諒!……”
他慢慢轉過身,面朝神田和緋槿的方向,随時有可能發動這可怕的以及。
神田感到自己的意識模糊了一下,手腳開始不聽使喚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了。
就差一點了,堅持住……他看了倒下的緋槿一眼,她依舊沒有反應,現在沒辦法查看她的情況。
要堅持住,至少要把她送出去……他站起來,再度拿起六幻。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絕對……絕對不能原諒!!——”斯金吐出的雷光帶着可怕的攻擊力朝這邊迸射而來!
神田不能躲開,他一旦躲開,緋槿必定會結結實實地吃下這一擊,以她的狀況,無異于死亡。
“六幻,發動!”他發動了聖潔,準備擋下這一擊,然而這力道實在太大,就是他毫發無損也不一定能完全接下,更遑論現在的他。
雷光沖破他的阻擋的瞬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轉身把緋槿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剩下的力量。
他的壽命應該還夠撐過這一擊,應該是可以的……
考姆伊的話再一次湧現在腦海中,神田,你生命的剩餘量,不要估算錯誤,否則,你就回不來了……
他咬牙,更加收緊了手臂,懷中的人小小的,完全被他護住,只要撐過這一擊,至少她還能離開這。
雷光吞沒了他們,耀眼到令人心驚。
誰的聲音在溫柔地說着,我會保護你。
雷光散去,金色的符文猶如溪流般從她體內湧出,她勉強維持着一絲意識,不斷念誦着古老的咒文。白駒的靜止之力與這些金色符文融合在了一起,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道金色的結界,這結界并沒有強硬地抵抗斯金的憤怒,而是将其柔化吸收,化為己用。
結界散去,那些符文也在突然間散落一地,最終消失。
緋槿伸出手,用僅有的力氣抓住他一縷發絲,渾身都止不住在發抖:“……神田優,你別死……”
神田驀地怔在了那。
你別死好不好,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他把她放下來,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轉過身,朝斯金走去。
“六幻,發動。”他揮動對惡魔武器,盡管六幻已經破損不堪,随時都會斷掉,但是他拿起刀的剎那,卻好像這把刀比之前更加鋒利。
在他面前的斯金此刻就像是一臺滿懷憤怒的機器,他要做的,就是讓這臺機器停下來!
六幻出鞘,他拼盡全力朝斯金攻去!但是斯金的憤怒已經将他層層包裹起來,以現在的六幻,是無法砍開缺口的。
斯金的雙臂都斷在了他手裏,他現在的樣子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就是這麽慘不忍睹的破敗身軀,卻依然不肯倒下。
“諾亞是不會死的……”他如是道。
緋槿在不遠處注視着這一切,驚愕的同時也感到疑惑。
為什麽,明明應該已經不能戰鬥了,為什麽還能有這麽強的力量?諾亞到底都是些什麽怪物啊!
斯金依然在不斷重複着那句“絕不原諒”,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機械般重複着,神田看着他這個樣子,估計他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了。諾亞因子的強大不代表這具容器可以完全掌控,被六幻傷成這個樣子,已經沒辦法維持自我了。
斯金·帕克的确死了,這是毋庸置疑的,現在站在這裏的,是承載了諾亞七千年憤怒的諾亞因子。
這憤怒不肯倒下,不肯承認自己敗在聖潔手裏,所以它在利用這具軀體發洩自己的怨恨。
雷電在斯金頭頂彙集,看樣子是準備放一輪大的攻擊,也許比剛才那一擊還要可怕,緋槿望着神田,為了斬殺斯金·帕克,這邊也遍體鱗傷了,這種極限狀态下,他們真的能活着走出這裏嗎?
她甩甩頭,将這種不太吉利的想法揮去。
不能這樣想,一旦這樣想了,事情反而會變得糟糕。
要躲開嗎,他們的後面就是出口,如果躲開,出口就保不住了……
神田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着手中破碎得可怕的刀:“六幻,堅持得住嗎……”
仿佛為了回應他的願望,幾乎熔盡的刀再一次染上耀眼的光華!
“二幻刀!三幻式!”
斯金強大的一擊迎面朝他們打來,他們深知這一次絕對不能躲開,不僅是身體,緋槿也将白駒的力量劇增到了極致,和神田并肩作戰!
六幻吸取了使用者的壽命,力量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刀華倍增,遠看去仿佛一對潔白的羽翼。
望着那個背影,緋槿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樣的場景,她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雷電轟鳴,猶如狂風過境,周圍的岩石全部被震得粉碎!地面崩裂,天光昏暗,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那道光明亮刺目!神田和緋槿拼盡全力去抵擋這一擊,保護着身後的出口!
“火柴棍,堅持住!”他奮力抵擋。
“你才是,不要随便倒下啊!”她回以他一個堅定的笑。
令他們感到吃驚的是,斯金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強大了,他們想象不出這股令人畏懼的力量到底是從哪裏爆發出來的。
這就是諾亞的憤怒嗎……
“要死的人是你們!!”斯金怒吼着,力量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死亡的逼近令神田渾身一僵。
他還不能死,那個人沒有找到之前,他不能死……
黑暗中,一朵蓮花在安靜地綻放,六幻清脆的碎裂聲此刻無比清晰,一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推開了他,在他震驚的注視下,無數尖銳的荊棘叢他剛才站的地方刺出地面,剎那間,鮮血染紅了他的視線……
直到最後一刻,那個女孩依舊笑得平靜,她微微揚起的嘴角,在白雪紛飛的天空下格外觸目驚心。
電光散盡,雪落于此,黑色的荊棘上,是被無數尖銳刺穿的少女的身軀。
“緋槿!!——”那一刻,他清楚地聽到自己腦海裏有什麽在碎裂的聲音。
斯金在逼近:“幹掉了……幹掉你了……”
不斷地重複,機械而冰冷,每一聲,都讓神田的心往下沉一分。
荊棘中的人毫無反應,不知道為什麽,四周會這樣安靜,安靜得他可以聽見她的血順着荊棘滴落在沙地上的聲音。
他想象過她死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景,卻從沒有想過她會在最後一刻先推開他。
人類流這麽多血,該有多疼啊,這個火柴棍,為什麽一點都不怕呢?……
她說,神田優,你別死啊。
你別死啊……緋槿·伊諾裏,我還有很多話沒有找你問清楚,你得讓我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六幻的碎片散在她溫熱的血液裏,只有刀柄還被他緊握在手中。
斯金的狂笑在耳邊回響,他突然握緊了六幻的刀柄。
一道白光閃過,幾乎微不可見。
“剛才是什麽?……”斯金停了下來,看着站在血泊裏遍體鱗傷的少年,他安靜地站在那,可是他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吸吧,六幻。”他平靜地下令。
他手中的刀柄突然發出強烈的光,宛如流水淌過每一刀片所在之處,連接每一片刀片,連順序都準确無誤。
裝備型的使用者,無論使用刀劍還是斧錘,都不過是賦予對惡魔武器的一種形式,真正發揮力量的,是嵌在武器中的聖潔,只要适合者還活着,聖潔就能維持發動狀态。
更何況,他可不是普通的裝備型驅魔師。
“這是吸取我生命的三幻式,我的刀,還沒死呢。”他冷淡地答道,他胸口的黑色符文蔓延開來,逼近他的左肩,他手腕一轉,所有的碎片随着那道光迅速回歸,盡管只是碎片的拼接,但在聖潔光芒的籠罩下,反而顯得比之前更加堅固,他突然朝斯金猛沖過來,豎劈一刀!
聖潔的光芒化為了刀刃的鋒利,将斯金殘破的身體再度劈成了兩截!這一次,再也沒有給他任何回轉的餘地,不會有奇跡了。
這樣,真的結束了。
斯金搖搖欲墜地走向他,他不肯相信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實,只是笑着問他,為什麽身為人類的他,不會死。
他加注在這個驅魔師身上的傷害,是普通人類承受範圍之外的數百倍,為什麽他還有給他如此漂亮的一擊的餘地?
神田冷漠地收起了刀:“諾亞,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人類吧。”
他轉過身,朝那片荊棘走去。
“是嗎,你是……你是……”斯金露出了詭異的笑,在他身後化為了一灘膿水……
他回到了荊棘旁,荊棘中的少女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他幾乎要相信她已經死了這件事的時候,一聲輕咳突然響起。
神田一驚,立刻砍碎荊棘把她抱下來,放在地面上。
四周的地面在不斷崩裂,伴随着漫天飄落的白雪光輝,仿佛一場末日的來臨,出口也坍塌了,他們都出不去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在意了。他把她半抱在懷裏,懷中的人還有呼吸,吃力地指了指自己心口,他才注意到,最致命的一根尖銳被她靜止在距離心髒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這才保住了她的命。
她睜開眼,像是感覺不到自己所受的傷和那些淌出的血,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忽然笑了一下,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她哭得發抖:“神田優,我還能見到你啊……”
她哭着笑的樣子有些醜醜的,臉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可是那雙金色的眼睛卻明亮得仿若天光,令神田不禁去回想遇到她的時候。
那一天,也像這時候一樣,倫敦郊外下着一場大雪,她坐在他的蓮花池旁對他中氣十足地喊他過來幫忙。
那時候他在想,喊得這麽有精神,能出什麽事,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還敢叫他“小姐”?!
可是神使鬼差般,他看到那雙金色的眼,那種有些窘迫,卻不想服輸的眼神和記憶中的人重疊了,等他回過神來,竟然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從一個偵查隊員,到他的搭檔,再到成為驅魔師,每一天,回想起來都那樣不可思議。
沒有出口的房間,可以預見的未來,所有的努力這時候都不用去想了。緋槿盤腿坐在他旁邊,和他一起看着這崩塌的屋子。
“我好累啊,借你的肩膀靠一下行不行啊……”她說罷,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整個人順勢就倒在他肩膀上。
“我也累,你給我坐端正。”他瞥了她一眼。
緋槿皺皺眉:“小氣……明明都要死在一起了,靠一下又不會怎樣。”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乖乖正坐好。哪想到下一秒,旁邊這個人竟然直接把腦袋枕在她膝頭上了!
“喂喂喂!”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別說話,累死了。”他合上眼,不動了。
崩塌漸漸逼近,震耳的倒塌聲中,他還能聽到她在小聲嘀咕。
“你說什麽?”他看了她一眼。
緋槿一臉不甘,擡手遮住他的眼睛:“我說,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臉皮這麽厚。”
聞言,躺着的人忽然笑了一聲:“是嗎……”
倒塌的岩塊朝他們壓了下來,但是躲開的力氣和理由都已經沒有了,一切反而顯得平和自然。
朦胧的白雪間,那些蓮花又開了,但是很快就枯萎了。
失去意識之前,神田似乎在說什麽,但是緋槿聽不清,聽不到。
……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緋槿和神田的過去了喲!!掌聲在哪裏?!
☆、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是我的悲劇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開始就是緋槿的記憶喲,讓米娜桑久等啦!
十一年前,魔導術式之鄉的月見家的家主突然決定早早決定了下一任繼承者,即月見家年僅四歲的大小姐,月見初瞳。
突然召集所有分家成員,竟然為了宣布這樣一個消息,在座所有分家家主均表示不贊同,且不說月見本家從來沒有女孩繼承的先例,更可況這繼承人還是個剛滿四歲稚齡的孩子!而且這個孩子血統不純,其母月見餘弦原本是個歐洲人,進了本家後才遵照族譜把名字改了,要不是家主執意與其結婚,現在也不會有這麽個金發墨瞳的孩子來,哪怕從分家過繼一個有前途的年輕人都比這個孩子令人信服。
但家主月見洵禮給出的答複是,作為本家唯一的血脈,月見初瞳有着非凡的咒術天賦,她所有的天賦哪怕是在座所有分家家主加起來,或許都及不上,假以時日,必定會超越他這個父親,成為月見家族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術士。
他的話震驚在座的同時,也惹來強烈的懷疑,不能對家主不敬的衆人不約而同地把矛頭指向了中間的那個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小女孩。
所有的質疑,不滿在她耳邊回響,她只是微微垂下目光,靜靜地聽着,跪得端端正正。
這次集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直到月見洵禮宣布散去,衆人才陸陸續續地離開,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四歲的月見初瞳依舊端正地跪着,似乎沒有意識到大家都走了。
“你就是初瞳大小姐?”門口突然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初瞳擡起頭,看見門邊站着一個金發少女,束着幹淨的短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你的頭發和我的一樣是金色的呢!”她一臉驚喜地走到她身邊蹲下,讓自己能與跪坐的她視線平齊。
初瞳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剛長到肩膀的短發,還真是一樣的顏色。
她笑着說:“有人跟我說,這個顏色是陽光的顏色,非常溫暖的顏色喲。”
初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們說我血統不純正,才會有這種顏色的頭發,父親的頭發是黑色的……”
“诶?那又怎麽了,我覺得金色的頭發很好看啊。”她一臉匪夷所思,“剛才我在門外都聽到了,那些人說得也太過分了,你居然沒有生氣,換做我肯定要生氣的!嗯……我們初瞳是個溫柔的孩子呢。”
說着,她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
聽到素未謀面的人在替自己鳴不平,初瞳有點感激也有點尴尬:“那個……請問是誰啊?”
“我啊……”她指了指自己,笑得很燦爛,陽光從圓窗外照進來,她胸口的精致的白薔薇十字架徽章閃耀得有些刺眼,“我叫月見莎蒂雅,是月見家族在法國旁支中的一脈。”
……
“小初啊,這個術式這麽難,你怎麽看一遍就能學會啊,我學了半個月了還是不行,天賦差距真的這麽大嗎……”莎蒂雅看着自己手裏忽閃忽滅的金色星點,再看看旁邊一臉淡定的四歲小丫頭手心源源不斷湧出金色符文,開始懷疑人生了。
初瞳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這個……不是很簡單麽?”
莎蒂雅一頭黑線,不甘心地蹲在了一邊。
被選為下一任本家家主的丫頭果然不能小觑……
初瞳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莎蒂雅姐姐,你別氣餒嘛,慢慢來,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聞言,不知道為什麽,莎蒂雅感覺打擊更大了:“……小初,你到底是有多厲害啊,我可聽說你前兩天和那些分家的家主比試來着,你只讓人家出了一招就把他打敗了吧?”
“你聽錯了,莎蒂雅姐姐。”初瞳搖了搖頭,認真地糾正了她,“是半招。”
“……”
“莎蒂雅姐姐,你們是不是就快走了……”她輕聲問。
莎蒂雅點點頭。
這次齊聚本家,是因為本家家主的召集,各分家的成員在本家逗留的時間是有限的,轉眼半個月都過去了,是該離開了。
“你要回法國嗎?”初瞳問。
“不回法國,我要回倫敦。”
“倫敦?”
“我沒有跟你說過嗎,我工作的地方,在倫敦的黑色教團。”她指着自己胸口的徽章,“小初,我是一名驅魔師。”
“驅魔師,黑色教團……是那個黑色教團嗎?”初瞳聽說過這個聖戰組織。
莎蒂雅點點頭。
“莎蒂雅姐姐……保護着這個世界嗎?”
“不要突然把我說得這麽偉大啦!”保護世界什麽的,雖然是事實,但這麽說出來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莎蒂雅笑了笑,“我想要保護我所愛之人。”
“……所愛之人是誰?男朋友麽?”初瞳問得一臉純真。
莎蒂雅經不住要老臉一紅:“咳,小屁孩知道得還挺多,所愛之人啊,指的是我在意的一些人哦,比如我的父母,比如月見家的人,比如小初。”
“我也算嗎?”她眨了眨眼。
“當然啊,小初對我來說可重要了!”莎蒂雅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笑得溫柔又燦爛。
被說了“很重要”的初瞳臉一紅,低頭嗯了一聲。
那時候的月見初瞳完全想象不到,在并不算久遠的未來的某一天,失去月見莎蒂雅這件事,會給她帶來怎樣的轉變。
莎蒂雅離開月見本家的那一天,初瞳沒敢去送她,母親來看她的時候,她獨自在屋子裏蜷坐着。
她的母親,月見家的主母月見餘弦走到了她旁邊,溫柔地問:“怎麽不去門口送一下莎蒂雅?她馬上就要走了哦。”
初瞳搖搖頭:“不行,我去了……會哭的。”
好不容易才讓那些人承認父親的決定,她已經是月見家下一任的家主了,如果當衆哭出來,是不合适的。
聞言,餘弦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阿瞳,辛苦你了,你明明那麽愛哭,這時候卻不能哭出來,辛苦你了……”
低着頭的女孩吸了吸鼻子,忍着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母親,以後都不能哭了嗎?”
年幼的女兒這樣問她,餘弦感到很心疼,溫柔地将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在大家面前阿瞳要委屈一下,不過在母親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