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暗中的交融

和阿斯蘭的交情已經超過十年了。

PLANT和地球經歷過兩次大戰,憎惡著戰争的阿斯蘭兩度成為PLANT的背叛者。在已經回歸和平的時代,自然人對新人類依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看法與争執。戰争在地球的角落繼續著,然爾經歷過戰争的洗禮,地球和PLANT百廢待興,戰争已經不是人們最為關注的問題。能源,和平以及生存困擾著地球與PLANT,角落裏那微星的戰火漸漸被人們忽略。

但是戰争就是戰争,不管是多小的戰火也伴随著犧牲,對於經歷過戰争的基拉來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點。

月球學校的玩伴,青梅竹馬的朋友,戰争中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原本以為這樣的狀态可以持續到永遠,但是現實總能打破所有的期待。

基拉交叉著雙手垂首坐在床邊。他已經是PLANT特殊部隊的成員,負責議長安危的精英,但是對他的置疑之聲依舊在軍隊的暗處悄然傳播。曾經是地球軍的一員,曾經背叛過新人類,曾經的一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了解接受的。基拉很清楚這一點,因此解決戰争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好那些一直站在和平立場的人們。

和他一樣的阿斯蘭,卻有著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影響。

作為曾經給PLANT帶來絕望的男人的兒子,兩度背叛紮夫特的事實,無論拉克絲如何跟議會解釋,依舊得不到所有的議員的認可,而回到軍方接受監視。雖然阿斯蘭保持著沈默,但是那隐藏在平靜表情下的傷痛和自責,即使擦身而過,基拉也無法忽略。

因為擔心,常常會到軍部處理事情的基拉,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逐步降臨。

基拉糾結的雙手緊緊相交,骨節因為用力而突出,指尖在壓迫中變得蒼白。

他親眼看見,阿斯蘭傷痕累累地從長廊走過,他親耳聽見,那将阿斯蘭推向死亡之地的命令。

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但是他确定,阿斯蘭絕不會輕易與人發生沖突,背負著背叛,背負著傷痛得來的和平, 是他最珍惜的東西。

明天……朝夕可見親密無間的朋友……就要離去了。

克制不住的擔憂和苦澀在胸間徘徊不去,仿佛要炸裂胸口般的痛楚,讓人無法再沈默地等待和注視。那幾欲沖破胸腔的強烈情感,讓指尖都為之顫抖。

阿斯蘭……

不能去……

即使在心中強烈的期盼,也無法對抗現實。軍隊基層人員的調配由軍方高層決定,一個整備員的去留不容他人介入。為了改善PLANT經濟和生活狀況,最高評議會幾度會議,都未有明确的結果。拉克絲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力顧及到軍方的小小波動。

究竟發生了什麽,基拉隐隐有所覺察。白天的時候,正在調整軍方最新的高達OS程序的阿斯蘭,被要求提出報告。爾後便發生了鬥毆事件,相比起提出控訴的被害者,無論從哪方面看,阿斯蘭受的傷都要嚴重得多,但是最後軍方卻以此事處置阿斯蘭,并以前方整備員缺乏的理由,要求阿斯蘭第二天離開軍部前往地球。

雖然是小小的戰火,卻一直無法平熄,紮夫特的地球軍基地采取的反抗,也一直不溫不火。談判和調停一直沒有結果,甚至發生了談判的途中軍隊遭受偷襲的卑劣事件,而使談判一度中斷。

矛盾大概會長時期地持續下去吧。

讓阿斯蘭去到那樣的地方,決不是僅僅讓他做後勤和維修那麽簡單的事情。

阿斯蘭會有危險,會很危險。被軍方作為背叛者監視,明知他是優秀的高達機師,卻故意讓他去做基層整備的工作,與曾經在戰争中殺傷無數敵人的武器朝夕相處,沒有人知道阿斯蘭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去完成工作,也沒有人将他的成績向上申報。

軍方的壓榨舉動,是在拉克絲的默許之下的。基拉明白拉克絲的為難,阿斯蘭的事情在戰争剛結束的現在,并不容易解決。時間可以化解一切,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等待的時間裏,什麽都可能發生。

在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自由面前,危險一直潛伏著。

擔心得迷失了所有的一切,基拉的眼眶酸澀而濕潤。他什麽也做不到嗎?連安慰和鼓勵……都說不出口。阿斯蘭總是默默地背負著一切,平靜的表情下面看不出絲毫的波瀾,軍方的處分宣布的時候,他是那麽的安然接受了一切,只是……轉過身的那一刻,眼眸裏映出自己身影的時候,那眼神裏明顯有了動搖。

淡淡的微笑寬慰著不遠處的基拉,長長的凝視被兇狠無情的催促打斷。阿斯蘭被推著回到了工作崗位,在拿起資料的數秒自主的時間裏,他看向了基拉。

讀不懂的眼神,卻掀起基拉心裏萬丈的波瀾。

他想要安慰阿斯蘭,想要傾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要做什麽,那份沖動糾結地梗在胸口,一點點粉碎他長久來建立的防線。

明天,他們就會離別。

明天之後,不知道何時還能再見。

明天的明天會怎樣,只有神知道。

幾聲電波響後,門口的對講機接通了。在略微含著雜音的電波中,傳來基拉無比熟悉的低沈溫柔的聲音,平靜中隐藏著波動,穩重中透著親密。

“基拉,我可以進來嗎?”

明明是基拉要求他來的,話語卻像是突然道訪,帶著些許的歉意。

身份已經天差地別,作為基層人員,未經允許是不可以與特殊部隊成員見面的。肩負著特殊保護任務的基拉,所保有的秘密,不可以向任何人洩漏。即使如此,他依舊打破了這條潛規則。

阿斯蘭所住的宿舍,還有其他的軍人。

基拉不能去找他,也不敢。

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彼此那脆弱的平安,只有偶爾在基地的遙遠回眸,點點滴滴積累著思念。

基拉輕輕地嗯了一聲。

緊張讓的全身僵硬,而握緊的拳頭展示著他近乎瘋狂了的決心。不可以做的事情盤旋在腦海,早已經将理智與責任抛向虛空。

門滑向一邊,一身藍色軍裝的阿斯蘭出現在基拉的眼前。曾經的紅衣只成為了記憶裏的影象,相形之下,基拉卻是一身白服。

阿斯蘭猶豫了一秒,剛剛擡手,基拉卻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将他一把拽進了房間,鎖上了房門。

“基拉?”阿斯蘭有些驚訝。這樣沖動和焦急的舉動,莫非是有什麽事情嗎?

難道……阿斯蘭皺起眉,将基拉轉了半圈,正視著上上下下打量。他明明已經警告了那幾個混蛋,不應該會出事。基拉訝異的表情讓阿斯蘭微微羞愧,松了手,再想行禮的時候,手早已經被基拉按了下去。

“在這裏就別行禮了。”基拉的聲音有些急促和浮躁,不穩定的情緒,慌亂的眼神,在阿斯蘭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出什麽事了嗎?”阿斯蘭站在基拉身後,擔心地問。

“我才要問你!”基拉激動地轉過身,注意到他手裏多出來的急救箱,阿斯蘭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上的淤青。看起來是有些狼狽,但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值不得這麽大驚小怪。

阿斯蘭表情中的無所謂,讓基拉感到挫敗。換在自己身上,想必也是這樣的想法,可是看到對方是這樣,卻又很激動。

“坐下來。”

被強行按坐在凳子上,阿斯蘭看了一眼基拉生冷的表情,明顯在生氣的動作,下意識解釋道:“沒什麽,我做過緊急處置,只是些……”

說假話的後果是阿斯蘭半途卡了。對著誰說謊都容易,但是面前的是基拉。

“你就是這麽保護自己的?”基拉擡了一下阿斯蘭的下巴,讓他把臉仰起來,再把消炎的藥水塗沫上去,有些粗魯也有些小心的矛盾,讓阿斯蘭不由得笑了起來。

“很痛。”

基拉挑了挑眉,手輕快了很多。傷确實不重,但看著就很心疼,疼得說不出話來。

“究竟怎麽回事?”基拉一邊合上急救箱,一邊鄭重地問。事情一定不簡單, 他猜測不出來,只有直接了當地問。

阿斯蘭的心思通常不跟人說,從小如此。猜測是讓人心煩意亂的,也是讓人愉悅的。

越是用心去了解對方,心就會越發的貼近。

“口角而已。”阿斯蘭淡淡地回答。确實只是口角,不過不是一般的口角而已,對於企圖傷害基拉的人,即使只停留在言語階段,也不可原諒。

在PLANT憎恨著基拉的軍人,并不只有那個人一個。哥哥在戰争中被殺,留下的只有親人的怨恨而已。普通的軍人如何對抗那樣的仇恨?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懷著寬容諒解戰争制造的罪惡。唯一能做的,只是阻止而已,不能等著仇恨制造新的仇恨。

如果基拉死了,他也一定會憎恨對方而不擇手段吧。

站在桌前沈默著的基拉,雖然纖瘦卻有著強大力量的基拉,20歲的年紀已經嘗盡世間的滄桑變幻,堅強地活著,這份生存的努力,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

明天之後, 他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阿斯蘭凝視著基拉的背影,纖瘦中透著堅強,剛硬中透出溫柔,即使長高了很多,身上卻依舊散發出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貼近,想要擁有。

想要觸碰白衣下的溫度,想要感受即将逝去的親昵,也想要将此刻永遠地保留。從今往後,基拉的安危再也不能由他保護。作為特殊部隊的隊長,作為保護拉克絲的最強調整者,基拉根本不需要誰來保護,阿斯蘭只是習慣了保護他的那種歸屬感。

想要保護,想要得到只屬於自己的位置,那是阿斯蘭的沈默期盼。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而已。

懷中的溫暖讓阿斯蘭驀然清醒。那強烈到令他失控的心情,竟讓身體行動起來,在他無意識的狀況下,做了他長久以來一直不敢去想的事情。

基拉就在他的懷抱中,在他雙臂的環繞之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

放手與不放手的尴尬,擁有與距離的決擇,讓阿斯蘭同樣地回視著基拉。多一秒的擁抱也好,多一秒的注視也罷,在即将起程的今夜,他還能顧慮到多少?

阿斯蘭的眼睛是讓人心醉的綠色,顏色鮮豔美麗,卻總是透出難以理解的深遂沈靜。基拉很少見到阿斯蘭激動和失控的反應,卻聽到過他嘶心裂肺的呼喚。

他表達的方式那麽含蓄,含蓄得如拂面的微風,一不留意便已經過去。

超過十年的友情,青梅竹馬般的默契,點點滴滴深入骨髓,即使身體灰飛煙滅,記憶卻永遠烙印在血肉之中,融入靈魂。

彼此凝視中傳達著無言的深情,感情本身難以言說。

不管是自然人還是調整者,沖動起來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理智。在珍視的一切被破壞的時候,能理智冷靜面對,能壓抑眼淚哭泣的,已經失去了人最為重要的本能。

傷心的本能,保護的本能,擁有的期盼,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般的欲望,如同血液般熾熱強烈。

無法思考的氣氛,無法逃避的凝眸,就像兩極的吸引不需要理由。

基拉閉上眼睛,吻上了阿斯蘭的唇。

蜻蜓點水,水面波瀾蕩漾,層層漣漪。

風拂水面,水與風相融,水之清風之香,融化般地交合在一起。

小小的房間裏,伫立著緊擁相吻的身影,靜逸的空間中,流轉著交融的呼吸聲。

熱水如雨一般落在基拉的脊背之上,騰騰的蒸汽在他的鼻尖浸出水珠。基拉撐在光滑的壁面,任由水沖洗全身,手指依舊慌亂地顫抖著。

阿斯蘭的懷抱溫暖得讓他想要沈醉,甜美的吻令他有冬雪融化般的顫悸。

那是他已經失去了很久很久的幸福。

和平的幸福,普通的幸福,他本以為已經再也不可能擁有,卻在這一刻将胸口填滿。

突出其來的狀況,讓計劃迅速地實現。

阿斯蘭沒有躲開他的吻,那溫柔體貼的靈魂總是百般地遷就著他。

如果走出浴室,看到的是空蕩蕩的房間,那便是阿斯蘭無言地拒絕。不忍傷害而縱容,與不加掩飾的回避,讓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手壓上門把,揪緊浴衣的胸口,基拉打開了門。

阿斯蘭擡起頭。他已經在床邊坐了很久,走與不走盤旋在他的腦海裏,糾結著,争鬥著,卻沒有結果。

吻只是一個契機,要收手随時都來得及。

但他不願意看到基拉迷失的神情。罪惡這種東西,就算沒人知道,也會在心裏反複敲響,自我的懲罰往往比現實的忽略更來得真實。

要背負罪惡感,兩個人遠比一個人來得輕松。

何況現在發生的一切,是對,是錯,沒有标準評判。

事情會否發生,只是時間的問題。

基拉沐浴過的白皙皮膚透出濕熱的暖紅,微敞的浴衣總是帶有微妙的挑逗意義,沒有妩媚的表情也沒有凹凸的身段,注目之下依舊掩不去勾人的性感。

阿斯蘭覺得那就是一個泥沼,而自己早已經沈陷,連掙紮都懶得。

基拉制造的陷阱,他是心甘情願跳下去的。

站在房間另一頭的基拉,眼神微微閃爍。阿斯蘭緩緩站了起來,自他身邊走過。基拉垂著的手指動了動,縱有千言萬語,此時卻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壓上浴室的門把,阿斯蘭感覺自己變成了溺水的魚。

魚是不會溺水的,只有人會。人讨厭溺水,魚卻喜歡。

他溺水,所以他想變成魚。

徹頭徹尾的沒救,在於完全不想被救。

聽著浴室門關上的聲音,聽著水流清碎的濺落聲,呆站在一邊的基拉終於回過神,面頰瞬間染上緋紅,尴尬地垂下頭,拳頭砸上了房壁。

最強的調整者,也會有怯場的時候。

看到阿斯蘭穿著浴衣的模樣,基拉有一瞬間的失神。兒時的記憶裏,阿斯蘭總是嚴謹認真,雖然笑容很孩子很天真,但做起事情來卻像個大人一般細致入微。戰争之後,阿斯蘭的臉龐裏脫去了稚氣,笑容也變得寂寞。

一直都很嚴謹的風格,如今卻平添了一份略顯輕浮的潇灑。緊張得有些僵硬的基拉,和舉手投足間都顯得輕松自然的阿斯蘭,透出強烈的反差。

基拉抱著膝坐在床邊,床頭放著的東西讓阿斯蘭呆怔了半晌。

如果之前他還以為基拉是一時的沖動,此時便推翻所有的猜測。

基拉并不是那麽有預謀的人,也不是勇敢到無所顧慮的人。這個決定所需要的勇氣和決心,外人是絕然想象不了的。

阿斯蘭是心微微一揪。原本以為只有他會糾結會膽怯,卻沒想到對方糾結得比他還要辛苦。如果沈寂下去,他一生也不會越雷池一步,這不是勇氣的問題,只是他的心願。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過程永遠比結果重要。他想要的結果,不是用慘烈的過程去換取,而是淡淡地期待淡淡地度過,該是什麽結果,自然是什麽結果。

他不強求。

坐在床邊,基拉那不安定的坐姿透著緊張和恐懼,眼神卻堅定得如同大海。即使狂風吹過海嘯翻天,海依舊堅守著海的準則。

阿斯蘭慢慢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基拉看了他一眼,端起床邊的紅酒,遞了過來。玻璃相碰的清碎聲如同音樂,酒的甜澀如同兩人的心情。

阿斯蘭将手臂伸了出去,空了的酒杯緩緩地放在桌邊,穩穩地直立。

基拉擱下酒杯,搖晃著的杯體平衡的時候,透過玻璃,兩個人影交疊在一起,倒在了床上。

綠色的眼眸裏寫滿朦胧,紫色的眼裏透著渴望。伸手解開彼此的束縛,讓肌膚緊緊相貼,彼此的灼熱如烈炎燎原,瞬間焚毀最後一絲清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