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阿斯蘭交握著雙手,心卻沈到了底。拉謝爾所說的情況,遠遠超乎他的想象。拉謝爾的村莊遭受過紮夫特的掃蕩,原因是他們屬於反調整者藍波斯菊組織成員,曾經多次攻擊卡潘塔利亞。
他們號稱“大地”,接受了武器商人的資助,以及藍波斯菊的利用,以他們為幌子,将軍方的力量滲入進來,在和平的名義下,掃除調整者在地球上的勢力。
所以大西洋聯邦否認知道此事,而他們的裝備卻遠超反對組織的程度。
世界人民反對戰争,但是憎惡著調整者的藍波斯菊卻不願意就此罷手。不管是在中立國還是在哪裏,調整者表現出的優越才能,引來的人心惶惶,都是矛盾的起源。
他們的目的,就是将調整者徹底地趕出地球,而宇宙戰争的序幕,也将在那之後拉開。
沒有交流,沒有理解,被強硬地劃出界限,勢必導致彼此的敵對。
但是戰争制造的只有死亡,悲傷,以及仇恨。拉謝爾的妻子,兄弟,朋友,都已經在這場戰争中死去,如今只剩下兒子伊魯卡。在聽伊魯卡說了阿斯蘭的事情之後,拉謝爾仿佛突然間明白,調整者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麽殘忍可怕。
他本來是想保護好村子,保護好家人,但是如今他卻什麽都失去了。以保護的名義挑起戰争,以保護的名義制造犧牲,結果仍然是一樣的,什麽都保護不了。
調整者也是人,也有家人朋友,其實是可以互相接納和了解的。
明白這個道理之後,拉謝爾和幾個親信一起商量,再這麽打下去,藍波斯菊的力量不會受到多大的損害,但是他們的村莊可能會死得一個人都不剩。他們不想再打下去了。
叛變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生的。村子裏潛伏有藍波斯菊的間諜, 他們企圖殺了拉謝爾奪得控制權,槍戰就在那時候爆發,因為事出突然,村裏的其他戰士都沒有得到消息,因此前來救援的人除了傑力,就是伊魯卡的玩伴兼朋友,羅伊、羅珊兄妹倆。
如果不是阿斯蘭出手相救,拉謝爾一死,整個村莊群龍無首,必然會成為藍波斯菊控制下的犧牲品。
但這只是解了一時的危難。等逃走的間諜通知藍波斯菊那邊的話,這個村莊也會轉眼間從地球上被抹殺。
最壞的情況必然是如此。阿斯蘭能想得到,拉謝爾自然也想得到。阿斯蘭很清楚,拉謝爾對自己的寬容,目的只有一個。
他們不得不借助紮夫特的力量,保護自己的家園。
可是這是談何容易的事情!攻擊紮夫特的敵人,要求紮夫特的保護,又是多麽滑稽荒唐?!
阿斯蘭沒有這個力量,也沒辦法保證,甚至他連這件事要怎麽考慮,都不知道!
但是他不得不做。一旦村莊被滅,罪名必然會栽到調整者的頭上,藍波斯菊可以堂而皇之地向大西洋聯邦要求戰争。
他究竟可以做什麽?阿斯蘭交握著十指垂下頭。他不是政客,也不是軍事家,在plant還倍受監視, 他什麽力量也沒有。
怎麽辦?
腦海裏仿佛靈光一閃,阿斯蘭想起了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那是他惟一可以做,也應該可以成功的事情。
非常冒險,非常危險,但對他來說,那是他能選擇的僅存的道路。
羅伊,羅珊和伊魯卡看見阿斯蘭走出來,一起迎了上去。阿斯蘭看著這兩兄妹,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你們怎麽會認識我?”
羅伊還在猶豫,羅珊已經脫口而出:“我們救過你啊!”
伊魯卡大吃一驚。“你們救過他?什麽時候?為什麽都沒跟我說過?!”
“一個月前, 我才不想救他,但是……他是好人,所以……”羅伊哼了兩聲。
“那個時候你們怎麽知道他是好人?”伊魯卡氣惱地反駁。羅伊竟然連他也瞞,真是太過分了!
阿斯蘭微微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們。雖然基拉跟他說過救他的人的情況,但是畢竟沒有見過,也無法想象,真是意想不到,竟然是敵方的人。人生真是變幻莫測,如果沒有他們,他已經死了,如果沒有他,他們恐怕也無法逃過今天這一關。如果沒有他們這段淵源,也不會有這樣的轉機。
是福,是禍,沒人可以評說。
“喂,阿斯蘭!你要遵守承諾!”羅伊沖著阿斯蘭大叫,“基拉答應過是們,絕不攻擊我們的村莊!”
“基拉又是誰?”伊魯卡緊緊追問。他不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心裏真不舒服。
在敵人的陣營裏聽到基拉的名字,阿斯蘭心裏仍然是一暖。基拉答應過這個孩子麽?真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基拉的承諾,也是他的承諾。
要想走向和平,首先不要制造傷害。
“嗯。我會的。”阿斯蘭看著羅伊,含笑回應。
羅伊怔怔地看著他,然後頭一扭。“如果調整者都像你這樣的話,到也不是很讨厭。”
阿斯蘭展顏。
也許調整者和自然人并非不能互相理解,只是努力得還不夠。
他必須更加更加 努力,未來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去創造,而不能一味地等待。
“佩蘭。有沒有辦法直接跟plant聯系?”阿斯蘭劈頭就問。他沒有直接聯系軍本部的權力,但是佩蘭不同,既然背負著間諜的任務,就應該知道他人所不知道的渠道。
“我只是個普通的整備師而已。”佩蘭淡淡地回答。
“是你在我和基拉的機體上動了手腳吧。”阿斯蘭坐了下來,“這不是普通的整備師能做到的事情。”
佩蘭橫了他一眼。“我多給了你十分锺,為什麽你還會被擊落?”
做了壞事坦蕩到這個程度,阿斯蘭也不由得佩服了一把。
“你承認了?”
“我絕不會幫助自然人!”佩蘭冷冷道, “地球軍的核武器損害的衛星上,住著我的家人!他們全死了!”
憎恨,絕望,以及一無所有。戰争之後殘留的,只有這些嗎?
阿斯蘭緊緊握拳。
“你還有朋友吧?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也會在戰争中犧牲!只要有戰争,就會失去更多的人,什麽也挽回不了!”
“反正我什麽都沒有,不關我的事!”佩蘭怒吼。
“佩蘭!”
“我現在是叛徒,回去一樣是死路一條!休想我幫助自然人!”
“佩蘭!”
阿斯蘭的憤怒與佩蘭的固執在空氣中擊出火花,互相怒瞪的目光膠著在一起,誰也不肯讓步。
良久,佩蘭掉轉頭,不發一語。
阿斯蘭側過身,咬緊牙關。
他不會放棄,也不能放棄。
他要聯系拉克絲,只有她,才有權力決定這件事,才有可能讓他和佩蘭活下去。
阿斯蘭聯系卡潘塔利亞考慮被佩蘭否決。兩個人冷戰了一晚,天明 時候,佩蘭出現在阿斯蘭的面前。
“如果我不幫助你,你會打算怎麽辦?”
“只能先聯系卡潘塔利亞看看。”
“那結果我們都是死。”佩蘭冷冷道,“指使我的人來自軍部高層,卡潘塔利亞的守将是主戰派成員之一,你認為他會把你的意見傳達到議會?”
佩蘭那不屑的口氣反而引來了阿斯蘭的微笑。
“你要幫我嗎?”
如果不是改變了主意,又何必将隐瞞的秘密一一道出?阿斯蘭雖然不擅言辭,但是在判斷力上,卻總能注意到言語之下的真意。
佩蘭沈默了良久,口氣依然別扭。“我只是想活下去。”
此時是最好的詢問時機,阿斯蘭不疾不徐地問:“為什麽……要在我和基拉的機體上動手腳?”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他只是一介整備師,基拉也只是駕駛員,在基地遭受攻擊的現在,他們都是重要的戰力,為什麽要他們死?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佩蘭凝視著阿斯蘭。綠色的眼睛裏沒有憤怒,平靜之下隐藏著反擊。他一直覺得阿斯蘭是個特別的男人,有力量,有技術,明明可以成就卓越,卻甘願在軍方的監視下默默地承受委屈和指責。
看似沒有傷害力的背後,阿斯蘭正在積蓄著力量。他是一頭猛獅,而不是一只兔子。佩蘭深吸口氣,最初時見到阿斯蘭的印象,和此時此刻已經截然不同。
将軍所說的話果然沒錯,阿斯蘭是那個女人的力量。
對於失去了一切的他們來說,那個女人是障礙,是自私,幫助那個女人的人都可恨。因為她忘記仇恨,拼命與地球交好。
但是他卻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阿斯蘭的一邊,即使內心懷疑著一切,他依舊希望相信,即使仇恨蒙蔽了眼睛,也能被人性的偉大而感動。他并不是只有仇恨,也并不是只有孤寂,他期待著理解和接納,期待的是平靜而幸福的未來。
他和阿斯蘭,本來是一樣的人。
“阿斯蘭,你是克萊茵派的人嗎?”佩蘭緩緩地反問,“為什麽,你要站在與你父親對立的那一方?”
阿斯蘭在這一瞬間明白了。軍方裏依舊有著繼承他父親的人,那些憎恨自然人,被仇恨和痛苦侵蝕的心靈,正在蠢蠢欲動。
痛苦轉眼便吞蝕了他的心。
“我不認為隐忍讓步能帶來真正的和平,自然人從頭至尾就沒有承認過我們,我們又為什麽要讨好他們?”佩蘭冷冷道,“如果我有力量,我就想滅了他們!”
阿斯蘭的頭低垂著。良久,他看向佩蘭。“如果真的走上你想的那條路,那plant也會毀滅,沒有自然人,沒有調整者,什麽都不存在,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
佩蘭攥緊了拳。以為言語會将阿斯蘭激怒,卻沒想到那沈痛的聲音吐出的,反而擊中了他的軟肋。
那正是他不安和恐懼的原因。
“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怎麽做才能阻止戰争的爆發,即使是現在,依舊不知道。”阿斯蘭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但是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低沈, “但是不能因為不知道就放棄,不能因為不知道就什麽都不去做,不能因為不知道就被仇恨牽著走!除了努力去相信,還有什麽路可走呢?”
佩蘭一怔。那雙綠色的眼睛裏滿是悲傷和自責,向著他嘶聲吼道:“沒有別的路啊!”
就算失去了希望,也要懷抱希望努力,就算失去了信任,也要相信著堅持,這是唯一的道路。是麽?真的是麽?
沒人回答得了。
“我幫你聯系plant,不管你想的是否有用,就算沒用也不會比現在的狀況更差了。”佩蘭看向阿斯蘭, “我……也想相信你相信的東西,也許它不存在,但……”他沈默了。後半句沒有說的話,阿斯蘭想必能夠明白。
只有堅持,才有希望。
阿斯蘭松了口氣,露出燦爛的笑顏。
“你有議長的專線麽?”佩蘭一邊操作著電臺,一邊問。
“……沒有。”阿斯蘭尴尬地回答。他的身份敏感,直接和拉克絲聯系必然會帶來麻煩,因此他沒有專門聯系拉克絲的線路,但是他有另一個人的。聯系他也是一樣。
前提是這個人必須在plant。
佩蘭瞟了他一眼。他很意外,一向冷靜不茍言笑的阿斯蘭,竟然會紅了臉背轉身,他想到什麽了?
“我有辦法介入卡潘塔利亞守将的專線,以此和plant的紮拉派領袖專線接上通路,如果你有可以聯系的人,只要告訴我他的專線,我轉接到他那邊也是可以的,但是信號會不穩,也可能會被竊聽到,因此,機會只有一次,而且時間很短暫。”佩蘭一邊監聽著電波,一邊道,“要冒這個險嗎?”
阿斯蘭看了他一眼。如今他們已經是一條戰線上的戰友,基拉的專線告訴他,應該是安全的。機會只有一次,接通基拉絕對比接通拉克絲更有保障。
他點了點頭。
佩蘭一邊接線一邊瞟了阿斯蘭一眼。為了保護基拉,阿斯蘭才沒能飛回基地,基拉若是在plant,也就證明了他活得好好的。
基拉沖進了拉克絲的辦公室,任何人都攔不住他。一臉的喜一臉的憂,化成他複雜的表情,拉克絲正和幾位議員讨論著卡潘塔利亞的戰事,警衛歉疚地行禮, 沒能攔得住基拉,也算是他的失職。
“你先下去吧。”拉克絲微笑著安撫了警衛,又看向幾位議員,於是他們知趣地告辭了。下午的會議将會是場苦戰,拉克絲長長地嘆了口氣,向著基拉快步跑了過去,撲入了他的懷裏。
只有這個懷抱,能讓她緊繃的神經得到片刻的安息。她絕不能失去他,也不願意失去他。
“拉克絲,”基拉扶住她的肩,緩緩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阿斯蘭……還活著!”
拉克絲震驚地看著他。基拉深吸口氣,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再度激動,聽到阿斯蘭聲音的時候那份狂喜,轉眼便被沈重的局勢替代,他無法享受這份喜悅,便陷入了更深一步的憂慮。
“阿斯蘭在敵人的陣營中,那是個反調整者的組織,受到藍波斯菊的控制,借助他們的力量攻擊plant的地球基地。這個組織現在想要脫離藍波斯菊,他們希望紮夫特能保護他們的安全。”
“怎麽辦?”
拉克絲倒吸口涼氣,一字一頓道:“你确定是……阿斯蘭?”
“我确定,雖然線路狀況不好,但是只有阿斯蘭知道我的專線。”
“基拉……”
拉克絲沈默良久,緩緩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或許會成為整個事件的轉機,但是如果是假的……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麽?”
紮夫特軍擴大了戰火,戰争将可能一觸即發。
基拉緊緊握住拉克絲的手,注視著那雙充滿憂慮的藍色眼眸,迷茫的心情一點點清晰。
“我相信阿斯蘭。”他緩緩道,“如果放任不理,那結果也一樣,所以這個機會,我會賭。”
拉克絲愣怔了一下,淡然一笑。“是的呢。”
一提到阿斯蘭,兩個人的距離就明顯地拉開,就算想忽略,也無法将差距彌補。從前線回到plant的基拉身上透出的變化,拉克絲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說不知道了。
“基拉……”拉克絲的手放在胸口,微微攥緊,“你還有其他話想要跟我說吧?”
基拉怔了怔。良久,他點了點頭。
“我……喜歡阿斯蘭。”
拉克絲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已經隐約覺察,但是仍舊無法相信的猜測,變成了現實。
“對不起,我……”基拉聲音哽咽,“我想和他在一起。”
拉克絲垂下頭。“你讨厭我了麽?”
基拉吃了一驚。“怎麽可能!我很喜歡你!”
“你答應過留在我身邊的,你答應過的啊!”拉克絲抓住他的胳膊,眼眶含淚,“我不能沒有你!”
基拉一凜。拉克絲身上肩負的責任,身處議會的孤獨,他怎能将她獨自留在這樣的世界?
“我……不會離開你的。”凝視著拉克絲的眼睛,基拉許下承諾,“我會遵守承諾,請不要擔心。”
拉克絲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別過頭。她明白,她怎會不明白?基拉會留在她的身邊,但是他的心已經給了阿斯蘭。她要生生将他們拆散麽?
可是她又能怎麽辦?獨自一人太孤獨太寂寞太辛苦了,她需要一個能給她安慰的臂彎,這有錯嗎?
“好了,別再擔心,有很多事要做的。”基拉将她擁入懷裏,輕拍她的後背,“阿斯蘭提供的情報,該怎麽處理?”
拉克絲伸手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阿斯蘭提供的情報,确實十分重要,或許會對下午的會議結果造成根本性的影響,現在不是考慮個人感情得失的時候,阻止戰争才是她必須想的事情。
哪怕是不小心的一點疏忽,阿斯蘭也可能性命不保。她看向基拉,那雙眼睛裏滿溢著光芒。在知道阿斯蘭活著之後,他的神情裏便滿是喜悅,即使不能在一起,即使可能生死相隔,那短暫的幸福之光仍然燦爛奪目。
在相隔千萬裏之外的地球,同一個時刻,阿斯蘭也在仰望著星空。他和基拉分離的時間不過短短的五天,卻像已經過了幾年般遙遠得讓人空虛。差一點,就會永遠的分離,再也見不到了。
撐著額,阿斯蘭嘴角上揚,只是聽到基拉的聲音,就覺得幸福無比,連置身險境都可以忽略。
“基拉……”輕輕地呼喚著熟悉的名字,阿斯蘭再度淺笑。
佩蘭透過窗戶,看著坐在空地上的阿斯蘭。他很羨慕,接通之後阿斯蘭那無法掩飾的欣喜,他很流連,阿斯蘭溫柔而動人的微笑。
那樣的溫馨寧靜,他已經忘記很久了。
即使只有一點希望,也要把希望進行到底。處身於決策的高層,知道和平可貴的人們,最終站在了拉克絲的一邊。即使争取到反抗勢力,也不見得就能消除戰火,但是與之對抗,卻只有将戰争擴大這唯一的選擇。拉克絲深知這一點,也知道做下這個決定,她所要冒的風險。
處身於敵營之中,負責牽動和平之線的阿斯蘭,比她的危險,要多得多。
所以她要去地球。派誰去和談都可以,但是她親身去,意義會完全不同。卡潘塔利亞被主戰派控制,派去的官員恐怕只會帶回失敗的結果。她不能讓阿斯蘭的努力白費,也不願意把這稍縱即逝的和平之光輕易掐熄。不夠努力,就會有更多的犧牲。
她不願意看到基拉悲傷的面龐。
“我反對!”伊紮克在聽到拉克絲的決定之後當即暴走,“這種事讓別人去就好,你去太危險了!”
基拉點頭。在這一點上,他和伊紮克是統一的。
“我還是親自去比較好。基拉調查出來的情況,”拉克絲微笑道,“不是應該證實一下嗎?”
基拉心裏咯登一下,當即沈默。佩蘭的背後,是紮拉派的殘黨,他們失去了家人,在戰争中飽受痛苦。他們是一群完全否定自然人的調整者。
如果阿斯蘭知道實情,一定又會自責。父親所走的極端之路,破壞和平的扭曲心靈,再度将戰火點燃。不是不能理解失去親人的絕望,但是死者已矣,難道要把過去的錯誤繼續讓今天的人承擔麽?難道要增加犧牲,去填平失去的鴻溝嗎?
根本不可能填平的東西,為何要讓無辜的人枉送性命,制造新的仇恨!
“事情處理得越快越好,不能給大西洋聯邦有任何的借口,如果有真憑實據 話,應該能達到停戰的目的。”拉克絲沈沈地吸了口氣, “不能再增加無謂的犧牲了。”
“我要一起去。”基拉握緊拳。
“當然,你可是議長的護衛!”伊紮克吼叫道,“還有……把那家夥給我帶回來!”
基拉看著他,眉一挑。“當然!”
拉克絲微微笑了起來。大家都很擔心阿斯蘭啊,她也一樣。
拉克絲一行秘密地抵達卡潘塔利亞,基地裏頓時洋溢著奇妙的興奮。軍士們很多是拉克絲的擁簇,喜歡她的歌也喜歡她的美麗,因此消息雖然進行了封鎖仍然悄悄地傳開了。
基拉的編隊成員奉命注意在基地的紮拉派成員,雖然沒有詳細的名單,但是從紮拉派不時露出的仇視目光,依舊能找出各種蛛絲馬跡。他們沒有行動,基拉便只能防守,不能以眼光為由大肆搜查,也不能因為懷疑就将可疑的人隔離。
這種情況下的護衛,危險程度高到極其誇張,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基拉片刻不離拉克絲左右,而事情發展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簽訂協議,并派兵保護,将反抗組織的情況公諸於衆,讓戰火下的秘密暴露於公衆眼前。名正言順地要求大西洋聯邦出面處理此事。
看似簡單的行程下,卻隐藏著完全不同的結果。只有民衆的反戰輿論,能使那些意圖戰争的瘋狂分子收斂其行為。
突然被幾支槍指著,感覺實在是很差。阿斯蘭本能地保護了佩蘭,擋在了他的面前。佩蘭是因為他才會落在這麽危險的地方,不能讓他有危險。
即使被槍口指著,阿斯蘭的心卻根本沒想過要動搖。即使會死在這裏,也不能放棄之前的努力。他不能逃,也不能退縮。
“對不起,并不是想這樣對待你們。”拉謝爾出現在兩人的眼前,“談判之前,為防止出現意外,要請你們配合一下。”
配合?什麽意思?
“你們是我們 俘虜。”
阿斯蘭微微一怔,佩蘭哼了一聲。果然會落到這樣的 地步,即使他們是在幫助他們,拯救他們。所謂是恩将仇報也不過如此了吧。
槍口之下,根本沒得選擇。
佩蘭看向阿斯蘭,那沈靜的表情,說明阿斯蘭和他想的完全一致。
兩個人慢慢地把手舉了起來。
對拉謝爾來說,他們是他手中唯一的籌碼。
這是雙方都非常重視的一場談判。拉克絲的出現,讓拉謝爾多少有些惶恐,不管如何,他們是在求plant,而不是plant在求他們。戰争繼續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是依賴哪一方卻是決定了未來。他深知脫離地球軍掌控,想要獲得自由是不可能的,如果走向plant他們也将無處可去。
弱者在強者的面前,完全沒有獨立的可能。
談判前的會晤,注定了雙方談判的可能性。拉謝爾看了一眼身後的阿斯蘭,這個男人的神秘遠遠超過他的想象,看似溫和沈靜的外表下面,卻有著一顆深沈睿智的心。他希望不是被對方算計了,如果plant趁機将他們剿滅,那根本不會再有未來。
拉謝爾并不知道,對plant來說,這場會晤要冒多大的風險。議長親自來到地球,在戰争局勢如此混亂的情況下,需要下多大的決心。基拉和他的隊員們肩負著拉克絲的安危,幾乎完全無法合眼地守護著。
plant自身的矛盾尚未解決,微妙的政策形勢将會被這次的會晤徹底改變。隐藏於軍中的主戰派,會眼睜睜地看著事情走向他們希望的反面嗎?
事在人為,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向著和平努力。
談判前的會唔,讓拉克絲和拉謝爾都對彼此有了初步的認識。拉謝爾驚訝於plant的領導者是如此年輕如此貌美如此溫柔的女性,拉克絲則更深一步地體會了阿斯蘭在那短短的時間裏傳達來的訊息。
拉謝爾的心裏,把他的族人,他的村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也因為這顆責任心,可以使他甘願冒任何的風險。
他只要一個結果,那就是自由和生存。
這本來與拉克絲最初的考慮不沖突,但是在目前的情勢之下,絕對自由是不可能的,地球不會允許這樣的存在,plant也沒有理由去保護對自己毫無好處的自由一族。她必須要拉謝爾明白,想要得到自由,就得先付出不自由。如果不能協調好地球與plant之間的矛盾,戰争存在,就會有人要為此付出犧牲。
基拉站在拉克絲的身後,心卻懸在半空中。他不像拉克絲能如此冷靜,微笑著與拉謝爾交談,他只擔心成為俘虜的阿斯蘭。戰争中俘虜便是籌碼,既可以作為誠意的禮物返還,也可能作為警告而被殺,不管是哪一種都充滿著危險。
阿斯蘭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受傷了嗎?他知道他們來了嗎?
胡思亂想的當兒,拉謝爾的聲音傳入了基拉的耳裏。
“我已經把他們帶來了。這是我們誠意的表示。”拉謝爾一臉誠摯的微笑,“如果談判成功,我會讓他們安全地回到你們身邊。”
基拉本能地往前邁了一步,這一突然的行為讓拉謝爾頓時警覺起來,而他身後的傑力也微微側身護住了拉謝爾。
拉克絲微笑著站了起來,巧妙地化解了基拉失态的行為造成的緊張。她主動地走向拉謝爾,與之握手,兩人并肩向外走去。基拉快步跟了上去,與傑力站成一排,傑力瞪著他,而基拉的眼睛卻是緊緊注視著前方。
他終於看見了阿斯蘭。
阿斯蘭的手負在背後,後腰被一只隐藏的槍口頂著。拉謝爾對他的“重視”程度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相比較,佩蘭則輕松得多,雖然也是同樣被綁著手,被槍口頂著,但是看管他的很放松,不像看著他的這麽嚴肅緊張。
阿斯蘭不是沒想過趁這機會逃脫,也不是沒想過可以抓住拉謝爾威脅他們投降,但是這種做法很卑鄙,而且他不能保證沒有人犧牲。如果犧牲自己能換來和平,他是不會在乎生死的。
基拉就這麽沒有預兆地闖入了阿斯蘭的眼裏。
在被當成人質的現在,在腦海裏轉動著各種念頭的現在,在對生死看得十分淡漠的此刻,基拉的身影仿佛一縷陽光,瞬間将心中那抹陰影吹得無影無蹤。
綠色的眼睛因為這一刻竄上的感動而酸澀,強烈的生存欲望盤踞心中,血液為之沸騰。阿斯蘭那淡漠的表情為之動搖,嘴唇因為激動而顫抖,手指彎曲著攥入掌心。
如果這個時刻不是如此特殊,那他一定已經沖過去,将對方摟入自己的懷裏。
基拉……
基拉的心早已經到了阿斯蘭的身邊,精神上兩人已經緊緊擁抱,現實的距離卻将他們拉得如此遙遠。多看一眼都會暴露彼此的心情,不能讓對方知道阿斯蘭真正 身份,不能讓對方感受到他們對阿斯蘭的重視。
眼神的碰撞讓兩顆心被柔情包裹,基拉強自擺出了冷靜,眼睛裏卻有著隐約的淚的瑩光,阿斯蘭雖然沒有動,那眼神卻含著微笑,将自己平安的消息默默地傳達給基拉。
他們沒能說上一句話,阿斯蘭便被推走了。最後的一眼,基拉看向的是佩蘭, 他很吃驚於這個男人的存在。拉謝爾手中的人質怎麽會有他?時間有限,當時阿斯蘭并沒有告訴他佩蘭也在反抗軍中,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基拉腦海裏亂成一團。
最後的事故,原因全在佩蘭。如果不是佩蘭在他們的機體上動手腳,阿斯蘭也不會被擊落,被俘虜。也許佩蘭出逃之後不幸落入了反抗軍的手裏,也正好和阿斯蘭關在一起。
只是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基拉長長地出了口氣,不管如何,佩蘭撿回這條命全是因為阿斯蘭,如果沒有阿斯蘭在這件事上的努力,佩蘭的性命也是危險。至少軍方必然會追究他的責任。不管如何,既然佩蘭還活著,等把他和阿斯蘭換回來的時候,他必要問個清楚明白。
究竟是誰處心積慮要他和阿斯蘭的性命?
阿斯蘭沈浸在與基拉見面的回憶中,并沒有注意到佩蘭略顯異常的表情。他們沒有機會說話,也不可能參與兩方的談判。牽線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接下來的結果,完全看雙方的努力,結果如何,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相信拉克絲。
在plant內部矛盾重重的現在,拉克絲甘願冒著莫大的危險親自來到前線,可見她對談判的結果的重視。不能讓事情再節外生枝,也不能讓那些反對勢力再如此為所欲為。如果無法迎來和平,反對勢力的力量必然會做大,到時候非但無法挽回局勢,也可能導致戰争的全面爆發。
真希望談判明天就能有結果。阿斯蘭深吸口氣,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旁邊發呆的佩蘭。作為戰俘, 他們被關在了一間屋裏,門外有人看守,房門緊鎖,但是手上的繩索都去除了。房間雖然簡陋,但是吃的和飲用水都有。
“你怎麽了?”阿斯蘭柔聲問,“只要談判成功,我們都會得救的。”
佩蘭歪著頭看向他,半晌道:“我聽說,你和拉克絲也算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嗯。認識她的時候我14歲。”阿斯蘭微微一笑,“那時候的我很單純。”
“我是軍方的叛徒,不會有人來救我的。”佩蘭笑了笑,“真想不到,這麽年輕貌美的姑娘居然掌控著整個plant。”
阿斯蘭明白了佩蘭的心思。作為主戰派的成員之一,他被賦予了機密的任務,未完成任務而出逃,佩蘭回到軍方也要接受軍法處置。
“佩蘭,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阿斯蘭定睛注視著他,“戰争只會制造犧牲只會留下破壞,跟他們在一起,你并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
“跟你們在一起就會安全嗎?”佩蘭冷笑道,“在哪裏不是被利用?”
“我希望你協助拉克絲,這不是在利用你,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哪怕因此被犧牲?”
“我走的是我選擇的道路,為此就算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阿斯蘭抿了一下唇, “但是,你走的并不是你真正想走的路,你覺得你的付出值得麽?”
佩蘭長長吐了口氣。這個道理,他怎麽會不懂,但是他無法選擇,他想置身事外,但是顯然不可能。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裏,他只有選擇走向哪條命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