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省擡起手，微微張開五指，感覺今夜的風格外猛，帶着秋天特有的燥。收到李遇信息時，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剛才還在一起訓練的林之葉。
李遇那臺紅色的杜卡迪邊，停着一臺綠色的川崎Z1000，都說“紅配綠，賽狗屁”，現在竟有一種暴躁狂野的美感。
“你就是黎昕的妹妹啊，聽他說你叫黎晴？”李遇又在搭讪了。
“嗯。”
“你家是開飯店的，那你做的飯一定很好吃吧？”
“……”
“我覺得你家的小龍蝦特好吃，是不是有祖傳的秘方啊？”
“……”
“你是什麽星座啊？”
“……你往後點吧，我感冒了。”
另一邊，林之葉活動了一下臂膀，後背依然傳來陣陣脹痛，心情很差。要不是那莫名其妙的一頓打，今天公布的隊長一定會是他，而不是趙浩成。聽黎昕說要和人比賽，他便跟過來散散心。
“你和他怎麽認識的？”林之葉朝正在搭讪的李遇揚了揚下巴，“我怎麽覺得他有點像……”
“是個富二代，還挺有意思的。”黎昕講了一遍認識李遇的經過，然後瞥了眼傻站着不知在想什麽的孟省，“那個有點變态的傻大個，是李遇的同班同學。”
“哦，他也是球隊的，叫孟省。”
在圖書館洗手間裏偶遇孟省後，林之葉和黎昕就給他貼上了一個“有點變态”的标簽，畢竟正常人不會舉着小兄弟對着小便池發呆，看到有人時還甩來甩去裝作剛結束的樣子。
黎昕說：“看他的樣子，感覺打球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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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提了，球技很魔幻，那種反差就像……有人說要請你吃西餐，結果吃的是稀餐。”
黎昕微微一笑，看了看手表，21:20，離約好的比賽時間還有一會兒。
21：28，是李遇在算命網站上，花了80塊錢算出的吉時。
吉時将近，李遇剛要戴上頭盔，聽見黎昕對他說了一句什麽。
“你說什麽？”
“我說，”黎昕跨上那臺川崎Z1000，“今晚風這麽大，我很吃虧啊！”
“為什麽？你怕吹啊？”
“你身材苗條，風阻小很多啊。”
“可是你的平衡性穩定性都更好，就像放風筝的時候，風筝越大飛得越高。”
二人戴好頭盔準備就緒，李遇朝一邊的孟省豎起大拇指。
“還有1分鐘！”孟省喊道。李遇神秘兮兮的，他不明白他的腰帶和摩托車賽有什麽關系，也不相信80塊錢能得到一個吉時，還不如買個全家桶來吃。
“10,9，8——”
兩臺摩托車的引擎迸發出狂野澎湃的聲浪，在空曠的工業區上空回響。
“3,2,1——開始！”
兩臺摩托車如離弦之箭一般，射向昏黃街燈覆蓋的道路盡頭。按照約定，他們要把這附近每個工廠都繞一圈，李遇稱這條路線為“城鄉結合部秋名山”。
四周很快安靜下來。黎昕的妹妹黎晴在路旁邊踢石頭邊玩手機，她正讀高一，五官和黎昕有些像，只是更精致，也比黎昕白了很多，是個氣質型美女。
孟省也低頭踢了踢石頭，一擡眼，正對上林之葉冷冰冰的目光。
“吓我一跳……”孟省有點心虛地瞥了眼他下巴上的淤青。
林之葉捋了捋頭發，“你是這學期剛轉學過來的？”
“喔，是。我們是七中的，我和李遇。”
“想轉到省實驗，就算是11班，好像也不太容易吧。”
“這個嘛，”孟省有點窘迫，“是李遇他爸弄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吼吼。”
孟省當然知道這事不容易，難度在那擺着：如果說他的成績是渣渣，那李遇就是粉末。李老板本來堅定的認為，學校都是一樣的，随便念一個就可以，學霸放在普通學校也一樣出類拔萃，學渣放在好學校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高一下學期，李老板不得不承認，把學渣放在普通學校，會變成粉末灰飛煙滅……
孟父當然樂得讓孟省陪李遇一起轉學，只是覺得還不了這個天大的人情，便給了李家一批專門定制的會員卡，只要是他們的員工，免費剪頭一年，染燙、護理一律2折。不過孟省沒有告訴李遇，2折依然是有利潤的。
林之葉感嘆了一句，“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孟省很同意，“這倒是沒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尬聊了一會兒，林之葉突然問：“你好不容易轉了學，不是該認真學習才對嗎？”
“我學的很認真，雖然挺吃力的，不過我相信——”孟省停下，不對啊，他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這樣問？
孟省還在思考時，林之葉已經笑着說出了接下來的話，令孟省兩腿一軟——
“打球不怎麽樣，打人倒是蠻厲害的。”
孟省感到呼吸一滞，随即打了個嗝：“我，呃……”
林之葉看了眼在不遠處踢石頭的黎晴，靠近孟省說：“你好啊，奧特曼同學。”
其實，林之葉也是剛剛才發現的。
孟省第一天來籃球隊訓練時，的确讓人眼前一亮。190的身高，近2米的臂展，堅毅的面孔，怎麽看都是個狠角色。不過自從孟省第一次訓練把球運到腳背上，然後撓着頭傻乎乎地一笑之後，林之葉就不再關注這個草包了。就在剛才，他認真觀察孟省，發現他倒是和襲擊自己的那個奧特曼差不多高，那人有力的拳頭打得自己差點背過氣去……
在看到孟省的鞋之後，林之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錯，就是那雙灰色的匡威，鞋幫上貼着一個小小的迪迦奧特曼貼紙。
看着孟省呆若木雞的樣子，林之葉反而笑了。
“為什麽打我？咱們有仇嗎？”
“沒，就是……”孟省搜腸刮肚想找個理由，“我看你這麽受女生歡迎，我、我嫉妒你。”
“能讓你輕易說出來的，一定不是真的。”
“真的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你看你這麽帥，就像會發光一樣，男生都嫉妒你……”
林之葉一言不發地注視着他。
“我錯了，要不你打我一頓吧，或者連續打我一周也成，不過你得把——”
伴随着漸行漸近的引擎轟鳴，兩臺摩托車先後停下來。停好車後，李遇開心地一蹦三尺高，跑過來挂在孟省身上，“我贏了，哈哈。”随後來到黎昕身邊，得意地說：“怎麽樣，我還不賴吧？”黎昕笑笑，“不賴，低估你了。”
“你的衣服太兜風了，”李遇指指黎昕的薄外套，“不然的話……你可能會和我平手哦。”
看着他開心的樣子，黎昕沒有指出他似乎對路線異常的熟悉，而自己只在開始前試了一次。黎昕有點驚訝于自己的包容。
李遇絲毫沒注意到孟省的不自然，将黎昕拉到一邊，“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黎昕無奈地笑笑，“你說吧。”
李遇清了清嗓子，“那個……你能不能從林之葉那裏，幫孟省把腰帶要回來。”
黎昕的笑容漸漸凝固了，随後慢慢收斂，眼露兇光，下一秒就抓着李遇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搖晃，“是你倆幹的是不是？”
“哎哎哎你要幹嘛——”李遇感覺自己擺脫地心引力，雙腳離了地，這還是他人生頭一次被人拎起來。
“喂！你把他放下！”注意到情況的孟省，三步并作兩步趕過來，從黎昕手裏把李遇攔腰奪過，讓他落在地上，“你想幹嘛？”
“葉子，是他倆幹的！”黎昕狠狠地指着李遇和孟省，對林之葉說。剛才他還覺得李遇有趣而灑脫，此刻只覺得其面目可憎。
“你答應過，要幫我做一件事的。”李遇躲在高大的孟省身後，邊整理騎行服邊嘟囔。
黎晴慢慢靠過來，好奇地掃視幾人，“你們怎麽了？”
黎昕朝孟省揚了揚下巴，一副要單挑的架勢。
孟省尴尬地咧咧嘴，“兄弟，你冷靜冷靜，我剛正跟林之葉談這事呢……”
“我已經知道是他了。”林之葉慢慢将黎昕推到身後，一臉輕松。
黎昕一愣，“那……你想怎麽辦？”
“你們兩個，跟我到底什麽仇啊？”
李遇從孟省身後站出來，把頭一揚，“沒什麽仇，就是我以為你搶了我女朋友而已。”
林之葉挺茫然，“你女朋友是哪個？”
“她叫張曉曉，不過這個嘛已經不重要了，我知道是我誤會你了，這事我們做得不對，你要打要罵都行，但是，”李遇看看孟省，“你得把孟省的腰帶還給他。”
林之葉笑了笑，“難道那是條鑲金的腰帶？”
“那是孟省媽媽給他買的，他媽媽幾年前去世了。”
聞言，黎昕看向林之葉，只見他慢慢收起笑容，沉默了一會兒才對說孟省：“這樣吧，你陪我練球，我就還你腰帶。”
孟省憨笑着說：“那個，我可能會拉低你的水平……”
“你只說願不願意。”
孟省忙不疊點頭，像只啄木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