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之葉在明顯地無視孟省，中午在食堂擦肩而過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直到周三晚的籃球隊訓練，二人才在更衣室有了一次交流。
林之葉走到他身邊，攤開一只手掌，冷漠地說：“還你。”
孟省怔怔地看着那一小串鑰匙。他還記得，自己把它放進林之葉書包裏時，那個誘人犯罪的淺笑。
一切怎麽都像做夢似的，是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嗎？
林之葉煩躁地動了動手，“拿着啊。”
孟省猶豫地接過，“就這樣了嗎？”
“不然呢？”林之葉淡然反問。
“我這也有個東西要給你，接着。”孟省打開儲物櫃，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花花綠綠的書扔給他。
“在我爸那翻出來的，反正我也用不到。”
書名叫《營養師推薦的養胃食譜360例》，林之葉瞥了一眼，也打開自己的儲物櫃，随手扔了進去，不屑一顧地說：“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我也用不到。”
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孟省來了脾氣，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地怒視着他，“林之葉，你真是太難伺候了！”
林之葉的表情凝固了，輕咬着下唇，撩人的桃花眼微紅。
“哔——”老白的哨聲響起，孟省先跑了出去，林之葉則有些恍惚地跟在後面。
老白掃視衆人，突然眉頭一皺，“趙浩成孟省，你倆出列！”
孟省有點發怵，這麽多老師裏面，他唯獨有幾分懼老白，大概是因為魔鬼般的蛙跳折返跑什麽的。
“耷拉腦袋幹嘛啊，隊長？挺胸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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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浩成顯然也是怕老白的，一直不敢直視他。
“給大夥展示一下你們的臉，怎麽着，皮癢癢了，拿臉蹭大樹？”
孟省和趙浩成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你倆是互毆啊，還是去打群架了？”
“白老師，我是被我爸打的。”趙浩成悶聲悶氣地說。
孟省一臉懵逼：靠，他怎麽把我剛想好的理由給用了？
“你呢？”老白緩步移到孟省面前，用極具壓迫感的眼神盯着他。
“我……是和我弟鬧的時候，被他打到了。”
“你弟幾年級啦？”
“幼兒園……”孟省小聲說。
“幼兒園？少林寺差不多。”
隊員們一陣哄笑。
老白也笑了笑，突然板起臉，對二人口沫橫飛地大喊：“這種狗屁理由你們班主任信，我可不信！訓練結束之後，每人一百深蹲一百俯卧撐，誰再敢打架破壞隊裏團結，我把他挂籃球架上去！”
于是，當其他人結束訓練，大汗淋漓地長舒一口氣，快活地沖澡回家時，孟省和趙浩成像兩條半死不活的犬類動物一樣，吭哧吭哧地開始深蹲。
“林之葉羅奔，你倆去查數，別讓他們偷懶！”說完，老白就回辦公室去了。
林之葉看了眼孟省，走到趙浩成身邊，“慢點，小心拉傷。”
後者一下來了勁，像裝了馬達一樣。
羅奔邊數數，邊嬉皮笑臉地對孟省擠擠眼，“少做幾個沒事的。”
出了體育館，林之葉很自然地和趙浩成走在一起，留下一個絕情的背影。孟省在心裏對自己說：他們本來就是很好的朋友，你和他已經掰了，還吃醋個屁？
夜空飄着細碎的雪，落在地上就不見了。孟省鼻子一酸，狠狠打了個噴嚏。
等公交的時候，羅奔忍不住問：“你真和趙浩成打架了？”
“真是我弟打的。”
“我信你，”羅奔拍拍他的肩膀，“現在的幼兒園藏龍卧虎的，不可小觑。”
孟省咧嘴苦笑一下，暗暗下了決心：就算是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他也不主動和林之葉說話。
“別光惦記着聖誕元旦，想想期末考試，還有兩周，誰敢給我退步，家長會上我一定好好說道說道。”1班的班主任用指節咚咚地敲着講臺，鏡片閃着寒光。
“那些個偷偷摸摸搞對象的，都給我收着點，是誰我心裏有數。課間就10分鐘還要牽下手摟下腰，有意思嗎？等你們畢業了愛咋抱咋抱，膩歪幾個月還能相看兩不厭，我就佩服你們。”
大部分同學都發出輕笑聲。
老師在說什麽，林之葉大概只聽進去一半，另一半的注意力在桌堂裏的《營養師推薦的養胃食譜360例》上。他和孟省最後一次說話，是在多天前的那個周三。這周開始籃球隊停止訓練，就更難看到孟省的身影了。
“班長也加把勁，把2班那個小胖子攆上，”班主任溫和地看向黎昕，“總是第二名，這是你幸運數字啊？”
黎昕笑笑，“嗯。”
“嗯是什麽意思？要态度明确啊！有的競賽題老師都不會，你都能做出來，憑什麽不能考年級第一？”
班主任越說越廣，從期末考試扯到人生大事和生老病死，突然，林之葉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林之葉，你那桌子裏有什麽寶貝啊，看的那麽認真？”
全班同學像向日葵看太陽一樣，齊刷刷地望向這邊。林之葉有點尴尬地笑笑。
“又是一桌子情書吧？”
女同學們嬉笑起來。
“笑什麽笑，人家林之葉這種條件的都沒早戀，你們有啥資格成天搞對象？”
“他眼光高呀。”一個女生大膽地接話。
全班同學又笑了。
班主任哼了一聲，“對啊，條件好的全都眼光高，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考試！”
眼光高？林之葉自嘲地想，再高又怎樣，還不是被那個傻大個給甩了。
這些天來，“互助學習小組”裏只剩黎昕和李遇在頻頻互動。明明可以私聊，他倆非要在群裏說，還經常發各種動圖和段子活躍氣氛。
“你們真不打算和好了？”
林之葉将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慢條斯理地吃着飯，“你中午不陪李公子吃飯，他沒意見？”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黎昕說。
林之葉将一根油麥菜撥來撥去，想了想才說：“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他。”
“……你就嘴硬吧。”黎昕了解林之葉，如果不是動了真心，他絕不會随便把自己投入到一段感情中。
“我是在地鐵上和他吵架了，說了幾句氣話，但是……他先是把我丢在街上，之後跟我冷戰，還放我鴿子。”
黎昕剛想問“放鴿子”是什麽情況，林之葉又咬牙切齒地開口了，“居然還說我難伺候！”
“伺候……是我理解的那個伺候嗎？”黎昕瞪大雙眼。
“不是！”林之葉微惱地糾正，“我們還沒有……我哪知道他在說什麽！大概是說我任性吧……我很任性嗎？”
黎昕誠實地點頭，“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挺任性的。”
林之葉黯然，“反正，也就這樣了。”
“只要你肯主動邁一小步，他就會屁颠屁颠地把剩下的路走完。”黎昕耐心地講着道理。
林之葉不語。
“給他發條信息，哪怕是個小表情……信不信，他一定會機關槍一樣回複一大堆。”
“不。”林之葉堅定地搖頭。
轉眼就到了周五，周日就是聖誕節，新年也近在眼前，大街小巷的節日氛圍很濃。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林之葉摸摸校服口袋裏那個東西，終于下定決心，打算去找孟省。
“我中午去趟圖書館，不陪你吃飯了。”黎昕拍了下他肩膀，随後就匆匆離開了。
林之葉剛走出班級前門，一個纖細的身影一下子撲到他身邊，“大帥哥，快跟我來！”
“什麽事？”
李遇眉頭緊皺，焦急地說：“小孟和趙日天又打起來了，快跟我來！”
林之葉的心一下揪起來，往隔壁2班那邊看了一眼，沒有人，可能是實驗課。
“在哪？”
“體育館，快！”
林之葉和李遇在湧向食堂的饑餓人潮中快速穿梭着，從側門跑進空無一人的體育館。
“在哪呢？”林之葉急切地詢問。
“這邊！”李遇帶林之葉來到體育館的角落，拉開兩扇對開的木門，“在裏面！”
林之葉一頭沖進去，只看見一堆亂七八糟的桌椅和體育器材，淡淡的黴味撲面而來。木門在身後砰然緊閉，還伴随着咔嚓一聲上鎖的聲音，四周頓時陷入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
“李遇，你開什麽玩笑！”
林之葉喘着氣，感覺空氣中漂浮着些許灰塵。剛才太着急沒仔細看，現在他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省實驗校園怪談之一的發生地——有鬼影的體育館儲物室。
林之葉心裏有點發毛，黑暗裏人的聽覺總是格外敏銳，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李遇，你給我把門打開！”
過了不到一分鐘，林之葉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以及孟省的聲音。
“他在哪呢？”
随後，門開了一小半，孟省被黎昕一腳踹了進來，手裏的什麽東西落在了地上。他正彎腰撿的時候，門被迅速關上了。
“什麽情況？”
孟省自語了一句，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林之葉的存在。突然，他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錘着門大喊起來：“遇哥，開門啊！這地方鬧鬼啊遇哥！黎昕！你怎麽也跟着他胡鬧啊！”
“你陽氣那麽重，怕個球！”李遇的聲音隔着門傳來，“你們好好切磋一下吧，上課之前我來開門！”然後把什麽東西從下面的門縫塞了進來。
“草，我他媽跟誰切磋啊，跟……跟鬼切磋？是學校要獻祭童男嗎？”孟省的聲音有點發顫。
李遇不再答話，看來是和黎昕走遠了。
他們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林之葉嘆了口氣。
“我的媽……”聽見幽幽的嘆息聲，孟省倒吸一口冷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魑魅魍魉通通退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