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二天上午，吃過合二為一的早午飯，四人又去滑雪，李遇身手明顯不如昨天，一副腰間盤突出的樣子，但還算矯健。
在滑雪場待了2個多小時，他們又去泡小魚溫泉。林之葉出神地望着一群群努力工作的親親魚，用腳碰了碰孟省的腳。
孟省一陣心神搖曳，“怎麽了？”
“突然想養魚。”
孟省也來了興致，“回去之後去花鳥魚市場逛逛。”
“先去找那個女的，然後去買魚。”林之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在哪工作？”孟省才想到問這個問題。
“一個高爾夫俱樂部，她是高爾夫球教練。”
“林叔叔和她……就是打球認識的？”
林之葉盯着池子裏的魚，想起父母那場空前絕後的争吵，他還是從争吵中得知這個信息的。他無言地點點頭，随後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孟省也受了傳染，打着哈欠推了下正在和黎昕說笑的李遇，低聲說：“遇哥，你們搞就好好搞，為什麽要放京劇？”
李遇長大了嘴，整張臉像剛蒸熟的螃蟹似的，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态，“你們聽到了？”
“咱倆認識八年了吧，我第一次知道你這麽……浪。”
李遇的臉又火燒火燎地紅了起來，磕磕巴巴地說：“我，那個……要怪就怪黎老師，他編鬼故事吓唬我。”
“本來看完鬼片就失眠，我和葉子瑟瑟發抖，總是覺得房間裏有動靜，”孟省怨念地望着李遇，“剛要睡着，你們就開始放京劇，敲鑼打鼓的。這就算了，可你比京劇聲音還大……”
“好像是《玉堂春》，”林之葉補充說，“還算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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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倒是一臉淡定地微笑道歉，“還以為你們聽不到呢。”
孟省誇張地說：“聽不到？我還以為你要把我遇哥殺了呢。”
“那怎麽沒見你來救我？別說我了，嗓音嘹亮又不是我的錯……”李遇在孟省腦袋上拍了一下，“你睡不着，不會幹點別的？”
“能幹什麽啊，都吓軟了，老頭子做春/夢，力不從心。”孟省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李遇，“對了遇哥，今天晚上換流行音樂吧。”
這天晚上，他們在酒店的西餐自助吃飯，李遇照例給黎晴發了許多照片。
“我小姨子一定是太害羞了，不敢和她的男神一起泡溫泉。”李遇收起手機，笑嘻嘻地看着林之葉。
“黎晴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孟省問林之葉。
“不知道……”
“初三上學期，葉子第一次來我家吃飯。”黎昕幹脆地說，“我妹說，你同學好帥啊，我說是啊。”
“然後呢？”孟省和李遇一起問，同時往嘴裏塞了一大塊牛排。
“沒有了啊，我一看就知道，小晴喜歡葉子。”
孟省鼓着腮幫子，猶猶豫豫地問林之葉：“如果說，我指如果啊，黎晴跟你表白了，你會怎麽辦呢？”
林之葉和黎昕對視一眼，“我也不知道。”
“黎老師，你對未來的妹夫有什麽标準嗎？”李遇對黎昕說。
黎昕皺起眉，不知在想什麽，用餐刀慢慢切着牛排。
“這個，我還真沒想過——”
“大舅子？”一個男聲在斜上方響起，“是你吧，大舅子？”
一瞬間，李遇看見黎昕露出崩潰般的表情，像是戴了許久的面具突然裂開。不過，那個表情馬上就消失無蹤了。
那是個沒什麽特點的男生，中等的身高和身材，平凡的五官，但臉上的笑容卻帶着藏不住的惡意。
黎昕是最後一個擡起頭的，冷冷地問：“你是哪位？”
“老同學都忘了，不夠意思啊……對了，前段時間我家也搬到這邊了，學校離省實驗不遠，沒準會經常見到你呢。”
黎昕低下頭，握住餐刀的手在微微顫抖。
“對了大舅子，你大概還不知道吧，”男生笑了笑，看了眼身邊的一男一女兩個同伴，“這個外號，可是我給你起的呢，拜拜啦。”
黎昕直直盯着盤子，雖然沒有任何動作，但整個人都在哆嗦，像是很冷似的。
“我跟你們說過他的事。”
“啊，就是他啊！”
“他妹妹很正點……”
“哎，那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男生和同伴漸漸走遠，孟省和李遇不明所以地對視着，緩慢地咀嚼着沙拉。
“當”一聲，餐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黎昕起身，快速沖向洗手間。
“黎昕！”林之葉狠狠看了男生的背影一眼，緊跟在黎昕身後。
“他怎麽啦？”孟省問李遇。
李遇擦擦嘴，咽下嘴裏的食物，“你在這坐着，我看看去。”
進了洗手間，李遇看見林之葉倚在洗手池邊，像是在對着空氣說話，“要不咱們幾個去揍他一頓，你倒是說話啊。”
“讓我自己待一會。”
“黎老師？”李遇循着聲音來到一個隔間前，“你怎麽了？剛才那是誰啊？”
“讓我自己待一會！”黎昕加重了語氣，李遇這才聽出他聲音中的哽咽。
林之葉輕輕拉了一下李遇的衣服，“走吧。”
“和黎晴有關系吧？那個男生叫他大舅子……”
林之葉點點頭，随後就什麽都不說了。
大概20分鐘後，黎昕回來了，繼續吃着盤裏的東西，依舊是那張堅毅冷峻的臉，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只是手還在時不時地微微顫抖。
大家心照不宣，誰也沒再提起那個男生的事，他們正常聊着天，只是黎昕的話少了很多。
飯後，孟省和林之葉回到房間，準備歇一會去游泳。林之葉仰面躺在床上，眉頭微微皺着。
孟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那個男生是你們初中同學嗎？”
“是黎昕的同學。”
“你倆不是一個學校的嗎？”
“黎昕是後轉來的。”
“那，他妹妹——”
“別問，”林之葉打斷他，“我不會說的。”
“那我就不問了。”
孟省敲響了隔壁房門，李遇閃出半個身子來，“幹嘛？”
“要不要去游泳？”
李遇擔憂地回頭往房內看了一眼，“你們去吧，黎昕情緒不太好……”
關上門後，李遇坐在床邊盯着黎昕看。他不知道黎昕有沒有睡着，只知道他很不想說話。
李遇知道，事情和黎晴有關，但又不敢往深處想。只要一細想，全身的毛孔就會倏地張開，呼呼灌冷風。為什麽選我？黎晴曾聲嘶力竭地對那個變态怒喊。她那經常垂着的頭，敏感而膽怯的眼神……
李遇打開電視，抱着大頭，用很小的音量心不在焉地看着電影，同時一塊接一塊地猛吃從家裏帶來的巧克力。看完之後發現完全記不起來情節，也想不起巧克力的味道。
10點多的時候，黎昕終于醒了，或者說是睜開了眼睛。屋裏只有電視亮着，李遇背對着他抱膝而坐，纖細的身影在屏幕不斷變換的光影中，被忽明忽暗地勾勒着，周圍充滿了巧克力的甜蜜氣息。
黎昕爬起來，把額頭貼在他的後背上，“你自己坐了很久吧。”
“啊你終于醒了，我都要無聊死了，巧克力也吃完了，還叫了一盒冰淇淋。”李遇微微回頭，懷裏的大頭竄下床。
“你在看什麽？”
“……忘記片名了，是災難片。”
“講什麽的？”
“……忘了。”
“那你在看什麽？”
“我在想你的事。”李遇轉過身，與他對視，“對不起，我也叫過你大舅子。”
黎昕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搖頭，“算了。”
“你一定要氣死了吧？”
“氣得我想殺了你。”
黎昕站在地上，一口氣喝了一整瓶水，沉默了許久才接着說：“如果你做了一件自以為正确的小事，卻導致了非常壞的結果，該怎麽辦呢？”
“比如說，扶老人卻被訛詐？”
“比這要壞得多。”
李遇正在思考，忽然被一聲巨響吓得大叫，原來是黎昕把衣櫃門踹壞了。
“你腳踝不是骨折過嗎，不要這麽用力啊！”
黎昕抱住頭緩緩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像一只傷心的大鴕鳥。
“對不起，我失态了。”
“師太？我還方丈呢，哈哈。”李遇坐在他身旁，幹巴巴地說了個冷笑話。
受驚的大頭跳上桌子，“喵嗚喵嗚”地叫着。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李遇打開門，孟省闖了進來，身後跟着林之葉。
孟省上下打量着李遇，“我還以為從京劇變成武打片了，你沒事吧？”
“沒事，衣櫃壞了。”
“為什麽要在衣櫃裏面玩……”孟省用獵奇的目光看着凹進去一個角的衣櫃拉門，“《咒怨》有那麽令人興奮嗎？”
林之葉默默走到黎昕身邊，也背靠着床坐下。物理老師提到過一種玻璃，被稱為“魯珀特之淚”，是将普通玻璃燒熔後依靠重力自然滴入冰水中，就像一滴拖着長尾巴的眼淚。
它的頭部能承受8噸的壓力而紋絲不動，然而若是輕輕捏住其纖細的尾巴，稍微用力，那麽整個結構會瞬間分裂粉碎。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有時候能承受千鈞之力，有時候又會因為一句話而情緒崩潰。
黎昕耷拉着腦袋，沉聲說：“你們也聽到了吧，那個男生說的。”
“啊，哦……多少能猜到一點。”孟省剛想盤腿坐在地上，又舍不得林之葉給他買的睡衣，便退到床邊坐下。
“這件事，我只和葉子說過。”在電視屏幕閃爍的光線中，黎昕的臉也忽明忽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