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孟省有點尴尬地咳了一聲，邁動腳步，準備坐公交回家。走了一段，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看見趙浩成正步履虛浮地走向那輛停在路邊的奧迪，鑽進了駕駛室。
“趙日天！！”孟省大喊一聲，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過去。車剛剛啓動，孟省撞開一個行人，超過車頭，然後猛地攔在車前，被撞了個跟頭後順勢一個地滾翻又站了起來。
趙浩成下了車，驚恐地看着他，“你……”
方才被孟省撞開的行人尖叫一聲，拿出手機要報警，孟省急忙阻攔：“沒事沒事，我們認識，鬧着玩呢。”
行人猶豫了一下，走開了。
“把車停回去！”孟省指着趙浩成喊。
趙浩成迷茫地照做了，随後再次下車，慢慢走近孟省，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沒事吧？”
孟省摸了摸胳膊和腿，“好像沒事。”
“……你要碰瓷嗎？”趙浩成猶豫地問。
孟省頓時氣結，“草，也太小瞧我了！我要是碰瓷會站起來嗎？”
“也對……”趙浩成揉了揉太陽穴，“那你要幹嘛？”
“滿大街都是代駕，為什麽不用？”孟省皺着眉憤怒地質問。
趙浩成一愣。
“酒駕？你腦袋裏有屎嗎？”孟省可以說是痛心疾首了。自從知道林之葉的媽媽是醉駕出事後，他就對安全駕駛格外敏感，甚至打算在退休之後做個志願者，白天勸人別闖紅燈，晚上勸人別酒駕。不過……幾十年後大概滿街都是無人駕駛了吧。
“我、我忘了……這是第一次，”趙浩成的腦門上冒了一層冷汗，“之前都有人提醒我的……”
孟省對不遠處一個正在等活的代駕招招手，對方推着折疊自行車一溜小跑趕過來。趙浩成坐進了後座，按下車窗探出頭來盯着孟省，表情複雜，“如果咱們換一下的話，我是不會提醒你的，哈。”
“我知道你煩我，我也煩你。”孟省沒好氣地說，“趕緊把你的龜腦袋縮回去吧。”
車啓動了，趙浩成對代駕說了句“等等”，随後又探出頭來，“你回家嗎？捎你一段。”
孟省想了想，也沒客氣。上車之後才覺得膝蓋疼，摸了一把，褲子是潮的，手上有點血。
路上，趙浩成時不時側頭看着孟省，好幾次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痛快點。”
“真沒受傷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孟省嗤笑一聲，“能別這麽虛僞嗎，有屁快放。”
“嗯……我把你撞了這事，能不能別告訴葉子。”趙浩成目光閃爍，差點就哭了，“本來他就不怎麽理我，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會徹底和我絕交。”
“那不是挺好的嗎。”
趙浩成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又說：“就當是，為了不影響他心情。”
“那你幹嘛跟他吵架？”孟省問出一直好奇的問題。
“吵架？”趙浩成轉過身子正視孟省，用手指着自己，“我怎麽敢跟他吵架啊！”
“那你們為什麽鬧別扭？”
“我不能說……啊，你到了，拜拜。”車停在機電小區南門，趙浩成推了孟省一把，“算我求你了，今天的事別告訴他，我管你叫爹都行。”
“別，我怕折壽。”
孟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車了。回家之後，他把褲子泡在盆裏，又往膝蓋上貼了創可貼，輕手輕腳地躺下。
林之葉醒了，大頭附體般往他懷裏蹭了蹭，含糊地問：“李遇呢？”
“被黎昕帶走談話了，他們好像和好了。”
“那就好……”林之葉正要接着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明天你去陪你弟的時候，幫我寫個檢讨，大概3千字吧，我周二要用。”
“這麽長？我不會啊，你還是自己寫吧。”
“明天我爸做手術，那女的肯定要待一整天，我可不想當着她的面寫檢讨。”
“不該無組織，無紀律，無視班級榮譽……”林之葉拿着孟省在網上東拼西湊複制粘貼的“檢讨書”，幹巴巴地讀着。班裏的女生仰着頭，傾慕地聽着，仿佛他的念什麽情詩。
“我一定改正學習态度，端正生活作風，不再——”生活作風？林之葉愣了一下，班裏響起陣陣竊笑。
“不用說這個，老師不關心你們生活作風有沒有問題，只關心你們的成績，”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唠叨着，“當然了，生活作風也是很重要的，學習生活兩手抓。”
林之葉面帶慚色地走出教室，又站在了老地方，看見孟省像石獅子一樣蹲在自己斜對面，一個教室裏的人看不見的地方。
孟省摸摸自己的光頭，笑了。
林之葉看了眼班主任的動向，随後小聲問：“你逃課了？”
“體育課。”
“找我幹嘛？”
“他們說你連罰站都帥得冒泡，我想看看。”
林之葉白了他一眼，把檢讨最後一頁團成團丢過去，“能不能好好審審？”
孟省看了一遍，嘿嘿一笑，“下次，下次。”
“還想有下次？”
“林之葉！你跟誰說話呢？”班主任邊質問邊走出教室，一低頭，“光頭，你哪個班的，蹲這幹什麽？”
孟省哪好意思說是來參觀林之葉的，“老師，我……我路過，有點頭暈，蹲一會。”
“班長，給這位同學送醫務室去。”
一陣椅子拖地和腳步聲，黎昕出來了，鏡片後面的眼睛對孟省笑笑，“走吧。”
走得稍遠些後，黎昕又說：“放學之後幫我個忙……讓李遇自己回去，別告訴他。”
“什麽事啊？”
“李遇前兩天撞見那小子了，我初中同學，寒假的時候你見過……”
放學之後，黎昕把孟省叫到一處無人的圍牆根，說“我給你包裝一下”，林之葉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
孟省知道是要給李遇出氣，連說沒問題。黎昕先是叫孟省脫了校服，将一根大金鏈子戴在他的脖子上，又取出花T恤和黑褲子讓他換上。
随後用幾板紋身貼紙，把孟省兩條健壯的胳膊貼得花裏胡哨。
林之葉目瞪口呆地看着秒變“黑社會”的孟省，愣了一會後說：“再給他的光頭上貼點什麽，效果應該更好一些。”
“你自己選一個吧。”黎昕将貼紙舉到孟省眼前。
孟省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圖案，“我，我喜歡卡通的，虹貓藍兔有嗎……”
“不能太卡通，就這個小老虎吧。”林之葉幫他選了一個。
黎昕把老虎圖案撕下來，糊在孟省頭上，然後拍了點礦泉水。
“哎我去，我成大哥了。”孟省低頭打量着自己，随後對林之葉嘿嘿一笑，“等着吧，我要打下一座江山送給你！”
“國家不允許。”黎昕淡淡地說。
臉上有數道抓痕的男生剛想上公交，就被黎昕揪着後領拽了下來，一直拽到一處僻靜的巷口。
“喲，這不是大舅子嗎？”男生笑着整整衣服，膽戰心驚地瞥了眼他身後的孟省，“你怎麽知道我在哪個學校？”
“随便問了一下。”黎昕冷眼盯着他。
“我還以為你不和以前的同學聯系了呢。”
“為了找你，怎麽着也要聯系一下。”
“我還想找你呢，看你妹把我撓的，我得找她算賬。”男生指指自己的臉，下一秒鼻子上就挨了一記重拳。
“卧槽唔唔唔……”
黎昕收回拳頭，對孟省和林之葉說：“幫我放風。”然後就拽着男生的衣領将其拖進巷子裏。
“哎哎哎，黎昕你幹什麽你——”
孟省和林之葉相視一笑，聽着三好學生優秀幹部黎昕同學颠覆形象地破口大罵，瘋狂揍人。男生渾身上下只有嘴炮最厲害，完全不是黎昕的對手，哀嚎聲傳遍了整條巷子。
“草，我在乎的人，全被你給欺負了！”
“你敢侮辱我妹？！”
“你敢打他可愛的鼻子？！”
“欺軟怕硬的混蛋，給我起外號……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惡毒？！”
男生哀嚎着：“黎昕你給我等着！”
黎昕揪着他的衣領，狠狠地把他掼在牆上，眼神前所未有的兇狠，“怎麽不叫大舅子了，害怕了？看見那個光頭了嗎？”
男生艱難地擡手擦了擦鼻血，“看見了……又怎樣？”
“認識他是誰嗎？”
“……不認識。”
“不認識算你走運，以後再碰見我妹妹他們，你給我繞着走，聽見了嗎？如果你再不老實，他會把你腿打斷，不信就試試！”
接下來，孟省聽見黎昕将自己描述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小霸王，縱橫江湖，心狠手辣，經常卸了這人的胳膊，拆了那人的腿。
片刻之後，黎昕從小巷走出來，揉着自己腫脹的指節，長舒一口氣。
孟省走進去，拎起坐在地上發抖的男生，指着他的鼻子說：“我今天才知道，你竟敢打我大哥可愛的鼻子！要不是黎昕給你求情，我讓你明天開始拄拐……坐輪椅上學！”
男生望着孟省光頭上的猛虎，差點吓得翻白眼，連說“手下留情”。
孟省剛想走，覺得有點浪費精心打造的形象，便又撂下無數狠話，直把男生唬得哭爹喊娘才罷休。
分開前，孟省問黎昕：“為什麽不告訴李遇呢？他可喜歡湊熱鬧了。”
“有點毀形象，”黎昕說，“我從來沒這麽不理智過。”
“黎老師，你這大金鏈子掉色啊！”孟省摘下項鏈，摸了把脖子。
黎昕笑了，“8塊錢買的，沒被風吹起來就不錯了。”
和黎昕分開後，孟省和林之葉去了醫院。孟卓已經出院了，他們是來看林父的，結果剛進門就被保安給攔住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麽好人！”保安警惕地瞪着孟省。
林之葉這才想起孟省胳膊和腦袋上的紋身貼紙，二人在醫院門口猛搓一氣，終于搓幹淨了。保安不屑地斜眼瞧着，“你說你不好好上學，成天裝什麽B。”
走進病房的時候，女人正在幫林父收拾東西，表情看起來很幸福，仿佛是在撿金子。
林之葉冷着臉看了眼女人，問父親：“這麽快就要出院？”
林父正用左手挖火龍果吃，點點頭回答：“嗯，明天得回去處理工作了。”
女人低着頭，停下手上的動作，似乎是打算出去躲一會。
“接着收拾吧。”林之葉說，不過并沒有去看她。
女人又走動起來，動作很輕。
林之葉又對父親說：“你手壞了，自己不方便吧？用不用我回家住一段時間。”
回家住？孟省一聽，第一反應是不能和他一起困覺了，便毫不猶豫地說：“我也可以去……我會做飯。那個，能帶我哥們李遇一起嗎？”
林父頓了頓，“你們想住哪都行。”
女人攏了下頭發，側耳聽着，面露遺憾之色。林之葉也注意到了，猛然想到，他們大概已經商量過了，這女人會來照顧父親。
林之葉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像川劇變臉似的。過了好半天，他才緩緩說：“不許在我家過夜，或者睡地上。”
沒人答話。
林之葉皺眉看向女人，“聽見沒有？”
女人如夢方醒，連連點頭。
“我是不是變大度了。”回去的路上，林之葉望着公交車外飛速掠過的樹影，低聲問了一句。
“你以前也不小氣。”
“看她那副卑微的樣子……我爸不值得她這樣。”
孟省組織了一會語言，才說：“愛沒法計算值不值得，她自己歡喜，就是值得。”
周末下午，決賽到了。
在一所區體育館，幾乎是爆滿，除了兩所學校的學生，還有數不清的林之葉的迷妹。
李遇興沖沖地望着場下，突然收到一條短信，顯示銀行卡到賬了一萬多塊錢。
他看向身邊的黎昕，“這麽多，幹嘛給我錢？”
“全是你家保姆給我的補課費，省着點花。”
“……等我渡過難關，再還給你。”
黎昕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微微搖頭，“本來也是給你攢着的，打算畢業之後和你一起旅行。”
李遇雙頰微紅，“我想，騎摩托車去西藏。”
黎昕看出他眼中的認真，便也認真思索起來，“這可是個大工程。”
“小孟家附近的便利店招夜間收銀員，我打算去試試。”
自從被黎昕帶到賓館“長談”一夜，談得翻江倒海、欲仙/欲死，李遇就不敢再去賣唱了。
那一夜，黎昕一進房間就開始“教育”他，從衛生間折騰到床上，從床上折騰到桌上，又從桌上折騰到地上，直讓他懷疑黎昕是不是吃了偉哥啥的。
這要是在黎昕的家裏，恐怕要把閣樓弄塌，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會成為街坊鄰居口中的頭條八卦。
酒吧老板曾動情挽留，說“很多人都覺得你可愛”，李遇則堅定拒絕，“我實在受不了我男友的思想品德課，太生動了。”
“我不是給你錢了嗎？你還要去收銀？”
李遇眼珠一轉，笑吟吟地說：“不一樣……我想憑勤勞的雙手自力更生，你這個算是嫖資。”
“嗯？”總是少了點表情的黎昕，居然在生動地cos黑人問號臉。
“等我傍個大款男友養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本就是大款的李遇神往地微微仰起頭，用餘光瞟着他。
“……那我是什麽？”
“會上床的普通朋友啊！再激烈也是普通朋友。”李遇随意地聳聳肩，“我沒說和你複合吧？”
“不是你死纏爛打追着我不放？”黎昕眉頭微蹙，臉上挂着一絲費解的苦笑。
“我再送你一首歌吧，”李遇清清嗓子，低聲吟唱起來，“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買就能賣，讓我掙開，讓我明白，放手你的愛~~”
黎昕震驚地凝視他，幾乎忘了眨眼。先前在他腦中單曲循環的《算什麽男人》，已經被這首神曲掩蓋。
李遇順便把Rap部分也給唱了，然後略帶狡黠地笑笑，“攻守易形了，黎老師。”
“哼，有這個閑功夫，我還不如去證明哥德巴赫猜想。”
“那你很棒哦。”坐在黎昕另一側的黎晴突然犀利吐槽。她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林之葉身上，大概只聽見哥哥說要證明哥德巴赫猜想。
“哥德巴赫是誰？沒事瞎猜什麽？反正随你便喽，就當普通朋友也挺好。”望着場上的熱身情形，李遇略感焦慮，“小孟怎麽總投不進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