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因為鼻子疼,連帶着腦袋也疼了起來,李遇撒着嬌,說要跟他們回家。已經好久沒在白天來過黎昕的閣樓了,他躺在床上,用一袋凍蝦仁貼着鼻子,“謝謝小姨子。”
黎晴笑了,“你今天好man。”
“是你把他打跑的,”李遇沖她比了個大拇指,“你不僅打跑了欺負你的人,還保護了我,女中豪傑。”
“哈哈,你好好休息。”
黎晴剛想走下樓梯,又退回來對坐在床邊發呆的黎昕說:“哥,你從沒提起過他們給你起外號的事。”
黎昕回過神來,苦笑一下:“這算得了什麽。”
他怎麽可能承認,那個惡意的稱呼曾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呢?比起妹妹受到的傷害,他的崩潰顯得輕飄飄的。
“……那段時間,你一定過得很難吧。”黎晴說完,轉身下樓去了。
李遇哼哼着,“鼻子疼。”
“讓你去醫院你又不去。”
李遇坐起來,貼在黎昕身邊,“親親就不疼。”這還是從孟省弟弟那學來的招數。
黎昕苦笑一下,捏住他的下巴,像是要把那條小舌頭吞下去似的用力吻着,直到李遇因為鼻子疼而再次哼哼起來。
“謝謝你,”黎昕胳膊撐在膝蓋上,抱着腦袋,“總是讓她那麽開心,我就做不來。”
“你不用什麽都會的。”李遇重新躺下,打了個哈欠。
“她從不在外面穿裙子,我也一直避免提起這些,更不敢送給她。你呢,直接試給她看,還讓她接受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買新裙子了。”
李遇想象了一下黎昕穿女裝的樣子,“有些事,最親近的人反而做不來吧。假如你穿裙子給她看,她會留下心理陰影的,哈哈。”
黎昕笑了。
“頭好疼,我要睡一會,晚上還要去工作呢。”
“你徹底沒錢了嗎?”黎昕又問了一遍先前在微信裏問過的問題。
“是啊,你不是知道。”
“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能亂花。”
“不要,我自己會掙,雖說少了點。”
“……你不是,寧可受死也不受窮的嗎?”
“如果是和你在一起,就沒關系。”李遇的表情突然嚴肅而真誠。
黎昕鼻子一酸,忙說:“快睡吧。”
“如果将來,我小姨子不想找男朋友的話,就咱們三個一起過一輩子好了。”李遇嘟囔,“父母早晚會離開我們,咱們仨相依為命……”
他很快就睡着了,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似的,鼻子和小巧豐盈的嘴唇都紅彤彤的。
黎昕在閣樓裏漫無目的地徘徊着,腦袋裏冒出孟省爸爸對李遇的評價:“那孩子看見打架的就腿軟。”
轉了半天,黎昕在桌旁坐下,呆呆望着立在臺燈邊的明信片。他把它拿起來,放下。然後又拿起來,翻轉到背面,愣住了。
在原本的那句“絕望是一種罪過”下面,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句話,用不敢恭維的字跡寫着:“人不抱希望是很傻的。”
黎昕看了眼那剛剛挨揍而此刻睡得正香的人,慢慢趴在桌上,将頭埋進臂彎。也不知是累了,還是在哭。
“你毀了我的明信片。”
李遇剛睡醒,就對上黎昕那雙發紅的眼睛。
“怎麽能叫毀呢?我又沒亂塗亂畫。”
“也差不多。”
李遇慢慢坐起來,輕輕撫摸着紅腫脹痛的鼻子,“《老人與海》裏,我更喜歡這句嘛!雖然兩句話聽起來意思差不多,但其實……是兩個角度吧。”
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李遇看了眼時間,大呼小叫起來:“我要去解決溫飽問題了。”
黎昕陪李遇來到酒吧,從剛進門起,緊蹙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他站在舞池後面,看着李遇一會活潑可愛,一會魅惑撩人地唱歌,引得不少老中青男子呼吸急促。
肩膀被撞了一下,黎昕側目,看見一個把漁網穿在身上的絡腮胡壯男正在對自己抛媚眼。那壯男體格堪比套馬的漢子,胸毛都從網眼裏紮出來了,十分詭異。黎昕想起之前做過的一道很變态的奧數題,就是關于捕魚的。
壯男見黎昕盯着自己胸前,故意動了動強壯的胸肌,一排排鑽出網眼的胸毛在黎昕眼前像海草一樣搖擺起來。
黎昕閉了閉眼,壓下這股難受的感覺,面無表情地轉移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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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點像木村拓哉。”壯男說話了。
黎昕沒搭話,只是望着李遇。
“你喜歡那種類型的?像個小雞仔一樣。”
“挺可愛的。”
“人家好像有男朋友,經常來接他,前兩天我還看見了呢,剛剃個大光頭……嗷嗷性/感。”
“那不是。”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才是。”
黎昕突然不滿地哼了一聲,因為臺上的李遇唱着唱着就脫掉了上衣。他露出那屬于班級幹部的帶有封建色彩的批判性目光,擠過人群來到距離舞臺較近的地方,用嘴型告訴李遇“把衣服穿上”。
李遇狡黠一笑,不但不穿上衣,還把手放在牛仔褲的腰帶上作勢要解開。
黎昕覺得身邊的男人激動得都要沖上臺去幫忙了。他想上去把李遇扛回家收拾一頓,又覺得會擾亂人家的正常經營,破壞契約精神,只好在糾結中用冷冰冰的目光瞪着李遇,最後幹脆出了酒吧,在馬路對面找了個地方坐下,拿出手機聽BBC新聞。
班主任給他報了一個什麽什麽杯英語演講大賽,他只好興趣缺缺地準備——他還是更喜歡數學和物理。
快到12點時,一聲怒喝透過耳機傳了過來,夾雜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趙浩成,你他媽就是個慫B!”
黎昕摘下耳機側過頭,發現幾米外一個人正蹲在路邊,耷拉着腦袋,像喪家之犬。一個看起來很潮的少年正戳着他後背罵他。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真慫!雷聲大雨點小的慫貨!關鍵時刻連碰人家一下都不敢,就知道拿眼睛瞅,一瞅一下午!你他媽逛盧浮宮呢?當舔狗舔不明白,玩黑化也玩不明白,我看你黑化肥還差不多!”
趙浩成哀嚎一聲:“怎麽辦啊他不理我了!”
“我他媽也不理你了!”少年帶着哭腔,狠狠踢了他一腳,轉身走了。
趙浩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喪屍一般路過黎昕面前,而後又折了回來。
“黎昕……你在幹嘛?”
“學習。”
趙浩成點點頭,随即在他身邊坐下,打了個酒嗝。
黎昕真怕他吐在自己身上,便往邊上挪了挪。
“葉子還不理我,怎麽辦啊……你給我出個主意呗?”
“沒有主意。”黎昕想,給你出主意?不揍你一頓已經很不錯了。
“怎樣才能讓他原諒我呢?”
“不知道。”
“你知道吧?他跟孟省……他怎麽會看上那個傻缺呢?是不是,被霸王硬上弓了,還是被拍了什麽了不得的照片……”
“趙浩成,我送你一句話吧,”黎昕語氣冰冷,“看海和出海是兩種不同的人生境界,一種是把眼睛給了海,一種是把生命給了海。”
“什麽……意思?”
“你就是那個看海的。”說完之後,黎昕塞好耳機,不再和他說話了。
不管看海的游人再怎麽熱情呼喊,大海也只會擁抱那個走進它深處,不懼驚濤駭浪,最勇敢的水手。
趙浩成又嘟囔了一會,把頭靠在膝蓋上睡着了。
黎昕聽着BBC新聞,望着馬路上來往的車輛,時不時會駛過一輛洗得很亮的豪車,車身倒映着絢麗的店招,流光溢彩。突然,一個燈泡似的光頭出現在他眼前,那個出海的“水手”來了。
“黎老師?你在等我遇哥嗎?”孟省彎着腰,眼中透着好奇。
“嗯。”
“哦,我來接他。”
孟省在黎昕身邊坐下,看了眼另一邊的趙浩成,“那是趙日天吧……他練《易筋經》呢?”
“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半天了。”
孟省哼了一聲,心想他就此石化了才好。
李遇很快就出來了,一路小跑過了馬路。他喝了一杯酒,臉粉撲撲的,“黎老師,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黎昕收好耳機站起來,攬過李遇的肩膀,“我要跟你談談。”
李遇看了眼孟省,欲擒故縱地說:“我還要和小孟回去呢。”
“你先回家吧,”黎昕對一臉茫然孟省說,“李遇今天不回去了。”
李遇嘻嘻一笑,“你要帶我去你的小閣樓嗎?”
黎昕冷着臉瞥他一眼,“閣樓不方便說話,前面有個如家,咱們去那談談。”
李遇感覺黎昕捏着自己肩膀的手很用力,不禁又刺激又害怕又興奮又快樂又幸福,都要溢出來了。
他回身對孟省揮了揮手說:“給大頭的盆裏加點貓糧,別太多!”然後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孟省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覺得李遇的鼻子不大對勁,而黎昕大概終于動搖了。他咧嘴笑了,雙手同時豎起兩根手指回應着好友,然後又鬼使神差地舉到自己的光頭上,模拟了一對兔耳朵。
李遇和黎昕越走越遠,孟省放下手,一低頭正對上趙浩成那嫌惡到極點的眼神,和吃屎不消化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