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惡有惡報
方雨坐在街邊長椅上,腳邊是一只裝滿紙筆和雜物的紙箱, 手中的豆漿已經冰涼, 卻遲遲沒有喝上一口。
正逢上班高峰期, 路上行人匆匆,偶爾有瞥來的好奇視線, 也僅是一掃而過,并未因這個枯坐許久的女孩停留。甚者,不少人覺得奇怪, 擔心惹上麻煩, 路過她時會刻意繞開, 同時加快腳步。
廣場中心的銅鐘敲響,大群青灰色的鴿子振翅飛起。
天空碧藍猶如水洗, 沒有一朵流雲, 方雨的情緒卻愈發低落, 止不住垂下頭, 環抱住自己。壓抑的哭聲淹沒在振翅聲中,淚水如崩斷的珠簾, 很快朦胧了她的視線。
方雷又欠下一筆賭債, 讨債人在家裏找不到人, 竟然找到她的公司。
保安攔不住, 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拿着手機, 對比方雨的照片,不懷好意地将她堵在辦公桌前,告訴她方雷欠下一筆巨款, 更借了不少高利貸。
“限期前還不清,後果你知道的,美女!”
幾人明目張膽闖進商務樓,當着公司同事的面,對方雷的事大肆宣揚。有同事報警,警察趕到之前,他們已經先一步離開。只是在臨走之前,冷笑着警告方雨: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方雷躲起來找不到人,他們就來找方雨!
“本錢不說,利息一天三萬。聽那小子說,你們表叔生前是個有錢人,這點錢應該能拿出來吧?”
由于僅是口頭威脅,并未動手傷人,哪怕幾人被帶走,至多關兩天,教育一通了事。過後放出來,更會變本加厲來找方雨麻煩。
公司領導固然體恤她的難處,可被這樣的流氓纏上,影響終歸是不好,甚至會給公司帶來損失。
在讨債人二度上門之後,方雨被公司辭退。考慮到她的情況,給她開出五個月的薪水。然而,對比方雷欠下的賭債和高利貸,這些錢終歸是杯水車薪,根本堵不上窟窿。
抱着自己的物品走出商務樓,方雨停在廣場上,舉目四望,滿面都是茫然。
她不想回家。
讨債人逼得越來越緊,迫不得己,她尋到中介,把表叔留下的房子挂上房産網。因為她着急出手,房價肯定不會太高。
中介裏的人見她可憐,想要幫把手,可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買家知道她着急出售,都是拼命壓價,更指責中介,這麽幫賣主說話,是不是和她私底下達成交易,想坑自己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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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早上沒吃飯,在路上買了一杯豆漿。可惜沒來及喝,就被公司掃地出門。
坐在街邊,方雨心中空落落地,不知自己該往哪去,又該做些什麽。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方雨依舊坐在街旁,始終動也不想動。
突然,一團雪白沿着花壇跑來,一身緞子似的毛發,白得近乎發光。
雪團停在她的腳邊,頭頂一撮紅毛,大眼睛濕漉漉地,樣子極端讨人喜歡。脖頸上挂着一只金項圈,項圈後連着一截皮繩,蹲坐在方雨跟前,歪着小腦袋,歡快地叫了兩聲,明顯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方雨俯下身,試探着撓撓雪團的頭頂,發現這只“狐貍犬”十分乖巧,不由得生出喜意,心頭的陰霾都被驅散許多。
“你的主人在哪?餓了嗎?”
見小狐貍沒有掙紮,方雨索性抱起他,提着他的兩只小爪子,想看看項圈上是否有銘牌。如果有的話,或許能找到主人的聯系方式。
可惜找了一圈,連項圈和皮繩都仔細翻過,就是沒有找到主人留下的任何線索。方雨站起身,朝小狐貍跑來的方向望去,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主人現身。
“怎麽辦?”方雨實在是喜歡這只白團子,但以她目前的情況,根本沒辦法去養。她沒有工作,家中的房子也會賣出去,跟着她,早晚會無家可歸。
小狐貍安靜趴在她的懷裏,用鼻尖頂頂她的掌心。溫暖的觸感引得方雨一陣輕笑。
自從鄭恩去世,龐大的賭債和高利貸壓在身上,她再沒有如此放松。這只小動物仿佛有種魔力,能讓她不自覺敞開心房,忘記那些悲傷和煩悶。
方雨摸着小狐貍雪白的毛發,喃喃自語道:“我再等一會,如果你的主人還不來,就先帶你回去。”
小狐貍本就是為接近她,此刻更加乖巧,靠在她的懷裏,釋放出靈狐獨有的魅惑,別說本就性情柔軟的方雨,哪怕是鐵石心腸都無法拒絕。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方雨等待中的主人始終沒有露面。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開始聚集烏雲,冷風一陣陣卷過,昭示一場大雨即将到來。
方雨無法再等,清空半個紙箱,将小狐貍放在裏面。不能帶他上地鐵,出租車也拒載,只能騎着共享單車回家。
幸運的是,天空的雨始終沒有落下。
不幸的是,等她抱着紙箱推開家門,發現失蹤多日的方雷站在客廳裏,之前找上公司的讨債人坐在沙發上,鄭澤竟也和他們坐在一起!
剎那之間,方雨意識到什麽,手腳變得冰涼,整個人如墜冰窖。
“姐……”看到門前的方雨,方雷擡起頭,低低地喚了一聲。
多日東躲西藏,三餐不濟,方雷眼底布滿血絲,嘴唇幹得起皮,下巴上盡是胡茬,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活脫脫一個流浪漢,再不見往日清爽俊秀的模樣。
“小雨回來了,快進來,外邊馬上下雨,淋濕着涼怎麽辦。”鄭澤放下酒瓶,語氣異常親切,話中帶着關心,虛僞得讓方雨感到惡心。
想起之前的遭遇,方雨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本能想要後退。
就在這時,鄭澤使個了眼色,方雷快步走上前,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進屋內,鎖上房門的同時,口中道:“姐,你再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方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紙箱落地,整個人被絕望吞噬。
如果是旁人,哪怕是鄭澤,她都不會這樣絕望。可是方雷,她的親弟弟,親手将她拉進地獄!
屋外陰雲密布,閃電爬過雲層,一聲轟鳴之後,大雨傾盆而下。
屋內燈光通亮,方雨仍看不到一絲光芒。心被黑暗籠罩,浸入痛苦和絕望,近乎失去活下去的力量。
“小雨,你也知道小雷欠下大筆賭債,又借了高利貸,不提本金,單是利息你就還不起。就算是賣了這棟房子,也只能還上一半。”
看着表情麻木,恍如行屍走肉的方雨,鄭澤舔了舔嘴唇,假笑道:“咱們好歹是親戚,我和這幾位大哥有些交情,磨破嘴皮才容你寬限幾日。不過期限就要到了,這麽多錢,你打算怎麽還?”
沒等他繼續說,方雷突然給方雨跪下,用力抓着她的手,苦求道:“姐,你幫幫我,姐!要是你不幫我,他們就要抓我去黑窯,逼我去賣器官!”
任憑方雷如何苦求,方雨始終面無表情,眼神空洞,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求了半晌,發現方雨沒有半點反應,方雷同鄭澤對視一眼,神情陡然變得兇狠,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一巴掌甩在方雨臉上,兇狠道:“婊子,賤人,你這麽狠心,眼睜睜看我去死!”
方雨被打得側過頭,長發覆上臉頰,遮住她的表情。
鄭澤嘴裏啧啧有聲,眼中閃過嘲諷,明顯是在看好戲。
三個讨債人交換眼神,嘲諷之情溢于言表。
這樣的賭鬼根本六親不認,類似的情形他們看得多了,都感到膩歪。旁人面前是孫子,只能在自己的家人跟前張牙舞爪。
說白了,窩裏橫。
不過要賺錢,坑的就是這樣的傻子。
方雨站着不動,方雷還想再打,鄭澤假做好人,從背後拉住他的手,對方雨道:“小雨,小雷也是被逼急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小雷,快和你姐道歉!”
“別演戲了。”方雨轉過頭,聲音冰冷,眼神更冷,“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麽。”
她早就知道,事情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和鄭澤和錢家脫不開關系。可表叔已經不在,方雷又是鬼迷心竅,無論如何都改不過來,她能如何?除了一條命,她什麽都沒有!
聽到方雨的話,鄭澤眼底閃過一抹喜色,立即道:“大伯生前的財産可不少,捐出去大半,剩下也有幾千萬。只要找出來,方雷欠下的幾百萬算什麽。”
“你怎麽知道?”方雨冷聲道。
“我記得他死前交給你一串鑰匙。”鄭澤有些迫不及待,“拿出來去銀行,肯定有保險箱。找到他留下的財産,你和小雷就不用像今天這樣……”
沒等他說完,方雨忽然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形似瘋狂。
等她笑夠,才緊盯着對方,一字一句道:“鄭澤,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在白日做夢?”
見她這個樣子,鄭澤神情陡然一變,虛僞的笑消失無蹤,抓住她的頭發用力向後一扯,惡狠狠道:“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上錢,你就等着做婊子伺候男人吧!”
方雨用力掙紮,黑發被扯下一把大。在鄭澤還想抓過來時,用力咬上他的手掌,生生咬下一大塊肉來。
“啊!”鄭澤慘叫着甩開她,忙用衣服纏住傷口。
方雷呆滞片刻,反應過來後,立即撲向方雨,用力抓住她的頭發向牆上撞。
三個讨債人仍是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幅看好戲的架勢。
不等方雷得逞,一聲尖銳的狐鳴突然響起,緊接着,白光如閃電掠過,方雷慘叫着後退,從肩頭到腰側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血順着傷口流淌,止都止不住。
方雷慘叫倒地,渾身不斷抽搐。
鄭澤被吓得停止叫嚷,連連後退。三個讨債人騰地站起身,拔出刀子,敲碎酒瓶。
雪白的小狐貍擋在方雨身前,毛發豎起,鋒利的爪上猶帶血痕,獸瞳中滿是兇光。頸上的項圈發出金光,交織在半空,連成一枚金色的法印。
“這是什麽東西?!”
屋門外,庚辰擋住循鬼氣趕來的判官和鬼差,顏珋手持玉牌,對渾身纏繞黑氣,滿眼血紅的鄭恩道:“法印已成,三刻之內,室內之人同陽世隔絕。三刻之後,你我同往錢家。”
“多謝!”
鄭恩尖嘯一聲,化作一團黑風,破門沖入室內。
陰氣瞬間大盛,燈光不斷閃爍,被小狐貍護在身後的方雨猛然擡起頭,看向席卷向鄭澤和方雷的黑風,心不斷狂跳。
她極力想看清風中的黑影,卻在下一刻被疲憊和困意包圍,再無法支撐,當場陷入沉眠。
黑風托住方雨,将她平穩送上二樓。
風中的鬼影轉向餘下五人,懾人的鬼笑聲刺破耳膜,直讓他們毛骨悚然。幾人想要沖出房門,卻發現雙腳被束縛,低頭看到毒蛇般纏繞上雙腿的黑氣,不由得大驚失色,肝膽俱裂。